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傷
1
列車停了下來,這一站是木蘭鎮。
宋飛和蘇雲下了車,在火車上的事情讓宋飛感覺整個事情太過複雜。如果不死藥是廖坤帶到木蘭鎮的,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推翻。他已經給關風打了電話,讓他立刻拘捕廖坤,希望能從他的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我們現在去木蘭鎮警察局嗎?”蘇雲問道。
“你先去,我隨後就到。”宋飛頓了一下說道。
蘇雲點了點頭,揮手攔了一輛車租車,彎腰鑽了進去。
看著載著蘇雲的出租車開進前麵,宋飛拿出了手機,然後撥出了一個號碼,片刻忙音後,裏麵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喂。”
“你好,我是南城警察宋飛,金局長讓我聯係你。你現在在木蘭鎮嗎?”
對方遲疑了片刻,說話了:“我在木蘭鎮警局對麵名瑤咖啡廳。”
掛掉電話,宋飛的眼前浮現出一個畫麵來。那是宋飛第一次來南城警局報道的時候,他站在警察局的名譽欄上看著高成的照片和事跡。照片上的高成目光幹練,英氣逼人,顯然是經過PS後的形象。宋飛看著照片直搖頭,並且自言自語地說這個照片把高成的形象商業化了。
然後,一個警察走了過來,他非常同意宋飛的看法。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高成,他們是搭檔,經曆了那一場詭異莫測的死神案件,最終迎來勝利的好夥伴。他就是楊帆,一個站在高成背後的助手。
那天下午,宋飛和楊帆聊了很長時間。宋飛驚奇的發現,楊帆竟然是自己的師兄,並且在楊帆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成熟。
那是宋飛第一次見到楊帆,也是最後一次,因為第二天楊帆便被調到了外地進行學習。後來,宋飛知道楊帆被調走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一些個人問題。雖然高成非常不願意舍得丟開這個搭檔,但是卻無能為力。
思緒隨著車窗外的風景越飄越遠,等到回過神的時候,車子已經在名瑤咖啡廳麵前停了下來。
推開門,宋飛一眼看到了坐在前麵一個角落的楊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目光呆望前方,麵前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宋飛走過去,坐到了他麵前。
“你來了。”楊帆把目光收了回來,微微笑了笑。
宋飛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他說:“你瘦了很多。”
侍應生慌忙走了過來,沒有等他開口,宋飛說話了:“來一杯檸檬水。”
楊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深深的舒了口氣,咖啡的熱氣仿佛是他內心的無奈,徐徐擴散,飄到宋飛的鼻息間,竄到他的身體各個角落。
“高隊長的事情確認了嗎?”宋飛遲疑了幾秒,問出了一個兩人都不願提起的問題。
“屍體還沒找到,一半的機率吧!”楊帆的眼神有些迷離,也許他的內心也在糾結,在沒有確認答案之前,誰也無法定論。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接下來,楊帆講了一下他去木蘭鎮警局了解的情況。楊帆是今天早上淩晨五點到達木蘭鎮的,他從火車站出來後徑直去了警局,然後在那裏找到了值班的孫偉。孫偉把高成出事的來龍去脈向他講了一遍。
現在看來,高成出事的確是個意外。對方先是在這裏製造了三起失蹤案,並且失蹤的女性和當地一個多年不見的風俗鬼嫁聯係到了一起。高成來木蘭鎮是為了查尋葉紫娟的事情,半年前葉紫娟來這裏發現的秘密似乎就是和當時的鬼嫁有聯係。
孫偉陪同高成做了所有的調查,他們去了當時葉紫娟住宿的木蘭祠,然後通過木蘭祠的工作人員福嬸知道了當時葉紫娟的一些情況。後來他們去了東城墓園,在那裏高成發現了墓園的下麵竟然有一個地道,並且在地道口發現了印有五芒星的黑色大衣。於是他便和孫偉一起走下了地道,結果沒想到走到半中間的時候,地道前端突然塌方,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便向回返程,可是悲慘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塌方蔓延過來,在最後一刻,高成把孫偉推了出去,自己被埋進了地道裏。
