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蜃山市

雲渦發癢,打了個噴嚏,便從睡夢中醒來,睜眼便看到一雙手在撓著自己的鼻子。她下意識地一撥:“誰?”

“姐姐,是我們。”螢小童子笑盈盈地道。她化身為俏麗少女,身側站著一名俊雅少年。

雲渦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少年:“這位是?”

“我是白小童子啊!”他一把握住雲渦的手,“我長大啦!”

螢小童子不悅,一把將白小童子的手拉開:“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隨便握姐姐的手。”

白小童子摸了摸螢小童子的手:“可是你正在拉我的手,怎麽不說男女授受不親?”

“你,你強詞奪理!”

“明明是你不講道理,還賴我?”白小童子笑嘻嘻地道。螢小童子臉紅,將他的手一甩,賭氣道:“不理你了!”

雲渦上下打量白小童子一番:“你說你是白小童子?”

“我就是啊,這陣子我閉關修煉,終於修成大人模樣了!姐姐,再修煉一段時間,我就能比你大上一兩歲,是不是可以娶你了?”白小童子臉上帶著少年特有的興奮和稚氣,蹲在她跟前,仰著臉問她。

雲渦有些懵圈,忙道:“白小童子,你別胡說,咱們之間差著輩分呢!對了,你不是閉關修煉嗎,怎麽出來了?”

白小童子一拍腦殼,道:“都怪螢小童子,我都把正事給忘了!是這樣的,我修煉途中發現你睡著了,於是我偷偷看了下外頭,發現那隻狸貓妖逃走了……”

雲渦頓時大吃一驚,起身便往桌子那邊走過去。桌腿旁躺著一堆碎裂的繩索,哪裏還有狸貓妖的影子?

“你怎麽隻顧著和螢小童子吵架,不早點告訴我?”雲渦語氣中有了責怪。白小童子委屈地道:“姐姐,我還沒說完呢,蓐收殿下是故意放走狸貓妖的,順著狸貓妖就能找出桃花靈魔的藏身之地。”

雲渦跺腳道:“那她走了多久,還能跟蹤上嗎?”

“能!”白小童子用手肘捅了捅螢小童子,“這事你還要感謝螢小童子呢!是她幫你留了一手。”

雲渦忙看向白小童子。

白小童子臉上紅雲飛起,緩和了神色道:“我在狸貓妖的尾巴上塗了一點熒粉。”

雲渦頓時一喜:“好樣的,姐姐總算沒白疼你們!”她往周圍望了一望:“蓐收殿下和景宸師兄呢?”

螢小童子撅起嘴巴,別有一番少女的任性:“姐姐,你還記著他們呢?我隻看到他們去追那狸貓妖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姐姐,這次你不能再讓景宸搶去你仙緣的功勞了。”白小童子懇切道,“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景宸也太欺負人了!”

雲渦忙製止道:“別說了,還是我太弱。”

話雖如此,但她語氣澀然,心裏還是難受。

她不願和景宸生出一星半點的隔閡,可事實如此,讓人不得不生出罅隙。

白小童子和螢小童子不能維持人形太久,所以很快就化為兩縷輕煙,重新回到雲渦的袖中。

外麵還黑著天,客棧店家已經起身收拾桌椅,準備開張。雲渦走出房門,往白小童子指過的方向一路尋過去,果然在巷子裏發現了一些熒粉,直往前方而去。她稍運輕功,一路尋過去,發現狸貓妖已經逃出了鎮子,直往元山方向去了。

“難道桃花靈魔回了元山?”雲渦自言自語。

雲渦順著狸貓妖留下的熒粉,一直追到了元山。山上碎石眾多,山風淩冽,所以熒粉到山腳下就消失了。

元山地形成長條狀,大大小小的山峰綿延數百裏,沒有蓐收的羅盤,要找尋桃花靈魔是非常困難的。雲渦犯了難,在山裏像沒頭的蒼蠅般亂逛,不知道該從何尋起。

不能用仙術,也沒有足夠強大的仙器,該如何尋找桃花靈魔呢?

經過幾個時辰的折騰,雲渦又累又餓,抬眼看日頭也爬上中天,將山上的岩石烤得火辣辣的。她正想尋一條山澗解解渴,忽然聽到空穀中傳來模糊的人聲,立即精神振作。

因為桃花靈魔在這裏盤踞過,所以整個元山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兒聲響。但凡有人聲出現,就說明靈魔的嘍囉在巡山。

雲渦用雜草編了一頂帽子,戴上後躡手躡腳地下了山穀,循著人聲走過去。她不敢鬆懈半分,右手緊緊按著傲來劍,以備不測。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人聲更加清晰,甚至還能辨別出說話的內容。雲渦仔細聽了,發現那居然是叫賣的聲音。

這種地方,也有人做生意?

雲渦感到好笑至極,將草帽摘了,往一塊巨石背後藏好,向外麵張望看去。隻見山穀底部聚滿了人,有擺攤的,有叫賣的,有講價還價的,也有遊手好閑的,這集市的熱鬧程度不比泥魚鎮差。

她怔愣地看著,不知不覺地從巨石後走出來,進了那集市。立即有熱情的小販迎上來:“姑娘,想買火浣布嗎?”

“火浣布?”

小販咧嘴笑了:“您這是第一次逛山市吧?火浣布可流行了,方圓百裏的小妖精們都愛穿。”

雲渦一聽到山市二字,頓時明白了幾分。

山市是一種虛幻的蜃境,在這裏可以買賣人間沒有的東西,通常不容易碰到,沒想到她誤打誤撞地碰上一回。

不過雲渦是來尋靈魔的,可不想露怯,當下便問:“怎麽可能是第一次來,不過是以前瞧不上這火浣布罷了。你說說,這火浣布都有什麽好處,能比得上天香絲?那可是仙人做衣裳的料子!”

