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論你是王子,還是青蛙。

1

從那一天起,我吃不下東西。突然而至的厭食症,讓我不知所措。

即使是甜食,即使是吃顧梓恩送我的糖果,也會讓我的胃**樣翻江倒海。媽媽不得不再次幫我請假,讓我在家休息。

夏洛洛沒有來找過我,電話也聯係不上。顧梓恩說,她也請了假。

我很擔心她,卻不得要領。

她想明白了,自然會回來。顧梓恩安慰我。

我知道夏洛洛對這份感情的重視,她無法麵對被欺騙,無法麵對這是一場被設計的陰謀。她成為了那個人打擊我的工具,而對於那個人的恨,就更加的深了。

顧梓恩每天放學的時候會來看我,他送我小小的綠色植物,綠蘿、仙人掌,迷迭香……他把它們放在窗台上,書桌上,床頭上,他說,安妮,你要象他們一樣地生機勃勃。

我是越發地瘦了,裹在襯衣裏,很空**。

抬眼望天的時候,是無邊的憂傷。我把自己縮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它挪一步,我挪一步,我不願意光亮在我的身上,會灼傷我的皮膚。

看見茶幾上的水果刀時,我突然地下了決心。

我懷揣著水果刀,去找那個人。在學校的門口,我看見了行色匆匆的顧梓恩。我藏在一棵樹後,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許自己哭。

顧梓恩,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再也不想要去拖累他,不想要拿我的憂傷壓在他的心裏,那過於沉重。我多麽希望他能夠象沒有遇上我之間的輕鬆,快樂,象之前那樣的無憂無慮,為著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我決心要殺掉那個人,我不能允許他再去傷害誰。

看見他後,我從樹後麵緩緩地走了出來,走到他的麵前。沒料到是我,他的臉上有些訝異,然後戲謔地揚了揚嘴唇,自己送上門了?

我想和你談談。我冷冷地說。

好。他吹了聲口哨。

我往前走,一切都是從北正街開始的,那我們也在北正街結束。出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北正街,那是一條我永遠也跨不過的地方,充滿了陰暗,血腥,暴力和殘忍。

現在,每走近一步,就能聞到越發濃烈的血腥。我看到了四月時的自己,那個明亮快樂的自己,可是笑容是在那個時候被連根拔起的,從那天起,噩夢,眼淚,悲傷,恐懼,我的生活被切割地淩亂,再也沒有回頭的路,可尋。

那個人,跟在我的身後。然後走到我的身邊,他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想要去哪裏。

我冷冷地回他,你也會害怕?

直到走的北正街的入口,他停了下來。

他迷惑地問,為什麽來這裏?

我用手指指巷子,那裏,你敢進去嗎?你敢嗎?

為什麽不?他聳聳肩,往前走。

走在他身後的我,手裏緊緊地握著刀柄,一點一點地舉起來,仇恨的力量匯聚到了手裏的刀刃上,我一定要殺掉他!

當我用盡全力朝他的後背刺去時,他竟然側過身,反手一把抓住我握刀的手,使勁一箍,刀就“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哈,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他冷笑。用另一隻手捏住我的下巴,我掙紮著想要擺脫他的桎梏,但他的力氣卻讓我動彈不得。

殺不掉他,卻又被他羞辱!後悔,羞憤,讓我恨不能立即死去。

他的臉朝我壓下來,眼睛發出狼一樣陰森的光,他說,農安妮,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就是要讓你痛不欲生,我就是要讓你失去一切,你最好的朋友……還有顧梓恩!

我的下巴幾乎要被他捏碎,隻能狠狠地瞪著他,你到底還要做什麽?

你等著看吧……他的臉越來越低,我屈辱地扭轉過頭去。過往的記憶排山倒海一樣地席來,無助和恐慌在我的心裏逡巡。

放開他!我聽見了夏洛洛的聲音。

林於康怔了一下,鬆開了手。乘著間隙,我從地上撿起刀來,再次朝他刺了過去。刀鋒落下的時候,夏洛洛竟然衝了過來,一把推開了他,我已經收力了,但刀還是刺到了夏洛洛肩膀上,血頃刻間就染紅了大片!