現在木蘭鎮的警方還在塌方處尋找高成,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天了,挖掘隊隻找到了高成的一些隨身用品,至於高成的屍體,並沒有找到。
說到這裏,楊帆停頓了一下,他望著窗外麵說:“其實,我一直覺得高隊沒有死。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大大小小的案子經曆過幾十場,從來都是有驚無險。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可以為了事業舍棄自己家庭的人,像這樣的人應該有好報的。”
“是的,我也不相信高隊長出事了。我們現在應該重新審度這個事情,也許,也許高隊長現在正在困境,需要我們救助。”宋飛說道。
“我之前已經去過木蘭祠,也見過福嬸。高隊和孫偉的確是去過那裏,後來他們便離開了。因為東城墓園位置偏僻,當時又是晚上,所以根本沒有目擊證人。現在我讓木蘭鎮的警察幫忙尋找目擊證人,希望找到新的線索。”
這個時候,侍應生端著一杯檸檬水走了過來,放到了桌子上。
宋飛端起檸檬水剛喝了一口,窗外有人經過,他不經意抬眼望了一下,頓時皺緊了眉頭。剛才從窗外走過去兩個人,其中一個男人似乎有些熟悉。猛的,宋飛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左軍。
南城發生的命案,左軍作為最大的嫌疑人,但是卻有充分的不在現場證據。當時為了追尋左軍,蘇雲還被他們綁架,後來離奇的放了出來。因為後麵工作的部署,南城的事情交給了沈正陽負責,可是這個左軍怎麽會出現在木蘭鎮?
“怎麽了?”楊帆看著宋飛問道。
“我好像看到一個嫌疑人,不過也許是長得有點像而已。”宋飛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不,作為一個警察,第一反應就是真是的。你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判斷。”楊帆正色說道。
2
高成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來到了墓園。
瑟瑟的秋雨淅淅瀝瀝落下來,微涼的風掠過空曠天野,吹亂他的頭發。一條小河從身邊緩緩流淌,睡眠泛著一圈圈雨痕,流向遠方的稻田與荒野。最遙遠的視線盡頭,幾棵枯樹寂靜地矗立,伸向煙雨蒙蒙的天際線。
這裏是南城墓園,所有南城的人死後的歸宿之地。
高成看見自己沿著旁邊的石塊路,一步一步挪動著身體,眼前的墓碑一座挨著一座,最後在旁邊鬆柏叢的最深處,他看見了自己的墳墓。
墓碑山刻著一行紅色的隸書漢字——高成之墓。
墓碑鑲嵌著一張陶瓷照片,上麵的高成穿著一身英氣逼人的警服,他的眼睛閃著正義的光芒。墓碑旁邊,放著一束白色的**,還有幾根沒有燒完的香。
這是我的歸宿嗎?我的墓碑嗎?
高成在夢裏問自己,他伸手試探著去觸摸墓碑,感覺一絲冰涼傳到心裏,那種感覺冰冷麻木,是屬於死亡的感覺。
畫麵一轉,高成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黑暗的長廊,前麵是一個個封閉的房間,它們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一起。高成屏著呼吸踮著腳尖,輕輕推開眼前的每一扇門,卻看不到任何人影,直到他走到最後一扇門麵前,他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劇烈的爭吵聲。還沒有等高成推開門,門便自己打開了,裏麵的人直愣愣的看著高成,齊刷刷的向他露出溫柔的笑容,她們分別是,李月月,陳若穀,楚天南和楚淩。
高成的夢到此結束,他從噩夢裏回到了現實。現在是什麽時間,不知道,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長時間靠在牆壁,讓高成的腰酸疼無比,他伸展了一下身體,左手無意撞到了衣服口袋,一個東西掉了下來,他摸索了一下很快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那是葉紫娟的錄音筆,當時為了尋找葉紫娟自殺的原因,高成把這個錄音筆一直帶在身邊,後來卻怎麽也找不到了。現在想來,原來是錄音筆掉進了衣服的空隙裏麵。
有了錄音筆,高成的心突然一震,他拿起錄音筆走到了前麵一個角落,然後摸索著按下了錄音鍵……
蘇雨城醒了過來,林若離還沒有來。這一覺,他睡得很舒服,甚至夢見自己和林若離一起去了遊樂場,兩人坐在旋轉木馬上,時光仿佛瞬間就老去,他們轉著轉著,一輩子就隻剩下了那一瞬間。
“小蘇,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了高成的說話聲。
“高隊長,現在什麽時候了?”蘇雨城說完就有些後悔了,在這個黑暗的困境中,高成怎麽可能知道時間呢?