小販見雲渦動了心,轉身從身後的攤子上取出一匹秋香色的布料,道:“姑娘,這塊火浣布做成裙裳可美了。”

雲渦翻了翻那布料,覺得平淡無奇,推辭道:“好是好,未免太容易髒了,我看看其他的。”

“姑娘留步。”小販挽留一句,就將那塊布往地上一扔,然後抬手拎起一盆髒水潑了上去。那塊火浣布立即染上一片髒汙,醜陋不堪。

雲渦吃驚:“你這是作甚?”

“姑娘不是嫌髒嗎?我這就讓你看看這布料的妙處。”小販撿起火浣布,從攤子底下踢拉出一個火盆,用火石點了,然後將火浣布丟了進去。熊熊火舌頓時舔上布料。

雲渦後跳一步:“你瘋了?這布我不會買的,你別隨意糟踐。”

話音未落,雲渦就睜大了眼睛。那火浣布在火盆裏不僅沒有絲毫損毀,反而越燒越幹淨。小販輕輕一拎,將火浣布拿起展開,隻見那塊布依舊色澤美麗,汙水的漬印消失不見了。

“所謂火浣布,就是不用清水洗滌,放在火裏燒一燒,就能幹淨如新。姑娘,來一塊?”小販笑眯眯地道。

雲渦忍不住心動:“你這火浣布要多少錢?”

“姑娘看著給,我不要錢,隻要奇珍異寶。”

好大的口氣,奇珍異寶可昂貴著呢。

雲渦失了對火浣布的興趣,搖了搖手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多看看吧,看完還感興趣,我就回來買。”

就在這短暫的交談過程中,有更多挑攤的人來到山市,開始販賣貨物。雲渦一邊留意,一邊暗自吃驚,這山市的寶貝還真不少。

有售賣絕美珍珠的,一顆珍珠足有半枚雞子那麽大;有叫賣美玉的,那美玉水頭極好,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有叫賣瑤草的,據說那草熬水服下,就能陷入癲歡狀態,體驗至樂之境;有擺起豬肉攤來說,守攤的屠夫木板上就一塊肉,割之不盡,取之不竭,每賣掉一條肉,原本的那塊肉就很快長出新肉,和以前一模一樣。

雲渦知道,這種肉叫做太歲肉,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她隻是在古書上讀

雲渦一個個地看過去,隻覺眼饞無比,問了那賣珍珠的小販:“你這珍珠多少錢一顆?”

小販眼皮都懶得抬:“我這珍珠是按袋賣的,不按顆。”

雲渦震驚無比,隻得作罷。在人間,這樣大的一顆珍珠都要好幾兩銀子,山市裏居然按袋賣,也不知道哪家的富豪能買得起。

還沒回神,一個身材高碩的漢子就擠到她跟前,問那小販“給我來一袋子珍珠!”

“好嘞!”小販來了精神,將地上的一袋珍珠捆好遞過去,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這位大哥,上次的珍珠吃完啦?”

“對,味道還不錯,我家的雞長得肥肥的。有好貨給我留著,我下次要兩袋!”

小販更加高興:“吆,您這是又進了一批小**?有什麽需要的你吭一聲,下次我給您送到府上。”

“客氣。”

漢子說完,就扛著那袋珍珠大踏步地走了。雲渦驚得目瞪口呆,在腦海裏翻遍各種古書,也想不出哪種雞是吃珍珠長大的。

除非是鳳凰……

傳說中,東方有樹名琅玕,樹上能生出美玉和珍珠。鳳凰因為以美玉和珍珠為食,所以常常棲息在琅軒樹上。這個漢子買珍珠一買一袋,這擺明了是囚禁了鳳凰!

山市隻所以神龍見首不見尾,是因為裏麵售賣的大部分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雲渦尋思著,這山市既然開在元山,方圓百裏的古怪商人都來這裏,應該會知道點桃花靈魔的消息。

剛這麽一琢磨,她抬眼就望見眼前有一處攤位,上麵的布匾上書幾個大字:問事仙,旁邊還有兩行不太工整的對聯:天文地理盡在六爻,日月山川熟於心間。

布匾後麵坐著一位尖嘴猴腮的幹瘦老頭,看上去就是個算命先生。雲渦上前問:“你這什麽都算?”

老頭傲然道:“我什麽都知道,你隨便問。”

“那你知道桃花靈魔住在哪兒嗎?”

老頭上下打量了雲渦一眼:“別人都是躲著靈魔,你找靈魔做什麽呀?”

雲渦胡謅道:“我修魔。”

“修魔?”老頭笑了,“沒聽說過。”

“修仙太難,我願意修魔,以獲得撼動天下的力量。”雲渦煞有其事地道。

老頭還真的被忽悠住了,低聲道:“那你給我個寶貝,我就告訴你怎麽找到靈魔。別這樣瞪我呀,能知道靈魔的所在之處,我早就混個星官當當了,還能在這擺攤子?”

雲渦一想也是,連蓐收都察覺不到靈魔的行蹤,這老頭能知道什麽,頂多就是對元山一帶比較熟悉,能提供些線索罷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從百寶袋裏掏出一隻銅麒麟。這是前年參加群仙宴的時候,峨眉派掌門賞給自己的。銅麒麟是臥式造型,嘴巴長得大大的,每天早晨都會吐出一枚銅錢。她覺得好玩兒,一直留到現在,眼下為了買點消息也隻能把這個抵出去了。

那老頭對銅麒麟很滿意,收下後才道:“桃花靈魔是兩個。”

雲渦大為意外:“兩個!桃花靈魔難道不是一個魔頭?”

老頭嗬嗬一笑:“所以你們才找不著他!桃花靈魔是兩個魔頭,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關於怎麽找到他們,我說不上來,但是我能提供給你的是,桃花靈魔喜歡鸞鳥,這鸞鳥喜歡吃什麽呀?文玉!”

