【第二十一章】無念珠

龍山之行,讓三人分別獲得一顆龍靈珠。

雲渦和林居意攙扶著雲中子下山。到了山腳下,她卻發現蓐收並沒有在原地。約定好的那棵大樹下,空無一人。

“殿下也太過分了,雖然咱們成功了,但剛開始真是九死一生!”林居意有些憤憤不平,“他怎麽都不等你?”

“誰說本座沒等你們?”一個慵懶優雅的聲音突然從頭頂落下。

雲渦抬頭,看到枝葉濃密處,蓐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樹椏上,銀線織造的仙衣垂下一縷,隨風微微搖擺。他轉過一雙鳳眸,帶著微微笑意問:“你們收獲怎麽樣?”

不過,他在看到雲渦發髻上空無一物後,笑容凝固了。

“我送你的白玉簪呢?”蓐收飛身跳下樹,將雲渦往自己這邊一拉。雲渦從百寶袋裏掏出白玉簪:“我封印起來了。”

話音剛落,她驀然覺得周圍氣氛一沉!

雲渦緩緩抬頭,看到蓐收眸光裏居然添了一抹虎狼之色。

他咬字很重,一字一句地問:“你知不知道,若是沒有白玉簪刀護體,那些幼龍傷了你,我是沒法上去救你的?”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封印簪刀?”蓐收眯了眯眼睛,危險氣息頓時擴散開來。

“因為你說過,上龍山不可以帶任何武器。”

“你就這麽不惜命。”

“不是,我隻是不想你給我開特例。”雲渦道。

蓐收眯了眯眼睛,認真打量眼前的少女。她因為內心激動,臉頰泛起微微的潮紅,似乎是春日裏最嬌嫩的一雙桃花。那雙眼眸更是帶著動人的秋水,盈盈地泛著漣漪,幾乎要將魂都攝去。

於是他也軟了語調:“下次不許這樣,明白了嗎?”

雲渦心頭一暖,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取出無念珠,笑道:“殿下,多虧了這顆無念珠,我才取得了龍靈珠!”

蓐收點頭,並沒有太多興趣。

“我在想,這顆無念珠能夠吸收意念,改變意念,那和仙情決就是絕配!”雲渦興致勃勃地道,“仙情決代表六種意念,隻要我用這種仙訣煉出善念,灌入無念珠,再用無念珠感化魔族,說不定就能集合魔族之力,共同對抗量劫!”

林居意聞言,頓時臉色大變。雲中子也是滿臉尷尬,欲言又止,最後隻垂眸盯著地麵。

蓐收周身一僵,緩緩回頭看她:“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可以利用無念珠,感化魔族,讓魔族、仙族和神族一同抵抗量劫!”雲渦沒有發現蓐收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

蓐收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一點一點變冷。他硬聲道:“所以,歸根結底,你還是不願意和魔族對抗,是嗎?”

“不……”

“你說過,今生一定要滌盡前世的罪孽,斬盡魔族,你都忘記了嗎?”蓐收緊緊看著她。

雲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居意上前一步,道:“殿下,雲渦不過是有這個提議,又沒有真正去做,你這樣說也太嚴苛了。難道說,非要再來一次神魔大戰,屠盡生靈,才算是正道嗎?”

蓐收斜睨他一眼:“很好,我培養的神奴,都會和我頂嘴了。”

“林兄弟,快別說了,本來就是我不對。”雲渦強力忍住心頭的委屈,將眼角的淚意忍回去。她手指顫抖,戀戀不舍地將無念珠摸了一下,然後放回了百寶袋。

她本以為仙情決加上無念珠,能夠改變天下格局,也以為蓐收會支持自己。可是照目前情形看來,他不過也將這顆無念珠看作是消遣無聊的把戲而已。

“既然任務已經完成,那就先回戰神宮吧。”蓐收清淡的聲線沒有一絲溫度。林居意不服氣,想要說什麽,雲渦忙用眼神製止他。

回了戰神宮,金烏已經落地,暮色四合。仙娥們在宮簷下點起一盞盞燈籠,看上去像是暗夜裏開了一朵朵的花。

蓐收闊步走著,披風漫卷如雲,像是黑雲壓境,存著雷霆之色。雲渦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不時被他揚起的披風掃到臉頰。

進了寢宮,蓐收撩袍坐在金座之上,披風如溪水般而下,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蓮花燈在他的眼角投射下陰影,將他的眼角拉長,莫名就讓他多了幾分妖孽美麗,又淩厲的氣質。

綠衣仙娥端著一碗羹湯進來,故意將那湯碗遞給雲渦。雲渦隻得上前道:“殿下,喝點東西吧。”

“你們都下去吧。”蓐收揮退綠衣仙娥。

雲渦端著羹湯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蓐收翻開桌案上的一卷書,低頭看起來,並不搭理她。她隻好將那羹湯放在桌子一角。結果剛放上去,就聽到他冷冷地道:“我讓你放了嗎?”

