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隻有通過愛情才能知曉命運

梅小清把阿貴還了回去。她收到了一封讀者來信,信竟然是唐展郵寄過來的。他隻問了一句:我媽讓我帶我喜歡的人回家吃飯,你願意滿足她的心願嗎?

她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表白。那些日子,她和唐展的關係慢慢地熟稔了起來,有時候在晚飯後,他們會一起牽著阿貴在附近散步。又或者,她會答應去他的寵物店幫忙。其實沒有特別的事,就是打掃一下狗籠,給寵物們喂食或者清洗。兩個人的閑聊卻是越發地有了默契。

她的內心不是沒有猶豫過,但卻是千頭萬緒,理不清楚。

是在夏燕離婚後,她的心又開始退縮。不管是傷害,還是被傷害,都是不願看到的結局。

走到寵物店門口的時候,唐展已經看到她,有些驚喜地推門出來,玻璃門上的風鈴叮當了一聲。

“是來找我?”他笑著問。

她點了點頭,把狗繩遞過去:“我要搬家了,沒有辦法照顧它了。”

“你要搬家?”

她在他的注視裏,別過麵孔,目光漫漶地看了看街口的紅綠燈,明明是綠燈,但車輛擁堵得寸步難移,灰蒙蒙的塵土在翻滾,夕陽在雲層之中,就好像天幕上撞出的洞,漩渦般地要把一切都回收回去,樓群煢煢林立,遽然之間,隻覺得內心悲傷不已。

她的肩膀輕輕地垮下來,靜靜地說:“我走了。”停頓了一下,又說:“祝你生意興隆。”

“什麽意思?”他在身後追問。她沒有回頭,沒有停下來,手塞進荷包裏,緊緊地蜷縮起來。

“你到底什麽意思?”他從身後扶住她的肩膀,暗啞地問:“是拒絕嗎?”

她抿了抿嘴唇,緩緩地轉身,抬起眼注視著他:“我的心裏喜歡著別人。”

“我猜到了。”他眼神踉蹌:“是那個外交官吧!你帶我去你的同學會,我就已經知道了原因。”

她的心裏淒楚地笑了一下,原來她的心事是這麽容易可以被猜到的。她就是一個掩耳盜鈴的傻瓜,自以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

“現在呢?”他問:“你打算去找他?”

“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他了。”他是她心裏的一片葉子,障住了整顆心,所以她沒有辦法看到別人,即使她很努力地試過了,但卻做不到忘記。她不是灑脫的人,她優柔寡斷,她顧慮重重,她自卑怯弱,她裹足不前。她性格裏的缺點造就她現在這樣的狀態,現在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了,但至少她可以做到坦誠一些。把一切說出來的時候,也許就能夠獲得內心的平靜,就能夠真正地放下來。就好像,不是一場告白,而是一次告解。

“我喜歡了他很多年,雖然我曾經交往過別的男友,但卻始終沒有辦法忘記他。”她靜靜地說:“也許他知道隻是裝作不知道,又或者他真的不知道。我隻是想要告訴他,就算以後隻能是陌生人,我也不想再讓自己縮在殼裏了。”

“謝謝你對我的好,但現在的我,沒有辦法。”

“還記得我跟你講過我的事嗎?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我沒有辦法放下,但我做到了!我相信你也一定會做到!”

她淺笑:“謝謝你!”

“我等你!”他的瞳孔裏有著清澈的愛戀,她的心,動容了一下。這個人很好,你很想和他培養一下感情,你很想跟他好好地發展一下,你明知道錯過了他,再也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待著你,但你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喜歡是最最任性的一件事,很難改變初衷。

“如果……”

他立刻打斷她:“如果他不能給你幸福,我願意!”