他伸出一根幹枯發黃的指頭,遙遙指向一個方向:“看見那個小攤販了沒有?他賣的就是文玉,都是寶樹上長出的果子,專供鸞鳥吃的!”

雲渦恍然大悟:“這麽說,有人來買文玉,就可能是桃花靈魔的麾下,是這個意思嗎?”

老頭微閉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可別告訴人家,是我告訴你的。不然……”

“一言為定。”雲渦得了消息,心中雀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路逛過去,有意無意地接近文玉攤。守著文玉攤的是一個尖下巴的美人,背後垂著兩片透明的薄翅,正翹著二郎腿守攤。

雲渦走上前,故意道:“你這文玉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小妮子好大的口氣!”那美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用什麽寶貝來換?”

雲渦故意耍了個障眼法,從百寶袋裏掏出一把月老紅蠶和白蠶,放在美人鼻子底下。“這些可是月老閣裏的紅蠶和白蠶,能看今生姻緣,要不要?”

美人怔了怔:“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留下兩袋,有人先預定了。”

“誰?”

“這個可不知道,隻說派人來取。”美人抬頭看了看天色,“不過那人遲到了一刻鍾了,要是等山市打烊還不來,你就全取走吧。”

雲渦心中篤定,往美人身後一站,將草帽往下拉了拉。她機警地從草帽縫隙裏往周圍看去。隻見山市裏交易如常,買者購到想要的寶物,漸漸立場。這個原本熱鬧的山市,開始變得蕭條。

美人也有些著急,撲棱了兩下身後的翅膀:“怎麽還不來呢?”

正說著,一個身影從遠處慌慌張張地跑來,直往文玉攤而來。雲渦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狸貓精。

她滿臉是汗,嘴唇發白,跑到文玉攤前邊喘氣邊道:“我洞主預定了兩袋文玉,錢已經付過了。”

“是你啊!給您留著呢!”美人忙起身做生意,將兩袋文玉放到狸貓精的肩膀上,同時回頭看了雲渦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不能得償所願,帶走所有文玉了。

狸貓精火急火燎地轉身就走。就在這一刻,雲渦看清了她身後的情形,忍不住“啊”了一聲。

她原本被傲來劍洞穿的尾巴,從根部被齊刷刷地割去,僅僅用止血草糊了一下,整個傷處慘不忍睹。

雲渦想追上去,美人忙把她一把拉住:“姑娘,剩下的文玉你不要啦?”

“不要了。”雲渦忙於擺脫美人,提步就往狸貓妖的方向追了出去。走出老遠,她還聽到美人在身後叫罵。

狸貓妖很是狡猾,不走平坦之處,專門在刁鑽的石縫裏鑽來鑽去。雲渦隻跟了一段路,就累出一身大汗。她不敢鬆懈,提起精神跟上去,終於看到狸貓妖進入一處十分隱蔽的洞府。

洞府門口垂掛著長而密的條藤,將洞口遮蓋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狸貓妖鑽了進去,這個洞口還真的難以發現。

雲渦小心翼翼地撥開條藤,往洞府裏麵走去。雖說洞府裏崎嶇不已,但洞壁上鑲嵌著夜明珠,將道路照得通亮,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可怖。她盡量放低腳步,往洞府深處走去。驀然,眼前出現了兩條岔道口,雲渦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其中一條,繼續往內裏走去。

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鬱,雲渦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趕緊用手緊緊捂住嘴巴。她坐在地上,靜靜聽了一會兒,確定洞中無人察覺,才繼續往裏走去。

那香味像是能勾人魂魄般,不多時便讓雲渦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強撐精神往裏走去,隻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花地映入眼簾!

花海如潮,漫漫無邊。

不知這裏生長了多少株牡丹花,花瓣如卷玉,灼灼流豔光。一眼望去,像是紅雲鋪展,又像是血海翻浪。頭頂高而遠的山頂上,一顆夜明珠散發柔和光芒,將洞壁四周照得雪亮。

雲渦驚得駐足,半晌才走到跟前。牡丹花像是能夠感應到她的靠近,紛紛搖曳生姿。

離她最近的一朵牡丹花,足足有十八層花瓣之多,火紅花瓣裏是金黃花蕊,看上去無比妖冶。她忍不住伸出手去,不料剛摸到花瓣,指尖就立即刺痛,幾滴血滴落到花瓣上。

這花,居然是活的!

雲渦連連後退,看到那幾滴血在花瓣上,迅速滲透了下去,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紅牡丹比較常見,但是紅成這樣,居然是靠吸取人血!

一陣勁風吹來,花海又翻起波浪,雲渦突然看到牡丹花根部有些白色的東西,忍不住彎腰去看,發現那居然是幾具灰白的骷髏!

骷髏黑洞洞的眼睛無神地望著她。

雲渦看得頭皮發麻,後退著出了花海這個洞室。她想順著原路返回,可是剛退回去,就發現來路分成了幾個岔道口,這些岔道口長得都差不多,她居然忘記了自己是從哪個岔道口進來的。

她晃了晃衣袖,想喚醒白小童子和螢小童子,可是袖子裏靜悄悄的,他們應該是都在閉關修煉。

就在這時,空氣中飄來一股古怪的氣味。雲渦抽了抽鼻子,忽然覺察到這是血液腥味!

雲渦拔出傲來劍,往裏走去。隻見洞口處亮著白光,似乎又是一個如花海般闊大的平地。她探出身,待看到內裏情景後,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這個洞室倒不如花海那邊開闊,隻是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男修和女修。雲渦蹲下身,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發現他們還活著,隻是身體上傷痕累累。

從這些人的服飾上看,青色道服,肩膀上配有族徽,應該都是仙家門派,而且修為不低。一沒有繩索捆綁,二沒有妖類看守,這些人怎麽不衝出去?