“沒有。”雲渦心裏窩火,硬聲回答。

他抬眼看她:“不讓你放,你為什麽放?”

這話問得實在沒有道理,雲渦轉身就走。不料他一把抓住她,用力一扯,她就往後仰去,正好倒在他懷裏。

蓐收居高臨下地看她,那張臉瓷白細膩,在燈影的映照下格外驚豔。可是看在雲渦眼裏,卻覺得悲哀。

他用手背慢慢地滑過她的臉頰:“你表麵上溫順可愛,骨子裏卻很叛逆。”

雲渦不說話。

“以後你要聽話。”他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如果我是對的,也要聽你的嗎?”雲渦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蓐收一頓,道:“無論對錯,你都得聽我的。”

“可是用仙情決來改進無念珠,再去感化魔族,說不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件事不許再提。”他強硬地截去了她的話頭。

雲渦來了氣,一把推開他走,往殿外走去。

其實她是期待他能再拉住她的手的。

可是他並沒有追上來。

雲渦挺直脊背,一直往前走,直走到那廊簷的燈影下,才停了腳步。她滿懷期望地往身後看,身後仙霧縈繞變幻,沒有他。

她呆呆地站著,眼前漸漸朦朧一片,伸手一抹,臉上已是淚水滿麵。

“娘娘。”有人忽然在身後喚她。

雲渦回頭,看到綠衣仙娥站在身後,正笑盈盈地看著她。綠衣仙娥問道:“娘娘和殿下吵架了?”

“沒什麽。”

綠衣仙娥掩唇而笑:“其實娘娘不說,我心裏也明白幾分,無非就是魔族的事。”

雲渦望著廊簷下的一盞燈籠,癡癡地問:“我有什麽不對,連師父都說,仙情決是可以改變天下格局的仙訣!”

“娘娘有這樣的心誌自然是好的,但是有很多事,娘娘不知道。”綠衣仙娥道。

“什麽事?”

“你大概不知道,蓐收殿下為了讓仙界放棄對魔族剿滅幹淨的計劃,費了多大功夫吧?”

雲渦心髒猛然收緊:“你是說?”

“仙魔不兩立,向來都是水火之爭。要讓仙界留魔族一線生機,簡直是不可能!殿下為了讓仙界答應此事,甚至連卸任的話都說出口了。”綠衣仙娥滿臉惋惜。

“卸任?”雲渦驚道,“他是西方戰神,怎麽可能卸任?”

綠衣仙娥無奈地道:“你知道那個傳聞吧,殺掉西方戰神,就能夠成為西方戰神。殿下如果卸任,就等於豁出了一條命!他以命相爭,仙界才最終做出了讓步。”

雲渦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

他為了她,連天命都不要了嗎……

雲渦回到寢宮,看到影影綽綽的紗幔後,蓐收端坐在案前,麵前擺放著酒壺杯盞。他飲酒的時候,從來都喜歡細酌慢品,此時卻是一杯接一杯地豪飲。

雲渦走上前,奪下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回來了。”他微微帶著醉意,狹長鳳眸裏豔光浮現,“我還以為你一去不回來了呢。”

“你怎麽會那樣想?”

“不是我悲觀,而是你從來都這樣的。隻要是你認定的方向,就算砍了你的手腳,你都要走到底。”

雲渦怔了怔,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這次,你會走我的方向嗎?”他靠近她輕聲問,雲渦頓時聞到一股濃鬱香味襲來。不是以往那種淡淡的清香,而是熏得整個人懶洋洋的。她頓感一股無力,跌坐在他懷裏。

她抬頭看他,他的眉眼在燈芒的照耀下格外的溫潤如玉,一雙鳳眸被照得像琉璃珠般煜煜生輝。雲渦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我願不願,從來都由不得我自己。”

蓐收任由她摸著,俊美五官透出的風華攝人心魄。雲渦想站起來,扶著他的袖子,手上的觸感卻有些不對勁。

她想掀開他的袖子看個究竟,他卻冷聲道:“放下。”

雲渦心上一抖,不顧他的阻攔掀開了袖子。天衣之下,他右邊的一雙手臂,居然化為石頭。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發現自己看得千真萬確。原本指骨分明的一雙手,如今化為醜陋的黑色石塊!

雲渦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失聲道:“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淚眼朦朧地看向他,期待他能夠突然笑起來,告訴她這不過是他逗著她玩的把戲。可是蓐收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太不巧了。”他淡淡地說,聲音似吹過廊簷下冰掛的冬風,“剛才我是真的想摟住美人腰,痛飲流霞酒,不負這春宵一刻的。可惜,做不到了。”

雲渦顫聲問:“我不信,這是你開的玩笑,是吧?”

“信或者不信,不在於你的眼睛,而在於你的心。”蓐收彎下腰,慢慢靠近她,動作溫柔優雅,“就是你看到的。”

“為什麽會這樣?”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蓐收淡淡一笑,拿起酒杯放至唇邊,才道:“玄武都隕滅了,我的神齡和他差不多,也該讓出這神位了。”

雲渦猛然想起,以前窮奇告訴過她,隻要殺了蓐收,就能成為西方戰神。她心頭鈍痛:“讓出神位,你會死嗎?”

