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們的生活,是硬幣的兩麵

不得不說,阿貴是一隻很和諧的狗。不吵不鬧,隻是蹲在茶幾旁,靜靜地玩著一隻拖鞋,不斷地咬來咬去,專注得就像是拖鞋裏藏著巨大的寶貝,它一定要征服它。這種恒心和執著讓梅小清有些擔憂,它的性格會不會太憂傷了?

小時候養的那隻狗,總是撒著歡兒地亂跑,總是會在滿屋子裏跳來跳去,它要掉毛,沙發、**到處都是狗毛的時候,母親就會很生氣。有一天出門就把它一個人鎖在家裏,它竟然很報複地把一床被子從**拖了下來。那是一隻很開朗而活潑的狗,喜歡攆路,見到認識的人時,就會熱情地撲到別人的膝蓋上,用爪子不停地撓著,跟對方玩耍。而且它不喜歡孤單,它總是挑有人的房間呆著,如果你從這間屋子走到那間屋子,它睡著了也會醒來晃悠悠地跟過去,再趴在你的腳邊。每天上學的時候,它會跟著梅小清走老遠的距離,她總是佯裝生氣,快回去,我可不能把你帶到學校。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遠遠地它就撲上來了,它的爪子不停地撓著,伸出舌頭舔著你,尾巴搖得很積極……就像最親密的朋友一樣相處著,但母親覺得它太麻煩,也沒有問過意見就送走了。

在那以後,她沒有再養過一隻狗。如果有些是注定要失去的,還是不要了。但現在,另一條狗闖進了她的生活裏。她坐在電腦前敲著字,每一次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它依然還是玩著它的“玩具”。

終於想起來還沒有喂它吃狗糧,她對這個不懂,到底像阿貴這樣的狗需要吃多少才是飽呢?打算在百度上搜一下的時候,手機響了。

“吃過了嗎?”是唐展輕鬆愉快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問的是人,還是狗:“要喂阿貴多少?”

“兩紙杯就夠了。”

她從電腦前站起來,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去打開阿貴的“行李”。

“對了,記得要用水泡軟,否則它會消化不良。”他提到消化不良的時候用了調侃的語氣,她就明白他是在嘲笑那次她吃得太多嘔吐的事。眼睛輕輕地垂下去。那是不能重複的心情,那是不想要再回顧的時刻。

“在聽嗎?”對方輕聲地問。

“我要給它弄吃的了。”她沒有回答地說。

“它現在怎樣?”

梅小清看了阿貴一眼:“好像已經適應了,現在它正忙著,恐怕沒時間接你電話。”

她難得的幽默惹得他在電話那邊笑出聲來:“它一定是正咬著你的拖鞋?”

“它為什麽對拖鞋這麽不懷好意?”梅小清淺笑。

“那你得把家裏的拖鞋都收起來,免得它全部禍害了!”

“怎麽不早說?”梅小清嗔怪道。

“怕說了你就不肯養它了。”

兩個人又在電話裏閑聊一陣。直到梅小清察覺這個電話打得超乎尋常的長了,心裏一怔,立刻地說:“就這樣吧。”

合上電話的時候,她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握著狗糧,發了會兒呆。

其實還是很想再養一隻小狗的吧。隻是缺失的永遠是勇氣。

其實能夠在給任遠第一次寫信的時候,告訴他,她的心意。會不會還有機會?又或者,能夠在MSN上試探地問過去一句,是不是還會有機會?還有,如果在大二那年的杜甫草堂,能夠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她有很多,很多的機去跟他表白的,卻眼睜睜地看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流逝掉。她是一個膽小鬼。想到這裏的時候,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抱著頭靜靜地坐到阿貴的身邊,肩膀一顫一顫的,沒有一點的聲音,卻又那麽悲慟。阿貴終於從它的玩具裏抬起頭來,它注視了她一會兒,就無趣地放棄了,它繼續地去咬那隻拖鞋,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了。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但她覺得她永遠地失去了,失去了心裏所有的念想。失去了所有的卑微的期盼。失去了等待的意義。也許,比起失去任遠來說,這些才是讓她最最悲傷的部分。

唐展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又出現了。他好像算準了她是這個時間下班,就在小區的門口等著。他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追求者,他沒有擺出很熱烈的姿態,甚至沒有表現出他對梅小清太多的喜歡。但他的好,又如白開水一樣,讓她覺得有些動容。迂回、試探、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太過明白那種心情。

他提著裝滿了食物的塑料口袋在她麵前晃了晃:“改善下生活。”

“你會做菜?”她心情複雜地說。

“馬上就知道結果。”他嬉笑開來。

梅小清停頓一下:“其實不必這樣做。”

轉身朝前走的時候,唐展跟了過來:“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但你表錯情了,不是給你,是給阿貴,你認為一隻狗每天吃狗糧會不厭倦嗎?”