夏洛洛!我驚呼!為什麽,為什麽要為這個魔鬼擋上一刀,我要殺死他,我要讓他從我的世界裏消失,永遠,永遠地不要出現!

可是夏洛洛,為什麽要救他!

我隻能拚命地按住她的傷口,不讓血湧出來。

送她去醫院!送她去醫院!我轉過身,對愣在那裏的林於康大吼!

他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抱起夏洛洛開始往醫院奔去。我的身體如一片落葉,被颶風吹來**去,無所歸依。為什麽要讓我們變得這麽殘忍,為什麽要去傷害和被傷害?

我隻是想要,安靜地長大,可是命運,它太過強大!

坐在急診室的外麵,林於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掉了。我的手上都是血,我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夏洛洛的血,我竟然刺到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幾乎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看著醫生忙碌,我的腦海裏隻有嫣紅的血。我的嗅覺裏,隻有濃烈的血腥!

醫生終於鬆了口氣,我連忙過去,她怎樣?

放心,隻是傷到皮肉,沒有大礙,縫過針了。醫生拍拍我的肩。

我低下身去看夏洛洛,她的臉色蒼白極了,嘴唇幹涸,虛弱地衝我笑笑,別擔心。

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迭聲地道歉,哽咽不止。

不,安妮……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不要做傻事了,殺掉他,你會坐牢,這根本不值得!她抬起手來,我連忙握住。

我很累,休息下。她困乏地閉上眼睛。

2

顧梓恩來的時候,夏洛洛還沒有醒來。

看見他,我的眼淚又漫了上來。他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你先回家休息,我來照顧她。

我搖頭,我想等她醒來。

那去吃點東西吧,你一直不吃東西,身體會跨掉的。他喃喃地說,阿姨,阿姨也很擔心你,是她打了電話給我。

我沒事。攤開手來,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洗手,都是血漬。

我站起來,想要去洗手。可是視線模糊,視角混亂,軟軟地朝後倒下去。

我看見了夏洛洛,是再小一點的時候。十歲,爸爸因為車禍去世。我蹲在露台哭泣,夏洛洛拖著大大的拖箱,滿頭大汗的朝我走來,她說,我把我喜歡的玩具全部送給你,安妮,你不要哭,我也把我的爸爸送給你!

我和夏洛洛拉鉤,說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青春飛揚,草長鶯飛的季節,我們一起逃課,一起交白卷,一起抽煙,一起惡作劇……我的童年和少年故事裏,也有她的故事,而她的故事裏,同樣有我,她對我來說,就是那個擁有共同成長的,最特別,最特別的人。

夏洛洛,我看見了夏洛洛的血,汩汩地湧出,我怎樣地阻止也無濟於事,這多可怕呀!傷害她的人,竟然是我!

我猛然地坐起來,喊出了聲,夏洛洛!

在我旁邊的顧梓恩趕緊說,沒事,她都好!倒是你,總是暈倒,身體太虛弱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轉過頭,發現夏洛洛和我一個病房。她恬靜地睡著了,臉色已經不再那麽地蒼白。

我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著顧梓恩。定然是他讓醫生安排我和夏洛洛在一個病房,他知道我醒來後,第一個想見的就是夏洛洛。

醫生給我打上吊瓶,補充我的營養。

對於我的厭食症,醫生也無能為力。隻能說,這是心理上的因素,隻有自己克服。

天蒙蒙亮的時候,夏洛洛醒來了,知道我又暈倒,很擔心。她說,安妮,你要趕快好起來。

我走到她身邊,深深地擁抱她。

對不起,夏洛洛。

夏洛洛在醫院住了一夜就嚷著出院。她說隻是皮外傷,不礙事,在醫院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反倒讓人不舒服。

