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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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盯著手裏的地圖,在那個墳場的西邊是木蘭鎮的娘娘廟,北邊是木蘭祠,東邊是木蘭鎮的警察局,南邊則是一大片樹林,一直延續大約有十裏範圍。

孫偉已經查到了這個墳場的資料,它和城墓園本來都是木蘭鎮的墓地項目,後來因為投資商看中了木蘭祠下麵的位置,所以這裏便沒人問津,不過因為之前還有一些人埋在這裏,所以這裏也留了下來。

墳場占地大約有一百平方,因為前麵挨著一片樹林,所以這裏顯得特別空曠。如果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這裏是一片墳場。曾經有外地投資商想要在這裏蓋一個養雞場,結果就在簽合同的時候突然變卦,取消了投資計劃。有消息說是那個投資商找了一個風水師看了一下這裏,感覺這裏屬於陰盛之地,在這裏做投資,輕則賠個血本無歸,重則丟掉性命。

高成把手裏的地圖收起來,和孫偉一起走進了墳場。現在他要做一個情景再現的模擬實驗,從昨天晚上他的車子熄火的位置,到後來看見那個神秘的轎子,最後一路跟來。高成的腦子裏快速播放著昨天晚上看到的畫麵,繞過樹林,最後來到了墳場麵前。幾秒的功夫,那幾個人留下轎子,轉眼不見。

孫偉沿著之前轎子消失的位置四處尋找,高成則蹲在那裏低頭沉思。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夕陽正在一點一點下垂。地上泛著淡淡的金光,幾隻螞蟻正在那裏爬來爬去,高成的思路跟著那幾隻螞蟻繞來繞去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個主線。

“啪”,忽然,旁邊的孫偉踩到了什麽東西。高成一愣,慌忙走到他麵前,用力按了一下剛才孫偉腳踩的地麵,之間前麵響了一下的地方出現一個地口。

“找到了。”高成欣喜的看了看孫偉,然後向那個地口走去。這是一個正方形的地口,通往地下的是一節挨一節的階梯。現在想來,昨天晚上那些人一定是從這裏消失不見的。那個時候,高成正在接聽孫偉的電話,所以沒有聽到這個機關的響聲,同樣那頂轎子的作用,把整個機關擋住,因此才有了神秘消失的景象。

這個地道似乎有些年頭,濃重的灰塵彌漫在嘴邊,高成不得不閉緊嘴巴,呼吸有些急促。階梯很高,大約下了四十多節,路麵開始變得平坦,高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為了安全起見,他貼著牆壁行走。

終於,前麵有光亮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高成從背部拿出了手槍,然後把子彈上膛。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是一盞白熾燈,高成也看清了前麵的景象。

白熾燈的旁邊有一道鐵門,門開了半條縫,裏麵有說話聲傳出來。高成回頭看了看孫偉,示意他跟緊自己,然後他悄然鑽進了門裏麵。

眼前的視野瞬間開闊起來,一個大約五十平方米的場地上,十幾個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在一堆機器麵前忙碌,對於高成和孫偉的闖入,他們根本沒有在意。在場地的盡頭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窗,窗戶裏麵躺著三個女人,其中一個正是昨天晚上高成見到的那個新娘打扮的女人。

“都別動。”高成舉起了手槍,大聲喊道。

“哈哈,高隊長,不要這麽激動。”這個時候,身後一道門突然打開了,幾個身穿保安衣服的人衝了進來,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女人,女人的臉上戴著一個半臉麵具,看上去詭異莫測。

“你是誰?別逼我開槍。”高成握緊了扣板。

“幾年不見,高成,你老了很多,心理素質大不如以前啊!”女人對於高成的警告無動於衷。

高成這才發現自己手槍下麵的彈夾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現在他拿的隻是一個空槍。猛的,他轉過頭看了一下身後的孫偉。

“不錯,是我拿掉的。”孫偉坦然承認,然後他走到了那個女人旁邊。

“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孫偉,你是個警察。”高成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大聲喊了起來。