聽到他這樣說,她不由地笑了:“那它喜歡什麽?”

“魚。”他也笑起來,受了她的鼓勵,繼續地說:“我打算做香水魚給它吃。”

“不是貓才吃魚的嗎?”

“其實魚隻是零食,它吃著玩玩的。”唐展始終跟在她的身邊。一直到進電梯的時候,她才察覺過來,思緒有點掙紮。就這樣讓他進入她的生活嗎?這是一個開始,早知道他放一隻狗在她的身邊是有目的的,她卻沒有拒絕。現在借著這個由頭,他會不斷地出現,不斷地接近……但,也許她可以試試。他喜歡狗,他有強大的耐心。他幫過她,在什麽理由都沒有的情況下。他長相普通,應該是會讓人放心的那種。隻是還沒有做出最後的判斷時,唐展已經跨進了電梯了。她的心裏微微地歎了口氣。有種“那就這樣吧”的感覺。

門打開的時候,阿貴跑了過來。它蹭了蹭唐展的皮鞋,又轉過身慢悠悠地坐到地板上,今天的位置是窗口,它趴在那裏,拖鞋被抱在懷裏。

“你家是這樣的。”唐展環顧四周。

“你以為?”

“至少比我想的要溫馨一些。顏色要多一些。”他把袋子放到餐桌上,一點一點地往外麵拿東西,有裝在保鮮袋裏已經被處理過的魚,有紅彤彤的番茄、有碧綠的苜蓿,有白淨的豆腐……還有一罐水果罐頭。

“我不會做飯。”她說。默默地把目光從水果罐頭上收回來。

“我會做飯。”他笑。

“我也不想幫忙。”她垂著眼說。

“不用你幫忙!”

她抿了抿嘴唇,轉身的時候聽到他還在說:“我媽告訴我,在結婚之前一定要告訴別人自己很會做菜。但我真的很會。”

她徑直坐到電腦前去。電腦擺在客廳飄窗的位置,她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廚房裏的身影,他很快地熟悉了她的廚房,他係上了她的圍裙,甚至在輕聲地哼著歌。她又轉身看了看阿貴,心裏一陣柔軟。廚房裏有個男人在為她做飯,客廳裏有一隻叫阿貴的狗安靜的陪著她,她坐在電腦前忙著自己的事,這很安好,不是嗎?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消極地想,如果那個人不是任遠,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選擇被愛,也許是對自己的一種救贖。她的生活要繼續,她也要結婚,也要嫁人,她不能再綿綿無絕期地沉浸在對過往的牽絆裏,她要努力地把心騰空了,讓別人住進來。

隻是,又想,如果此刻在廚房裏忙碌的人是任遠呢?這是一個沒完沒了的蠱,在看電影的時候,想如果身邊的人是任遠呢?在爬山的時候,想如果和她一起的人是任遠呢?在KTV唱歌的時候,想如果在這的人裏有任遠呢?甚至是在經過天橋的時候,想,那個擦肩而過的人,是任遠呢……她在心裏一遍遍幻想著無數的可能性,然後又像彩色泡泡一樣一個一個地戳破了它們。她的生活在這裏,而他的生活在那裏。他們的生活就是硬幣的兩麵,沒有重逢的可能。

任遠,我在這裏,一直一直都在,而你呢?

空氣裏漂著濃濃的香味,唐展已經把香水魚端到了桌麵上。一層紅辣的油麵上漂落著綠色的苜蓿、青蔥、紅彤彤的幹辣椒、還有大把的花椒,顏色豐富而生動,就好像送在她麵前的不是香水魚,而是大把浪漫的香水百合。

其實也是俗氣的女子,渴望的是一份踏實的關照。

“味道如何?”他期許地望著她。

白釉瓷碗在手心裏,裏麵盛著白色的瑩潤的顆顆米飯,而她的唇齒之間還有著微辣微麻的味道,她垂下眼,輕聲地問:“常常做菜給別人嗎?”