“會。”他一飲而盡。

雲渦木雕泥胎般地坐在他懷裏,心疼得發緊。她渾身都在發抖,半晌,終於有力氣去抓住他的衣襟:“蓐收,求求你,不要死!”她想起一個自欺欺人的說法,“玄武原本壽命就沒有你長,你還能至少活上萬年,對不對?”

蓐收微笑著搖頭。

“雲渦,我不知道能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但是你既然看到了,索性我就告訴你吧。”蓐收道,“我正在遭受天劫,漸漸走向式微,所以神力消退,無法維持神體,於是就出現了這條石臂。起初石臂出現不過是一時三刻,到後來出現的時間會越來越長。最後,我可能全身化為石像,不再存活於這世間。”

雲渦聽他說著,腦子裏卻是嗡嗡一片,仿佛置身於九天冰雪之上,渾身都是僵冷的。蓐收將她那個樣子看在眼裏,不再多說,隻是將一杯酒放在她唇邊。

她沒喝。

蓐收將那杯酒含在口中,然後以吻哺之。酒水入喉清涼,成一線流入胃中,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雲渦這才感覺身上暖了一些,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笑了笑:“這要是放在之前,你聽到我快要死了,估計要高興壞了吧?”

雲渦將他的嘴一把捂住:“別說那個字。”

“你這是舍不得我了麽?”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不會死,會一直是西方戰神。不管這天地有多漫長,你都會在這裏。每天陪我拈花把酒,無聊了我們就讓金烏升上來看日出,或者趕緊落下去看日落。再玩膩了,我們就去人間劫富濟貧吧,鮮衣怒馬,仗劍走天涯的日子也不錯。或者咱們漂泊膩味了,就去鬧市作一對小夫妻,我專門給人做媒,你專門、專門……”

她編不下去了,轉過目光看著他:“你想做什麽?”

蓐收輕輕一笑,將她一把摟過來,聲音低下去:“我想在茶樓裏給人說書聽。我活了幾萬年,有一肚子的故事。”

雲渦哽咽著點頭:“好,那我多牽幾樁媒,賺錢了就去給你捧場。”

他疼惜地將她的眼淚擦去:“掙了錢就買些油米醬醋茶,去捧場多浪費。想聽故事,我在被窩裏說給你一個人聽。”

“你堂堂西方戰神,還吝嗇這幾個錢麽?”

“不是吝嗇,是既然我們去人間了,有了錢當然要全給你買好吃的。”蓐收看她又落下兩顆清淚,伸手幫她擦去,“你看你,我又不是現在就死,你哭什麽哭,浪費眼淚嗬。”

雲渦眨巴了兩下眼睛:“為你流的,永遠不浪費。”

蓐收輕笑,那雙眼睛斜挑上去,漂亮得驚心動魄。“以前就隻會拿話嗆我,現在這麽會說漂亮話?”

“總之,你不要死,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你要記住,你死了,我也跟著去。我不知道神死了以後會不會也去陰間,反正無論是碧落還是黃泉,我都等著你同行。”雲渦摟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說。

蓐收將一隻手按在她的後心上,微微用了些力,就將這副身體完全摟在懷裏。他看自己的右手臂,上麵流竄過一道銀光,瞬間鋪陳開來,將整條右臂包裹在其中。銀光散去,那石頭手臂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正常的手臂,活動自如。

他鬆了口氣,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又好好的。”

雲渦驚喜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摸筋捏骨,高興得像是孩童獲得人生中第一件撥浪鼓。蓐收終於忍不住,一把將手抽出來。

“怎麽,不讓我看?”她挑眉。

“這手不是讓你捏的。”

雲渦不高興了:“小氣,連捏都不讓捏。”

蓐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語氣曖昧:“這手要用來抱你,而且……還有大用處。”

他抱著她,提步就往寢宮深處走去,越過一幕幕垂掛的紗簾。雲渦躺在他懷裏,莫名就紅了臉,然後埋頭進他的臂彎。

金烏墜落的夜晚,有人在呢喃,有人在輕吟。

殿內,春光動人。

晨起,雲渦躡手躡腳地起了床,開始沐浴梳洗,準備參加賜仙身的儀式。

臨走時,蓐收還躺在白玉**沉睡,睡顏收了戾氣和一身霸道,看上去斯文白淨。

一旁的仙娥低聲問道:“娘娘何不讓殿下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不要喊醒蓐收殿下。”雲渦匆匆走出寢宮,盡量將腳步放軟放輕。她不願意他再為她破例,也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聽聞賜仙身的過程等於脫胎換骨,非常痛苦,尤其像她這種還丟了一半元神的妖仙。到時候兩魂合一,要比其他人還要更痛苦一些。