我對媽媽說,這幾天不回家住,去夏洛洛家好照顧她。

放學後,顧梓恩也會到夏洛洛家裏來。他幫我們補習功課,把試卷和作業帶給我們。我和夏洛洛說想要聽他拉琴,下次來的時候,他就把小提琴帶了過來。

他為我們拉巴哈的《小步舞曲》,節奏明快歡悅,夏洛洛就赤著腳,歡笑著在地板上跳舞。她揚起的下巴和輪廓在燈光下顯出優美的線條,我抱著靠墊坐在一邊,心情爽朗了許多。

我看著顧梓恩烏黑的劍眉,清澈的大眼睛,覺得,如果這就是洪荒的永遠,那我願意,被定住在這一刻。

夏洛洛笑鬧著,朝我揮手,讓我也一起跳舞。

我就站了起來,拍著手,在顧梓恩的琴聲裏,讓心靈安穩起來。

累了時,我們橫七豎八的倒在沙發上,喘氣。

看著夏洛洛的臉,我希望那些快樂永遠都在她的身上。我們沒有再提到過林於康,那成為我們之間的一個禁忌,無法開啟的話題。

但是我能想到夏洛洛心裏的傷口,她隻是竭力地掩飾著自己。是什麽時候,我們學會了隱忍,學會了掩飾呢?成長是讓我們變得成熟,還是虛假了?

冬天已經過去,春天真的不遠了嗎?那些寒冷,好像還是隔夜的溫度,讓我們惶恐不安。

夏洛洛的傷勢很快就好了,隻是在鎖骨的地方,有一個明顯的疤痕。我撫過的時候,很傷心。

她促狹地衝我笑,穿吊帶衫就會被看見,安妮,要是我嫁不掉,你就得把顧梓恩讓給我!

我的臉又滾燙了起來,低下頭去,心裏糾葛。

電話鈴響起時,夏洛洛接了起來,然後遞給我,找你的,是邱家明!

我詫異,然後接過電話。

邱家明,你好嗎?我說。這個名字念出來時,百感交集。我們已經大半年沒有聯係過了,這些日子對我來說,尤其的漫長,而對於失去家的邱家明來說,也是很難的吧。

我還好……隻是想問候一下你。他說,聲音裏透出了疏離,也透出了滄桑。

我沒有再上學了……我現在在深圳,在汽車修理廠做學徒……我想有一天能重新開一家汽修廠,等到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回來的時候,能夠有住的地方……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也心酸不止。

你照顧好自己,有一天我會回來的……他說。

合上電話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眼睛浸濕了,而顧梓恩坐在一邊,深深地凝視著我。

夜裏,夏洛洛問我,是不是還喜歡邱家明。

剛出事的時候,我很想要他的安慰和關心,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真的喜歡他,不能失去他……後來明白了,我和他的感情隻能在太平盛世裏繁衍,在經曆波折和痛苦的時候無法彼此分擔和扶持……現在,是比愛情少,是比友誼多……是這樣的感情。我淡淡地說。

那顧梓恩呢?他是幫你分擔,給你力量的那個人!你們一同經曆波折和痛苦,你們為什麽不挑明了?明明喜歡,卻又帶著一定的距離。夏洛洛側過身來,手橫在我的胸口。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說。

窗外,是靜謐的夜色,繁星點點。

我想起顧梓恩給過我綠色的星空了,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星空。他帶給我很多的溫暖,他讓我的疼痛感減少了許多,隻是我們之間,卻有著無形的溝壑,跨不過的疏離。也許,我們都有著顧慮,所以,無法坦然地麵對彼此。

3

顧梓恩一直在想辦法治療我的厭食症。他帶我去吃各式的小吃,菜品,甜食,或者火鍋。隻是我勉強地吃下去後,卻還是忍不住會吐出來。

反胃的感覺讓我無法忍受。

我瘦得象一隻病懨懨的貓,有氣無力。

一天,顧梓恩到夏洛洛家來找我們。他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說今天準備親自下廚。

我和夏洛洛很懷疑他的手藝,夏洛洛甚至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她說,要是菜太難吃了,她也會得厭食症的。

顧梓恩把我們推出廚房,不讓我們幫忙。我和夏洛洛在客廳裏一邊看電視,一邊猜測廚房會不會著火。

門鈴響的時候,夏洛洛跑去開門。她擋在門口似乎在和誰說話,我狐疑地探出頭,問她,是誰?