“如果你覺得味道還好,我願意常常為你做。”他亮起的聲音裏,有清澈的感情。

她啟了啟唇,在停頓之間隻是默默地挾了片他炒好的青菜放到他的碗裏。現在的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回答這樣的問題。她不是沒有試著去接受別人,但每一次好像都不太對,她的心裏始終隔閡著什麽,若是這樣冒然地開始,也許又是一場止步於好感的感情。

好在,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霧靄般的燈光下,他們隻是專注要把那些虛妄的心情溺斃於食物之中。隻是,在空氣中,在那最堅硬的地方,有什麽在緩緩地鬆動。

有個叫淡定的刀的讀者問小妖,你會厭倦單身的生活嗎?

梅小清在心裏重複地問了一遍自己,你會厭倦單身的生活嗎?在某些時候吧,一個人去餐廳吃飯,抬起頭來看到隔壁桌都是三三兩兩的熱鬧時;一個人坐著公車回家,看到前麵的一對情侶,女友繾綣地靠在男友肩膀上小睡時;在去電影院想看一部電影,發現前麵排隊的全是雙雙對對時……也會生出羨慕。

想了想,她對淡定的刀說:也許真正的勇士是,敢於直麵單身的自己。與君共勉。

在九月過掉一半的時候,尤薇薇正式地跟兩個好友宣布,她已經跟林錫分手了。徹底的分手,回歸到一個人的狀態裏。

“不知道多輕鬆。”在東田造型裏,頸項上圍著一方黑色薄布的尤薇薇對著鏡子裏的梅小清說。身邊年輕帥氣的理發師用兩枚無名指輕輕板正了她的頭,也從麵前的鏡子裏看著她。是上午的時間,顧客卻已經很多,電吹風的轟轟聲此起彼伏,一片嘈雜裏,說話聲會不由地揚高來。

“是要剪短嗎?”理發師確定地問。

“剪吧!”尤薇薇下定了決心似的,又側了身,對坐在身後的梅小清說:“莊子也說單身是為了更好的尋找快樂。對了,李春波,李春波不也唱著,親愛的爸爸媽媽,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

“林錫怎麽會答應?”梅小清掃了一眼理發師。理發師遵循著嚴謹的職業操守,隻是專注地刷刷剪著尤薇薇留了多年的長發,表現出根本不在意她們的談話。

“他已經搬走了。搬來的時候沒多少行李,昨天竟然收拾了整夜。我早上一看,其實還隻是來時候的包。”

“他在等你留他。”

尤薇薇停頓了一下,對理發師說:“可以再短一些。”

在梁詠琪最紅的那陣,她的《短發》很風靡,那句“我已剪斷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叉,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寸一寸在掙紮”很是深入人心。若是班裏有個女生突然把長發剪掉了,就會被揣測是不是失戀了?是不是有了感情困惑?梅小清反而沒有去剪過頭發,一直留著,在整個高三的環境裏,她總是那樣的顧慮重重,總是生怕被放到顯微鏡下,讓別人注視到自己。

尤薇薇的身體被黑布遮住,剪落的發輕飄飄地散亂在上麵,她用手輕輕地抬了抬麵前的布,它們就滑落了下去。也許她要剪掉的不是長發,而隻是純粹地想要給自己一個暗示,我已經不是長發的自己,我是短發的自己,我已經不同,我要重新開始生活,要重新在沒有林錫的生活裏生活。其實是不舍的,又要逼迫自己做出決定。

“太有壓力。”尤薇薇說:“他總是想要結婚,做很多的事。經過婚紗店的時候,說不如我們去試試吧,經過哪家酒店的時候,說不如我們進去看看環境,酒席要不要在這裏擺?經過旅行社的又會說,不如我們去看看線路,蜜月的時候好去。就連看到電視裏的結婚場景,也會喊我過去,說以後我們的婚禮怎樣怎樣。我不想要結婚,跟他說過很多很多次,但他就是不肯死心,這讓我覺得我在浪費他的青春,拖累他的生活,我應該給他自由,讓他找個想要結婚的女人,好好地過日子。”

“真的決定了?”梅小清看了看她已經剪短到耳際的發。

“決定了。”尤薇薇臉上浮現出苦笑:“現在我自由了。我又可以一個人霸占整張床。”

“沒有人給你做飯了。”

“不是有餐廳嗎?”

