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隻是,一個擁抱的安慰

簡安回去的時候,鄭年已經在她家了,正在幫蘇薇擇菜,說著一些部隊上的事,蘇薇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心裏暗暗地覺得這個準女婿是越看越喜歡。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鄭年直覺地抬起頭,見是簡安立即就站起來。

“回來了?很熱吧?我給你切塊西瓜!”他笑著迎上去把她的包接過來,然後把電風扇的風向對著簡安,又去擰了一把毛巾遞給她。

“我們家簡安真是有福氣!”蘇薇笑眯眯地看著鄭年忙碌,又對簡安說:“鄭年來了大半天了,幫著做了一堆的家務……”

“媽,我換件衣服!”她接過鄭年的毛巾,笑了一下,在臉上擦了擦又還給他。轉身回到房間,好一會兒她才磨蹭著換了衣服出來。

“吃快西瓜!”鄭年殷切地把西瓜遞到她的麵前,她接過來,又放回桌上,說:“別忙了,坐著休息會兒!”

“恩。”他連忙答應著,卻又走到廚房幫蘇薇擇菜。

“簡安還不懂事,鄭年你要多幫助幫助她。”蘇薇笑眯眯地看著他,心裏直責怪簡安的態度冷漠,好在鄭年也不在意,輕聲地說:“其實挺好的!”

“好什麽呀!我自己的女兒我清楚,還是鄭年夠包容……”

鄭年看了一眼簡安,她站在電風扇那裏對著吹,長發揚了起來,讓他有了春風輕拂的感覺。微微沉醉間已經被蘇薇盡收眼底。

“明年簡安也大學畢業了,鄭年你看那時候辦婚禮……”

“媽!你說什麽呢!我都還沒畢業你急什麽?”簡安的臉漲地紅通通的,心裏有說出不的心煩意亂!

“這不是商量著嘛!你們早晚地結的……”

“煩人!”簡安一轉身,坐到客廳裏,開了電視把音量調開了。

“這丫頭脾氣壞死了!鄭年……她是害羞呢!”蘇薇當著鄭年的麵不好發作,但心裏已經火冒三丈,鄭年在這裏等了大半天她回來還是個不冷不熱的態度,連她都覺得對鄭年不好意思了。

“簡安還沒畢業……我等她,她說什麽時候……都行!”鄭年也看出了簡安有些不願意提這件事,也怕給她太多的壓力,隻是把自己的態度表明出來。

“鄭年,你真是我的好女婿!”蘇薇看鄭年並沒有生氣,心裏寬慰了一些。

鄭年是吃過晚飯才走的,還陪著簡明川喝了點酒,簡明川對鄭年也是喜歡有加,一直誇他的父母教育地好,把他培養地這麽優秀出眾!席間還談論了一下鄭年軍校畢業後的打算,他軍校畢業後就會提幹,如果簡安不願意隨軍他再工作幾年就申請轉業回地方。蘇薇在桌子底下踢了簡安好幾腳,示意她應該給鄭年夾菜添飯。

晚飯後鄭年又幫著收拾好了才告辭。簡安送他下樓的時候,一下就從剛才的喧囂裏沉默了,有些雜亂的樓道,簡安默默地走在鄭年身邊,片刻後他的手從暗處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掙紮了一下,手卻由著他握住。

“來之前應該先打個電話的,等了那麽久。”她說。

“沒事,在你家也就像我家一樣,媽對我也很好……”他暖暖地說。等了幾秒見她沒有出聲,遲疑地問:“簡安,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意見?”

“我能對你有什麽意見?你做那麽好,他們都很喜歡你!”