她揚聲答我,送報紙的,馬上走!

可是我隱約聽到她壓低聲音的爭吵聲,站起來打算過去看看。她回過頭來看見我,一把把門關上,臉上是慌亂的神色。

怎麽了?我問。

沒,沒事。她不自然地走開。

我看了一眼窗外,心裏一緊。我似乎看到了林於康!我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再看,他已經不見了。也許是我看花了眼。

不一會兒,顧梓恩端了菜出來,他係著圍裙的樣子惹得夏洛洛大笑起來。

顧梓恩做的竟然是我喜歡吃的咕嚕肉,茄羹,蛋餃……還有碎肉小米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跟阿姨學的,我在家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

我坐在餐桌前,決心一定要爭氣,不能拂了他們的好意。

而顧梓恩和夏洛洛正緊張地看著我,我拿過筷子,夾了一口菜,告訴自己一定要咽下去。

隻是,胃裏還是翻江倒海起來,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衝向了衛生間……用冷水潑灑自己的臉,很失望。

走出來的時候,顧梓恩故作輕鬆地說,沒事,我會做得更好吃的。

對不起!我感激地望著他。

等到夏洛洛睡下後,我悄悄地起床。我打開冰箱,拿出很多吃的,蛋糕,果凍,水果,楊梅,酸奶……

我坐在桌前,拚命地往嘴裏塞去,當我想要嘔吐的時候,我用更多的食物去填滿我的嘴。我的身體大汗淋漓,我要與自己抗爭,我不能夠被打敗了!

胃**的感覺一陣一陣湧來,沒有香甜,沒有清香,隻有血腥,隻有很多嗆人的氣息,讓我嗆出了許多的眼淚。

我,無能為力。即使虛弱地快要死掉,我卻也無法吞咽下更多的食物。

我失去了水分,憔悴不堪。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門鈴又響起了。夏洛洛正在書房裏玩遊戲,我走過去,拉開門來。

是林於康!

我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我憤恨地看著他,手緊緊抓住門把。腦海裏有無數想要撕碎他的念頭。

不要每一次見都劍拔弩張,象一隻刺蝟!他輕佻浪**地看著我。

我退過身,想把門關上,他用手抵住了門,我是來找夏洛洛的。

你滾!我壓低聲音斥責他。

怎麽?你是嫉妒嗎?嫉妒我和夏洛洛在一起,難道你喜歡上我了!

我氣急,抬起手來,朝他摑過去。可是他卻在半空中迎住了我的手,捏住我的手腕處,很疼。

你就不能換一個招數,每一次見我不是打就是殺!太沒創意了!他無恥地笑著。

安妮!我聽到夏洛洛喊我的聲音。

你放開我!否則我報警了!我警告他。

他終於鬆開我的手,遊戲還沒有結束呢,農安妮!

我霍然地把門關上。夏洛洛走過來說,是誰?

沒……問路的人。我慌亂地對她撒謊了。

對夏洛洛說,想回家看看媽媽。有好幾天沒有見到媽媽,自從開了小吃店,她早出晚歸的忙碌,很辛苦。我知道她心裏對我有著愧疚,總覺得若有能力給我更好的生活,就不會去收他們的錢了。這些錢是壓在她心裏的石頭。

到小吃店的時候,又看見梁燕妮的爸爸了。他站在小吃店的門口和媽媽在真吵,我趕緊走過去,他們看見我,就住了聲。

我警惕地看著他,我說你不要再來騷擾我媽媽了,要是你再來,我對你不客氣!