“沒有人給你拎包了。”

“我又不是沒有手。”

“沒有人來接你下班、沒有人陪你看你喜歡的電影、沒有人……”

“梅小清!”尤薇薇惱怒地打斷她:“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能被動搖。

理發師終於在不斷地修葺後完成了他的作品,扳正尤薇薇的頭認真地看看:“覺得怎樣?”

“就這樣吧。”尤薇薇無所謂地說。

一直習慣了尤薇薇的長卷發,不管是披著還是隨意地綰著,都透著入骨的風情,現在換成極短的短發,又微微卷著,是另外一種俏皮溫柔的姿態,但梅小清還是有幾分不習慣。也許她需要適應一陣子。適應了就好。

尤薇薇和林錫的分手,在梅小清看來終歸還是遺憾的。但感情的事,旁人的勸導都是浮光掠影,究竟想怎樣,也許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這是一道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對與不對隻能自己判斷。

那段時間,尤薇薇在空閑的時間跟梅小清見麵的次數多了一些,兩個人,或者三個人,在嘻嘻哈哈的說笑裏,打發掉一些需要被安慰的時光。明明是尤薇薇提的分手,但她心裏的難過一點也不比林錫少,這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失戀。

有時候夜裏會接到尤薇薇的電話:“窗戶關嚴了嗎?”“門鎖好了嗎?”夢囈一樣的話,她不是在提醒梅小清,她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又會說:“我會調整過來的。我會很快就忘記,然後投入到新的戀愛裏去。這一次我一定要愛一個不想結婚的男人。”

話嘮般喋喋不休裏,情緒有些失控。說話,不斷地說,然後就會把心裏那些情緒清理出去,但那就像個“聚寶盆”,怎樣把紛擾的情緒倒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又會是滿滿的,一心都是。讓人糾結,讓人抓狂。

而在她這樣不穩定的情緒裏,竟然去見了前男友。

陳忖是尤薇薇的初戀。尤薇薇大一時的戀愛,其實不過是十八歲的年紀,關於戀愛隻是純白的喜歡,喜歡在課間的時候抬頭對望一眼,喜歡在出操的人流裏偷偷地遞過去一張紙條,喜歡在城牆下大聲喊對方的名字,喜歡送一些特別的小禮物,繡著自己的名字的小熊或者是用塑膠小棒編的星星……

在和陳忖分開許多年以後,尤薇薇還是有些不能釋懷。分開的原因並不是他們的感情變了,是陳忖的父母要讓他出國。陳忖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走的時候,兩個人難分難舍,痛苦不堪。他們分開前慎重地給了對方自己的初吻,承諾不管時間怎麽過去都不會改變,陳忖對尤薇薇說,四年以後,我們都大學畢業了,我一定回來找你。

起初他們很浪漫地在百度的愛情貼吧裏開了一個貼,兩個人誰有時間就去那貼裏跟一貼,隻是簡單的日誌一樣的記錄。是在158天後,陳忖的跟帖越來越少,在367天後再也沒有了他的跟帖。隻有尤薇薇在後麵淡淡地跟著貼,不讓它沉沒下去。

大三的時候,尤薇薇就又戀愛了,而陳忖早已經沒有了音訊。

起初也有人追尤薇薇。但尤薇薇從來沒有動過心思,在她的心裏就隻有陳忖,她有給陳忖打過越洋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不住在那裏了。新的地址沒有人知道,她用了各種方式搜索陳忖,在搜狐校園錄上尋找,在百度搜索裏尋找,然後尋找他的朋友、甚至是小學的同學,她想從一個鏈接再到另一個鏈接裏找到陳忖的蛛絲馬跡。網上有很多陳忖的名字,發布的租房信息,招聘信息、廣告信息、交友信息……等等。她都會給對方發訊息過去,其實明知道那些陳忖不會是她的陳忖,卻又抱著渺茫的幻想。

