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終極較量
1
孝名路24號。
宋飛和蘇雲剛走進巷口，便看見天空閃過一道白光，而後下來的是黃豆般大小的雨點，那些雨點像是被老天爺倒下來似的，鋪天蓋地的，讓人根本躲避不及。宋飛和蘇雲快步向前走去，饒是這樣，還是被雨淋濕了。
蘇雲敲了一下24號宅院的門，卻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因為雨下得太大，裏麵的人聽不見還是其他原因。蘇雲跟著用力拍了幾下，結果門竟然自己開了，閃出一條縫來。
宋飛看了蘇雲一眼，然後推開了門。這是一個北方普通的農村小院，門口停著一輛半新不舊的東風三輪車，院子裏麵還種了一些冬青樹。
院子前麵有三個房間，最中間的一個是堂屋，旁邊的應該是這家人的住房。宋飛邊往裏麵走邊衝著院子喊道：“有人在家嗎？”
宋飛的聲音並不低，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想起院門微開的情景，宋飛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在他推開堂屋的門後，變成了事實。堂屋的地上躺著四個人，他們的表情和皮膚的顏色已經說明他們已經死去多時。當然，這幾個人宋飛非常熟悉，其中一個女孩正是他深愛多年的杜依蘭。
躺在杜依蘭旁邊的人分別是周小美，老更，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那個陌生男人的樣子，似乎是這家的主人。
蘇雲拿起電話準備聯係木蘭鎮的警察，但是宋飛卻揮手製止了他。宋飛從口袋裏拿出一副塑膠手套，轉頭對蘇雲說：“你在門口守著，我要對他們進行驗屍。”
蘇雲點點頭，走到了門邊。
宋飛首先從杜依蘭開始，之前他在醫院已經見過杜依蘭的屍體。此時再次接觸杜依蘭的屍體，宋飛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悲傷，相反心裏多了一絲冷靜。他盯著杜依蘭的身體，此刻杜依蘭的背部皮膚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淡綠色，看來她之前服用的不死藥已經沒有了效力。現在她是一具真正的屍體。
旁邊的老更和周小美死亡原因都是一樣，他們的喉嚨被人割開，殷紅的血把他們的頭顱染得通紅，凝固成暗紅顏色，看上去慘不忍睹。想起之前周小美和自己在一起的畫麵，宋飛的鼻子不禁一酸，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一切背後的陰謀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他們要殺死他們？從當時關風調取的監控錄像來看，老更應該是他們的人，為什麽也被滅口了？這個孝名路24號又是什麽地方？
就在宋飛收拾好情緒準備進一步對老更的屍體檢驗的時候，門外的蘇雲突然進來了，他對宋飛說道：“孫偉來了，你收拾一下。”
蘇雲的話音剛落，孫偉和幾名警察已經走了進來，看見摘掉一隻塑膠手套的宋飛，他的臉莫名的**了一下：“宋警官，怎麽不通知我們一聲便開始勘察屍體了？要是破壞了現場會影響破案的。”
“謝謝你提醒，不過作為一個學了八年法醫學的博士生，我對現場比誰都清楚。”宋飛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孫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後他跟後的警察走了過來，對現場拍照，勘察現場。
“宋警官，有什麽發現嗎？”孫偉跟著宋飛走了出來。
“哦，還沒有。這個估計還要麻煩孫隊長調查了。”宋飛搖了搖頭說道。
“看你說的，宋警官不會生氣了吧！剛才在下屬麵前，我也是公事公辦。高隊長的事情，我們都很難過。”孫偉悲痛的說道。
“是嗎？”宋飛冷眼看了他一下，坐到了旁邊的板凳上麵。
這場雨很大，瘋狂的衝刷著院子裏麵的東西。望著眼前的一幕，宋飛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他忽然想起了楊帆。他抱著高成的屍體去了哪裏？此刻大雨傾盆，他不會淋雨吧。宋飛能夠理解楊帆的心情，在咖啡廳的時候，楊帆雖然對高成沒有多大的擔心，但是他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內心的想法。整個南城警局都知道，高成對於楊帆來說，無異於是他的師父。現在高成死了，楊帆的內心可想而知有多痛苦，他不僅失去了一個追隨的上司，更失去了一個教他出來的師父。希望他能化悲痛為力量，早日找出高成被害的真相。