她正奇怪的時候,一名男修忽然醒來,眼睛裏閃耀著野獸的光芒。雲渦還未反應過來,那男修猛然將她撲來。

雲渦猛然踢腿,男修整個人往後飛去,重重地撞在洞壁上,痛呼一聲後才軟軟地趴倒在地。

“這麽不經踢啊……我,我都沒用一成功力!”雲渦訝然。剛才顧忌對方身份,她隻是想自保,並未用了傷害之意,沒想到還是讓對方遭受重創。她走上前,想要查看男修的傷勢,忽然發現角落裏還躺著一名女修。

那女修手腕上傷痕累累,右手還攥著一柄匕首,看上去像是自戕。雲渦湊上前,待看清她的五官麵容後,失聲喊道:“樂無雙?”

雲渦使勁搖晃著樂無雙:“無雙,你怎麽了?醒醒,醒醒!”

樂無雙還在昏迷。雲渦忙從百寶袋裏掏出一枚煉製好的丹藥給她服下。過了片刻,樂無雙麵色紅潤幾分,緩緩地睜開雙眼,在看清雲渦後臉色大變,一抬手就將匕首刺了過去!

雲渦錯身躲過,連連後退:“無雙,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雲渦!”

“孽障!滿口胡言亂語!你把我騙到這裏,使盡齷齪手段,還不快讓我出去!”樂無雙招招淩厲,每一刀都衝著她的要害而來。

雲渦很快就退到洞室門口,一轉身就要向外逃去,迎麵忽然衝來一道霹靂,瞬間貫穿了她的肩膀!

劇痛彌漫全身,雲渦痛得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恍恍惚惚。她極力回神,看清了來人居然是蓐收。

他依舊一身月白錦袍傲然如雪,隻是那雙鳳眸裏再沒有和煦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山巔冰雪,極寒極冷。在他身後,景宸緊緊跟隨,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厭惡和嫌棄。

“你們別攔我,我今日定要她的命!”樂無雙高舉手中匕首。景宸一把將她攔住,點了穴道:“我們還有事要問她。”

問她?

雲渦覺得好笑。她也是追蹤狸貓妖至此,剛剛來到這個詭異的洞室不到一刻鍾,有什麽好問的?

“殿……”她想說什麽,一口鮮血卻湧至喉頭,於是後半句話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蓐收一把將她揪起來,薄唇輕啟:“說,桃花靈魔在哪裏?”

因為湊得近了,她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應該是佛手柑。她努力積攢力氣,想要開口說話,卻忽然從他瞳仁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不是她的臉,而是狸貓妖的那張小而俏的臉。

雲渦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蓐收。她嘴唇顫抖:“殿下,我,我是雲渦啊……”

蓐收猛然眯了眯眼睛:“雲渦?”

她想點頭,可是喉頭那股鮮血流了出來,讓她沒有機會再說下去。雲渦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就暈了過去。

這一道霹靂是蓐收所刺,能把她的七魂奪走三魂。雲渦隻覺得身子很輕很軟,像是漂浮在悠悠的小船上,又像是在雲端遊走。如果不是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起,她還以為自己已成遊魂,正趕往地府報到。

隻是天靈蓋上麻麻辣辣的,耳邊不斷傳來幻聽。

迷蒙中,似有一人在雲端臨高站立,清風將他的衣袂翻卷如雲。

那人冷然問她,你把魔心藏到哪裏了?

周圍似乎聚集了許多人,都是居高臨下地看她。雲渦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臉龐,隻覺得都是天神臨世,有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搖頭,我不知道魔心在哪裏。

為首的那人冷冷一笑,笑聲似是地獄魔音。他清朗的聲音很好聽,說的卻是帶著殺戮的威脅:你若是執迷不悟,有八獄毒釘在等著你。

周圍的人附和說,八獄毒釘上有八種世間罕見之毒,形成八種地獄之苦,中毒者不輕易死去,卻受盡這八毒之苦,你熬不住的。

雲渦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一絲懼意都沒有,搖了搖頭說,我不會交出魔心的,你要上獄釘就上獄釘。

那人將她從後心一把揪起,寒聲道,你會後悔的!

周圍的人紛紛搖頭:大好的仙途你不要,非要和魔族攪在一起!你是不是背叛了仙族和神族,甘願遁入魔道了?

雲渦也覺得奇怪,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和魔族攪合在一起。從魔心這個名字看上去,似乎是關於魔族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寶物。如果她知道在哪裏,一定會上交給天庭處決。

可是這個念頭也隻是在心裏想一想,她還是控製不住,說出那些決絕的話語。

思緒再一飄忽,雲渦發覺自己身處一個幽暗的密室,手腳都被鎖鏈固定住。她低頭一看,倒抽一口冷氣,自己身體上有八個血洞,每個都插著一根巨大的銅釘。

八獄毒釘,果然是八種地獄,十分難熬,忽冷忽熱,忽痛忽癢。雲渦在痛苦中咬破了嘴唇,鮮血從嘴角流淌而下。

方才站在雲端威脅自己的那人卻走進密室,對她說,交出魔心吧,不然還有你三天三夜的罪受。

我不會交出魔心!雲渦說出這句話,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執著。那人麵無表情,轉身就往外走,雲渦卻忽然喊住了他。

等等!

那人回頭,還有何事?

雲渦血淚落下:求你讓我速死,我什麽都給你!

那人笑了,可你什麽都沒有。他往她這邊走了幾步,幾乎是貼上她的身體,右手撫摸著她細弱白皙的手腕,聲音魅惑,你隻剩這個了,給嗎?