“唐展……”她第一次動容地喊出他的名字。

“不要再說謝謝!”他再一次打斷她,認真地說:“你知道我的小店的,我的小店就在這裏,搬家後,若是想來看看我,就到這裏來找我。”

唐展深深地注視著她。

她的唇邊漾開一絲笑容,對著麵前的男子,輕輕地點頭。

夏燕辭職了,她決定去外地工作。這是一座令她傷心的城池,她不想在觸景傷情裏,一遍一遍重複著過往的記憶。即使不舍得,另外兩人又知不可挽留,也許換一個環境,對身心俱疲的她來說,是一件好事。那個晚上,她們在梅小清家裏,喝得酩酊。

“其實我的心一點也不疼。”夏燕仰口喝掉杯中的紅酒,指了指自己的心,吸了吸鼻翼說:“我已經把我所有能給的都給了,不能給的也給了,我再也沒有辦法給了,所以我不能再愛了。告訴你們吧,如果放不下這個人,就給,給到心都空了,愛就沒了,也不會覺得疼了。”

尤薇薇抬過手臂抱了抱夏燕:“李義鋒那個混蛋,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去!”

“讓他滾蛋!”夏燕踉蹌地說。

“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更值得你愛的人!”梅小清由衷地說。

“這是當然!像我這樣美貌如花的女人,還怕嫁不出去……”她停頓一下,幽幽地說:“薇薇,全都被你說準了,會不會在心裏笑我活該?”

“說什麽傻話呢?”尤薇薇沒好氣地說:“以前隻是恨鐵不成鋼,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又怎麽不希望你得到幸福?”

“我是真傻!”夏燕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酒:“我改!以後我會統統地改掉!”

“其實你那樣挺好的!”尤薇薇認真地說:“其實我跟小清都很羨慕你,羨慕你這樣簡單,羨慕你這樣勇敢!”

梅小清點點頭:“真的,這樣已經很好!”

“難得你們會誇我!”夏燕歡暢地笑起來,笑得把頭埋在尤薇薇的肩膀上,許久都沒有抬頭。尤薇薇拍了拍她的背,就好像拍碎了什麽,“哇啦”一聲,夏燕哭出了聲來,她緊緊地抱住好友,不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臉,悶悶的哭聲讓硬撐的堅強潰不成軍。梅小清鼻翼一酸,刹那間臉上全是淚,抬手攬住兩個好友,三個人,就著夜色,哭成了一片。

流年,不堪佇目。

夏燕去了上海,那裏的節奏很快。她說她需要更忙碌的生活才能把自己填滿了,她沒有讓她們去機場送她。說怕到時候又哭得難看。其實尤薇薇和梅小清也有到機場,她們站在一根柱子後,看著夏燕單薄的身影融進安檢的人群裏去。她甚至沒有回頭,她心裏傷痕累累,她需要時間才能重新麵對這座城市。

“你呢?”在機場明亮的燈光裏,她們站在落地玻璃前,看天空中一架又一架起飛的航班。

“我想要告訴任遠所有的一切。”

“去比利時?”

“不,等他回來。”

尤薇薇轉身掃了她一眼:“他回來的時候,就是舉行婚禮的時間,你確定你要等到完全沒有辦法挽回的時候再說嗎?”

“現在說,又能挽回什麽?”梅小清苦澀地笑一下:“如果不愛一個人,又怎麽會跟她結婚。他愛的人是她,所以不管我什麽時候說,都沒有辦法改變什麽。”

“我支持你!”尤薇薇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這是個安慰的姿態:“隻是我不許你在被拒絕的時候為這件事傷心。”

“我知道了。”

“為什麽那麽多人可以喜歡,你偏偏要喜歡上任遠?你這個不自量力的傻妞!”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他,也許就是我的命吧,命裏注定的,逃不掉。”她又把手掌攤開來舉到麵前:“也許這顆痣前世欠下的情緣就是任遠的,這一世我來還。”

“你會像夏燕一樣離開這裏嗎?”

“說不清。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

“以後的事真的說不清……我跟林錫又在一起了。”

梅小清啊一聲,然後轉過身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確定她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成分:“什麽時候?”

“昨天。”

“他改變主意,不逼你結婚了?”