想到真相，宋飛不禁把目光轉到了旁邊的孫偉身上，他正和蘇雲在討論案情，一臉凝重的說著什麽。宋飛現在懷疑孫偉，甚至懷疑整個木蘭鎮警察局。原因很簡單，他在看到高成屍體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重大疑點。高成的臉上有幾個沒有消失的斑點，很明顯那是屍斑，確切地說，那是用藥消除屍斑後的結果。根據木蘭鎮警方的敘說，高成應該在前天晚上就埋在了地道裏，如果按照那種描述他應該是當場遇害的，但是今天找到屍體的時候，他臉上的屍斑說明，那根本是遇害不超過二十四小時。這種嚴重錯誤的時間差，讓宋飛的心裏有個大膽的推測，也許高成根本就不是在地道塌方而死的。除了屍斑，還有一點，宋飛也比較疑惑。如果高成是因為地道塌方而死的話，他的身體下麵被砸爛，為什麽頭卻完好無缺？那些塌下來的石塊不可能光朝他的身體砸吧？至少，臉上也應該有一些擦傷吧？
這個時候，宋飛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關風打過來的，他一定是想問他們調查的結果。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嗎？”電話一接通，關風就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
“全死了，從林城過來的幾個人，全部死在了這裏。”宋飛有些無奈地說出這個結果。
“全死了？怎麽會這樣？”關風愣住了。
“唉，現在木蘭鎮警方正在調查，我看了一下，依蘭身上的淡綠色皮膚已經消失了，看來是藥力發作完了。”宋飛說道。
“我剛才又審問了廖坤，他交代說其實他們之所以讓杜依蘭服藥是因為杜依蘭的血型。”
血型？猛的，宋飛呆住了，他當然知道，杜依蘭的血型是非常罕見的RH陰性血型。可是這種血型和不死藥有什麽關係呢？難道那些罪犯在試藥？沒有等宋飛想那麽多，關風又說話了。
“我查了一下之前那幾個在林城第一人民醫院出事的人，他們的血型都是少見的血型。廖坤說這些都是按照給他接頭的人進行尋找的。我已經問出來了，那個神秘人叫周大強。他就是孝名路24號的主人。”
周大強，想必就是那個死在老更旁邊的男人吧，他也被滅了口。看來凶手一定是知道警察追蹤到了周小美和老更的身上，所以才對他們痛下殺手。如果猜得不錯的話，凶手應該就是之前宋飛和楊帆跟蹤的左軍以及那個神秘人。宋飛現在有些後悔，如果當初他和楊帆能跟過來，也許就會阻止這一場悲劇的發生，甚至解開一些謎團，現在線索全部中斷，根本無從查起。
掛掉關風的電話，宋飛剛準備喊蘇雲，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他聽到一個陌生男孩的電話，他考問了宋飛幾個問題，然後告訴宋飛，高成有些東西要親手交給他。
“好，我會準時到達。”對方和他約定，今天晚上八點半，木蘭鎮光明酒吧和他見麵。
宋飛沒有看見，旁邊有個人緊貼在後麵的牆壁上，目光死死地盯著他，直到他轉身向房間裏麵走去，那個人才悄然離開……
2
雨停了下來。
世界仿佛煥然一新。
蘇雨城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下午六點半，距離他和宋飛見麵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在和宋飛聯係後，他去營業廳重新開了一個卡，並且購買了一個便宜的手機。之前的手機在地牢裏已經被那些人拿走，現在他隻能暫時開一個新號，用來跟宋飛聯係。
坐在木蘭鎮的廣場，蘇雨城的心有些低沉。當初報考南城大學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刑偵係，為的就是能像電影裏那些警察一樣，通過勘查現場，抓出罪犯。在和平年代，英雄已經不再多見，而警察，毫無疑問，就是成就英雄的最好職業。我們每個人都有英雄情節，蘇雨城的英雄情結之所以如此強烈，源於小時候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事。
那一年，蘇雨城五歲，他跟隨父母去探望鄉下的奶奶。事情發生在長途車上，當時半路上來三個男人，他們上來以後便拿出刀子威脅司機開車，另外兩個則拿著刀子開始搶劫。車上的人都驚呆了，這種搶劫事件在電視和小說裏麵比比皆是，但是現實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遇見。