整個仙界長天高遠,仙樂風飄,青雲縈紆。

雲渦到達賜仙殿的時候,其他三神的仙徒已經在殿內等待了。諸人都穿著纖塵不染的雪白天衣,領口處繡著金線,腰上用青玉帶豎起。乍一看去,猶如碧水凝霜,金帶雪埋。

她今日也是穿了一身潔白仙衣,腰束玉帶,周身上下素淨整潔,連蓐收送她的那根紅梅玉簪都沒有戴。

大殿之上,司天仙君正襟危坐,花薛站在一旁,七彩羽衣從肩頭垂曳到腳邊,宛如一道流淌的彩虹。她在看到雲渦的時候,目光猛然一緊,透出些許幽怨,還有怨毒。

雲渦再往仙座另一邊看去,隻見司命仙君站在座後的位置,心中立即定了定。不管怎麽說,那是她的師叔,看到故人還是會心生一股親切感。

司命仙君也遙遙望向她這邊,向她溫然一笑。

“天君,人數已經到齊了。”花薛向司天仙君稟報。

司天仙君點了點頭,目光在雲渦身上定下,便問花薛:“那名女修,我記得她丟了一半元神,要在這次賜仙身的過程中兩魂合一,是嗎?”

“是的,她另一半元神之前碎成齏粉,屬下已用造魂大法拚湊完整了。”花薛伸開手掌,手心裏頓時浮出一朵巴掌大的彩雲。

雲渦睜大眼睛,牢牢看定花薛手中的彩雲,心中五味雜陳。

花薛轉而看向她:“雲渦,你可要記得你的誓言,一旦你獲得仙身,另一半元神回歸,就要告知魔心的下落!”

“是!雲渦謹記在心,斷不敢忘。”雲渦單膝跪地。

“仙君,既然人數齊了,現在可以賜仙身了嗎?”有人輕聲問道。

司命仙君撫了下胡須,嗬嗬一笑,道:“莫急,賜仙身不在這大殿內進行,我們要去極北之地。”

眾人紛紛吃驚。那極北之地在天之北,終年覆蓋冰雪,寒冷入骨入髓。賜仙身居然要在這種地方?

“因為賜仙身,其實是鍛仙身,也是你們必須接受的最後一道考驗。”司天仙君回答。

花薛在旁邊解釋道:“鍛仙身,一是滌盡罪塵,二是塑造靈身,三是放下心孽,四是鍛出仙骨!你們將來位列仙班,這一道考驗必不可少!”

“弟子明白!”眾人齊刷刷地回答。

司天仙君看了司命仙君一眼,兩人雙雙起身,用寬大袍袖在半空中一揮,原本平和的仙殿內便雷虐風號,天昏地暗。勁猛疾風將眾人的衣袂吹得如風中垂柳,又如卷舒漫雲。

雲渦心頭慌亂,忙念決穩住身形。眼前景象急速變幻,那飛快流逝的層雲得盡頭射來一道亮光。未等眾人看清楚那是什麽,眼前豁然開朗,竟是置身於冰雪山巔之上,寒氣頓時撲麵而來。

眾人忙啟動結界,將刺骨寒風格擋在結界外。雲渦定睛一看,才發現周圍是一片極北景象。萬仞山巔之上閃耀著一抹清輝,近處皆是雪白群山連綿,包圍著一處蒼茫無垠的千裏冰原。冰原上布滿了大大小小數十個湖泊,如同散落在這塊大地上的星辰。

司天仙君、司命仙君和花薛從天而降。三仙一抬手,便解開了眾人的結界。頓時,刺骨寒冷撲麵而來。雲渦想說話,卻發現眉毛上立即結冰,舌頭也凍麻木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若是允許你們做結界,那還鍛造什麽仙骨?”花薛不悅地道。她伸手一指冰原上的湖泊:“你們都去那裏,一人一個湖泊!”

“是!”即便身子已凍僵,眾修士仍然鏗鏘有力地回答。雲渦用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終於看到了林居意。他頭發和眉毛上都結了一層白霜,嘴唇凍得毫無血色。

雲渦忙上前,和他並肩而行:“林兄弟,你沒事吧?”

“沒事。”林居意臉被凍僵,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眾修士到達湖泊之後,才發現水麵上冒出淡淡白色熱氣。原來,這居然是一個個的小溫泉池。

花薛站在冰原之上,對眾人冷冷地道:“你們一人挑一個池子浸泡,等時辰到了,仙骨煉造而成,自然能夠就能回到天宮了。”

眾修士忙應聲,紛紛走進溫泉池中。雲渦挑了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池子,讓溫泉池水漫到自己的下巴。泉水溫暖,她立即感受到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司命仙君指了指天空上那一輪太陽:“如果你們在賜仙身的過程中無法承受,就往太陽的方向飛,那就是出口。”

沒有人應聲。

修仙都到了這一步,誰願意功敗垂成呢?