腦中幾乎是電光火石,她明白了他話中所指。猶豫了一下,她點頭。

隻要讓我速死,我願意!她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瘋狂顛倒的這一夜,雲渦始終沒有鬆口,他也最終下了狠手,拚了命地折磨她。

她努力想看清楚他的容顏,可眼前似乎還是蒙著一層薄霧,將他的真容藏起來,看不真切。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魔心是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拚了命地去找,去討?

雲渦尖叫一聲,從夢中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隻看到上空夜色低沉,接著有人沉聲問:“醒了?”

她輾轉視線,才發現蓐收一直坐在自己身旁,映著身後一片篝火。雲渦嚇得忙往後退:“殿下,別殺我!”

他問:“還疼嗎?”

雲渦這才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勢,隻見肩膀的衣服破了個洞,被霹靂貫穿的傷已經被治愈了,不過留下了一道長長疤痕。

身子底下很是柔軟,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躺著的居然是一張狸貓皮,頓時驚叫一聲。

“狸貓妖?”

蓐收冷道:“她私通靈魔,禍害人間,死不足惜。”

雲渦緊了緊衣裳:“那這傷是你替我療的?”

蓐收點了點頭:“你中了這洞府裏的花毒,這花毒產生了很強大的障眼法,所有人看到你,都以為你是狸貓妖。”

原來如此。

難怪樂無雙看到自己,也是二話不說就要殺掉自己。估計樂無雙也是被障眼法所迷惑,以為自己是那隻可惡的狸貓妖吧。

雲渦道:“謝過殿下。”

“不用謝我,是我對你不住。”蓐收道。

雲渦驚得到抽冷氣,這個人居然會心生歉意,委實不可思議。但他沒有理睬自己怪異的目光,轉而去擺弄身前的那堆篝火。雲渦看到火上架著四條肥嫩的鱸魚,已經被篝火烤得金黃,頓時勾起了饞蟲。

不過景宸不在,她還是不敢大快朵頤,以免惹了麵前這尊上神。雲渦抬頭望了望烏沉沉的夜空,那裏雲翳濃厚,漏不出一顆星子。再看四周,這裏是一片陌生的山穀,四壁懸崖高聳,不是那個詭異洞府的所在。

“你剛才睡得很不安穩,是夢到什麽了嗎?”蓐收不理會她的羞惱,隨手抓了一把柴火,丟到身旁的篝火裏,火焰燒得更加旺盛了。

雲渦回想起夢中場景,臉頰滾燙。果然,在桃花靈魔的地界上,做的夢都這樣古裏古怪的。

她試探地問:“殿下,你知道禁臠是什麽嗎?”

蓐收頓時咳嗽得劇烈,雲渦以為他被煙氣嗆了,忙給他拍背順氣。半晌,蓐收才平靜了,隻是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夢到誰成了禁臠?”

雲渦哪裏敢說詳細,隻含含糊糊地說:“我夢到有人說,做魔界第一人都不如做他的禁臠。太奇怪了,這個禁臠這樣厲害,我從來都沒聽師父說過呢!”

他麵上蓄了一些促狹笑意:“你師父當然不會告訴你。”

“那禁臠到底是什麽?”

“禁臠是下屬。”

“哪種下屬?”雲渦打破砂鍋問到底。

蓐收摸了摸下巴,道:“禁臠可不是想當就當的,要看緣分的。而且主人身份尊貴,下屬也跟著沾光。具體哪種奴隸嘛……就比如說,孤夜寂寞,主人一旦渾身滾燙,禁臠就要幫忙降溫。”

雲渦撓了撓頭:“這也太簡單了。”

“說簡單,也不簡單。”蓐收笑得更加促狹,“降溫是需要很多技巧的花樣的,不過也沒難麽難。”

雲渦徹底不懂了。她茫然想了半晌,忽然問:“那蓐收殿下,你的禁臠一定很厲害嘍?”

“我還沒收過禁臠,你要做嗎?”他欺身過來,抬眼看著她的眼睛,“你要做,我就收你。”

“可是,我降溫術學得不好。”雲渦說著,開始在掌心凝冰。一股寒氣悠然升起,可她的掌心裏隻有兩塊碎冰。

“不礙事,我教你。什麽魔界第一人,做我的禁臠,你就是六界第一人!”他**著她。

雲渦不明就裏,慢慢點了點頭。她想起花薛曾經給自己定了廁神這個仙位,難保花薛不會做第二次。如果自己搶先做了蓐收的禁臠,那麽一切都遊刃而解了,上天入地,還有誰敢欺負自己?

“好,我做!”

蓐收一把將她的手腕攥起,將袖子一捋,露出了那個黑色虎形印記。“你對著這個印記再說一遍,這便是成了。”

雲渦對著那虎形印記說了一遍,那印記籠起一道淡淡的白光,接著便熄滅了。蓐收心滿意足地放開她的手腕:“這便是說好了,以後你都不能反悔。”

“我反悔什麽,做蓐收殿下的禁臠,總比做廁神好。”雲渦驀然記起花薛就是蓐收的未婚妻,怕他記起這層關係,忙捂住嘴巴。

蓐收也不追問,抬手將一條烤好的魚遞給她:“桃花靈魔的地界上,你就委屈點,等真的成了我的禁臠,什麽蟠桃會都不在話下。”

雲渦餓狠了,悶頭就啃起魚肉來。她吃了好幾口,才覺得腹中漸飽,力氣恢複,腦筋也活絡了。

“殿下,我碰到了山市,打聽到一個消息,桃花靈魔其實是兩個魔頭,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兩個魔頭?”蓐收皺起眉頭,“難怪……”

雲渦將魚吃得精光,這才記起景宸來。她問:“對了,你和我師兄不是去追狸貓妖了嗎?”

“狸貓狡猾,故意斷尾迷惑我們,結果我們追它追丟了。”

“那我師兄呢?”

蓐收一指前方:“在那兒。”

雲渦一抬眼,忽然看到前方一棵樹上掛著兩個人影,隨著夜風搖來擺去,在這暗夜裏猶如兩道魅影。

她悚然道:“那吊的是誰!”