“我是警察,但是我也是個人,好了,高隊長,我的任務就是帶你到這裏來。”孫偉攤了攤手,轉身走進了女人身後的門裏麵。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你是誰?我們認識嗎?”高成把槍收了起來,無彈之槍,此刻一點作用也沒有。

“嗬嗬,高隊長也許不記得我,但是你一定知道我的父親大人。”女人笑了起來,半張人臉半張麵具的笑容看上去鬼魅陰森。

“哦?是誰?”高成疑惑了。

“如果不是我的父親大人,也許南城警探這個名號你是無緣得到的。我的父親大人就是當年讓你一炮走紅的楚天南,同樣,我的哥哥也是死在你的手裏。”女人冷聲說道。

“你是楚天南的女兒?”高成心頭一震,身體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不錯,你想不到吧!我正是楚天南的女兒楚鳳。”女人點了點頭說道。

高成的記憶瞬間回到了多年前的蘭陵王麵具案子裏麵,那是他偵辦的第一個大案,南城詭異的死神殺人案,他的妻子,楊帆的表妹,以及後來喜歡上自己的陳若穀,全部死在了那裏麵。高成曾經以為那段記憶如同楚天南和楚淩一樣,永遠的埋葬在了玉陵山裏麵,可是今天卻又一次出現了。與此同時,湧現出來的還有關於楚天南的另一段往事。

當年,楚天南為了研究自己的醫學課題,導致他的妻子離他而去。因為當時整個案子對於他的妻子根本沒有多大牽涉,所以沒有人留意他的妻子去向,更不知道楚天南還有個女兒。

“我從小就跟著母親在國外,但是我的身上流著的一直是楚家的血。我從小便喜歡醫學,當我知道了父親大人的事情。我發誓要為他報仇,同時要滿足他奮鬥一生的心血。經過兩年的籌備,我終於可以實現了。今天,我終於見到了你,高隊長,你簡直就是我魂縈夢牽的愛人啊!”楚鳳歇斯底裏的笑了起來。

“那你準備怎麽處置我?”高成冷笑一聲問道。

“不急,我要你親眼看著當年我父親大人沒有完成的成果成功麵世。我要讓你知道,當年的案子,你隻是殺害了我的父親和哥哥,現在我代表他們卷土重來。我要你親身體驗一下什麽是失敗,讓你知道當初為了這個案子死去的人全部是不值得的。”楚鳳說完,揮了揮手,旁邊的幾名保安走了過來,把高成按到了地上。

“命運此刻開始反轉,我親愛的高成大隊長。”楚鳳衝著高成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2

從景美小區昨天晚上的監控錄像上,警察發現周小美是在昨天晚上四點十八分被兩個黑衣人帶走的。因為他們走的地方正好是攝像頭的一個偏角,所以並不能確定周小美是不是自願和他們離開的。錄像上的兩個黑衣人仿佛是兩團黑雲,把周小美裹在中間,帶著她離開了小區。

關風看到這個畫麵,立刻帶著宋飛和蘇雲來到了城市監控中心,調開了所有路段的監控錄像,然後把那些畫麵串了起來,組成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四點十八分,兩個黑衣人帶著周小美離開景美小區,十分鍾後,在景美小區左邊的十字路口,那裏的攝像頭拍下了他們揮手攔車的畫麵。一輛車牌號為XC45908的出租車停住他們麵前,這個時候,錄像上可以清晰的看見周小美屬於神誌不清的狀態,她被兩個黑衣人架上了出租車。

四點三十二分,車牌號為XC45908的出租車來到了第一人民醫院門口,那裏的攝像頭清楚的拍攝到一個老人蹣跚著腳步來到出租車麵前,簡單交談了幾句後,其中一個黑衣人和那個老人一起往醫院裏麵走去。經過宋飛和廖坤指認,那個老人正是太平間的看護人老更。

四點三十七分,黑衣人和老更從醫院出來了,跟在他們後麵的竟然是一個體形臃腫的女人,她正是失蹤的屍體杜依蘭,此刻畫麵上顯示著她竟然在行動。這個時候,老更又攔了一輛出租車,帶著杜依蘭上了車。