追她的人中有個財經係的學長尤為地執著,他高高大大,有很開朗的性格,會給尤薇薇占自習的位置,給她帶家鄉的特產,為她去祈一個平安符。

大三那年的冬天,尤薇薇在校運會上崴了腳。她每天一瘸一拐地去上課,風迎麵撲上來的時候,她的心有些憂傷。但她仍然堅持不讓學長靠近。上樓梯的時候腳尤其地疼,她扶著欄杆一點一點地挪,好不容易走上去手裏拿著的一疊資料又不小心散落了下去,她不得不重新走下去,拾撿,上樓。學長站在旁邊,看著她一臉的倔強,卻依然沒有離開。直到尤薇薇的腳傷好了以後,她終於接受了這段戀情。但陳忖卻也是尤薇薇心裏的一道坎,即使是和林錫在一起,說起陳忖的時候也有著唏噓。

“多年沒見,一定是胖得變形了!”

“就算風采依舊,但我也不為所動,誰也沒有林錫好。”

“梅小清,告訴你,初戀是十有八九都沒有結果的!就算你和任遠在一起了,你們也不能保證就能順順當當地走下去……”

談起陳忖,對尤薇薇來說,都是對初戀的那種消極態度。

隻是在和林錫分手後,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又和陳忖聯係上了。

陳忖來的時候,尤薇薇正在洗手間裏補妝。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他們多年沒有見,她是老了還是醜了呢?她穿了最滿意的衣服希望自己以最好的姿態來與他重逢。她的心裏,覺得這是個天意。

原本她打算接受另一個男人的約會。那個男人是她在一次商務活動上認識的,他對她一見鍾情,大張旗鼓地追了過來,送大把百合和天堂鳥,在她加班的時候送來德莊買的粥,在她胃疼的時候送來麗珠得樂,也會買了賴聲川的話劇票請她看。

尤薇薇幾乎都要接受,反正是在感情的空檔期,但陳忖出現了。如果非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才能忘記林錫帶來的那種空白感覺,前男友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陳忖沒有她像的那樣胖得變了形,穿著西裝一派成功人士的樣子,在看到尤薇薇從門口進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

那天晚上,陳忖開著車載著尤薇薇遊車河,氣氛浪漫而安好。但是陳忖的手機響了,她看到陳忖對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就立刻明白了過來。她默默地打開車門,默默地下車。她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了才來赴這樣的一場毫無意義的約會。

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們,生活變了,他們變了,連當初那種感覺都沒有了,這一場見麵把過去的那些美好的記憶都給破壞掉了。他變成了一個俗不可耐的男人,這比他胖得變形更讓她失望。

“見到他,真是心如止水。”尤薇薇對梅小清說。

“那是因為你心裏早沒他了。”

“真後悔去見了他!”尤薇薇失落地說:“見了,就想當初怎麽那麽傻,把初戀交到這樣一個人手裏去了,還癡癡等過哭過犯傻過!”

“過去的感情就是一杯打翻的牛奶,沒必要再總結了。”梅小清淡淡地說。

“現在我倒羨慕你跟任遠從來沒有開始過。”尤薇薇頓了一下說:“沒有開始也就不會結束。”

梅小清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我能和任遠開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結束。”

她怎麽會舍得去結束呢?她會用整顆心去珍惜,去珍視——但他們卻永遠沒有開始。

尤薇薇也聽出了她話裏的傷感,輕輕地轉了話題:“不知道林錫會不會去見他的前女友。”

“不會。”梅小清說。

“為什麽?”

“因為他每天都有給我打電話,問你好不好!在他看來,你們還沒有結束呢!薇薇,你難道就不能試試?也許婚姻並不那麽可怕,結婚並不那麽糟糕,其實不過是一個本本而已。”

“雖然隻是一個本本,但太沉重了。”尤薇薇依然頑固。

在一個星期之後,唐展沒有來帶走阿貴。梅小清也沒有問。有時候經過他的寵物店的時候,她會站在街的對麵遠遠地望著在店裏忙碌的他。她隻是靜靜地望一會兒,然後便走掉。她還沒有想好,她需要時間。

這樣的天氣裏,秋天的步子更濃了。懸鈴木上的那些葉子,險險地掛在樹枝上,好像隻是一拍手,就會抖落了下來。時光白駒過隙,而我們踽踽而行,永遠也追不上這樣的步調,隻能不斷感慨,怎麽可以這樣快?