他歎了口氣,他說,對不起,安妮!我知道我們都傷害了你!可是……我和你媽媽真心相愛。

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麽?

梁晚秋,你不要胡說!快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媽媽著急地推著他。而我呆呆地立在旁邊,我在想,他究竟在說什麽?

他和媽媽相愛?他們怎麽能相愛?他是梁燕妮的爸爸!他是梁燕妮的爸爸呀!

媽媽摟過我,安妮,沒事,別聽他亂說。

我想,我的生活越來越糾葛了,怎麽能有這麽多的意外?傷害我的人,不斷地來糾纏我,騷擾我。而事件主謀的爸爸,卻對我說,他和媽媽相愛。

難道他希望我能接受他,讓他做我的爸爸!?

這多荒誕呀!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我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我已經越來越遠離自己的初衷,一切都象脫軌的火車樣,橫衝著撞了出去。

我無法平靜下來。

什麽時候開始下雪了?從媽媽的小吃店離開時,鵝毛般的雪就下了起來。

我蹲在街角的公話亭裏,給顧梓恩打電話。我特別特別地想念他,在這一刻,我很想要他在我的身邊。也許看到他的時候,我才能讓混亂的思緒安靜下來。

他說,安妮,等我,我馬上到。

好。

很快,我就看見他高大身影從對街朝我奔來。看見他的刹那,淚水滾滾而下,我推開公話亭的門,在翩躚的雪花裏朝他奔跑過去。

我什麽也顧不得去思考了。我隻知道,我很需要他,需要他在我的身邊。

我站在他的麵前,揚起頭來看他,四目相對,天地間,仿佛隻隻有我們。而,顧梓恩抬起手臂,輕輕地,輕輕地攬過了我。

我的身體落在了他的懷裏,手緊緊地拽住他胸口的衣服,我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我感覺到他身上,青草的味道。是的,不是血腥,不再是濃烈的血腥味。而是久違的青草的氣息。

我們在皚皚白雪裏擁抱,雪花不停地落呀,落,盛放出許多的花來。

我想,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是春暖花開,是麵朝大海。

4

我和夏洛洛回學校參加了期末考,拉下那麽多課,我的成績隻能勉強在中等。我打算在寒假裏好好地溫習一下。其實,是想要更加優秀一些,與顧梓恩的距離拉近一點。

他的出眾和完滿讓我常常自卑。他做功課時專注的眼神,拉小提琴時投入的表情,還有為我做飯時的他可愛模樣……都讓我歡喜。

我的厭食症在那個雪夜後,不治而愈。

夏洛洛說,這是愛情的力量。我看著顧梓恩,就笑了起來。現在的我,覺得很歡喜。

我感謝上天讓我遇到顧梓恩,因為有了他,我才能走過這一段辛苦的日子。才能讓陽光照射到我隱晦的內心。

寒假便開始了。

想到不用在學校裏見到那個人,我的心情更加放鬆。

夏洛洛去了溫暖的南方度假,她原本希望我也去,可是我想留下來陪顧梓恩。他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西餐廳做提琴演奏。晚上7點到9點兩個小時的時間。

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見了陸羽良,他穿著灰色的大衣,手插在荷包裏,低著頭,行色匆匆。我跟他打招呼,他抬起頭來,看見是我,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始終沒有問起夏洛洛來。而我,也沒有提。他說現在功課很緊,他每天都隻能睡上很少的時間,他說本來可以報送讀廣州的一所大學,但還是決定參加高考,考去北京。

我由衷地說,陸羽良,其實你很優秀。

他笑了笑,裹了裹圍巾,和我道別。

那一年的7月後,陸羽良果然考到北京,清華。他終於讓自己成為很優秀的人,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決定不想要向夏洛洛證明些什麽了。即使他再優秀,他也是那個不被夏洛洛喜歡的陸羽良。