“早上六點四十。”沒想到,高成竟然說出了一個時間。
“早晨了,林若離會來嗎?”蘇雨城愣住了。
“這個給你,即使林若離不來,我也有辦法把你弄出去。”高成遞過來一個東西。
“這是什麽?”蘇雨城感覺是一個類似MP3的東西一樣。
“這個東西你要親手交給宋飛,它事關重大,無論如何也不能出現錯誤。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高成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讓蘇雨城感覺一副擔子瞬間壓到了他的肩膀上。
“好,我答應你。可是,為什麽你不交給他?”蘇雨城問道。
“因為我要幫你出去,然後等你找人來救我。”高成輕聲笑了一下,“你做好準備,聽我的安排,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裏。”
時間,早上八點。
蘇雨城開始大聲喊起來:“快來人,來人啊,救命啊!”他的聲音很快引來了外麵的人,燈光亮了起來,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人走了過來。
“快點,他沒有呼吸了。”蘇雨城衝著那個人喊道。
那個人立刻打開了鐵籠的門,走了進來,還沒有等他走到高成身邊,高成猛的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然後用力打了那人一拳,那個人身體一軟,栽倒了地上。
“快,去關燈。”高成看著蘇雨城,厲聲說道。
燈,再一次滅了。
黑暗中,高成換上了那個人的衣服,然後帶著蘇雨城走出了鐵籠。
走出一個甬道,高成看見有光亮從前麵傳過來,他扶著蘇雨城慢慢走了過去。這裏的甬道分叉太多,根本不知道哪條可以通向外麵。
“誰在那裏?”這個時候,前麵有人走了過來,是兩個身穿保安製服的男人。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連Father的人也敢過問?”忽然,旁邊走出一個同樣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話冰冷殘酷,不容反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兩個保安慌忙離開了。
“秦朗。”蘇雨城看見眼前的人,驚聲叫了起來。
來人正是秦朗,早上他按照林若離的要求來關押蘇雨城的地方幫助他們逃跑,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所以慌忙追了過來,還好及時,否則他們一定被人發現了。
“出口在前麵,我帶你們過去。”秦朗沒有多說,指了指前麵,提步向前走去。
錯綜複雜的通道,像一個迷宮,如果不是有人帶領,恐怕高成和蘇雨城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不好,Father回來了。”突然,秦朗停了下來,他驚恐地看著前麵遠遠走過來的幾個人。
“快,穿上我的衣服。”這個時候,高成一下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套到了蘇雨城的身上,然後對他說,“倒在地上,等我們離開出去,記住我給你說過的話。”
前麵的人越走越近,高成一下扼住了秦朗的脖子,身體往後退了幾步。與此同時,秦朗大聲喊了起來:“Father,救我。”
人群圍了過來,氣氛瞬間凝結。高成盯著越來越近的Father,他想起了一個畫麵。當初第一次來木蘭鎮,高成的車子拋錨,曾經遇到一個老人,他竟然就是這個五芒星背後的主謀。如果知道這一點,當時就應該抓住他。
“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則,我會要了你的命。”Father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你敢嗎?我是楚鳳抓來的,你不怕要了我的命,你所有的一切都成空談嗎?你不是一直想讓你的兒子兒媳婦複活嗎?我可是你唯一的砝碼。”高成冷笑一聲說道。
“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這些的?”Father的臉色一變,驚呆了。
“我當然知道這些,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你們的陰謀別想得逞。世上如果真有不死藥,楚鳳的父親怎麽不活過來,她的哥哥怎麽不活過來。哈哈哈,一群愚蠢的笨蛋。”高成笑了起來,同時鬆開了秦朗。
“你說什麽?你胡說,你胡說。”Father的情緒突然暴漲,一下揪住了高成,他的眼睛裏似乎要冒出火來,燃燒掉高成,讓他的話成為灰燼。