四點五十三分,林城火車站門口攝像頭拍攝下兩輛出租車停下來的畫麵,然後五個人向火車站裏麵走去。

整個攝像資料已經把老更,周小美以及杜依蘭屍體失蹤的事情交代得非常清楚,使用在杜依蘭身上的麻醉藥正是當初不死族的不死藥。現在可以確定,他們已經離開林城,並且可以確定,林城第一人民醫院發生的案子和五芒星的案子應該有很大的關係。

接下來,宋飛跟著關風去了火車站。經過工作人員的調節與努力,他們終於在一個售票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孔,是老更。他買了五張通往木蘭鎮的火車票。

木蘭鎮。宋飛皺緊了眉頭,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想找手機卻沒有找到。

“用我的吧。”關風把手機遞了過來。

宋飛點了點頭,接過手機撥出了高成的電話。

盲音響了很久,終於通了,裏麵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你好,哪位?”

“高成呢?”宋飛疑惑了,他確信自己沒有撥錯電話號碼。

“你是高隊長的什麽人?”對方問道。

“我是他的下屬,他在哪裏?”宋飛越發疑惑了,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他,他出事了。我們剛給南城警局聯係過,他們正派人過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宋飛登時呆住了,腦子裏響了一個炸雷。

“我們跟蹤五芒星的案子,結果中了人家的陷阱。高隊他,他犧牲了。”對方說著,低聲抽泣起來。

“你是誰?你們怎麽會在一起?”宋飛的情緒像是被導火索點著的炸藥,隨時都要爆發。

“我是木蘭鎮警局隊長孫偉,不好意思,南城的警察過來了,我先掛了。”對方說著掛掉了電話。

“喂,喂,你說話,你他媽的說話啊……”宋飛衝著手機大聲罵了起來,身體也開始劇烈的抖動,旁邊的人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宋飛,宋飛。怎麽了?高隊長怎麽了?”關風按住激動的宋飛,拖到了一邊。

“高隊,高隊出事了,他們說他犧牲了。”宋飛的眼裏全部是淚,他的手用力握著拳頭,仿佛這樣才可以讓自己把這個話說出口。

“什麽?這,怎麽可能?”關風頓了一下,拿過宋飛手裏的手機,找到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幾分鍾後,關風無力的掛掉了電話。他剛才給南城警局打電話,那裏已經確認了這個消息。宋飛無力在呆坐在牆邊,他把整個頭埋到兩腿中間,身體微微顫抖。那是一種無聲的壓抑,一種無聲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高成在宋飛的心裏擁有多麽重要的位置。當初從國外回來,他在飛機上看到關於高成的介紹,便決定一定要去南城警局,為的就是能和高成站在一條戰線上。他相信高成是一個惜英雄、重英雄的漢子。事實上,正是高成讓宋飛徹底明白自己曾經的夢想並不是不能實現。

在從法醫科調到警隊的那個夜晚,高成和宋飛聊了很久,他告訴他一個成功的警察除了擁有驚人的魄力外,如果還能有其他技能,將會對麵對的案子得心應手。宋飛是一個成功的法醫專家,如果能把這些法醫隻是運用到案件上,那無疑是雙重效果。

可是,宋飛沒想到在他和高成還沒有一起成功偵破一起案子的時候,高成竟然出了意外。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宋飛一時之間陷進了一個看不見的漩渦裏。

關風拉起宋飛,把他帶出了火車站。

是的,關風也很震驚,更多的是難過。一年前,他曾經和高成一起去省城接受表揚。在去省城前,他早已經對這位南城神探的事跡了如指掌,當時他們住在一個房間,林城和南城說遠不遠,兩人又都是好多年的老警察,所以幾天的時間便如同多年的朋友。沒想到,現在高成竟然出事了。

回到酒店門口,宋飛聽見房間裏麵傳來一個低沉的哭聲。他看了關風一眼,慌忙推開了門,然後看到了靠在牆角痛哭流涕的蘇雲。

“你知道了。”宋飛抿了抿嘴說道。

“不,不可能,高隊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你不知道嗎?他是我們南城人民的神,我們警察局的神啊,啊,啊。”蘇雲用力捶打著旁邊的牆壁,仿佛疼痛可以讓他遠離這個殘局的事實。