“我改變主意,打算跟他結婚了。”

梅小清又是啊一聲,轟然的錯愕在轟然的驚喜裏交替,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隻是俯身下去,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以後的事真的說不清呀,那麽相信愛情的夏燕卻在婚姻裏失去了愛情,而那麽恐懼婚姻的尤薇薇卻在愛情裏相信了婚姻。這是怎樣錯綜複雜的一路,也許隻有你的命運在遇到這個人的時候,才可以知道是怎樣承上啟下的轉折。

“怎麽又哭了?”尤薇薇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不是悲傷的眼淚,這是欣喜,為尤薇薇的改變,為她終於放下心結,為她終於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一個人了,也為了她心裏愈合的隱疾。這才是重要的。

“我要做伴娘。”

“非你莫屬。”

“我……我不知道說什麽。”梅小清語無倫次:“這太意外了,但我真的很開心!”

“不過,我們打算先辦婚禮,等一年的時間再拿結婚證。當做是試婚好了,如果他做老公不合格,我也會在一年後讓他下崗。”

“沒有人會比林錫更稱職了。”他點點滴滴的好,一路走來,有目共睹:“不過他是怎麽讓你改變的?”

“他昨天突然來找我。他說他一個人跑去看了家具。一邊看一邊心酸。看到茶幾的時候,他想這是我喜歡的那種款式,看到衣櫃的時候,他想這個放在我們的臥室裏會很好,看到沙發的時候,他想如果可以和我坐在上麵依偎著看電視,一定很幸福。他一邊說,一邊哽咽了。一段時間不見,他真的憔悴了,眼神裏的疼讓我的心軟了下來。”

“跟他在一起後,我們才買的那把吊椅。”梅小清知道那把吊椅,竹藤編織的,形狀就像一個豎立的鳥巢,掛在一枚鐵架子上,坐上去的時候搖搖晃晃。他們把它擺在陽台上,兩個人會擠在裏麵,腿疊加著腿地晃來晃去,看外麵無限的風光。那是怎樣浪漫溫馨的片刻,甜蜜的情愫一目了然。

“林錫說他又看到了那種吊椅,坐上去的時候就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情景。他說他以為可以做到的——習慣某個人突然不在身邊,習慣醒來的時候看不到她,習慣入睡的時候不摟著她,習慣出門的時候沒有人送他,習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他卻越來越難以忍受自己了。他做了一桌子的菜才發現全是我愛吃的,他在浴室裏忘了拿毛巾的時候喊了半天我的名字才知道房間裏沒有人。”

“其實,我也是這樣。”尤薇薇的臉上是溫暖的笑容:“很不習慣沒有他在我的身邊,就好像這個房間是個陌生的地方,沙發、床、茶幾……都變得孤零零的。他還跟我說,你不是喜歡蘋果的那款筆記本嗎?還有你喜歡的單反相機、安娜蘇的香水……我都會買給你,這些錢我是專門為你存的。就算你不跟我結婚,就算你要跟我分手,我也會買給你——他真是傻瓜,他真傻!我對他這樣糟糕,他卻還是一心一意地想著我!即使是分手後也還想著怎樣對我好!你說這樣的好人,我怎麽能夠錯過?我想如果我把林錫拱手讓給別的女人了,我一定會後悔死的!再也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我,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愛我了!”

“我以前總認為人生還有無數種可能性,一旦結婚就消滅了那些可能,我的人生再也沒有辦法改變,其實,我隻是害怕把自己的命運與另一個人的命運交融起來,我怕自己會被辜負,怕自己辜負了別人,沒有勇氣承擔結果。”

“也許是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好。還有,夏燕,即使是現在夏燕也沒有恨過李義鋒,她愛過他,她說至少在失去他之前愛過他。我想,為什麽我不能勇敢一點呢?即使有一天我也會失去林錫,但我愛過他,被他愛過。那樣,也比現在好過吧。”

“結婚也不一定那麽糟糕,總要試試才會知道。”尤薇薇毫不在意地強調:“張愛玲也說了,這點愛幹別的不夠,結婚是夠了。”

“足夠了。”

“是的,結婚夠了。”

“一定會幸福。”梅小清篤定地說。

“會。你,我,還有夏燕。我們都會。”

“我要去對任遠表白了。”

“有心理準備了?”尤薇薇半揶揄地問。

“我已經做了十年的準備了。”

“被拒絕的時候,不能哭。”

“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好樣的。見過他以後呢?”