“你不信嗎?你那麽聰明,可以利用五芒星把南城,林城,甚至連省城都讓你鬧得天翻地覆,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事情卻想不通呢?哈哈,即使真的有這種藥,你的兒子兒媳婦也活不過來,因為,你作孽太深,下地獄都怕不夠贖罪啊!”高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餘光看到蘇雨城已經拐過了前麵的分叉口,那裏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你去死吧!”猛的,高成感覺心口一涼,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心口。他看見Father恐怖憤怒的臉龐擰成一團。
“啊,高隊長。”秦朗一把扶住了他,旁邊所有人都驚呆了。
高成感覺呼吸有些卡,身體開始哆嗦,眼前慢慢眩暈,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抽離,如同走在棉花上麵一樣,輕飄飄的,他甚至看見妻子李月月站在前麵微笑著看著他,妻子的後麵是陳若穀。眼前世界開始劇烈的抖動,他再也無法支配身體,重重栽倒在地上……
3
左軍和那個人走得很快,他們穿過熱鬧的街道,喧嘩的人群,奔湧的車流,最後拐進了一條巷子裏麵,這個巷子有些破,也許是因為位置的關係,這裏並沒有多大的修整。巷子口坐著幾個在聊天的老人,左軍和那個人形色匆匆的走向裏麵,根本沒有注意後麵跟過來的宋飛和楊帆。
在一個民宅麵前,左軍和那個人停了下來,他們敲開了民宅的門,然後走了進去。宋飛和楊帆隨後跟了過來,他們看見宅子的旁邊寫著門牌號,孝名路24號。
就在他們準備敲門的時候,楊帆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走到對麵接通了電話,聽到電話裏的消息,他不禁身體一震,電話“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兩截。
“怎麽了?”宋飛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孫偉說,找到高隊的屍體了。”楊帆表情悲傷的說道。
“什麽?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宋飛身體晃了一下,嘴角哆嗦著,他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我們走吧。”這個消息讓楊帆和宋飛再也無心留意眼前的任何事情,他們失魂落魄的離開孝名路,攔了一輛出租車,開往木蘭鎮警局。
這是宋飛第一次來木蘭鎮警局,他和南城的警局查差不多,隻是門口多了一棵歪脖子樹。宋飛踏進警局大門,便感覺一股悲涼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知道這個氣息的源頭就在警局的大院中間。那裏圍滿了警察,中間躺著一個被白布蓋著的人,蘇雲正趴在旁邊,低聲哭泣。
楊帆沒有動,愣愣地站在原地。宋飛則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感覺自己的腳尖往前栽一下。這樣的結果雖然曾經想過很多次,但是卻一直不相信。短短不到十米的距離,宋飛感覺自己走了幾千米,他甚至希望時間能夠停在這一刻,永遠靜止。
旁邊的警察默默的給宋飛讓出了一條道路,宋飛走到中間,緩緩揭開了上麵的白布,手拉著白布靜止到了半空中,遲遲不願意放下來,如此熟悉的動作,從成為法醫的那一天開始,宋飛不知道揭開過多少次,但是這一次他卻覺得異常艱難,心在顫抖,所以手沒有力氣。
最終,白布落了下來,不知道是手哆嗦還是被風吹的原因。一張熟悉的臉孔印進了宋飛的眼裏,他正是高成,此刻他緊閉著眼睛,灰白色的臉色是屬於死亡的顏色,他的眉頭依然皺著,仿佛在思考問題。
“高隊,高隊,你起來,起來啊!”宋飛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他撲上去想要扶起高成的屍體,白布下麵的身體讓他陡然一怔,高成的下半身竟然如同從十樓摔下來的屍體一樣,幾乎沒有人樣。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宋飛一下站起來,他瘋狂地看著身邊的警察,想要從他們身上得到答案。
“塌方太厲害,高隊長的下半身被砸成這樣了,所以……”終於,旁邊一個警察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這個時候,站在遠處的楊帆走了過來,他一語不發的走到高成屍體旁邊,用白布裹住屍體,然後輕輕抱了起來。
“楊帆,楊帆。”宋飛伸手去拉住了楊帆。
“走開。”楊帆身體打了個踉蹌,一下撞開了宋飛。宋飛登時愣在了那裏,他看著楊帆抱著高成的背影漸漸遠去,最後走出了木蘭鎮警局。
木蘭鎮警局,會議室。
宋飛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孫偉和其他警察,現在他要讓木蘭鎮警局重新給他講一遍高成來這裏,以及後來出事的經過。
旁邊一個警察正用仇視的目光看著宋飛,他剛剛被宋飛打了兩拳。也許是宋飛的情緒太過激,那個警察有些看不下去,便推說讓宋飛看一下報告。滿腹怒火的宋飛把他當成了發泄的對象,衝著他的臉就是兩拳。如果不是旁邊的人拉開,也許那個警察此刻要被送進醫院吧!