蓐收頭也沒回:“當然是你師兄。”

雲渦顧不得身子虛弱,掙紮著從石頭上下來,就往那棵樹跑過去。那樹上兩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奮力掙紮,終於掙脫了繩索,向這邊閃電般飛來!

“師兄!”

“樂無雙!”

雲渦看清兩人容貌身形,忍不住脫口喊道。景宸穩穩落地,一把將她拽過來:“雲渦?真的是你!”

“我沒事,是蓐收殿下救的我。”

景宸一指蓐收:“離這人遠一點,他簡直是喪心病狂!”

樂無雙也憤慨道:“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們綁起來吊在樹上,也忒可恨了!”

蓐收站起來,將火架上的兩條魚拿起來,對著三人方向送了送:“魚烤好了,吃不吃?”

“不吃!”

“那就我一個人享用了。”蓐收重新坐了下來。景宸這才記起正事:“那狸貓妖呢?是不是被你給放走了?”

雲渦這才恍然大悟,忙解釋道:“師兄,你看到的狸貓妖是我,我中了花毒,被施了障眼法。”

景宸看她神色篤定,終於相信,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利劍:“原來是我被蒙蔽其中。”

樂無雙明白過來,也有些羞慚:“那是你?我說呢,怎麽跟見過的狸貓妖不太一樣。當時沒想太深,雲渦妹妹,對不住了。”

雲渦看向樂無雙:“你也是來找桃花靈魔的?”

樂無雙一怔,點了點頭。

“那為我療傷時已經使用了仙術,估計桃花靈魔早已察覺遁走了。”雲渦失望,“這麽多天的追蹤還是失敗了。下一步,我們要去哪裏找桃花靈魔呢?”

樂無雙恨道:“那也不能便宜了狸貓妖,她把一行男修女修都誘進洞府,然後迷惑心智……可惜他們的道行都廢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眯了眯眼睛,看向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修士都在那兒?”雲渦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那塊大石頭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眾修士。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隻見男修躺作一處,女修躺作另一處,隻是那男修仍舊是衣衫不整。

還沒等她看個清楚,蓐收就快步走過來,將自己的披風一把丟到男修身上,不悅地道:“看什麽看!這些男修都沒穿衣服,不知道避諱點?”

景宸在旁邊冷笑一聲:“隻有道心不穩,才會心生男女顧忌。”

蓐收諷刺道:“你道心穩固,納了三十二個姨太太,倒是沒有避諱。”

“那是你拿我做人餌,引狸貓妖上鉤。”景宸冷冷地反駁。

“不管怎麽樣,要給這些男修穿衣服,你來穿。”蓐收往雲渦塞了幾條串好的鱸魚,“你來烤魚。”

他這番霸道的行徑,讓雲渦所不齒。她沒好氣地將魚往火上一放:“這些修士夠失去道行,已經可憐的了。我去幫幫女修總可以的吧?”

蓐收故意擋住她的視線:“一個都不許幫,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封你個廁神當當。”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麵前這人的仙階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雲渦妥協,專注烤起魚肉來。

樂無雙一直沉默,暗地裏一直在觀察雲渦這邊。她幫女修們穿好衣服後,低聲問景宸道:“你師妹和蓐收是什麽關係?”

“沒關係。”

“你不問世事,我倒是看得幾分明白——蓐收殿下說不定想收你師妹入他後宮。”

景宸聞言,停了手中的動作,一瞬不瞬地看著樂無雙。樂無雙被他看得發毛,勉強笑了笑:“怎麽,你不甘心?”

“我該給他穿褲子了。”景宸指了指手下正在昏迷的男修。樂無雙臉上一紅,連忙轉過身。

兩人幫男修和女修們穿好衣服,雲渦的魚肉也烤得差不多了。她把魚肉分給兩人:“師兄,無雙,快吃吧!”

也許是魚肉的香味太過**,一名男修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這是在哪裏?我……我怎麽了?”

“什麽!”男修一躍而起,將麵前的烤魚撥開,“你胡說八道!我的道行……”他沒有說下去,而是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剛才那一撥,確實沒有絲毫仙力在其中。

蓐收靠在一塊豎立的石頭上,慢悠悠地道:“把你們從洞府裏運出來時我就看過了,桃花靈魔吸走了你們的全部結丹。”

此時,其他男修和女修也都醒了過來。他們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紛紛氣運丹田,但是結果好不到哪裏去,頂多有一兩個人還留有一點武功底子。一眾修士紛紛哭嚎連天:“我上百年的修行,就這樣沒了嗎?”

“還有二十年,我的壽元就到了!此生真的要麵對生死嗎?”

樂無雙默默地扭過頭。如果不是她心誌堅定,恐怕也會入了圈套,將好不容易修煉成的結丹拱手送人。景宸則皺起眉頭,道:“大家莫慌莫亂,隻要找到桃花靈魔,討回結丹,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桃花靈魔哪裏是那麽好找的?”

“我們就是為了殺魔,所以才會落到如此下場!若是還去追尋,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了!”

修士們一個個義憤填膺。雲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想詢問蓐收,回頭卻發現他正拿著一條新烤成的魚肉,吃得津津有味。

一邊吃,他還不忘點評:“景宸你說什麽呢?結丹肯定早就和桃花靈魔融為一體,你沒辦法的!”

雲渦氣不打一處來:“上神,你若不幫忙,就別說風涼話了。這些修士丟了道行,已經夠可憐了。”

“可憐?”他哼笑,“你讓他們摸著良心回答你,他們是怎麽摸到狸貓妖這條線索的?嗬嗬,還不是跟在我和景宸後頭,想渾水摸魚,借機殺了桃花靈魔,以修自己的仙緣!你們知不知道,事先不打招呼就出手,會攪亂我們的計劃,懂不懂?”