劫匪們顯然被人們的軟弱激發了膽子，他們不但搶錢，甚至開始打人。就在危機關頭，坐在蘇雨城一家三口旁邊的一個男孩站了起來，他似乎隻有二十歲，他的拳頭和眼神很稚嫩，他徒手和那兩個劫匪打鬥起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兩個劫匪竟然被男孩的氣概嚇倒了，劫匪的軟弱讓車上的其他人紛紛站了起來，他們一起製服了劫匪，並且把他們送到了就近的派出所。
經過警察調查，那三個劫匪竟然是國內一直通緝的搶劫犯，整個車上的人都受到了嘉獎，得到了當地派出所的熱情招待。但是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第一個站出來和劫匪打鬥的男孩不見了，他在人們受到嘉獎的時候，悄然離開了人群。
那時候，蘇雨城很小，他不懂得什麽是英雄。但是他清晰的記得，當那些劫匪挨個打劫旅客的時候，他的媽媽緊緊抱著他，媽媽的身體都在哆嗦。媽媽的害怕瞬間傳染到了蘇雨城身上，可是那個男孩站出來的時候，蘇雨城的害怕一掃而光，他感覺那個男孩就像是動畫片裏的太陽神一樣，拯救了整個地球。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英雄情結便印在了蘇雨城的心裏。很多次，他甚至夢見他們又坐到了那輛汽車上，依然是那三個劫匪，不同的是，那個男孩換成了蘇雨城，他奮勇和劫匪揪打，然後車上的人紛紛拍手稱好。
來到南城大學，蘇雨城一直認真學習，他喜歡收集刑偵小說，當然這些故事裏麵，高成無疑是他首當其衝的偶像。不僅僅因為高成是南城的警察，更大的原因是高成的外甥付玉書就是他們南城大學刑偵係的學生。如此近距離的真實，讓蘇雨城堅定要把刑偵知識學好，然後爭取能夠成為一名警察，做一個真正的英雄。
現在，蘇雨城知道了什麽是英雄。
高成是個英雄。
從開始，到現在，再到以後，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如同當年那個勇敢站出來為眾人解圍的小男孩一樣，他在人們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人們平安的時候離開。
同樣，高成也是這樣。他在自己最害怕的時候給自己鼓勵，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幫助自己脫離險境，而他則默默地把一切承擔下來，甚至丟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這裏，蘇雨城的眼淚便落了下來。這種悲傷已經沉浸在心裏好長時間，每每想起便會莫名的壓抑，他真的想衝著天空大聲哭喊，或者離開這裏，但是他不能，他還要把高成委托的事情辦好，那是高成生命的委托。
他無法拒絕。
他亦不能拒絕。
時間，晚上七點半，蘇雨城從廣場離開，向木蘭鎮光明酒吧走去。之前他已經去過裏麵，酒吧不大，但是很清靜，並且還有後門。如果有什麽意外，還可以離開。
蘇雨城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大，他必須小心謹慎。這一路，他想過無數個辦法，希望能夠安全的把東西交給宋飛，但是每一個都覺得有漏洞。也許是因為想得太多，所以總覺得不妥。最終，蘇雨城帶著迷茫走進了光明酒吧。
七點多，酒吧剛開門，人並不多。蘇雨城要了一瓶調和酒，坐在了酒吧的一個角落。此刻，酒吧裏一共四個人，除去兩個服務生，另外兩個人坐在一起聊天。他們不可能是宋飛。
隨著時間的流淌，酒吧裏麵的人越來越多。有一起來喝酒的朋友，也有來約會的情侶，更有獨身一人過來的女人。蘇雨城坐在酒吧的角落，已經喝了三杯酒，一些女人時不時過來搭訕，但是都被蘇雨城婉言拒絕。
時間是晚上八點二十八分，蘇雨城看著手機上的數字慢慢向八點半靠攏，他的心揪緊了。
酒吧的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的目光掠過吧台，然後目光開始搜尋。他正是宋飛，他的樣子，蘇雨城記得很清楚，他來了。
蘇雨城站起來走到了吧台邊，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檸檬水，然後向衛生間走去。
兩分鍾後，宋飛跟了過來。
“你到底是誰？”宋飛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我，我，我……”蘇雨城的眼睛紅了，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傷與恐慌，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宋飛看見如此情景，顯然有些驚慌，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麽，愣在了那裏。