作為木蘭鎮警察局的大隊長同時是整個事件的當事人,孫偉把整個事情又說了一次。從高成來到木蘭鎮那天晚上,遇見詭異的鬼嫁,然後他們一起去木蘭祠調查,到後來到墓地,無意中發現機關,兩人一起探索地道,中途出現意外。所有的一切,楊帆都已經同宋飛講過,宋飛希望能從中間找到一絲疑問,可是卻是徒勞無獲。
對於高成的屍體,是今天早上發現的。這一切蘇雲親眼看見的,基本上沒什麽疑問。宋飛沒有等後麵的話說完,站起來走了出去。
現在他的腦子裏一片混亂,根本找不到一絲理性。他知道,越這樣越亂,可是就是無法克製。之前杜依蘭的事情已經讓他傷心到了極點,現在高成的遇害更是火上澆油,讓他再也無法忍受。
“鈴鈴,鈴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宋飛拿起電話,放到了耳邊。
電話裏沒有人說話,隻有一個沉重的喘氣聲。
“找誰?”宋飛氣鼓鼓的問道。
“你是宋飛嗎?”電話裏的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誰啊!”宋飛不耐煩地喊了一句。
對方登時把電話掛了,裏麵傳來一陣忙音。
宋飛愣愣地看著電話,剛準備放到口袋裏麵,電話又一次響了。宋飛一下接通說:“到底是誰?”
“是我,關風。”電話裏傳來關風的聲音。
“哦,不好意思。”宋飛語氣緩了一下,“什麽,什麽事?”
“廖坤已經交代了一切,他的藥是從木蘭鎮拿回來的,是在木蘭鎮孝名路24號交易的。”
“孝名路24號?”宋飛的心猛地一抖,他想起了之前看到左軍和那個神秘人走進的地方正是孝名路24號。
“不錯,據他交代,是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人給他的。他們的交易全部是無聲的,所以基本上他什麽都不知道。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最好去孝名路24號看一下。”關風頓了一下說道。
“好,我馬上去。”宋飛說完掛掉了電話。
4
蘇雨城掛掉了電話,他的心像是有一麵鼓在不停的擂動一樣,響個不停。他四處張望著,生怕有人過來。
這裏是木蘭鎮一個偏遠的街道,他的麵前是一個幾近報廢的IC卡電話,剛才電話裏的人讓他有些懷疑。高成說過,宋飛是一個溫和的人,可是剛才的聲音和態度,讓蘇雨城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對了號碼。
蘇雨城把IC卡抽出來,離開了電話亭。現在他的肚子非常餓,他需要盡快找到一家銀行,取一些錢來解決饑飽問題。這條路似乎距離木蘭鎮中心很遠,蘇雨城走了很久都沒有見到一輛出租車,甚至連過路的車都很少。時間是上午十一點,但是卻沒有一絲陽光,烏雲從西邊聚集過來,仿佛隨時要吞噬掉人間一樣。蘇雨城有些無奈地看著前麵漫無邊際的柏油路,他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回到木蘭鎮。
拐過一個彎,蘇雨城看見前麵出現一條街道,街道裏麵人群熙攘,看來這裏應該是一個商業點。蘇雨城不禁加快了腳步,等到走到街道麵前的時候,天空響過一個炸雷,大雨傾盆而下。蘇雨城在街道裏麵奔忙詢問,終於在前麵一個角落找到了一個中國郵政取款機,他拿出自己的銀行卡塞到裏麵,幾分鍾後,取款機裏吐出來幾張粉色的鈔票,蘇雨城把它們裝到口袋,然後取回了銀行卡。
大雨仿佛瘋了一樣,眼前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任何景象。蘇雨城四處看了看,最後隱隱約約看見前麵有一個酒樓,沒有多想他就衝進雨中,來到了那個酒樓麵前。
推開酒樓大門,他跟隨服務員來到了二樓一個房間。蘇雨城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毛巾邊擦頭發邊說:“快,給我來一個包桌菜。”