“你呢?你喜歡嗎?”他沉吟地問。

“我隻是……”她停頓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會等你的,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想結婚,有點害怕結婚……我不著急,等你想的時候再說。”他的心裏有些黯然。

“我隻是覺得咱們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她心裏有些愧疚,也覺得自己對他的態度是冷淡了:“在我心裏,你就像哥哥一樣。”

他突然低下頭在她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

“你幹嘛呢!”她有些不悅地甩開他的手。

“不是哥哥,是未婚夫!簡安,所有戀愛中的人都會這樣……我覺得你現在有些疏遠我。”

他扶住她的肩伏下身子看著她:“我覺得不安,雖然我們都訂婚了,但我卻覺得我們的關係變遠了,你不像以前那樣纏著我依賴我了,每一次當我想要碰你的時候你就很逃避……”

簡安低聲說:“給我一點時間!”

樓梯口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音,他們也不好再說,慢慢地朝樓下走去。馬路上已經清冷了起來,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有些疏離的感覺。

“我走了,你上樓吧。”鄭年抬起手理了理她的發,溫柔地說。

“恩。”

“簡安,我對你是……真的!”他深深地望著她,微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她站在那裏,看著他走遠,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把小刀輕輕地刮了一下,細微而薄涼地疼了下,她從來就不想要傷害他,可這樣的相處卻好像一再地傷害著他。她深吸了口氣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這個時候她不想回家,不想一回家就得聽媽,聽到爸在她耳邊念叨“鄭年!鄭年!”

小時候跟鄭年一起上學,總是他幫她背書包牽著她的手,他大了她兩歲,儼然就是個哥哥的樣子,有小男孩揪她的辮子扯她的裙子放了毛毛蟲在她的文具盒裏,她都會去跟鄭年告狀,鄭年替她教訓那些男孩的時候,他們都會唱:“小小子兒坐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要媳婦幹嗎啊?點燈,說話兒,吹燈,做伴兒, 明兒早晨給你梳小辮兒!”

她去問媽:“媳婦是啥?”

蘇薇笑著說:“媳婦就是好朋友,你願意做鄭年的媳婦嗎?”

她揚起小小的麵孔,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大人們都笑了,鄭年也笑了。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他就像是一個哥哥,她依賴他,敬仰他,其實也是喜歡他的。他們就像是親人一樣的熟悉,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的自然,直到蘇薇說要讓他們訂婚,那種感覺突然變了味。

當記憶零星地撲麵而來時,她覺得自己陷入一片迷霧中,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這一次鄭年探親回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坦然地麵對他了,今天她看到了莫遠和薑小青,他們之間那種渾然天成的親密和眼神中自然的情愫才是喜歡吧!

一輛自行車突然橫陳著攔在她麵前時,詫異地抬起頭,看見秦浙單腳撐著地立在麵前,一盞路燈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是落拓直白的眼神。她不由地笑了:“這麽晚了還出來瞎溜達?”

“那你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外麵?”秦浙也笑了。吃過晚飯他畫了一會兒畫,速寫本裏勾勒出來的竟然是她的樣子,心裏的某一處好像被一雙無形地腳緩慢地踩了過去,思念的情緒就漫了上來,他就這樣騎著單車出來,騎到了她家附近,卻沒有料到會正好遇到她。

“散步!”她說。

“上來!”他努了努後座,她什麽都沒有問直接坐了上去。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她的麵前已經越來越自然了,不再驚慌失措,不再不知所措,甚至也能接住她的目光。即使每每與她的目光對視的時候心髒的位置就會傳來砰砰的聲響……現在,他們會聊天,會一起爬山一起遊泳,會去學校幫忙做黑板報,會吃同一根小棍,也會在她惡作劇樣揉亂他的頭發時,幸福地望著她微笑。

他們是真的熟悉了起來。

“坐好了!”他稍稍扭過頭衝她說。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就緊了一下。他鬆開手舉起來,朝著一個下坡衝下去,風在他們的耳邊嘩嘩地掠過去,路邊的那些雜亂零星的聲音也掠了過去,隻有輕盈的心情在月光下**漾。