“高隊長給你的，他讓我親手交給你，他……”蘇雨城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隻是把手裏的錄音筆塞給了宋飛。
宋飛接過錄音筆，放到耳邊，按了一下播放鍵，然後聽到高成對他說的話。
3
宋飛，當你聽到這段錄音的時候，也許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是的，我不是在說笑，因為這一次我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現在，我要告訴你我所調查的結果。這一次南城五芒星的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衝著我來的。案子背後的主謀正是當年我偵破的考古案的主謀楚天南的女兒楚鳳。她很早就跟隨母親去了國外，現在回來是為了給父親和哥哥報仇的。她的目標是我，當然也許還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至於是什麽秘密，恐怕隻能靠你們來偵破了。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木蘭鎮警局的孫偉隊長，他是楚鳳的人。我不知道楚鳳用什麽收買了他，正是他們的一步步布局，最終讓我陷進了他們的陷阱中。其實，之前我一直很好奇，既然孫偉是他們的人，上次在木蘭鎮他們完全可以把我抓走。後來楚鳳告訴我，她要為他的父親和哥哥報仇。當年他的父親和哥哥是因為我的追查斷送了性命，所以她也要讓我在追查下斷送性命，這樣才能真正的讓她消除心頭之恨。
我已經查清楚了，葉紫娟當初就是她們放下的誘餌，所有的一切隻是為了後麵的五芒星案件配合。楚鳳並不是一個人在作案，她和一個叫林天德的老人一起合作。林天德利用五芒星以及自己的手段讓很多人給他們做事，他才是整個五芒星背後的始作俑者，Father。當然，他們之間也有見不得人的交易，具體是什麽，我還不清楚。
現在是淩晨三點鍾，我想了很久，決定犧牲自己，讓蘇雨城把信息帶出去。這是唯一的出路，要不然，這個五芒星的案子可能會永遠埋藏在地下，而我也許就永遠失蹤了。你知道的，光榮的死去，總比默默無名的死去更讓我青睞。
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特別悲傷，我覺得好像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完便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其實我愧對很多人，尤其是楊帆，當初他的離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讓他帶著女朋友一起去玉陵山，他的女朋友家人也不會逼著他們分手。作為他的上司，或者說他的大哥，我是真的做錯了那個決定。如果他來了，你記得替我向他說聲對不起。
好了，現在時間不早了，我要保證這個錄音能夠完整，所以我就不多說了。我希望你能接過我提供的線索和真相，把整個案子的背後真相拉出來，讓真正的主謀獻身。替我向局裏領導致謝，感謝他們多年來的栽培，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做一名警察。
這段話不長，高成說得很快，不到四分鍾便講完了。但是每個詞語每個語調都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舍與留戀。這是生命最後的宣言，也是高成的遺言。
宋飛靠在衛生間的門邊，眼淚掛滿了臉龐。旁邊的蘇雨城也是悲泣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在睡著的時候，高成竟然留下了這一段話，如果自己當時知道，至少可以和他說說話，好過如此寂寞。
“高隊長救了我，他卻遇害了。宋警官，你要為他報仇，你要親手抓住那些罪犯。”蘇雨城淚眼朦朧的看著他。
“放心，相信我，一定會的。”宋飛擦掉臉上的眼淚，拉起了蘇雨城。
走出衛生間，宋飛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他竟然是孫偉。宋飛的火登時冒了上來，高成的話印證了自己的判斷，孫偉果然有問題。
“宋警官，你也在啊！”孫偉看見宋飛，笑著走了過來。
“是啊，我有點事。”宋飛點點頭。
“什麽事情啊？這是？”孫偉的目光落到了蘇雨城身上。
“我們接到一個電話，有個證人說高成不是死於意外，是被罪犯殺害的。我正想給你打電話，讓你過來呢？”