“你一個人?”服務員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蘇雨城把錢取出來扔到桌子上,瞪了那個服務員一眼說:“怎麽?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服務員慌忙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熱氣騰騰的菜很快上來了,蘇雨城已經餓了好幾天,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吃不到人間的菜了,但是現在他從地道裏跑了出來。隻是不知道高成現在情況如何,等他吃完飯,再和宋飛聯係,讓他盡快救出高成。
“下麵播放一條消息,南城神警高成的屍體於今天早上在東城墓園地道發現,這一次確認這一位曾經讓無數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警察已經遇害。南城警方已經派人過來接手安置工作,並且承諾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出殺害高成的凶手。”
蘇雨城停下了吃飯,他死死盯著電視屏幕上的新聞,剛才的幾句話如同一個炸雷,生生的把他炸蒙了,所有的饑餓和疲勞一掃而光。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蘇雨城叫了起來,嘴裏的飯菜順著落到了地上,他呆呆地看著畫麵上幾名警察抬著一個人離開,雖然隻有一個鏡頭,但是上麵清晰的顯示出躺在擔架上的人正是高成。
所有的畫麵如同快速播放的鏡頭,瞬間閃爍起來,現在蘇雨城終於明白了高成所說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無法脫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希望自己能逃脫。別人無法理解,可是蘇雨城理解,當時他被關在地道裏麵,那種向往生命的渴望有多麽強烈,高成一定也希望能離開,但是在最後一刻,他選擇犧牲自己,讓他離開。
蘇雨城哭了起來,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電視上的新聞已經結束,上麵播放著一首歌曲,一個女人憂傷的在懷念著她的愛情。
“你一定要親手交給宋飛,記住,親手交給他。”高成的話又在蘇雨城的耳邊響了起來,猶如醍醐灌頂一樣,讓他瞬間舍棄了悲傷。他擦幹眼淚,站起來向房間外麵走去。
傾盆大雨中,蘇雨城沒有打傘。他希望可以讓雨水衝刷他內心的傷痛。我們每個人隻有一次生命,我們都留戀這個世界,我們都有愛的人。但是高成卻用他的性命換來了自己的命,想到這裏,蘇雨城便分外的難過。他甚至後悔自己和高成關在一起那麽長時間,自己對他連聲謝謝都沒有說。
蘇雨城就這樣走著,一直到雨停了,他才看見自己來到了木蘭鎮的火車站。他想起幾天前自己和林若離一起來這裏,短短幾天的時間,卻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恍惚中,他摸到身上一個東西,那是高成臨走前給他的錄音筆,裏麵記載了整個案件的秘密。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向旁邊一個電話亭走去。
電話撥出去的那一刻,蘇雨城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又掛掉了電話。他愣愣的呆滯著,直到有人過來敲了一下外麵的玻璃護欄,他才轉身從電話亭裏走了出來。
高成說過,要他親手把東西給宋飛。所以蘇雨城決定親自找到宋飛,再把東西給他。現在蘇雨城感覺宋飛的號碼也許已經被別人用了,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去網吧查一下宋飛的資料,他要看看他的樣子,然後才能確定自己不會辜負高成的委托。
蘇雨城買了一身衣服,然後來到了火車站附近一個網吧。沒有費多大工夫,他便找到了南城公安係統網,並且找到了宋飛的資料。他盯著照片上宋飛的樣子,把他的樣子刻在了心裏。然後,關掉了網站,關掉了計算機。
從網吧出來,蘇雨城找到一個電話亭,撥出了宋飛的電話。
電話忙音了很久,接通了。
“你是宋飛嗎?”蘇雨城低聲問道。
“我是,你是哪位?”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邊還有些嘈雜。
“2007年你畢業的那年,你的臨床醫學考了多少分?”蘇雨城繼續問道。