雲渦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一時間語塞。

這凡間散仙萬萬千千,個個都想飛升為上仙,可惜斬的妖,除的魔不夠多,不夠強,是沒辦法修夠仙緣的。

一名女修突然從石頭那邊爬過來,抱住蓐收的大腿:“你是上神?你看我這姿色,能入你後宮嗎?”

蓐收冷冷睨她,並不答話。

“我長得很好看的,一定盡心盡力伺候你,我要求不多,隻要我拿回所有的道行!我做一個禁臠就可以……”女修滔滔不絕地哀求。雲渦聽到“禁臠”兩個字,腦袋懵了一下。

好像,禁臠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雲渦心生懷疑,目光逡巡在蓐收臉上。蓐收將那女修一腳踢開,道:“別白費功夫了。要立功,就回憶一下你們怎麽中計的。”

蓐收冷靜地問:“那念決聲,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

女修回想了一下,回答:“男人。”

蓐收看了雲渦一眼:“你不是說,桃花靈魔是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女人嗎?”

“難道那個問事仙騙我?”

景宸聽到“問事仙”三個字,插話道:“若你碰到的真的是問事仙,那麽他提供的消息就不會錯。”

其他修士也紛紛點頭讚同:“是啊,碰到問事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沒有十成的把握是不會亂說的。”

雲渦更加糊塗了,猜測道:“那就是說,那個女魔頭並沒有開口念決,念決的是個男人?”

這紛紛擾擾的謎團,猶如一團濃霧,將真相重重掩埋。

樂無雙走出人群,沉吟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你說桃花靈魔念決,這麽說,他用的是仙情決?”

雲渦毛骨悚然:“仙情決是仙道正派,怎麽會迷人心智呢?”

“我明白了。”蓐收將吃光的魚骨架往旁邊一丟,站起身道,“桃花靈魔用一半仙情決煉製了一種魔訣,這種魔訣估計就是早已失傳的……迷情決。”

雲渦心頭猛沉:“他到底還是得逞了。”

“不管得不得逞,我們先把仙情決取回來吧。”蓐收一指洞府方向,“既然已經煉成了迷情的魔訣,那麽仙情決對桃花靈魔已經沒用了。”

眾人重新進了那個洞府,一路尋到了生長有花海的那個洞室。雲渦赫然發現,方才還嫣紅如血的牡丹花,有一半變得潔白無瑕,如玉般光潔。

“這個時候再裝腔作勢,已經晚了。”景宸喚出真火,火團在他掌心上靜靜地燃燒著,映出他冷漠的麵孔。

蓐收卻伸手一擋,示意他收回仙術:“且慢。”

“這些花朵吃人不吐骨頭,還要等什麽?”

蓐收微微蹙眉,眉心成一個小小的川字。他回頭問雲渦:“問事仙還告訴你什麽?”

雲渦凝思苦想,驀然記起了一條線索,脫口而出:“狸貓妖之前從山市買了一袋子文玉!文玉是鸞鳥的食物,既然她買這個,是不是意味著這裏還關押著鸞鳥?”

“對!鸞鳥定是在這附近。”景宸收起真火,“既然這樣,總不好連帶著鸞鳥一起燒了。”

眾修士聞言,眼神一亮,開始積極地四處敲打石壁。雲渦凝視那片花海,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忙躍至半空。

她從半空中俯視那片花海,暗自心驚。隻見那牡丹花不是依次排序的,而是被排列出奇怪的形狀,像是某個上古文字,又像是什麽咒文。那一刻,雲渦突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

“牡丹花海就是封印!”

桃花靈魔真的是作風怪異,將封印大喇喇地擺在眾人麵前。眾修士喜道:“原來是這樣!咱們隻要毀掉牡丹花海,就能救出鸞鳥了!”

蓐收上前一步,聲調裏充滿不可抗拒的威嚴:“都退後。”

眾修士紛紛由喜轉懼,呆呆地望向蓐收。蓐收抬頭看浮在半空中的雲渦,淡淡地道:“雲渦,這封印,你來解!”

雲渦一怔,明白了他的用意。

仙情決已被桃花靈魔所利用,修成了迷情決,所以尋回仙情決未必能增加她的仙緣。但是,解救鸞鳥倒是可以。

一瞬間,無數充滿羨慕、嫉妒的眼神向她投來。雲渦有些無所適從,但很快鎮定下來。她從掌心喚出咒火,往牡丹花海上一吹,火焰頓時如一條火龍般撲向牡丹花海。

花海燃起熊熊的大火,無數花瓣在火光中扭曲,發黑,化為灰燼,發出了尖銳難聽的嘶吼聲。那聲音淒厲悲慘,像是有人在火海裏掙紮一般。

雲渦忙捂住耳朵,將身形穩住。這時,一些綠色光點慢慢地從牡丹花下漂浮上來,如暗夜流螢,在身旁輕輕飛舞。她大為驚異,不知道這是什麽妖術。正尋思著,身後忽然有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回頭,發現蓐收不知道何時已經飛到自己身後,鳳眸冷睨。雲渦問:“殿下,難道這些都是風流鬼,被桃花靈魔害死的?”

“是被靈魔殺死的,但是……”蓐收沒有繼續說下去,抓過一個綠色光點,在掌心裏看了看,“有些可疑,你先抓回去看看。”

雲渦從腰中掏出百寶袋,向那群綠色光點張開袋口。周遭空氣凝滯了眨眼間,那些綠色光點便乖順地飛進百寶袋。

牡丹花海已經燃燒殆盡,那些可怖的嘶吼聲也漸漸平歇。然而就在這時,洞室忽然開始顫抖起來,仿佛有什麽巨獸在瘋狂撞擊!