“是嗎？在哪裏，我們現在趕快過去。”孫偉一聽，緊聲說道。
“走。”宋飛看了看蘇雨城，然後向外麵走去。
車子開出了木蘭鎮的主街道，旁邊的路燈也開始變得有些少。孫偉打開了遠燈，這裏是一條分岔路，左邊是木蘭鎮的郊區，右邊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小路。
“那個人在哪啊？”孫偉看著外麵說道。
“你說呢？”宋飛冷聲說道，然後照著孫偉打了一拳，孫偉身體一歪，暈了過去。
關風來到木蘭鎮警察局的時候，宋飛和蘇雲正在審訊孫偉，對於他所做的一切，孫偉起先大呼冤枉，可是當宋飛拿出錄音筆，放出高成的話時，他低下了頭。
楊帆坐在旁邊，他聽著錄音筆裏麵高成的話，身體在劇烈的顫抖，尤其是聽到中間高成對他的愧意，他更是放聲大哭。今天一天的時間，他把高成放在警察局的太平間裏，一個人守著高成一下午，他對高成說了很多話，中間他的眼淚流下來，停下來，再流下來，再停下來，反反複複，不知道多少次。
孫偉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的供認讓木蘭鎮警察局的領導震驚不已，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案子最大的羞辱竟然會是孫偉導致的。楊帆聽完高成的錄音後，像瘋了一樣衝到孫偉麵前用力揪打著他，旁邊的人想拉卻怎麽也拉不開。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們以為我願意嗎？你們以為我願意嗎？哈哈哈——”孫偉笑了起來，他的臉上全身血，此刻他像是一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講出了他這樣做的原因。
孫偉生在一個警察世家，他的父母都是警察。尤其是父親，更是木蘭鎮曾經最優秀的警察。後來因為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孫偉的父親受傷，提前退休了。
從此以後，孫偉的父親開始變得鬱鬱寡歡，他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裏麵，看著以前的照片發呆。這種情況越來越厲害，最終孫偉的父親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為了給父親看病，孫偉和家人找了很多辦法，心理理療，物理理療，藥物理療，但是卻根本沒有作用。
後來，孫偉的父親出事了。原因是一次在街上他看見一個小偷在偷東西，警察的天性讓他和小偷正麵交鋒，在追逐的過程中，孫偉的父親被一輛汽車撞倒了。
孫偉的父親並沒有死，但是也活不了，他成了植物人。每天都需要在醫院住院，雖然警局和政府給了孫偉家最大的照顧，但是這種死不了，活不成的狀態讓孫偉的心莫名的糾結。他看著一家人因為父親整天黯然心碎，孫偉發誓要讓父親醒過來。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孫偉遇到了楚鳳。她給了孫偉一種藥，可以讓孫偉的父親活過來。當然她要孫偉答應她的條件，那就是幫她做事。
孫偉是個警察，他當然知道楚鳳不是什麽好人，可是，他無法麵對父親這種狀態和家人的悲傷。最終他同意了楚鳳的條件。
楚鳳的藥很管用，一個月後，孫偉的父親便醒了過來，就連醫生都說是個奇跡。孫偉的家人歡天喜地的把父親接回了家裏，尤其是母親，更是歡喜萬分。自從孫偉的父親變成植物人後，她幾乎天天呆在醫院。孫偉曾經聽母親和父親說話，她說如果父親死了，她也就不活了。
一開始，楚鳳並沒有要求孫偉做什麽，隻是一些簡單的小事。直到有一天，她告訴孫偉，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高成引到一個陷阱裏麵。孫偉聽後，怎麽也不願意做，因為高成對於孫偉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傳奇，更何況他是一名好警察。
“好，如果你不做，我保證你的父親明天還會變成一個植物人。”楚鳳的話很輕，但是卻非常狠。
孫偉終於明白什麽叫上船容易下船難，他除了答應楚鳳的要求，別無其他選擇。
“其實，我等這一天很久了，自從看到高隊長的屍體後，我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我覺得我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惡毒的事情。我真的後悔，求你們讓我戴罪立功，我要親手抓住楚鳳，是她毀了我，我要親手抓她。”孫偉哭著說道，他甚至跪到了地上，拚命的磕著頭。