其實最早給任遠寫的信,不是在大學時。是在高考前。任遠生病回到學校後,梅小清心裏總是有些擔憂,雖然他的成績永遠是第一名的位置。但她擔心他的心情會因為生病而不開心,不,不是表白,隻是同學一樣的“關心”。

信紙是挑過的,藍色的碎花底子,那種藍清澈,淺淡,溫暖。就好像陽光透過鬱鬱蔥蔥的高樹灑下來的一地光斑。不那麽長的句子,不那麽炙熱的話語,隻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些鼓勵的文字。但她寫了許久,一筆一劃地寫,若是有不小心寫錯的字,就會重新換一張信紙,每一個字,都是縈繞在心尖的情愫,深情款款。

她留了自己的名字。

字裏行間裏,她確認過了,沒有泄露自己的心事。

隻是關心,隻是安慰,隻是鼓勵。

同學,朋友,就這樣簡單。

隻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當她為他做一件事的時候,是需要很多的力氣,很多的勇氣,需要放在心裏,一遍一遍地想,這樣,那樣。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體育課,她遲到了。那個時間裏,其他人都在操場,她站在任遠的書桌前,小心地把那封信放在他的抽屜裏。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往他抽屜裏放紙條的情景,那時候她連紙條的內容都沒有勇氣寫。

要畢業了,要分離了,她可以離開這個壓抑的環境,但她的心裏,卻又生出更多的矛盾來。他離她的生活更遠了,他們會很難見麵,這一生裏,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光和他朝夕相處,再也沒有機會在他的背後,默默注視他的身影,也沒有辦法聽到他回答問題的聲音。這種失落讓她想要急切地表達一些,也許,這才是這封信真正的目的吧。

明明想要告訴你,又不能告訴你,這種焦灼在心裏如沸水般翻滾著。

他會看懂嗎?

這不僅僅是一封普通的信,它就是一封情書。傳遞著少女最微妙的心思,傳遞著她想要透露的情愫。

她不是關心著所有的人的,她關心的,隻是他。她隻是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夢想成真,希望他得到一生的幸福。

他會看懂嗎?

那節體育課很漫長,因為她到操場的時候,發現任遠並沒有來上這節課。她急切地想要回到教室,想看看任遠是不是在?是不是已經看過那封信了。她變得很緊張,變得很期待。他會給她回信嗎?又會跟他說些什麽?她想要知道他的反應,想要知道他是否明白她的心意。這是她的試探,是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是她對他婉轉的表白。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在座位上,沒有抬頭地翻著一本書。那麽,他已經看過那封信了,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就好像要走到故事的尾聲,不是悲劇就是喜劇。最後,最後的最後,他會對她說什麽。

經過他的身邊時,就像一組慢鏡頭,周圍的那些喧囂被剪切掉。隻有他,隻有她。光和影在麵前重重疊疊,她踏著那些深深淺淺經過了他。

打開抽屜的時候,看到她的那封隻寫了半紙的信赫然地放在麵上。有咣當的一聲響在耳邊,誰掉了東西在地上。也許就是她自己。她看到在信紙的背麵,寫著三個字:謝謝你。

她的肩膀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臉色變得灰白。

這就是拒絕了吧。

窗外是白天還是暗夜,那些墨黑的顏色,彌散開來,又重新合攏。她幾乎分不清身處何方,隻有手裏攥住的那頁她用了很多心思寫出來的信——就這樣還給她。雖然他說了謝謝。但他不需要。不需要她的信,不需要她的關心。是關心嗎?隻是關心嗎?也許他早就猜到了,在她去醫院探視他的時候,在她給他送《簡愛》的時候,在她為他熬藥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心裏懷揣著怎樣的心意。

他隻是假裝不知道。

這就是他的回答。是拒絕了。

早知道就是這樣,她一次又一次地試探,不過就是想要讓自己更確定。不過就是往心上加更多的失落。一切都沒有辦法逆轉,她沒有辦法考到北京,沒有辦法繼續跟他在一個城市裏了。沒有辦法走進他的生活,進駐他的世界。不是咫尺,是比天涯更遠的距離。