“希望你們都能挺過這一關,順利獲得仙身。花薛——”司天仙君拉長了聲音。花薛立即領會其意,伸手喚出那朵彩雲,輕輕一吹,那朵彩雲便落在雲渦眼前。

“雲渦,這就是你另一半元神!在鍛造仙骨的時候,這彩雲會與你合二為一。”花薛說道。

“是,弟子謹記。”

三仙交待完注意事項,便飛身離去,轉眼就消失在青冥長空。

眾修士在水中閉目打坐,冰天雪地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雲渦也跟著打坐,很快就神思渺渺,思緒翱翔於九天之上。她隻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薄。就在醍醐灌頂之際,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彩雲不見了。

雲渦低頭一看,頓時心驚。原來那彩雲不知何時融入水中,居然附著在她的衣服上。

雪白仙衣,頓時變為彩衣。

“眾位同僚,我感覺經過池水浸泡,心塵已經洗滌幹淨。你們呢?”林居意在雲渦右側的溫泉池裏。他麵上一派溫然平和的表情,輕聲問眾人。

眾人立即回答:“渾身輕鬆,翩然欲飛,感覺神思可達九天。”

就在修士們議論紛紛之際,雲渦隻覺得池水越來越熱。她低頭一看,赫然發現池底居然通紅,像是燒紅的烙鐵。

她來不及出聲,下意識地躍出水麵。其他修士也發現了異樣,從水中躍出:“岩漿!”

雲渦一呆,實在想象不出極北之地的地貌居然如此古怪。冰天雪地裏居然隱藏著一座火山!

隻是眨眼瞬間,這些散落在冰原上的溫泉都化身為火池,向眾修士噴出肆虐的火焰!

雲渦忙飛身躍開,向最近的一座雪山逃去。眾修士也緊跟其後,到了安全地帶才停下,喘著粗氣休息。有人道:“這真的是極北之地嗎?怎麽會有火山?”

“難道是聖火?”雲渦沉吟道。

林居意忙問:“聖火是什麽?”

“我也隻是在古書上掃過一眼。傳說極北之地幅員遼闊,連生活在這裏的雪族都沒有探過全貌!在茫茫冰原之下,埋藏著一簇聖火,若用聖火淬煉,便能完成涅槃!”雲渦一邊回憶,一邊回答。

等她說完,才恍然發覺——這看古書的時間,肯定是在一年之前!她居然不需要翻日知錄,就能想起古書上的內容了!

雲渦大為驚愕,低頭看身上的仙衣。這身仙衣已染上七彩,應該是元神附著所致。在另一半元神尚未完全歸位的情況下,她都能屏掉孟婆湯的法力,可以記起往事了。

看來蓐收所說的是真的。如果她元神全部歸位,定能夠記起前世場景,想起魔心的下落。

眾修士絲毫沒有發現雲渦的異樣,而是低頭細品她剛才說過的話。雲中子猶豫地道:“你們想到沒有,司命仙君說過,一旦受不了鍛造仙骨,就從太陽的方向飛。”

“當然記得。”

雲中子砸了個拳頭在手心:“對啊,也就是說,鍛造仙骨必然要吃苦頭!這聖火就是考驗我們的。”

林居意怔了怔,問道:“你不會是想回到聖火中去吧?”

“沒有焚身涅槃的決心,何以成仙?”雲中子反問。

寒風一吹,立即掠奪走他們身上僅存的溫度。修士們這才發現,在渾身濕透的情況下立於冰原,並不比置身於火焰之中好多少。

“走,我們去聖火中涅槃!”修士們向來時的方向飛去。

雲渦也跟著他們一起飛向冰原的方向。越過一個山頭,她看到那些溫泉池都噴出火焰,像是一隻隻巨大的火盆。

就在這時,平底忽然傳來一聲巨嘯,刺破雲霄,震撼天地!

眼前忽然有一塊巨大的雪塊,往他們這邊動了動。

雲渦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不是雪塊,而是一隻雪魌!

雪魌,極北之地的猛獸,化怨氣而生,靈力強大。它周身雪白,渾身上下無一根雜色,要閃躲或者攻擊這樣的怪物十分困難。

有修士念動咒訣,化出一柄冰劍,執劍就往雪魌砍去。不過那劍尖還未觸及雪魌,一陣帶著雪花的風吹過,他就不見了。

“他被吃掉啦!”雲中子駭然大喊。

雲渦心頭一沉,飛腿向其中一隻雪魌腹部踢去。雪粉迸飛之處,雪魌腹部立即出現了一隻大洞。可是剛才那名修士卻不見了!

“人呢?”林居意大喊。

雲渦咬牙,看準雪魌行動遲緩,動作迅捷地將雪魌的頭和身體都踢得粉碎!可是那名修士還是不見蹤影!

更糟糕的是,那些碎雪像長了眼睛,有條不紊地組合著,轉眼間又形成了一個完好的雪魌。

林居意快步後退,擋在雲渦身前,大喊:“雲渦,你先走!”