4
這是一間寬大的密室。
裝修風格是歐式，一盞吊燈垂在半空，把木質地板賦上一層青灰色的光澤。密室的中間有一張床，床的旁邊是梳妝台，上麵擺著一些化妝品。
這裏是楚鳳的臥室。
在臥室的牆角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兩個靈牌，那正是她父親和哥哥的靈位。
今天是父親和哥哥離開的第五個年頭，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包括她的一生。楚鳳永遠忘不了自己知道身世的那一刻，她內心的暗湧，如同禁錮多年的魔鬼被放出來一樣，讓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很小的時候，她便被母親帶到了國外。她從小接受的訊息便是父親已經死去，於是她像別的單親兒童一樣，在異國他鄉默默成長。雖然母親在當地找了一個男人做他的繼父，但是她不喜歡哪個高高的白人，尤其是他喊他達令的時候，她總是感覺莫名的恐懼。
楚鳳從小便喜歡醫學，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那麽喜歡醫學。後來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她終於明白自己的身上流著的是楚家的血，楚家天生是醫學天才，他們對醫學有著超越常人的天賦。
走進醫學院的第一天，她在眾多白人麵前，利用自己的天賦一舉成名，就連醫學導師都對她的天賦讚不絕口。她全身心地投入到醫學裏麵，因為醫學可以救人，那身白色的衣服，是天使的衣服。
可是，當她的母親知道她選擇醫學後，便來學校找她，連哭帶罵，威逼利誘，用盡各種辦法希望她能改學其他專業。就連旁邊的繼父都覺得母親有些過分，這個國家是提倡自由的國度，尤其是孩子成年後完全可以脫離家庭。
母親的哀求與威脅終是沒有改變她的專業，她在醫學上的造詣越來越高。最好的成績是研究出可以讓植物人複蘇的抗體藥。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了一封信，一封來自南城的信。這封信是她的哥哥寫的，在信裏，她的哥哥把她的身世詳細的講了一遍。
她拿著信坐在實驗室，整整一下午，她都沒有說一句話。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哥哥，還有她的父親還活著。她興奮不已，她甚至第一次離開了她鍾愛的實驗室。
可是，這個消息很快成為了一個噩耗。當她好不容易找到哥哥的電話時，她得知哥哥竟然成了罪犯，並且她的父親也參與其中，他們是罪人。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母親千方百計不讓她學醫，因為父親就是過於沉淪，所以拋家棄子，甚至最後成了罪犯。她想了很久，那段時間，她像一個沒頭的蒼蠅，找不到方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的研究成果卻被實驗室另一個學生搶走了，那個有著美麗身材，和導師曖昧不清的金發碧眼女人，偷走了她的成果，搶走了她的榮譽。於是，她在一天晚上，把所有的憤怒聚集到一把刀子上，然後插進了那個女人的身上。
兩天後，她被警察抓住，然後是一係列的起訴，最後她被判處三年監禁。在監獄裏，她嚐到了非人的虐待，警察在這裏變成了惡魔，她們根本不把她當人看，就連同監舍的犯人也是天天欺負她。她在無數個黑夜裏無數次咬著嘴唇發誓要報仇。
三年後，她出獄了。
她把那個研究成果賣給了一個地下買家，她拿到了一筆不菲的資金，然後回國。
她要為父親和哥哥報仇，她要親手抓住那個叫高成的警察。她要讓警察無力，她要讓父親和哥哥的心血重新燃起。
現在，她終於報仇了。
林天德殺死了高成，雖然還沒有到她殺死高成的時候，但是她還是很開心，她終於為父親報仇了。
可是，她的內心依然空****的，她依然覺得無助，依然不快樂。
她現在有點明白當初母親對她的要求，可是，人生的路就是這樣，一旦選擇了，根本沒有辦法回頭。
“砰，砰”，這個時候，密室的門響了。她收起情緒，披上外套走到了門邊。
“孟買血型到了。”敲門的是林天德，他是她最好的夥伴，當然他也期待著不死藥的問世，因為他等著這種藥救他的兒子與兒媳。
林天德，曾經是父親和哥哥的朋友。當初父親和哥哥的藥物半成品讓林天德的兒子和兒媳得意保存十五年，現在她要重新研製這種藥，林天德當然義無反顧，為她鞍前馬後。
為了這種藥，他們耗費了快兩年的時間，現在終於有起色了。今天晚上，最後一名實驗者的到場，將會是她們一切的結晶。