“去相親,遇到好男人。結婚。”

雨過的街道,被撣去塵土,顯得恬靜而美麗。冬日的陽光暖暖地落下來,枯枝橫生出落得很剔透。梅小清靜靜地坐在電腦麵前,翻看那一堆每天都會有的信件。每個人的心裏都有那麽多困惑,她就好像一個收集困惑的人,在問題與問題之間不斷地反省著自己。

有個叫青衣的姑娘寫信來問:小妖,最理想的婚姻狀態是什麽?

梅小清想放棄掉這個問題,因為她沒有經曆過婚姻,她不知道什麽才是理想的狀態?如果非要她給一個答案,也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這樣的回答是不是太空泛了呢?每個進入婚姻裏的人都希望能夠堅持走到最後,但開始容易,堅持到最後卻是很難。而夏燕的婚姻,讓她的內心也有些怯意,被一個如此深愛的人傷害,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即使夏燕表現得很堅強,但除了堅強麵對,又該如何是好?

李義峰後悔了,他在失去了夏燕後才終於知道了她的好,知道了她的妥協和包容。但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婚姻碎了,就是碎了,再也無法粘合。也沒有辦法粘合起來!

梅小清想了想,問了對麵已經結婚七年的柯姐。

“理想的婚姻應該就是他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美貌如花。”柯姐如是說。

梅小清便笑了,照實地把她的回答寫了進去。在每個女人的心裏,都有自己對婚姻的標準,也許隻有在婚姻走過一生後,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MSN上有消息跳動的時候,梅小清隨意地點開來。是夏燕。她已經在上海安頓下來,找了一份全新的工作,忙忙碌碌地生活著。她們沒有提起過李義鋒,梅小清也沒有告訴她,李義鋒有來找過她和尤薇薇,他後悔了,他想要重新和夏燕在一起,來問她的地址。

她們誰都沒有說。如李義鋒這樣的男人,夏燕早就該繞過他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們不能再給他傷害夏燕的任何機會。最艱難的時刻,會一點一點地過去。

“在上海的生活怎樣?”梅小清問。

“一切順風順水,好得不能再好!”夏燕在後麵發過來一連串的笑臉。

“沒有你在,我們的聚會都少了些熱鬧。”

“想我就到上海來看我!”

“有這個打算。”

兩個人閑聊幾句後,夏燕拋過來一行字:“我今天跟任遠說話了。”在這句的後麵,夏燕又發來一個笑臉。

梅小清的手停頓一下,想了想,問:“說什麽了?”

任遠名字每一次出現,都會在她心裏如水波樣,漾出疼來。也許她就是一個孤獨而悲傷的稻草人,默默地守望著一片荒寂的土地,沒有辦法挪開自己的步子。

“我告訴他,你為他整理抽屜的事了。”夏燕又發過來一個笑臉:“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暗示。”

梅小清放在鍵盤上的手半天都沒有敲一個字,屏幕上都是夏燕的字:我告訴他,你為他整理抽屜的事了。

“他說,那時候他喜歡你。”

他說,那時候他喜歡你。

梅小清僵化在電腦前,刹那間一枚劍羽刺穿了她的耳膜,有根神經斷裂在胸腔之處,腦海中是一片的空白。滴答,滴答,時鍾的聲音。滴答,滴答,心髒跳動的聲音。滴答,滴答,命運的聲音。在漫長的十年裏,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戒掉對他的思念,她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她思念他。但這種思念卻在漫漫長夜裏,不斷地敲她的門。在漫長的十年裏,她不斷地遊說自己放棄對他的期待,雖然她從來沒有對自己承認過她對他的渴望,但那種渴望卻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在她的心裏肆無忌憚地奔跑著。

想要握住他的手。

想要被他緊緊地擁抱。

被觸碰的感覺,真實如戀人一樣的相處。

那麽深刻的喜歡,卻無法言說。因為那是沒有希望的。他是天上的一顆星,她隻能仰視他。那麽遠,那麽遠的距離,再多再多的喜歡也鞭長莫及。

這又怎麽會是現實呢?