“我請你喝汽水吧!”她在風裏把手圈在嘴邊大聲地喊。

“好!”他也大聲地回答她。

“那你找個冷飲店停下來!”她再喊。這樣的宣泄,好像把身體裏那些鬱悶的情緒給呼了出去。

“就在前麵有一家!”他“喊”。

“師傅,到站記得停車!”她大笑起來。兩個人在冷飲店門口停下來,她跑過去買了兩瓶汽水,在給錢和找錢之間,她轉過身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他的心跳動了一下。

她舉著已經啟開的汽水跑過來,兩個人找了旁邊一個石階坐下來喝。等一下還要把汽水瓶退回去。

“在什麽時候會想汽水?”她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偏著頭問他。

“口渴的時候。”

“不對。”

“熱的時候?”

“也不對。”她搖頭。

“那是什麽時候?”

“猜呀!”

“公布答案吧!”

“笨,就是孤單的時候。”

“啊?”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不是歌詞裏唱:孤單的時候想起誰。”她吃吃地笑起來,揉了揉他的頭發:“是不是很好笑?”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笑了。

“跟你們在一塊兒,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她說。

“你本來都很年輕!”他不滿地說。

“我都要參加工作了……”

“你比我們班女生還漂亮!”他大聲地說。隻是說完臉騰然地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

她笑起來:“小小年紀就哄人開心了!”

突然間她把頭輕輕地擱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下來。他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把身子立地直直地,讓她依靠一下。他知道她今天晚上有心事,她不說他也不會去問,希望她的心情會好起來。

半晌後,她抬起頭來,笑了笑:“咱們回家吧!”

在經過剛才那個坡時,秦浙跳下車來,側了側身說:“你載我上去吧!”

“不幹,咱們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騎!”她從後座上跳下來。

“行!那你出剪刀我出石頭!”他已經學會在她麵前開玩笑了。

她白他一眼:“我可不會輸掉的!”

“剪刀石頭布!”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來。然後秦浙得意洋洋地把籠頭讓給她。她出的是布,他出的是剪刀。他就知道她不會按照他說的出。

“騎就騎!”她笑著接過去,揚了揚頭:“大爺,您請上車!”

剛才下坡的時候輕鬆,現在上坡了才覺得吃力。隻是剛上坡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後麵一輕,單車順著一股力朝前飛快地駛著。原來他在後麵奔跑著幫她推車呢。兩個人終於上了那個陡坡,他才坐到了後座上,手在她的腰間放了一下,但還是垂了下去。

那天夜裏,他夢到了她。她要乘火車去外地,他就在站台上望著她默默地流淚,他們的手隔著車窗的玻璃重疊在一起,那種離別的心情即使是夢裏也真切地疼著。後來這一幕在現實裏真的發生了,他去上海的時候……每一次的分離都是一種煎熬,都是一種磨折。他們曾經約好永遠也不說“分手”兩個字,但他們沒有說,卻最終還是別離了。

年輕的日子裏,那些單純而狂熱的愛戀,是再也不會被複製了。因為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失去的,是永遠也無法追回的青春,還有陪伴著走過青春的,最最珍貴的戀人!

暑假裏,他還跟簡安見了好多麵。他背著畫板在公園裏寫生的時候,她就在一邊喂鴿子或者也支著畫板在旁邊塗鴉;她騎著單車去市委送材料的時候他也陪著她,然後站在門口拿著兩瓶汽水等她,或者他把作業帶去給她,其實都會的題目卻還是假裝這也不懂那也不懂,聽她耐心地給他講解……

有天簡安再出門的時候,蘇薇喊住了她:“是去找鄭年嗎?”

“為什麽非要去找他?”她頭也不抬地低下身換鞋。

“不準出去!”蘇薇突然嚴厲地說,走過去擋在門口。

“我約了人!”簡安換好鞋,站起來說。

“你沒聽清楚嗎?不許出去!”蘇薇的語氣更加重了。

“莫名其妙!”簡安不滿地說。這時候簡明川也從裏屋走了出來:“怎麽了?”