“好了,我們,我們現在馬上回去。如果真的是他們害死了高隊,我發誓一定親手抓住他們。”宋飛咬著牙齒,憤聲說道。

“好,你們先走,我回局裏交代一些事情,馬上過去。高隊長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也要親手幫他報仇。”關風拍了拍宋飛的肩膀,沉聲說道。

3

這裏是墳場的地下。

地獄的十七層,距離死亡也許隻有一步之遙。

沒有燈,沒有光,四周靜悄悄的,仿佛真的是遠離了人間。

高成靠在牆邊,他仰著頭,眼前一片漆黑。有人說過,人類習慣黑暗的時間隻有二十秒,但是現在過去了大概幾個小時,高成依然覺得無法適應。

電話已經被楚鳳拿走,現在想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個圈套。木蘭鎮的詭異事件,葉紫娟的秘密,木蘭祠的神秘,詭異的鬼嫁,失蹤的女孩,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張網,交織起來的目的隻有一個,讓高成心甘情願跟隨孫偉來到這裏,成為籠中獸,待宰羔羊。

謎團依然一片模糊,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所有的一切如同當年的楚天南一樣,是為了所謂的研究課題,不同的是,楚天南當初把實驗室建立在渺無人煙的玉陵山,而楚鳳則把它建立在木蘭鎮的下麵。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那幾個被帶來的女孩,她們的命運也許和當年的那些失蹤村民一樣,是用來試看藥物的成效。

現在高成無法分辨,南城的五芒星案和木蘭鎮的楚鳳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個案子。也許這根本就是兩個案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高成總是覺得它們之間有一絲聯係,如同一張隔著紙窗的房間,隻要捅破那張紙窗,一切秘密就會昭然若揭。

“咚”,“咚”,“咚”,突然,前麵方向傳來一個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撞擊地麵。高成順著方向望去,他豎起耳朵盡力聽清楚。

“救命,救命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似乎是一個男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

“誰?誰在那裏?”高成喊了一句。

“我,你是……你是高隊長,你也被抓來了?”那個男孩頓了一下,竟然喊出了高成的名字。

“你是誰?你認得我?”高成納悶了。

“我是蘇雨城,那天晚上到木蘭鎮警局報警的那個男孩,南城大學的。”男孩興奮的喊了起來。

高成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男孩的樣子,那天夜裏,當他和孫偉在討論案情的時候,蘇雨城闖進警察局,要他們幫忙找他的朋友。

“是你?你怎麽被抓來了?難道你朋友也在這裏?”高成突然想到了一個原因。

“不錯,都怪我,都怪我,當初應該把實情告訴你們,否則也不會在這裏。”蘇雨城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什麽實情?”高成問道。

“關於……關於五芒星的情況。”

“五芒星?”高成心裏一震,接口問道。

“不錯,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那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叫林若離的女孩……”黑暗中,蘇雨城的聲音緩緩傳過來,高成很快進入到了他的故事裏麵。

蘇雨城的故事把整個案子翻到了兩個月前的南城,那時候高成還在北川,沈正陽剛剛來到南城調查五芒星的案子。當時蘇雨城無意中認識了林若離,心裏便暗暗喜歡上了她。他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希望能和林若離見麵,但是都被林若離拒絕了。後來,陰差陽錯,他們在學校外麵的一個冷飲店認識。再後來,林若離去林城,蘇雨城跟著她一起,然後幫她尋找同學,接二連三的事情一波三折,蘇雨城此刻講起來簡直如同是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原來秦朗和你們在一起?他們口中說的Father是什麽人?你們本來是準備去林城,怎麽後來到木蘭鎮下車了?”高成聽完蘇雨城的講述,提出了疑問。