“不,我們集眾人之力,一定能夠擊敗雪魌的!”雲渦念動咒訣,喚出好幾把冰劍。

林居意回身,一把抱住她的肩膀:“你也知道,用蠻力沒法打敗他!現在唯有你先退,想出辦法再來救我們!”

雲渦抬眼便見一團雪塊已經近至跟前,知道自己被雪魌當成了目標,忙快步後退。

林居意一手一柄冰劍,往那雪魌兩隻眼睛上一紮,回身就逃。其他修士更是不敢懈怠,紛紛喚出冰劍,和雪魌纏鬥起來。

雲渦趁此機會,忙飛身往相反的方向逃去。不知道逃到哪裏,她才雙膝一軟,跪倒在雪地上。

極北之地也是極寒。她不能使用禦寒之術,衣裙也結了冰塊,硬邦邦地貼在皮膚上。雲渦躺在雪窩裏,嗬出一口氣,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團白霧。

冷風疾掠而來,將那團白霧吹散開去。

觸目之處都是一片雪地,然而天空卻是湛藍。那漂浮著的幾道雲彩,垂在天際,低得幾乎伸手就能夠到。雲渦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雲彩,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怪聲——

撲哧。

這是獸爪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

雲渦慢慢起身,看到以自己為圓心的十米方圓,已經圍上了一圈雪狼。它們不是普通的狼,而是生長在這片廣袤天地裏,習慣了弱肉強食法則,能夠與雪魌相抗衡的一種靈狼!

以她現在的仙力,打傷五匹雪狼是不成問題的。可是她現在渾身凍僵,尚未獲得仙身,而且這雪狼的數量有點多……

雲渦粗粗數了數,心頭頓時寒了一寒。

這是出動了半個雪狼窩嗎?

她不動聲色地喚出一柄冰劍,眉宇間毫無懼色。這是戰鬥的基本法則,當你流露出恐懼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所以,心裏再恐懼,也不能讓你的敵人看到。

雪狼眼中的貪婪神色仍然沒有褪去,甚至還多了幾分囂張。

雲渦想了想,用左手喚出了一團六昧真火。祝融教給她的仙術,還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果然,那些雪狼停下了向她靠近的腳步。

雲渦心頭一寬,知道雪狼也有著動物的秉性——怕火。她幹脆將冰劍丟在地上,喚出了更多的六昧真火,讓火團浮在自己周圍。

“退下吧,你們不是我的對手。”不管雪狼們聽不聽得懂,雲渦覺得有必要甩出一句話來增強氣勢。

領頭的那隻雪狼眼中,果然閃過一絲怯意。它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其他雪狼也紛紛跟隨著離去。

唯有跟在隊伍尾端的一匹灰毛狼,卻和雲渦冷冷地對峙著。它目光裏凶煞至極,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

領頭狼緩緩回頭,仰頭發出了一聲呼嘯。那灰毛狼卻執意不肯,居然在下一個瞬間向雲渦撲了過來!

雲渦一驚,拋出手中真火,火光肆虐之處,那灰毛狼慘叫連天。也許是慘景刺激了狼群,領頭狼一躍而起,衝著雲渦齜牙咧嘴地怒吼起來。

不愧是首領,領頭狼重新恢複凶煞,其他狼也迅速將雲渦重新包圍起來。

“我要是怕你們這群雪狼,那這輩子就不用見蓐收殿下了!”雲渦平氣運息,將體內的仙情決功力喚出一二,手心裏形成了更多的火球。

她不能給蓐收丟臉!

“你喊我?”狼群包圍的圈子外,忽然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

雲渦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一分神,雪狼首領率先衝了上來。可還沒有觸碰到雲渦的身體,就有一股無形的力道衝來,將雪狼狠狠衝向一旁。

雪狼劃出一道雪痕,幾經掙紮才站了起來。其他雪狼向來人怒目相向,綠色眼眸裏凶光乍現。

雲渦忙坐起身,看到蓐收站在幾步開外的雪地上,寬袖博帶,眉目清冷,風姿卓越,手掌上凝聚著一股神力。

也許是他的氣場太過震懾,狼群緩緩向後退去。雲渦充滿戒備地掃視左右,同時喚出了更多的火球,打算與雪狼戰鬥一番。可是雪狼卻退到她身後三米左右的位置,遲遲不動,像是已經變成了雕塑。

雲渦這才放心下來,走到蓐收身旁:“蓐收殿下,這裏是鍛造仙身的地方,你不能幫我。”

她頭發上、臉上都沾了不少雪粉,融化之後又結成了冰渣。蓐收沒有回答,隻是伸手將那些冰渣輕輕撫去。

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傳來花薛的厲喝:“蓐收!雲渦就算是你後宮神妃,你也不能幫她!”

淩空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彩色漩渦,花薛從渦心中飛出。她美目淩厲,冷聲道:“難道你想讓雲渦失去成仙資格嗎?”