“怎麽了?你也不問問你的女兒怎麽了?鄭年打了好幾次電話她都不在家,我看她是野了……”

“好好說!”簡明川放下手裏的報紙,走過去想把站在門口的蘇薇拉到沙發上坐。

“你懂什麽?”蘇薇白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對著簡安說:“鄭年哪點配不上你了?你眼睛就長天上去了?他好不容易探一次親,這都快走了,你說你們見過幾次?他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裏難受……你們以前不是感情很好的嗎?”

“媽!以前我把他看成是哥哥,現在……現在也是!”簡安遲疑了一下說。

“我不管你把他看成什麽,現在你們訂婚了,你就的當他是你的未婚夫!”

“我當不了!”

“這由不得你!”蘇薇冷冷地說:“我不會允許你犯錯誤的!再說,我們家也不能做出忘恩負義的事!”

“又不是我欠他們家的,又不是我把他爸的腿撞斷……”

“啪!”所有人都愣住了,蘇薇看著自己揚起的手,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巴掌是她打過去的。簡安也愣住了,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火辣辣灼痛的臉,噙滿了眼淚。

“怎麽能動手打孩子呢!好好說話!”簡明川拉著怔住的蘇薇坐到沙發上,又去拉簡安:“你媽就急脾氣!”

她擤了擤鼻子,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

“簡安,不去說他父母,就說鄭年,想想從小到大他為你做了多少?”簡明川拉著簡安坐到沙發的另一邊,溫言地說:“我還記得有一次下雪,鄭年怕你在雪地裏走摔倒所有脫了鞋打著赤腳背你回家,你穿得暖暖地但他的腳凍地跟饅頭似的,有一次你要參加風箏比賽,鄭年去找竹篾給你做風箏,手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一邊流血一邊給你做完,那竹篾上還有血……”

“爸,我都記得。”簡安輕聲地說。

“這些難道不是感情嗎?簡安,是我們太逼你了所以你才產生了逆反心理?”簡明川語重心長地說。

“我看她是翅膀硬了,花花腸子多了!”蘇薇冷哼一聲。

“你少說兩句!”簡明川責怪地對蘇薇說。

“爸……我對鄭年也充滿了感激……可我跟他在一起,隻有小時候的記憶……”她頓了頓說:“也許鄭年不和我在一起,會有更好的女孩……”

“你必須和鄭年在一起!”蘇薇厲聲打斷。

“今天先不談了,簡安,你應該給鄭年一個機會,好好地相處一下,你會發現他很適合你!”簡明川給簡安示了一個眼神,讓她回房間去,這樣再談下去,也隻會吵得厲害。

簡安合上門的時候,聽到蘇薇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說這丫頭怎麽這麽沒心沒肺地?”蘇薇不滿地說:“鄭家對我們多好,一想到鄭全文的腿,我就難過呀!你說若不是因為我們母女,他的腿……唉!是我們拖累了人家,如果這丫頭對不起鄭年……”

“別再自責了,那隻是意外!”簡明川安撫地拍怕妻子的肩膀。

秦浙在街口等了許久,本來和簡安約好去給莫遠過生日的。他的十八歲生日,他是他們仨中最早過生日的,秦浙的生日在十月,侯嘉然在十二月。十八歲在法定年齡上就是成年了,所以對他們來說是帶著期待的。

秦浙久等不見簡安出來,就騎著自行車到了簡安的樓下,他在樓下按了籠頭上的塑膠鈴鐺半天,簡安卻沒有注意到會是秦浙在樓下。她也著急,但看樣子今天是不能出去了。剛才父親的話還是在她心裏起了作用的,拋開他父母不說,鄭年一點也沒有錯,他對她的好不也讓她感動不已嗎?但她更願意用另外一種方式回報他,而不是用感情去贖那些好。

隔了一會兒,她聽的電話鈴聲響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是簡明川接的電話:“鄭年呀,簡安在家呢……你媽請她去家裏吃飯呀……好好好,你來接她,我讓她等著你。”

她頹然地撲到**,憤懣地朝著枕頭上打了幾下。然後聽到簡明川在外麵說:“一會兒鄭年來接你,你提點水果給他媽帶去!”