我還碰到過方文老師一次,他從後麵拉住我的時候,氣喘不止。他說,在天橋上看見我,生怕錯過,跑了幾條街才追上我。

我們在綠茵閣裏喝裏一杯飲料,他說剛參加完研究生考試,如果通過了會去上海讀研。

我真心地祝福他,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遲疑地說,你會考上海的大學嗎……我會在上海等你。

刹那間,我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已經有了男朋友。我困頓地說。不想要讓他有幻想,也許把傷害降到最低,就是告訴他真話。想想,曾經欺騙過他的感情,我就很愧疚。

恩,知道了!他輕鬆地笑了起來,他說,安妮,我覺得你成熟了很多……我更喜歡現在這樣的你!

以前我太過浮躁……我自嘲地笑了笑。

方文老師到上海後,有打過一個電話給我。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了,他把上海的地址和電話留給了媽媽,希望我有機會去上海的時候能夠找他。

我想,他們都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吧,邱家明,方文老師,還有陸羽良……他們在我的青春歲月裏,來過,然後離開,他們教會我許多,成長,愛,寬容,理解,還有,看到內心深處真實的自己。

而顧梓恩呢?我那麽地希望,能夠是永遠,永遠地和他在一起。

這些日子,我過得很快樂。我會在他表演結束前,在西餐廳的門口等他。每天都想要和他見麵,帶著很歡喜急切的心情,像個傻瓜。想到他的時候,很暖的感覺,會讓我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沒有見麵的時候,想他,見到他時,也想念他,分開的那一刻,就開始盼望下一次的見麵。原來戀人之間的時間是恨不能把一分鍾當作兩分鍾一樣的過,滿心歡喜,視線總是不離開對方的臉龐。

當他從西餐廳出來,會一邊責怪我不進到暖和的地方等他,一邊把他的圍巾解下來給我圍上。他還會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裏,一邊哈氣一邊輕輕地搓揉。

看著他關切的緊張,我就揚起臉來,幸福地笑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我,他說,安妮,不要對別人這樣笑,隻需對我這樣笑……你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美。

我們十指相扣,走在清冷的冬夜裏。在我看來,冬天已經過去了,到處是鳥語花香,姹紫嫣紅。

他送我到家時,總是要等我上樓,然後開燈,推開窗戶和他再見,才離開。我朝他揮手,把手圈起來,喊他的名字,我說,顧梓恩,晚安。

他也朝我揮手,農安妮,晚安!

小雪在我的腳邊,攀來攀去,汪汪地叫著,很愉悅。我很慶幸,小雪是這樣開朗的性格,即使它隻有一隻眼睛。

想,若是每一日,都能這樣和顧梓恩說晚安,該多好。

去年的那些憂傷,都如霧一樣散去了。

大年三十的那個晚上,顧梓恩在零點前過來找我。我們在公園裏放煙火,那些色彩繽紛,那些絢爛奪目,在空中散開來時,我的心就被陶醉了。

接到了夏洛洛的電話,她站在海邊,大聲對我說,送你的新年禮物,是這些海浪的聲音。

我想,這時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親人,愛人,朋友,統統圍繞在你的身邊,用他們的愛一路陪伴你前行。

新年過後,是情人節。那是我和顧梓恩所過的第一個重要的節日,我偷偷地為他織一隻襪子,是很大很大的那種,我想要他當睡袋一樣的睡在裏麵,即使最冷的寒夜裏,也會感覺到溫暖。

襪子織的很快,在加針的地方,媽媽也會來幫我。

她並沒有反對我和顧梓恩交往,她隻是說,不要影響學習就好。

也許現在的我,更能讓她放心吧。不再是過去那個叛逆任性,與她格格不入的女兒。

有一次,我在西餐廳門口等顧梓恩的時候,還遇上了沈心潔。她從一輛轎車上下來,旁邊兩個氣質優雅的人應該是她的父母,他們一家看上去都那麽出眾,而被簇擁其中的她,穿蘇格蘭格子的大衣,長到膝蓋的靴子,白色的鴨舌帽斜斜地戴著,臉上有一股倨傲純潔的顏色,宛若公主。

看到我的時候,也微微有些吃驚,她說,你怎麽在這裏?