實驗室裏，幾名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在做準備工作，楚鳳和林天德來到裏麵，然後看到了玻璃窗裏麵的一個女孩。
“怎麽是她？”楚鳳愣住了。
“不錯，孟買血型不好找，而她是最合適的配型，你們不是隻抽她的血嗎？為了她的爸爸媽媽，她願意犧牲自己的血。”玻璃窗裏麵的女孩竟然是林天德的孫女，林若離。
“可是，萬一出現危險怎麽辦？”楚鳳有些猶豫了。
“那我會殺光這裏所有的人，我們等了這麽久，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楚教授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的女兒我同樣信任。”林天德一臉自信的看著楚鳳說道。
“那好，開始吧！”楚鳳看了看旁邊的工作人員。
旁邊的機器開始運轉，指標正常，數字正常，一切正在向著成功的路途邁進。楚鳳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旁邊的林天德則一臉緊張地看著玻璃窗裏麵的林若離。之前的幾個實驗者，其中有一個因為出現意外，等到機器停轉的時候已經死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孫女出現這種情況。
“藥性正常。”
“無排斥。”
“成分正常。”
一句句結論，讓楚鳳的心開了花。終於，所有的機器都結束了，玻璃窗被打開了，林若離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帶著一絲茫然。此刻的她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我們成功了。”楚鳳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一個盒子，衝著林天德揚了揚。
“終於，成功了。蒼天啊！”林天德一下跪到了地上，眼淚縱橫。十五年，他等了十五年，為了這一刻，他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殺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砰”，這個時候，甬道外麵傳來一聲巨響，然後幾道強光衝了進來。十幾名警察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宋飛和關風，他們拿著槍對準在場所有的人說：“全部不要動，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不，不。”林天德大聲叫了起來，與此同時，實驗室裏的燈突然滅了，人群叫了起來，劈裏啪啦的響聲開始亂竄。
“砰，砰”，關風開了兩槍，大聲喊道：“都給我老實點，否則，後果自負。”
燈再次亮了起來，楚鳳和林天德竟然不見了。正在關風納悶的時候，突然旁邊的宋飛一把推開他，大聲喊道，“小心。”
林天德剛才竟然站在關風的後麵，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尖刀，深深的紮進了宋飛的胳膊上。
“就是他，就是他殺死了高隊長。”混在警察中間的蘇雨城突然叫了起來，他想起了那天離開甬道的時候，正是林天德親手抓住了高成。
“你個王八蛋。”宋飛忍住劇痛，抬腳用力向林天德踹去，林天德側身一閃，再一次揚起了尖刀。
“砰——”關風的槍響了，子彈穿過了林天德的腦袋，他身體晃了晃，一下栽到了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然後不再動彈。
5
木蘭祠下麵的甬道徹底浮出水麵。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在木蘭祠和娘娘廟這麽遠的距離之間，它們的下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醫學研究基地。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最近幾年周邊鄰城發生的凶殺案竟然全部和這裏有著緊密的聯係。
這一次，關風和宋飛帶領的警察一共從地道裏麵抓到犯罪嫌疑人三十多名，並且找到了十幾具屍體，他們中間除了有木蘭鎮失蹤的女性外，還有很多是周邊城市的失蹤者。
在這三十多名犯罪嫌疑人中，除了那些醫學專家是楚鳳花重金聘請過來的外，其他的竟然全部是林天德的信徒。林天德利用自己曾經在天主教裏當過神父的經驗，然後再加上楚鳳交給他的一些藥物和心理暗示術，讓他們死心塌地為他們服務。