“不知道,其實那個秦朗對我還是一直提防,很多事都不讓我知道。我們在中途下車,好像是因為秦朗在車上做了一件什麽事。對了,他好像遇見了一個仇人。後來,我接到了林若離的求救短信,於是便尋著地址來這裏了,結果便被抓了起來。”蘇雨城悲傷的說道。

高成沒有再說話,此刻他的腦子在快速的旋轉。五芒星的案子從兩個月前開始,如果林若離手裏有五芒星,這一係列的案子和她會有什麽關係呢?還有那個秦朗,當初他在北川殺死劉美麗,後來便失蹤了。沒想到竟然跑到了南城,這一係列殺人案和五芒星的聯係究竟是為了什麽呢?楚鳳和他們有關係嗎?還有一個神秘的Father,毫無疑問,他正是整個五芒星背後的操縱者。這些疑問如果是在外麵知道,高成一定會聯係一些人,找到答案,但是現在他隻能呆在黑暗中,迷茫猜測。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淌,蘇雨城剛才講了很多話,現在他已經累了。黑暗中,高成能聽見他輕微的鼾聲。他們的命運此刻被聯係在一起,不知道楚鳳會怎樣對待他們。生命有時候隻是一瞬間,曾經高成在夢裏無數次見到自己被人殺死,但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這樣困住,等待死亡。

最痛苦的死亡,莫過於等待。

高成想起了從前,想起了死去的妻子,甚至想起了楚鳳的父親楚天南。回望這一生,高成忽然發現自己愧對很多人,對妻子沒有做到丈夫的責任,對父母沒有盡到做兒子的孝順,對下屬也沒有做到上司的寬容,還真應了現在流行的一句話,活了幾十年,沒有對國家人民做過什麽。

“啪”,黑暗中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響,高成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剛才的聲音似乎是腳步聲。果然,那個聲音開始連續,似乎有人走了過來。

“蘇雨城,蘇雨城。”一個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似乎壓著嗓子,害怕被人聽到。

“在,他在。蘇雨城。”高成慌忙答應了一聲,衝著黑暗中喊了一句。

“若離,是你嗎?是你嗎?若離。”蘇雨城醒了過來,聲音緊張而欣喜。

“噓,別出聲。”黑暗中,忽然有光亮出現。高成看見前麵不遠處,一個女孩的手裏拿著一個微型手電,手電的光芒並不強,但是卻把眼前的景象照得格外清晰。

高成和蘇雨城分別被關在兩個鐵籠子裏,他們中間有一道鐵門隔開,上麵掛了一把鐵鎖。高成抓住這短暫的光明時刻,走到那個鐵門旁邊,然後把皮帶抽出來,把皮帶扣照著那個鐵鎖擺弄了幾下,隻聽“啪”的一聲,鐵鎖應聲打開。

“他是誰?”林若離看著高成有些意外的喊道。

“他是高成,南城的警察,也是被抓來的。”蘇雨城解釋道。

“他們,他們怎麽抓了警察?怎麽會這樣?”林若離呆住了,表情有些僵硬。

“林若離,我不管你現在在他們中間是什麽角色,你應該趁早回頭。他們是罪犯,他們綁架,殺人,拿人做實驗,無惡不作。現在他們把我們困在這裏,隨時都可能殺死我們。你還年輕,別誤入歧途啊!”高成抓住這個有效的時間,快速展開對林若離的教導。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我隻能來看看你們,他們已經答應過我,不會傷害蘇雨城的。”林若離搖搖頭說道。

“林若離,你相信這些惡魔的話嗎?他們是騙你的,他們是不會放過蘇雨城的,你想,蘇雨城知道他們的秘密,他會活著離開這裏嗎?”高成反問道。

“不,他們不會傷害他的,爺爺答應過我的,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林若離堅定地看著高成。

“你爺爺是Father?”猛的,高成想到了一個問題。

林若離沒有說話,低下了頭,表示默認。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蘇雨城驚呆了,他看著林若離,厲聲問道。

4

列車啟動了,林城的風景一點一點倒退。蘇雲和宋飛坐在床邊,看著外麵的風景由慢到快,最後變成電影般的畫麵一幀一幀退散。這樣的畫麵和他們之前來林城的時候截然相反,巨大的悲痛讓他們忘記了所有的念頭,似乎沉默與無語才能讓他們支撐內心的掙紮。

上車的時候,宋飛剛剛接到了局長的電話,在外調配的楊帆聽到高成出事後,已經在昨天晚上坐上了返程的飛機,估計晚上到達木蘭鎮警局。局長安排宋飛從林城轉車到木蘭鎮,和楊帆匯合,把五芒星的詳細案件和楊帆說一下,然後再把高成帶回南城。

可是,高成還能回到南城嗎?