她沒有應聲。

秦浙在樓下轉了好久後,終於決定上樓。上一次去她家就知道她媽是不歡迎他的,在門口遲疑了許久,終於穩了穩心情,輕輕地叩門。

“請問你找誰?”這一次開門的不是蘇薇,秦浙鬆了口大氣。

“叔叔你好,我找簡安,請問她在家嗎?”

“你是?”簡明川看著麵前這個穿著白襯衣英俊挺拔的少年,溫和地問。

“……同學。”秦浙也不知道怎麽說,隻好撒了個謊。

簡安也聽到外麵的對話,打開門出去的時候,正好撞到蘇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蘇薇走到門口,見又是上次來找簡安的男生,臉色頓時變了。

“簡安不在!”蘇薇把簡明川拉過去,一把就準備去關門。秦浙的心突然灰了一下。

“秦浙!”簡安著急地走過去,蘇薇擋在前麵:“你以後不要來找我們簡安了,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你這樣影響多不好!”

“媽,他是我朋友!”簡安氣急。

而蘇薇狠狠瞪了秦浙一眼,硬生生地把門“砰”一聲關上了。門楣上的一些灰塵揚起來,輕飄飄地落在秦浙的臉上,他輕輕地垂下眼去,沉默地轉身離去時,感覺一種空白的悲傷。

在下樓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與他擦身而過,下意識裏他回過頭去,一眼就認出了他,那個在蘇薇口裏的“未婚夫”。他的背影那麽淡定那麽安穩,因為那扇門隻為他敞開的,他才是被接納的那個人。

他覺的有絲絲縷縷的疼從骨頭接榫的地方傳來,很無能為力。

簡安和鄭年出門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隱在郵筒後麵的秦浙,他望著他們的背影時,眼裏蓄滿了淚水。

簡安回頭望了幾眼,並沒有看到秦浙。剛才的他一定很生氣吧,這樣被生生關在門外,她隻能改天跟他解釋了。

“剛才沒好問你,你的臉怎麽了?”鄭年提著蘇薇硬塞的一袋水果問。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簡安,你挨打了?”她的臉上是那麽明顯的手指印,剛才一見到她就注意到了,隻是沒好當著問。

“恩。”

“為什麽?你媽打的?”

“沒事。”簡安努力擠出一些笑容:“鄭年……”

“別說了。”鄭年仿佛要知道她說什麽似的,急急地打斷。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

直到他們走遠了,秦浙才從郵筒後麵走出來。天太熱了吧,他的臉上都是水。

慢慢地推著車走相反的方向。莫遠他們還在KTV裏等著他。

他告訴莫遠會帶簡安來的。上次郊遊以後莫遠又跟秦浙談過幾次,但每次都是不歡而散,不明原因的侯嘉然莫名其妙,隻知道兩個人心裏都嘔著氣。莫遠是強烈反對秦浙和簡安來往的,覺得太不現實,他們之間差距太大了。

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點著歌唱起來了。他神色恍惚地跟莫遠打了招呼,坐到了角落裏,端了一杯啤酒悶頭悶腦地喝。旁人要拿話筒給他,他隻是搖頭。沒想到顧洛也來了,坐到秦浙的身邊:“暑假好嗎?”他點點頭。“作業寫完了嗎?”他又點了點頭。她明顯看出他不願意搭理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受傷地坐在一邊。是侯嘉然讓羅曉麗打電話給顧洛,問她來不來的,她聽說是莫遠的生日後就答應了。其實她的心裏,是想要見到另外一個人。

薑小青戳了戳莫遠:“他怎麽了?失戀了?”

“別亂說,他連女朋友都沒有?”

“簡安姐呢?”薑小青頓了一下說:“我覺得秦浙挺喜歡她的。”

“怎麽可能?她比他大!”