她斷裂的思緒終於被接連了起來,血液又開始正常地流淌,意識回到大腦,手輕輕地在鍵盤上敲過一行字:“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夏燕隻發了一個問號過來。

“他隻是在安慰我。”她還記得在同學會上時,尤薇薇隨口胡謅的她曾暗戀陳淳的事,陳淳也順口就說了,那時候他也喜歡她。不過是不想掃了對方的麵子,都是曾經的事了,誰又會當真了,已經過去了。說一句喜歡就成全了對方的心意,不過是善良而已。

她不相信。但她感激任遠會這樣回答。

“也許是真的。”夏燕說。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回答?你一定也會說,那時候我也喜歡他。對不對?”

夏燕停頓了一下才回答:“或者吧。”

但不管怎樣,這句話依然如碘酊一樣,安撫了梅小清入心入肺的酸楚。她會對他親口說出來的,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鳳尾竹的蠱、長城上的合影、收拾抽屜的心情、約他同行的忐忑、體育課收到的回信、在杜甫草堂裏的那些歡喜,還有,熬藥、打乒乓球、懸鈴木樹下的心願、那本《簡愛》、木春菊的花語……

時光彌漫,回憶從夕陽映照的斜坡裏緩緩地走來。

刹那芳華。

那天夜裏,她坐在電腦前,打了許多的字。她想要把那些過往變成文字,一件一件地告訴他。但在最後,卻是統統地刪除了去。隻在MSN上問任遠:“什麽時候回?”

“下個星期。”看到任遠的回答時,她愣了一下,時間是夜裏的兩點,這麽晚的時間他竟然還在。想了下,就明白了,比利時和中國有著7個小時的時差,他那邊還隻是晚上的七點而已。難怪會在。

“能見一麵嗎?”她的手微顫著打過字去。她終於說出來了,終於把心裏想要說的這句,真真切切地打了出來。她不想要再裝下去,不想再演下去,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隻要不顧一切地把字敲出來,不給自己思忖的時間就按了回車鍵。就再也沒有反悔的可能了。

“好。”他簡單地回答,沒有問為什麽。

“那等你回來聯係。”她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機號碼輸過去。

“這麽晚還不休息?熬夜可不好。”

她的嘴唇往下抿了抿,心被柔柔地擁抱了一下。他是在關心她。即使隻是出於朋友一樣的關心,也讓她覺得無比地滿足。每一次,每一次他給她一點陽光的時候,就會讓她整個人芬芳起來,就會讓她快樂四溢,會讓她感覺到真切的幸福。

“這就睡了。”她平穩住內心的激**。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再抱有幻想了,這對你不會有任何的好處,你隻要再見他一麵,把心情告訴他,然後就可以放下了。這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他們的婚禮就在前麵不遠處。而她,會真心地祝福他的。她從來都希望他好,從來都希望著他幸福,即使這份幸福永遠不可能是她給予的,但她對那個能帶給他幸福的女子,一點的嫉妒也沒有,相反,她對她充滿了好感。被他愛著的女子,一定是最溫暖的女子。

跟他道過晚安後,她又坐在電腦前把他們的聊天記錄重新地翻了一遍。那些字句,那些被他敲出來的字,被她如此地珍視著。

她的電腦裏,存著他的照片,存著那麽多比利時的資料,存著很多布魯塞爾的圖片,也存著,任遠敲過來的字句。淺淡的話,就像一枚安眠藥。

讓她沉沉地睡過去。

是喜歡你的。

一直,一直都喜歡著你。

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