關風已經得到消息,高成中了凶手的詭計,誤入一個地下道,關鍵時刻他把和他一起進入地下道的孫偉推了出來,自己陷了進去。那個地道深不見底,木蘭鎮警方已經在那裏挖了兩天也沒有找到一絲痕跡。

沒有找到屍體,也許還活著。這是最好的慰藉方法,但是孫偉說了,那個地道根本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宋飛歎了口氣,心裏說道,高成他福大命大,也許還沒有出事。但是已經兩天過去了,生存的幾率還會有多少呢?

“站住,別跑。”突然,車廂裏傳來一個喊聲,跟著一片喧嘩。隻見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男人從前麵一個車廂裏麵跑了過來,他神色匆匆,臉色驚慌,身後追他的是兩個民工打扮的男人。

那個男人跑到車廂中間的時候,無意中撞到了旁邊一個老太太的行李,身體瞬間倒在了地上,他站起來對著那個老太太惡狠狠的喊道:“你他媽的找死啊!”

那個老太太嚇得慌忙把行李拉了回去。

這個時候,旁邊的蘇雲站了起來,他走到那個男人身邊一下按住了他,然後大聲對他喊道:“你喊什麽喊?不知道尊老愛幼嗎?”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你放我走。”那個男人被蘇雲的樣子嚇住了,他低聲求饒。

後麵追他的兩個人這個時候趕了過來,兩人拉住男人就打,蘇雲攔都攔不住。旁邊的人們紛紛站起來,整個車廂一片混亂。

幾分鍾後,乘警趕了過來,拉開了他們。

“你們管不管,他們打人。還有他。”那個男人一副潑皮的樣子,指著蘇雲說道。

蘇雲把證件拿出來對著乘警說:“我是警察。”

“警察同誌,他是個騙子,你們要抓他,他們騙了俺們的錢,俺們的血汗錢啊!”那兩個民工一看蘇雲是警察,一下跪倒了地上。

“你們別這樣,有什麽事慢慢說。”蘇雲慌忙扶起了她們。

兩位民工在蘇雲和乘警的幫忙下,講出了他們和這個男人的恩怨。事情要從兩個星期前說起,巧合的是,事情發生的地點也是在這個列車上。兩位民工姓趙,他們是親兄弟,兩人在外地跑活,他們是接到家裏的奔喪電話才急匆匆從外地跑回來的。他們的父親因為病重離開了人世,事情來得比較突然,所以兩人跟老板要了四千塊錢便坐上了回家的列車。

當時那個男人就坐在他們對麵,他自稱叫王三,是做生意的。三個人從最開始的沉默到後來開始熟悉。後來王三聽說他們的父親離世的消息後,竟然說有辦法可以讓他的父親活過來。聽到這個消息,趙家兄弟有些震驚,他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王三看他們不信,便坦言給他們做個實驗。並且實驗對象由趙家兄弟選擇。

後來,趙家兄弟選擇了他們前麵坐著的一個男人。當那個男人去衛生間的時候,王三跟著走了過去,並且在衛生間把那個男人捂死了。當時他還讓趙家兄弟檢驗了一下屍體,確實沒有呼吸和脈搏跳動。

十分鍾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男人竟然從衛生間走出來了,並且一點事都沒有,簡直就是死而複生。

看到這種情況,趙家兄弟對王三的話深信不疑,於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買了這種神奇的複生藥。可是,讓他們沒想到是,他們把藥帶回家給死去的父親吃掉後,根本一點作用都沒有。