在這些犯罪嫌疑人中，幾乎每個人都背負了命案。他們全部被林天德蠱惑，認為隻要遵照林天德的要求，便可以讓神複活。
現在，蘇雨城從林若離的嘴裏知道了更多的真相。
所謂的五芒星，不過是一個迷惑眾人的手段。所謂的金木水火土，不過是林天德和楚鳳為了更好的控製眾人為他們服務的稱號。當初在林城醫學院發生的事情，其實是林天德害怕林若離知道事情所做的掩飾。當初周成跑到南城找林若離，被林天德知道後，他便派人抓走了周成，為了不讓林若離卷進來，林天德甚至派出秦朗讓他切斷林若離調查的腳步。也許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秦朗遇見林若離後，竟然喜歡上了她，並且想要脫離林天德的控製。但是，他們始終還是落在了林天德的手裏，而秦朗最終落得了悲慘的下場。
現在的林若離思想大變，她的眼神呆滯無神。宋飛對她做了初步診斷，他認為林若離可能是因為受驚過度，所以才會這樣。但是宋飛沒有告訴蘇雨城，在林若離的手背皮膚上竟然有一絲淡綠色，那是試過不死藥留下的反應。
木蘭鎮已經向省城發出了通緝楚鳳的通告，宋飛和楊帆以及蘇雨城林若離則帶著高成的遺體離開了木蘭鎮。他們要帶高成回南城，回到家鄉。
離開的時候，天色陰沉，如同每個人的心情一樣。在木蘭鎮警察局局長的帶領下，全體警員用最崇高的禮節目送這位英雄的離開，直到車子緩緩開遠，消失不見。
南城，陰雨霏霏。
雨，似乎是上帝的眼淚。
當車子開進南城市區的時候，宋飛看到無數南城百姓站在街道兩頭，他們拉著寬大的黑白條幅，上麵寫著，歡迎高成回家。
靈車素花，承載著一個普通警察一生的榮譽。
車裏麵，所有人的眼淚都在無聲的流淌。
車外麵，無數人的悲傷在蔓延成群。
南城警局所有人，站在門口，歡迎英雄回家。
宋飛打開車門，再也看不下去，他轉過身，仰著頭，盡力使眼淚不要滑下來。
高成的遺體被送走了，仿佛他的一生的故事也在徐徐離開，留下的隻是無盡的悲傷與懷念。
南城警局會議室。
這一次會議由南城警局局長和省城特派沈正陽主持，他們把整個五芒星的案子分析了一下，並且對高成在這次案件中的重要性再次闡述。所有的案子都已經明了，唯一遺憾的是，作為直接犯罪人楚鳳現在還在潛逃。所以，南城警察局局長要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楚鳳，讓高成的人生走也走得完整。
“這次案件是高隊長用生命換回來的結局，所以我一定要抓住楚鳳，為高隊長報仇。作為我們省城對高隊長以及南城警局的感謝。”沈正陽說道。
“不，我們要親自抓住楚鳳，我們要親自抓住她。”宋飛突然說話了，聲音有些強硬。
“不管是誰抓住她，都是為高成報仇，我們可以理解的。”南城警察局局長說話了，他看著沈正陽。
走出會議室，宋飛接到了同學卓然的電話。從木蘭鎮回來，宋飛便把林若離送到了卓然的醫院，希望他能幫忙看一下林若離體內的變化。因為宋飛不知道，林若離會不會像其他試藥者一樣，出現意外。
“你最好來醫院看看。”卓然的話有些嚴肅，印象中，卓然很少這樣說話。
沒有多說，宋飛掛掉電話，徑直向卓然的醫院趕去。
卓然在血液方麵有很深的造詣，他曾經參與過很多優秀的科學實驗。宋飛把林若離送過來的時候，卓然一臉嬉笑地說，保證幫他看好這個女孩。
現在，之前的嬉笑在卓然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了。他麵色肅穆，他盯著桌子上的儀器，對宋飛解釋著林若離體內的血液特性。
“那結果會怎樣？”宋飛盯著儀器上的數字，他雖然對於這塊不是特別清楚，但是還是知道一點的。如果一個人的血液出現問題，十有八九，生命會很危險。
“這種血液變化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中斷，也許一輩子沒事，也許明天就會出現問題。這才是真正的聽天由命。我們現在的醫學科技對血液方麵還有所欠缺，艾滋病就是最好的見證，我們隻能拖延死亡的時間，卻不能根除死亡的危機。所以，這個女孩究竟如何，沒有人知道。你最好別告訴她，這樣至少她不會有負擔。”卓然說完，歎了口氣。
走出卓然的辦公室，宋飛看見蘇雨城站在門外。他的臉色很差，顯然剛才的話他全部聽見了。宋飛努了努嘴，想說什麽，蘇雨城卻說話了。
“放心，不管她能活多久，我都會給她幸福的時光。她剛才答應做我女朋友了，即使她的心裏還愛著秦朗，我還是會接受她。因為她真的是個命運悲慘的女孩。她的爺爺拋棄了她，甚至她爺爺被槍殺的時候她都無動於衷，可想而知，她的內心承受了怎樣的傷害。”蘇雨城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宋飛拍拍他肩膀，輕聲說道：“你們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