“我沒有幫他。”蓐收收去一身冷冽戰意,語氣裏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優雅慵懶。他從腰封中取出一根白玉簪,輕輕摟過雲渦:“我隻是來送白玉簪的。雲渦,你早晨走得急,忘了帶。”

“可這裏有三神看守,你怎麽進來的?”

“你忘了,我和司命老頭是老相識了。”

雲渦看他笑得無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給你說過什麽,你都忘了?”蓐收繼續懶洋洋地道,“鍛造仙身,一個不留神就會死。但是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得漂亮。這根白玉簪,你怎麽能不戴呢?你看,上麵的紅梅開得多好看。”

他欣賞地看著她發髻中的簪子,像是在看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品。花薛終於忍不住:“蓐收殿下,你已經破壞了規則……”

“是你破壞了吧?”蓐收打斷了花薛的說辭,目光瞬時銳利起來,“雲渦為什麽會有一身彩衣,你說?”

花薛一怔,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她的另一半元神!重塑後的元神就是彩色的,這有什麽奇怪的?”

“是嗎?”蓐收反問,低頭在雲渦的肩頭輕嗅片刻。之後,他抬眼盯著花薛:“那為什麽會散發出誘妖粉的氣味呢?”

雲渦在聽到“誘妖粉”幾個字後,心頭猛沉。這是修仙界中的一個秘聞,修士們需要獵取妖魔怪物,尋無可尋,便會在某個地方灑下誘妖粉。隻需須臾,便會有妖物聞風而至。可以說,誘妖粉是一種誘餌。

“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花薛明顯有點慌亂。

蓐收也不跟她多說,伸手在雲渦的肩膀上揉了揉,再抬手時,一股金粉從雲渦衣裳上飛出,浮動在半空中。他隔空向花薛一擊,那金粉便全部撲到她的衣裳上。

花薛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她胡亂抖摟著自己的仙衣,想要擺脫那些誘妖粉。

就在這時,那些雪狼紛紛轉移視線,慢慢向花薛靠近。花薛咬牙,揮手喚出幾道霹靂,殺掉幾隻雪狼。剩下的雪狼才露出恐懼神色,轉身向雪山深處逃去。

“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了吧?”蓐收眸中神色變得深邃,透出絕世孤傲的清冷氣質。他輕輕將雲渦推向雪山的另一邊,輕聲道:“走,去聖火那邊。”

雲渦點頭,她快要凍僵了。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兩步,雲渦忽然聽到花薛在身後怒喝一聲,接著腳邊炸起一道驚雷,無數雪粉隨風而舞。

雲渦驚叫一聲,想要回頭。蓐收卻摟了摟她的肩膀,繼續前行:“走你的,別理她。”

盡管他如此說,雲渦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到花薛淚流滿麵,目光淒然。

美人流淚,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打動人心。雲渦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蓐收!”花薛不管不顧地喊,“你就算不顧念我的一片苦心,也要想想你自己!你如果沒有玄神族的寶器庇護,很快就會變成石頭!”

什麽……

雲渦渾身一僵,瞪圓眼睛看著花薛。她驚恐地扭頭看向蓐收,隻見他依舊眉目清冷孤絕,並沒有被花薛的話所打動。

花薛見他不為所動,轉而對雲渦道:“難道你就這樣自私,看著戰神大人死在眼前也不為所動?”

雲渦打了個冷戰,一把抱住蓐收:“殿下,她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蓐收唇角浮笑,輕輕將她的手攥住。雲渦想起蓐收的手曾經變為石頭,心中如撕裂般劇痛。

看來是真的了,他如果不娶花薛,真的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我已經退讓至此,你為什麽還執迷不悟!戰神和玄神族聯姻,能讓你多活萬年,百利無一害!”

花薛震驚:“你為了她,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為了活命而去做違心的事,不是我的風格。”蓐收沉聲道,“我是西方戰神,從坐上神座開始,就沒有想過為了活命向誰妥協!你不會破我這個例。”

“可你卻為了雲渦頻頻破例。”花薛苦笑,看向雲渦的目光沒了怨毒,多了幽怨,“你能斬盡魔族,卻折戟在區區一個妖仙手裏。看來,隻有無情人才能過得了情關。”

她自嘲一笑,轉身向半空伸出手掌。那個漩渦重新出現,花薛躍入渦心就消失不見了。

雪山又陷入一片死寂,隻剩風聲嗚咽。

雲渦一頭撲進蓐收懷裏,不管不顧地問:“殿下,花薛一定是在騙人對不對?你還能活很久很久,對嗎?”