“什麽?問這個做什麽?”宋飛有些奇怪。
“如果你想知道高成被害的真相,最好回答我的問題。”蘇雨城心裏一抖,說出了一個理由。
“我說,我考了98分。你是誰?”宋飛聽到這個消息,登時緊張起來。
“2008年你來到南城警察局法醫科,你的第一個月工資是多少?”蘇雨城繼續做著測試,這些問題都是宋飛的檔案裏麵的,除了他自己和看過檔案的人,別人不會知道。
“2380,你還有什麽問題?”宋飛沉著應答者他的問題。
“沒有了,高隊長給了我些東西,讓我親手交給你。今天晚上八點半,我在木蘭鎮光明酒吧等你,記住,你親自來。”蘇雨城語氣緩和了一下,說出了見麵的地點。
“好的,我會準時到達。”宋飛說道。
5
林若離的淚水已經枯萎。
秦朗的屍體被人帶出去了,林若離感覺自己的心和整個身體也隨著秦朗的死結束了。
爺爺坐在前麵,臉上帶著憤怒的表情。
曾經這張讓林若離感覺慈祥,敬重的臉,此刻是一張屬於魔鬼的臉,他殺死了高成,殺死了秦朗,也殺死了林若離的心。
時間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某秒,林若離聽見有雨水在窗外敲打。這裏是一座地牢,屬於地獄的地牢,屬於惡魔的舞台。所有的人都被披上罪惡,冷酷的畫皮,他們再也不是人間的凡人,他們沒有人性,即使是最親的人,也在這裏失去了顏色。
爺爺閉上了眼睛,先前的憤怒讓他身體禁不住的顫抖。如果是以前,林若離一定會走過去幫他拍肩捶背,但是現在林若離無動於衷。她仍然沉浸在秦朗臨死前的那一個畫麵中,秦朗的嘴角揚著無奈的微笑,他說,對不起,若離,我要走了。
簡單的一句話,是不舍的分離,還是解脫的咒語?
答案無人知曉。
林若離終於明白,自己的內心是深愛著秦朗的。即使,她多麽的不願意承認,即使她知道秦朗的心裏有阿蘭,但是這個無法壓抑的情感,在最後一刻化成了釋放情感的閘門,她哭喊著,想要去阻止那把刀,但是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背叛者,殺無赦。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早就死了。”爺爺的話冰冷殘酷,容不得一絲反抗。
林若離呆呆地靠在牆邊,記憶一格一格倒退。她想起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和嚴風,周成,思琪,杜子淩一起去懺悔堂的許願池。曾經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可是卻被爺爺改變成了惡魔的交易。他們的願望全部被實現,而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致命的。林若離一直不敢問,她的朋友是不是都是爺爺殺害的,她怕聽到答案,她無法想象那些曾經和自己要好的朋友在知道所有一切的真相後,他們會不會從地獄爬出來,親手殺死她。
“小離,我知道你恨爺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爺爺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爺爺睜開了眼,他的聲音蒼老了許多,甚至有些顫抖,之前的凶狠和現在的無力簡直是天壤之別。
“你殺了那麽多人,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原諒你,林天德,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林若離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糾結,她大聲罵了起來,爺爺這個稱呼已經被惡魔代替,她甚至希望眼前這個老人根本不是他的爺爺。
“啪”,爺爺打了她一耳光,嘴巴哆嗦著,眼睛裏的火又一次燃燒起來:“混賬,你想知道原因,是吧?好,我現在就帶你去,帶你去。”
林若離還沒有從那一耳光裏回過神來,爺爺已經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連拖帶拽的走出房間,拐進了旁邊一個甬道裏。