惱羞成怒的趙家兄弟知道被王三騙了,於是他們便開始在這趟列車上尋找王三,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他們終於在車上撞到了王三,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聽到這裏,一直沉默的宋飛站了起來,他和蘇雲拉著王三走到了旁邊的乘警室,然後開始詢問他的那種藥是從哪裏得來的。

王三很快交代了一切,他的藥是從火車上偷來的。王三其實就是個小偷,他每天穿梭在火車上,運氣好的話可以偷幾個包。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偷到這種神奇的不死藥。那天晚上,王三照例在火車車廂遊**,尋找目標。最終,他的目標鎖定在了一個老頭身上,因為那個老頭身上穿著價值不菲的西服,並且他和同伴住在豪華臥鋪廂裏麵。於是,王三趁著那個老頭和同伴出去的時候,溜進了他們的臥鋪廂,就在他翻到一個皮包的時候,聽到外麵有人進來,於是他想也沒想,拿起那個包便溜走了。

王三拿著包來到衛生間打開一看,幾乎傻眼了。裏麵別說值錢的東西,就連一分錢都沒有。隻有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和一張紙,王三看了看那張紙,上麵的內容似乎是說明書。本來王三準備扔掉的,但是他看到那張紙上麵的內容後,不禁驚呆了。上麵說這種藥物可以讓人短時間假死。為了驗證這個藥是不是真的像說的那麽神奇,王三下車後找到一隻狗做了一下實驗,結果證實,說明書上說的是完全正確。

於是,王三開始拿著這種藥在火車上行騙。可惜,這個世界上對於死人複活的事情沒幾個相信,直到他遇到了回家奔喪的趙家兄弟。至於他們做的那個實驗,其實是王三等那個男人到衛生間後,把那個男人打暈,然後把藥塞進了他的嘴裏,等到藥力發作的時候,王三把趙家兄弟過來驗證。

“你是說你的藥是從一個老頭身上偷來的?”聽完王三的話,宋飛皺緊了眉頭。

“是的,一個老頭,哦,對了,他叫廖坤。那個紙上有他的名字。”王三點點頭說道。

“廖坤?”宋飛叫了起來,他和蘇雲對視了一眼,登時驚呆了。

5

命運的羅盤一旦啟動 ,沒有人能夠控製。

上帝用了七天創世紀,又用七天造亞當,隨後取出亞當的第七根肋骨造就了夏娃。本來單純的寓意,卻因為夏娃和亞當的好奇,變成了繁衍的世界。似乎從混沌初開的時候,人類就帶來了與身具有的好奇與罪惡。

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幹淨的。

當林若離看見Father的真正麵目時,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發笑。那個隱藏在所有陰謀和罪惡背後的人竟然是她最敬重的爺爺。也正因為如此,所有的一切才順理成章的聯係到一起,所有圍繞在林若離身邊的謎團才悄然解開,沒有突兀,沒有疑問,真相大白。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是爺爺無意中透漏給林若離懺悔堂的存在。正因為他們的一切行蹤早已經泄露,所以他們在許願台許下的心願也不再是秘密。等他們走後,爺爺找到了他們的心願,然後一一幫助他們實現。

可是,無論林若離怎麽回答,爺爺隻有一句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的爸爸,你的媽媽。

所有的疑問出現答案的時候,謊言也一一揭破。所有的迷霧不過是掩飾的手段,如果不是秦朗在火車上無意發現自己的仇人沒有死,爺爺的神話也將會繼續維持下去。當然,在林若離麵前,爺爺不需要騙她,更不需要神話。

林若離就這樣陷入了這個漩渦裏麵,因為她特殊的身份,她無法離開,甚至要眼睜睜看著蘇雨城被抓,她卻無能為力。在這個虛幻陌生的漩渦裏,隻有秦朗是她的支柱,然而秦朗卻不敢在爺爺麵前表露出一絲違抗,否則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秦朗說的金木水火土使者呢?他們是怎麽回事?還有,還有雷浩為什麽被殺?那些人怎麽死的?”聽完林若離的話,蘇雨城大聲質問道。