薑小青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把:“看著挺嫩的一個人,思想還這麽古板?”莫遠吃疼地“哎呀”一聲,卻沒有躲開,隻是笑。

“要是我比你大呢?”薑小青又問。

“可你跟我同年!”

“那我比你大呢?說!”她逼問他。

他認真想了下,點頭:“喜歡,還是會喜歡。”

她笑著依在他的懷裏,手繞過他胳膊環住:“簡安姐看上去跟我們也差不多,我就挺喜歡的,一點也不做作,很大氣很開朗!”

“我怎麽覺得這些優點都是你的。”莫遠笑著說。

“貧!”

包間裏太吵了,秦浙的腦袋裏都是亂哄哄地,他越過一排的膝蓋擠了出來,走到外麵去吹吹風。薑小青提了兩瓶啤酒走出去。

“允許你借酒澆愁!”她笑著遞一瓶酒給他,自己仰頭先喝了一大口。

“你這麽甜蜜的有什麽愁可以澆?”秦浙有些酸地諷刺她。她無所謂笑了笑,有些傷感地問:“你說我和莫遠會有結果嗎?”

“為什麽不會?你們彼此喜歡,那還有問題嗎?”

她自嘲地冷笑一聲:“我跟你們不一樣……秦浙,你不會明白的。”

“他對你真心的。”

“我也是。”薑小青又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揩了揩嘴:“也許是我沒安全感吧,我總覺得現在的生活就是回光返照一樣,給我最美好的,然後就得下地獄。”

“別這樣想。”秦浙沒想到看她的樣子是大大咧咧的女孩,但內心卻是如此悲觀細膩。他終於相信那些詩一樣的信就是她寫的了。後來看著莫遠和薑小青的感情在分分合合裏糾葛時,他總是會想起薑小青說的話來,也許她早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結局,但即使已經知道結局是荒涼地卻還是開始了,是這麽美好的感情,誰又能按捺地住不去開始呢?

薑小青一直到最後也沒有告訴莫遠她要分手的真正原因,這個秘密隻有秦浙知道,秦浙說:“不能告訴他,如果你愛他,死都不要說。”

那麽他和簡安呢?是不是也已經看到了結局了呢?但他沒有按捺地住,還是喜歡了她,繼續喜歡了她,一直一直喜歡著她。

“我支持你的。”薑小青拿酒瓶子和他的酒瓶碰了一下。

“什麽?”

“簡安姐。”她清脆地說出這三個字,在他的心裏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把瓶口對著嘴咕嚕地灌了幾口下去。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她淡淡地說。

像路燈跳閘一樣,在片刻的灰暗後他的心亮了起來。是的,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他沒有做錯什麽,他也不會告訴她的,不會說出來去煩惱了她。就這樣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和她喜歡的人幸福,就足夠了。

他們進到包間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閃到黑暗裏藏起來的顧洛,剛才是想出來找秦浙的,卻無意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的身體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肩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

鄭年把簡安送到樓下,他說不上去坐了讓她早點休息。她看著他走遠,轉身準備上樓的時候突然看到街對麵站在綠色郵筒旁的秦浙。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她的心好像被這目光牽引著一樣不由地走了過去。

“今天……”她隻說出兩個字來,就被生生打斷了。因為她被一雙年輕的手臂大力地抱在懷裏,又在她來不及反應前鬆開了她。

她覺得她的大腦在瞬間空白了一下,然後心開始狂跳。

“賠償!這是你今天爽約的賠償!”秦浙努力地吸了口氣,竭力裝作自然地說。她望著他突然鬆口氣地笑了:“生日會很熱鬧吧!”

秦浙也不明白為什麽就抱了過去,他一直一直地想要這樣做。在看到她和另一個男生在一起的時候他嫉妒地快要瘋掉,在被她媽拒之門外又看到另一個男生走進她家時,他難過地想要大哭一場,現在見到了她,但她是被另一個人送回來,他覺得自己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他需要一點安慰,一點。一點的安慰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