黑暗中,林若離感到自己的手被爺爺緊緊抓著,如同一個鐵鉗一樣,讓她麻木生疼。她跟著爺爺走在漆黑的甬道裏,那裏似乎是通往死亡的通道,沒有盡頭,沒有光亮。這種情景,讓林若離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夢魘,一個被自己禁錮多年的夢魘,此刻陡然複蘇,然後獰笑著撲向她。
在夢中,林若離看見自己不停地奔跑,她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麽,她能感知讓她躲避的東西就在身邊,但卻看不見它。她不停地跑,在群山中,在雨水裏,終於她停了下來,她在一個黑色的屋子麵前停了下來,這個屋子很奇怪,全身都是黑色的,但是門卻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像是死人刷過粉的臉一樣。她盯著那個白色的門,身體不由自主地便走進去。
屋子裏麵一片漆黑,黝黑的牆壁被陰影籠罩,一張床,一張桌子與一把椅子是房間裏所有的家具。
她盯著眼前的東西,靜悄悄的家具仿佛一個個死去的生命,同樣用沒有眼珠的眼睛冷冷的在黑暗中盯著她。
林若離籲了口氣,她慢慢向屋子裏麵走去,牆壁卻“咚”的一下炸開了,碎裂正在緩緩發生,一團陰影慢慢的從牆裏麵走出來,然後撲向她。
她被黑影撲倒在地,同時,一股撲鼻而來的腐臭味道讓她忍不住幹嘔。她試圖推開身上的黑影,觸手處軟綿綿的,還有些粘稠的感覺。她憑著微弱的光亮看見撲在自己身上的原來是一具女人的屍體。那個女人的樣子扭曲恐怖,死魚般的眼睛裏透著冷漠、怨恨、憤怒以及一切人世間所能包容的仇恨。她的樣子林若離非常熟悉,她是林若離的媽媽。
這個時候,爺爺停了下來。
眼前有燈光亮起,是爺爺拉開了旁邊的燈,出現在林若離眼前的是一個房間。一個散發著冰冷,死亡氣息的房間。這個房間和林若離夢裏的房間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房間的門是死灰色,和這個房間一樣,讓人感覺到沉重的壓力,甚至是恐懼。
爺爺扭動了一下門上的鐵鎖,門帶著喘氣聲開了,仿佛是在開啟一個多年的秘密一樣。隨著門打開,一股濃重的福爾馬林味道也從裏麵竄出來,讓林若離的胃有些翻騰,她喉嚨一癢,趴在旁邊忍不住吐了起來。
“跟我進來。”爺爺對於她的嘔吐置之不理,拉著她徑直走進了房間裏麵。
房間裏溫度很低,光線也比較暗,這個房間很大,確切地說如同墳墓一樣,因為房間的中間放著兩個水晶棺材,兩個棺材的上麵接著幾根線路,蔓延到房間盡頭。
“看看他們,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就躺在這裏,他們需要爺爺來救活他們。你作為他們的女兒更應該有這種責任。”爺爺咆哮著說道。
爸爸媽媽,林若離的心震了一下,她感覺整個世界在搖晃,七歲那年的慘劇再一次湧現在腦海裏麵。爸爸殺死了媽媽,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原來,他們躺在這裏。林若離一步一步走到了棺材麵前,十五年來,她又一次見到了爸爸媽媽的樣子。
媽媽的臉色是灰白色,但是屍體保存得還是很完整,她整個人浸泡在一堆**裏麵,那些**冒著水泡,讓她看起來如同神話小說裏麵療傷的高手一樣,而爸爸的臉色卻很紅潤,甚至可以看見他的心跳在此起彼伏的呼吸。
可是,死去的人怎麽可能複活?
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種藥?
林若離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看著棺材裏麵爸爸此起彼伏的呼吸,她又迷惑了。如果爸爸媽媽真的能活過來,林若離便不再是孤兒,曾經這個夢想她盼望了無數次,難道真的可以實現嗎?
“小離,你要幫爺爺一起讓爸爸媽媽複活。爺爺老了,即使死了也沒什麽,但是你們還年輕,你爸爸死的時候才二十九,而立之年啊,我怎麽能讓他就這麽離開這個世界!”爺爺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林若離站了起來,她走到了爺爺麵前,輕輕幫他擦了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