“我不知道,爺爺什麽都不跟我說,他隻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一家人。”林若離搖著頭,眼淚潸然落下。

“你的爸爸媽媽呢?他們在哪裏?”高成想了想問道。

“他們死了,早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這些事情爺爺從來不讓我問。我知道他殺人不對,可是我無能為力。對不起,對不起。”林若離低聲哭了起來。

“不,這不能怨你。若離,就是你爺爺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的,因為我愛你,為了你,我死了也值得。我知道你喜歡秦朗,你有愛人的權利,我也有愛人的權利。曾經我以為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到你了,謝天謝地,現在我還能見你一麵。我要告訴你,若離,我愛你。”蘇雨城站了起來,抓住了林若離的手,他的眼睛清澈透明,他的言語真誠單純。

“我會放你們走的,明天晚上爺爺會離開。到時候我放你們走。隻是你們答應我,出去後不要做傷害我爺爺的事情。他這麽做,也是為了我。”林若離說道。

“你爺爺犯了罪,即使我們出不去,總有一天他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他的罪惡。如果你放我們出去的話,到時候我可以替他向法官求情。”高成接口說道。

林若離走了,眼前的世界又一次恢複了黑暗。仿佛是人間再一次回到了地獄,高成的心墜到了極點。蘇雨城沒有想到,那個神秘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若離的爺爺。所有的一切簡直是命運設計的一個玩笑。

同樣,高成也在思索林若離的爺爺和楚鳳是什麽關係?從省城的殺人案,南城的殺人案,林城的不死族案,木蘭鎮的失蹤案,再到北川的殺人案,這個跨越四個地點,作案手法詭異莫測,動機不清不楚的案子背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陰謀?難道僅僅是楚鳳所延續的藥物研究嗎?

所有的希望就在明天,如果能逃出去,整個案子的主脈已經掌握,其他的並不重要。隻是林若離太過單純,她能負擔起明天的救助嗎?高成的心懸了起來。不管怎樣,明天是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也要逃出去一個人。想到這裏,他走到了蘇雨城的旁邊。

“高隊長,我們能離開這裏嗎?”蘇雨城說話了,此刻他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當然可以,至少我會保證你離開。你要記得,如果離開這裏,千萬不要去找當地的警察。我這裏有個電話,你記得,等你出去後打這個電話。這個電話的主人叫宋飛,你一定要確定接電話的人是宋飛,然後再和他見麵。否則,我們所有的希望都會斷掉。”高成抓著他的手,沉聲說道。

“怎麽?高隊長,你不和我一起離開嗎?”蘇雨城問道。

“當然,我會和你一起離開。即使明天林若離的救助失敗,我也會讓你安全離開這裏。你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記住。”高成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他已經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警察,在人們印象中是最高尚的職業,神聖法律的守護者,人民群眾的衛士。隻是沒有人能了解他們戴上那枚屬於正義的警徽後,將要麵對多少罪惡的歹徒、絕望的死者、悲痛的家屬以及可怕的死亡。從穿上這身警服到現在,高成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沒有害怕過,但是這一次他真的怕了。不是怕死亡,而是害怕如果明天不能把蘇雨城放出去,所有的秘密也許真的就要隨著自己的離開長埋黃土之下。

蘇雨城睡著了,他還是個孩子,和高成的外甥付玉書年齡相仿,現在他一定很安心,因為守在他身邊的是南城神警高成。高成給了他無盡的希望,他再也不用害怕,擔心,他甚至可以想想明天出去的情景。

這個時候,高成想起了一首歌,曾經在KTV裏無意聽到的一首歌,雖然旋律已經記不清楚,但是高成清晰的記得歌詞,他不禁輕聲哼唱起來——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別哭我最愛的人

可知我將不會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

是否記得我驕傲地說

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麽

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

是否記得我驕傲地說

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不要告訴我成熟是什麽

我在剛開始的瞬間結束

黑暗中,高成的歌聲輕聲傳出,飄向遠處。靠在他旁邊的蘇雨城似乎也受到了歌聲的感染,嘴裏嘟嘟囔囔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