我遲疑了一下,等顧梓恩,他在裏麵演奏小提琴。

哦,她有些意外,要進去嗎?裏麵會暖和一點。

我搖頭,不了,他很快就會出來。

沈心潔轉身的時候,停了一下,回過頭來對我笑,其實我很羨慕你,安妮,即使你看上去很平凡普通,但你身上的倔強讓你顯得很特別……我也很想把一件白襯衣穿得灑脫,但是,穿白襯衣的我,就不是我了……

她眼角眉梢都帶著落寞。驕傲如沈心潔,原來也有著自己的苦惱。每一天都把自己打扮成公主一樣,高高在上,其實是很累的。

顧梓恩出來的時候,我問他,看見沈心潔了嗎?

他隨意地回答,恩。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我說,王子不是應該選公主的嗎?

他認真地看著我,手拂了拂我耳鬢的發,如果,我不是王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可是,你就是王子呀。

我不是,安妮,我不是王子,你會失望嗎?他有些沉重地看著我。

會,不管你是王子,還是青蛙,我都會喜歡。我牽住他的手。我不明白,他心裏的不安。他一直是那麽耀眼,那麽優秀,而我,在他麵前的我,才是帶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小心地靠近著他。

5

情人節那天,我也細細打扮了自己。選了一件束腰的大衣,呢料的百褶短裙,長靴。頭發已經長到了肩部,我在發際的地方別了一隻水晶的發卡。

顧梓恩說會到家裏來接我。

聽到門鈴響的時候,我整個人跳了起來,撲到門口時,膝頭撞到了茶幾,顧不得疼,我搶過去來開門來,笑著說,這麽早?

然後笑容僵硬了起來,門口的人讓我心裏一驚,竟然是林於康!他居然敢找我到家來!

他揚聲吹了聲口哨,打扮地這麽漂亮?是要和顧梓恩約會?

我用力關門,可他的手已經搶先抵住了門。

滾!我低吼!

今天我是想來告訴你一些事的!你沒興趣知道嗎?他輕浮地看著我,抬起另一隻手來,想碰我的臉。

我想也沒想,從玄關處拿起媽媽的高跟鞋朝他劈了過去,滾!你給我滾!

乘他躲閃,我把門重重地關上,然後迅速地反鎖。

靠著門背,我的身體不停地哆嗦,手腳發軟地滑落了下去。他竟然如此地囂張,敢跑到我家裏來,他到底想要做什麽?這個魔鬼!

門鈴再次響起,我的身體一緊。不敢開門。

然後是敲門的聲音,顧梓恩在門後喊我的名字,聽到是他,我整個人鬆弛了下來,把門打開來,一頭撲到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

他沒有動,在門口,由著我。

出什麽事了嗎?他問。

林於康,林於康剛才來了。我顫聲回答。

他?!他說什麽了?顧梓恩緊張地問。

我把他趕出去了,你怎麽了?看著他慌亂的眼神,我不解。

沒,沒有……擔心你!

我沒事,我不會怕他了!我擠出一個笑容,不想因為林於康影響我們的心情,今天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要很開心地度過。

我和顧梓恩去溜冰。即使是溜冰,顧梓恩也很棒,很輕盈地旋轉,壓腿和跳躍。我嘖嘖地拍手,太厲害了!