他不會知道,她坐在窗口邊,怎樣一點一點地撕碎那封信,那些零落的碎片,也是她被傷到心,有著剝蝕的疼。

是真的期待過。

每一次,換來的都是一把失望。

她一直記得那個場景,記得碎紙在空中漫飛的時候,眼淚怎樣一滴一滴掉下去。她為他流過的眼淚,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無望。

李義鋒的電話是淩晨一點打來的,那個時間梅小清已經睡下,兀然地驚醒,心裏立刻就湧出了不安。手機屏上閃著夏燕的名字,接電話的時候,呼吸有些摒住。

還沒有等她出聲,對方已經急切地先說了,不是夏燕,是李義鋒:“現在能來醫院嗎?夏燕不太好……她,她也不肯見我。”

“她怎麽了!?”梅小清急切地問。

“你快來吧。”李義鋒的聲音有些哽:“婦幼保健院,急診室。”

電話不由分說地掛斷,她對著電話還“喂喂喂”了幾聲,但回答她的隻有嘟嘟的聲響。她怔了一下,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黝黑得像一口井,砰砰的心跳讓她徹底地醒過來,抬手去擰台燈時,手用力地磕到了床頭櫃的角上,她疼得蹙了一下眉。隨手抓了件棉衫套著,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醒來的阿貴從狗窩裏出來,晃悠悠地走到她的麵前。她掃了它一眼,然後開門,關燈,在黑掉的瞬間,她又摁了一下,房間裏重新亮了起來。她的心,微微地**了一下,對著阿貴溫柔地說:“去睡吧。”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她這才覺得有點冷,夜晚的涼氣比她想得更多。街麵上沒有人,燈光幾乎都滅掉了,隻有一盞一盞孤獨的路燈。到處都是黑洞洞的,就好像走在一片無人的森林裏,手裏握著一柄隻夠照明幾步距離的電筒,對於更遠的隱藏在背麵的那些危機,一無所知。

在路上的時候,接到了尤薇薇的電話,李義鋒也跟她打過電話了。也沒有說到底怎麽回事,此刻她也正往醫院裏趕。

尤薇薇比她先到的。梅小清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的是尤薇薇蹲在病床前,輕輕地給夏燕理著耳鬢的頭發。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走廊裏,耷拉著腦袋,雙手插在頭發裏的李義鋒,又回頭看了看躺在病**的夏燕。不過是幾日不見,夏燕像是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蒼白,下巴削尖,眼睛像睡著了一樣閉著,但眼角裏不斷地滲出無聲無息地淚來,額頭上一綹一綹濕潤的發。是平躺的姿勢,原本隆起的肚子已經沒有顯懷了。

梅小清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夏燕的孩子,她已經六個月大,沒有了。

從她懷上起,她們就聽著她怎樣談論自己的孩子,她的身上籠罩著一個做母親的喜悅,她的全部心思幾乎都放在孩子身上,前三個月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拚命地吃著,即使她對著食物就惡心,但她怕寶寶會營養不良。每隔一個星期或者兩個星期的檢查,她都很準時,聽胎心,測血壓,檢測彩超,她看著寶寶在她身體裏一點一點地變化。即使越來越沉的肚子讓她的行動困難,讓她的腳腫了,讓她整夜地睡不好,但她一心期待著這個孩子。但她卻失去了她珍如生命的孩子。

梅小清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夏燕,隻是輕輕地俯身下去,用手指一點一點揩著她源源不斷滲出的眼淚。這個病**虛弱悲慟的女子是夏燕嗎?是那個總是沒心沒肺地笑,總是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心情轉折過來的夏燕嗎?現在,現在的她要怎樣才能重新恢複元氣呢?

慘白的燈光下,有影子被縮成小小的。

夏燕在出院的時候,跟李義鋒辦了離婚手續。那天尤薇薇和梅小清陪著她,民政局的三樓,辦理結婚手續的大廳就挨著離婚手續的辦公室。結婚大廳裏很熱鬧,而隔壁辦公室,卻是陰沉沉的。一對一對地進去,外麵等候的還沒有拿到綠本子的男女都沉默地等待著。相對無言。

“想清楚了嗎?”尤薇薇扶住夏燕的肩膀,認真地問。

夏燕淒然地笑了笑,但她的笑容讓人想哭:“我沒有辦法原諒他了。”她一字一字地說。

李義鋒遇到盧思思挺巧的。她剛搬來那天,家裏的水管就破了,敲了幾家門就隻有李義鋒在家,他幫她修了水管後,兩個人就熟稔了起來。盧思思就像春天裏的麥株,美得想讓人死掉,她總是穿喬其紗的裙子,十個指甲做得很精致,這樣修長嫩白的手指隻用在電腦上操作幾下,就可以賺很多錢。他親眼見到她隻半天時間,一支股票就賺了八千塊。

而她告訴他,那根本就不算什麽?她最多的時候一天賺過四萬塊!