“小心!”景宸從地麵飛起,將一塊落下的巨石踢飛。雲渦四顧,發現洞壁四周有不少石塊滾落,似是崩塌之兆。

“師兄,這裏要塌了嗎?”雲渦問。

景宸一邊防備掉落的石塊,一邊回答:“就算塌了,咱們也不能出去!”

雲渦打了個激靈:“鸞鳥出石?”

她往頭頂望去,這才發現穹頂上有一石孔,可能是狸貓妖通過這個給鸞鳥喂食。這麽說,鸞鳥就在上麵了。

“這是最凶險的一個局,隻要解開封印,洞壁絕對會崩塌無疑,鸞鳥也會死在亂石中。但是雲渦必須在這裏,因為解救鸞鳥是積攢仙緣的絕佳機會!”蓐收語氣鏗然。

雲渦恍然大悟。

果然不出所料,成仙在即,這仙緣一次比一次凶險啊……

驀然,一塊巨石砸落下來,眼看就要砸在景宸後背上。雲渦正要去擋住,已經有人比她搶先推開了景宸,自己卻被巨石砸中後心。

“樂無雙!”雲渦看清那人麵容,驚叫。

樂無雙被石塊這麽一砸,頓時吐出一口鮮血。景宸忙將她抱住:“樂姑娘,你怎麽樣?”

她說不下去了,鮮血堵在喉嚨裏,眼睛直直地看著景宸。景宸勃然變色,聲音顫抖:“你,你是誰?”

樂無雙不答,淒然而笑。

景宸在半空中飛旋幾個來回,便落在地上。甫一落地,他就抱著樂無雙往洞室外奔去。

“師兄!”雲渦喊他,但他頭也沒回,轉身就出了洞室。

雲渦想起樂無雙的真實身份,渾身冰冷。蓐收斜睨她一眼:“你還想不想成仙?”

“想。”

“既然這樣,那你還愣著幹什麽?不然等下一次仙緣,會比現在更凶險!”蓐收往穹頂上一指,“你要成事,現在就是時機!”

蓐收往下望去,隻見修士們個個驚慌失措,都準備逃出洞室。修士隻要失去了護身的道行,就會變得更加貪生怕死。

蓐收略忖,往那些修士們喊道:“現在是你們重拾修行的時候,怎麽反而要逃了?”

修士們聞言,都止住腳步。

“解救鸞鳥,隻需一擊,但會引發石崩。如果你們能夠頂住等會砸下來的巨石,讓鸞鳥安全無恙地擺脫花牢,也同樣是增加你們的道行!”

這些修士們都是要修行不要命的,一聽此言,紛紛折返回來。

“頂住石崩!頂住石崩!”

穹頂上雕刻著精美的纏紋,造型唯美神秘,槽影凹凸深刻,中間一道縫隙上下一彎,正是八卦的陰陽兩儀。

“要釋放鸞鳥,這兩塊巨石就會掉落下來。”蓐收皺起眉頭,“雲渦,到時候見機行事。”

雲渦重重地點了點頭。

眼下情形已經不容她多想,雲渦拔出傲來劍,飛升到穹頂之上,待劍頭插入石孔後,奮力往四周一劃,隻見穹頂立即裂開幾道巨大的紋路,接著無數塊巨石齊刷刷地砸下!

轟!

雲渦被這巨響震得耳膜發抖。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墜去。就在這危急時刻,她袖中突然**出兩個光團,飛快地襯在她身下,將她穩穩地托住。

“白小童子,螢小童子,這裏太危險了,你們先逃!”雲渦穩住後,忙命令兩人快逃。可是光團異口同聲地喊:“姐姐,我們不能拋下你!”

兩個小童子沒有選擇化出人形,也是為了積攢仙力。雲渦見兩人執意不從,索性張開袖子,將光團收了進去。

“姐姐!”

雲渦叱道:“這個時候,聽我的!”

穹頂碎成兩半,從頭頂上方直直墜下。紛亂中,修士們紛紛運作輕功,雙手撐住其中一塊巨石,可還是迅速往下墜去。

眼看一場慘案就要發生在眼前,雲渦忙穩住身形,以手絆住那塊巨石,防止下墜。她往上一看,蓐收雙手高舉,撐著另一塊巨石,身形搖搖欲墜。

“雲渦!快躲開!”蓐收在半空向她喊,丟開手中的巨石往她衝過來。

雲渦一怔。

放開巨石躲避一旁是會保住性命,可這幾個修士就會頂不住巨石的壓力而被砸死。這一瞬間仿佛有千年那麽長久,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鐵鏈飛快地向自己襲來。

生或死。

愛或恨。

往昔的林林總總,都如清風從心頭拂過,到底比不上這手中巨石下的數條人命。她不忍,也不能。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斜刺裏突然衝出一個絳紅色的身影,衣袂紛飛,翩然如燕。那神秘人墨發飛揚,麵上覆蓋一張黃金麵具,隻能勉強認出是名身形俊逸的男子。

那男子二話不說,伸手拉住那根鐵鏈。隻見整條鐵鏈被紅光貫穿,一眨眼功夫就立即消融不見。他再一個旋身,往蓐收丟開的那塊巨石一指,又是一道紅光閃過,那巨石也消失了。

“桃花靈魔!”有人狂呼。

雲渦目瞪口呆,沒想到桃花靈魔以這種難以置信的方式出現在眼前。她連忙控製仙力,搬著巨石徐徐往下墜落。蓐收已經喚出霹靂,向桃花靈魔追殺而去。與此同時,那隻鸞鳥也從穹頂俯衝而下,利爪在前,大有一副撕碎桃花靈魔的架勢。

桃花靈魔不驚不懼,往那石壁上一靠,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蓐收惱恨地往石壁上一捶,扭頭就往洞室外追去。可是連人帶鳥跑出整個洞府,他們再也沒有發現桃花靈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