我的技術差了很多,穿上溜冰鞋隻能慢慢地在冰上邁著步子。顧梓恩站到我前麵,牽著我的手,帶我滑,小心地不讓我摔倒。

燈光下,我看到顧梓恩明亮的笑容。我想,這個人,我會用一輩子去喜歡他,用一輩子感恩的心來待他。謝謝他救了我,謝謝他點燃我熄滅的內心,謝謝他喜歡我這樣的女孩,這樣破碎而平凡的女孩。

被這樣一雙溫暖的手,牽著,握著,我再也感覺不到害怕,感覺不到孤獨了。

是很快樂的一天,即使我摔倒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顧梓恩牽住我的手,扶我起來時,我就不覺得疼了。

而他,也會被我拉著摔到冰上,我們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我們坐在石階上,吃雪糕。冬天裏吃雪糕,覺得很歡喜,我抬起頭來,看見顧梓恩的嘴角粘到了一些奶油。我笑著,伸出手去擦拭他嘴角的奶油。他的目光柔柔地看著我,手抬起來,握住我的手。

我的心慌亂地跳起來,而他的臉一點一點地壓了下來。我緊張地閉上眼睛,屏住了呼吸,他溫潤的唇碰到了我的唇,眩暈的感覺讓我的腦海裏一片的空白,原來,這才是屬於我的初吻,原來初吻是這樣的的純美。

天是綠色的,風是藍色的,空氣是橘色的……一切的混沌宛如新生一樣的清新,又象是那一朵盛放的薔薇,帶著鋪天蓋地的絕色。

我的身體,如此的恍惚。當我清醒過來時,看見顧梓恩深深地看著我,他說,安妮,我,深深地喜歡你!

我低下頭,嬌羞地笑,才發現雪糕已經化開,滴了我一手,一身。

可是,我無比的快樂。

此時的我,多希望歲月停止,讓我們,看著彼此,就是天荒地老。

原來,每一個陷入愛情裏的女孩,都是俗不可耐地希望著永遠,希翼著一生一世的擁有。

顧梓恩拿過一個包裝漂亮的盒子遞給我,我打開來,是一條木質的項鏈,掛在一條紅繩上。

項鏈是象甲殼蟲一樣橢圓的外形,麵上,是幾筆白漆的花瓣。

這是我做的,送給你的護身符。他拿過項鏈,幫我係上。

我也把準備的禮物從背包裏拿出來送給他。

是什麽?他好奇地打開來,然後撲哧一下就笑了,一隻襪子,還是這樣一隻巨大的襪子,想讓聖誕老人每天都往裏麵放禮物嗎?

我也笑了,不是,你可以把自己塞到裏麵睡覺。

親手織的?他把襪子放到臉上摩挲了一下,很暖和,謝謝。

吃過晚飯後,我們決定去看一場電影。

是等著顧梓恩去買電影票的時候,我又遇到了林於康。他站到我麵前,如夜梟樣嗤嗤地笑,農安妮,你看上去很快樂!

我象一隻渾身的毛都豎起來的貓,警惕地看著他。

在等顧梓恩?他沒有告訴你我和他的關係嗎?他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冷冷的目光逼視著我。

滾!我不想看到你!我厭惡地轉過身去,正好看見顧梓恩過來,他的手裏拿著大份的爆米花。

我救星一樣的迎上去。

表哥!

我聽見林於康的聲音,而顧梓恩的臉迅速地蒼白了起來,手裏的爆米花騰然地自手間落下,散了一地。

我們走!顧梓恩握住我的手,他的身體在發抖,眼神踉蹌。

怎麽,表哥,想要不認識我嗎?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梓恩,象是被施了魔咒一樣,定在了那裏。

安妮,我們走!他的聲音充滿了哀求。

為什麽要走?難道你不想讓她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嗎?是我打電話給你,讓你去的!而你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取得她的信任,讓她撤銷控訴!

我的大腦混沌模糊,林於康的每一個字落到我的心裏,都是一把尖刀生生地紮了進去。

你閉嘴!顧梓恩抬起手來,朝林於康揮過去一拳!他們在一片的驚呼聲裏,扭打在了一起。

林於康說的是事實嗎?

顧梓恩……

我的雙腿漸漸地放軟,緩緩地蹲下,終於咚一聲跌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