越說,她心裏越是絕望。

“對,花薛是在騙人。我沒有她,也能活萬年以上。西方戰神若是這麽容易死,那我早就死了。”蓐收輕撫她的頭發,語氣裏寵溺一片。

雲渦使勁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蓐收目光溫柔,輕輕點頭。

“你讓我什麽時候死,我就什麽時候死。”

雲渦趕緊用手指捂住他的嘴唇:“別這樣說,我希望你永遠不死。”

“好,那我就永遠不死,生生世世陪著你。”蓐收走了兩步,回頭看她還怔在原地,“還不跟上?鬥了雪魌,還要入聖火煉仙骨呢。”

雲渦這才記起修士還要對付雪魌這個棘手的怪物,忙快步走了幾步。她猛然想起什麽,回頭對蓐收道:“你別跟來,也別幫我,要不然別人又要說我破例了。”

“我沒幫你,我隻是給你送簪子來了。”

雲渦無語,沒再和他理論,咬著牙往山頭那邊飛去。飛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停下,回頭癡癡望去。

隻見他仍然站在原地,風姿飄舉,溫然的目光裏有繾綣,有柔情,就像天上那輪太陽,融不進這漫漫雪原,卻能讓人覺得骨子都暖洋洋的。

“雲渦,”他忽然問,“你喜歡什麽顏色?”

雲渦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問弄得怔了怔,才回答:“淺綠色。”

“不好,換一個。”

“那,黛粉色。”

蓐收滿意地笑起來:“好,記住了。”

雲渦不懂蓐收是什麽意思,她隻是貪婪地望著他,仿佛這是最後一次。仿佛過了此時此刻,他們將會相隔天涯,永不相見。

蓐收,你本來不必為我做這麽多的。

良久,雲渦才戀戀不舍地轉身離開。回頭的一瞬間,一滴淚從她臉頰邊悄然滑落。

她心中淒然,飛快地奔過山頭才停下,先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再憑借著記憶搜尋聖火的方向。根據她對修士們的估算,對付雪魌,怎麽說也得拖上一時半刻。果然,剛走了幾步,她就聽到金鐵相交的聲音隱約傳來。

林居意立即大喊:“這家夥還能分身?”

“連一隻雪魌都鬥不敗,我們還修仙做什麽?”其他修士憤憤不平地道。

雲渦遠觀這一幕,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那雪魌雖然凶猛,但是使用的很多招式都很眼熟。

就拿雪魌手執冰刀橫劈的動作,很明顯是南山派刀法。可是雪魌生在雪原上,是怎麽學會南山派武功絕學的呢?

腦中有閃電一劃而過,雲渦頓時恍然大悟。她躍至跟前,高聲喊道:“這不是雪魌,大家快住手!”

林居意回頭見是她,忙後退幾步:“雲渦,你怎麽又回來了?你身穿彩衣,會成為雪魌目標的!”

“你們都誤會了,這不是雪魌,而是一隻鏡雪怪!”

修士們愕然,放緩了手中攻擊的動作。隻見那兩隻雪魌也同樣放緩了動作,連神色都變得猶豫起來。

“所謂的鏡雪怪就是,這隻雪魌其實就是你們自身的投影。你們做什麽,它就做什麽。”雲渦語氣肯定地道。她現在十分慶幸,幸虧自己因為仙衣被染成彩色而離開,才讓她成了一個局外人。有很多事情,隻有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

修士們聞言,紛紛放下手中的冰劍。果然,那隻雪魌也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了。

“還真的是鏡雪怪!”修士們仰頭哈哈大笑,“我說呢,使出渾身的仙術也鬥不敗它!自己和自己鬥,誰能贏呢?”

林居意欣喜不已,回頭看雲渦:“雲渦,多虧了你提醒。對了,你發髻上怎麽多了根簪子?”

雲渦臉上一紅:“沒什麽,我們快去聖火那邊吧。”

眾人這才記起要去聖火中完成涅槃,忙繞過雪魌往聖火那邊飛去。那兩隻雪魌呆呆地站在雪地上,忽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崩塌成雪塊,擊起陣陣白色的雪霧。

聖火依舊在熊熊燃燒著,火舌肆虐地在冰原上舞動,卻沒有融化掉任何一塊冰麵。

抬頭看向天空,那輪太陽越來越往中天的位置而去。也就是說,一旦抵達中天,聖火將會達到巔峰。

修士們紛紛撲入聖火,火焰頓時變成淡藍色,那些人也頓時被火舌包裹其中。雲渦狠了狠心,也跟著撲入聖火。

火焰將她吞沒的最後一瞬間,雲渦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山巔之上,一人臨風而立,遙遙往她這邊眺望。

她知道那是誰,心頭微顫。可很快,眼前就被藍光所遮蔽,她仿佛墜入了一個地洞,身體在快速下墜,怎麽都觸不到底部。

虛空中,有猛虎撲麵,有蟲蟻噬咬,有烈火焚心。雲渦痛得直冒冷汗,發出了一聲叫喊。

她低頭一看,自己原本染成彩色的仙衣,已經重新變回雪白。另一半魂魄,已經歸位!

沒等她多想,一陣劇痛就凶猛地向她的天靈蓋襲來。雲渦兩手抱頭,痛得在半空中來回翻滾,無數影響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中——

有熟悉的麵孔,也有陌生的麵孔,帶著笑、帶著深情,或是帶著怒氣,全部都飛快地在她腦海中滑過。

“啊——”雲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

她終於記起了前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