李義鋒動了心思,上一個月班也才三四千,這樣一天幾千,多輕鬆呀。他跟夏燕說想炒股,夏燕拿了家裏的三萬塊給他:“你就炒著玩玩好了。”

對於他的任何決定,夏燕都會讚同。她對他的信任就像是天生的盲從,連一絲一毫的縫隙都沒有。但李義峰卻辜負了她的信任。

他和盧思思一起,開始真的隻是交流股票。他在她的指點下買的第一支股票賺了兩千塊,他請她吃飯,又點了一支上好的紅酒。

和她滾在一起的時候,他有想過夏燕,但那時意誌已經很薄弱了。他隻是閃過一絲愧疚,然後沉迷了下去。那時候夏燕懷著孩子,她整個身心都撲在孩子身上,根本無暇顧及他,他隻要簡單地撒個謊說他在加班在應酬在出差,她就全然地相信。在她一心一意等著孩子的到來時,卻沒有想到李義鋒就在自家樓下出軌了。

那天真的很巧。她在陽台曬衣服的時候偶然看到李義峰的車開進小區,但她在家裏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他上樓,還想著是不是又臨時有事趕回了公司也並沒有多想。晚飯後李義峰還沒有回來,她下樓去車庫看了看,卻赫然地發現他的車安靜地停在那裏。

他就在小區裏,但他沒有回家?夏燕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天晚上,她就一直坐在陽台上望著小區樓下。她希望一切都隻是她的揣測,李義峰把車停在車庫後,因為別的事沒有開車出去。左等右等,而李義峰卻用鑰匙開門回來了。而她確定,他根本就不是剛從外麵回來。

見到她,李義峰也有些詫異。因為懷孕的緣故,她每晚總是準時睡覺,對於他什麽時候回來也不會過問。

“怎麽還沒有睡?”他的眼神有些躲閃,聲音竟然透著關切。

她冷冷地望著他,感覺到他是如此的陌生。

“很晚了,早點休息!”他打著哈欠,從她麵前經過,徑直走向浴室。他沒有注意到她寒若冰霜的麵孔,沒有注意到她幾乎站不住的身體。那天夜裏,她輾轉反側,她不知如何是好。是像以前那樣掩耳盜鈴的生活,還是拆穿他所有虛偽的麵具。

這個男人,是她唯一愛上的。她那麽辛苦地追來,她那麽珍惜又那麽感激,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對他好,她給他空間,給他信任。即使有時候也會有抱怨,但總是很快地就過去,不是她傻,不是她隻會妥協,是真的很想和他好好地經營他們的婚姻,他們的生活。

她沒有告訴兩個好友。

因為覺得丟臉。

尤薇薇早告誡過她的,她知道她們都是為她好,但太遲了。她已經沒有辦法重新去設定他們的關係,她從一開始就輸了——這個男人天生有著花心的因子,不是她就可以收複得了的。你以為你是最特別的那個,是可以成為最後的那個,但都隻是天真而已。

不,她還是沒有忍心拆穿。她扶著自己的身體艱難地離開。她知道三個人的關係坦陳在陽光下,就再也沒有辦法收場了。她不知道如何麵對。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她不想要失去李義峰,不想要失去這個家。

他們之間還有個孕育著的孩子。

原本這一切是多麽美滿而幸福。

在聽到醫生說孩子已經保不住的那刻,她就知道她和李義鋒完了。她再也沒有辦法麵對他,再也沒有辦法麵對他們的婚姻。他們是真心相愛過,他也曾把她捧在手心裏珍視過,沒有婚禮,也可以結婚,沒有寬敞的房子,也可以經營婚姻。她隻想要做他的小妻子,把自己的一生都交付於他。但他開始一點一點地忽略她了,她慢慢地調整自己,告訴自己婚姻又不可能永遠都是熱戀的狀態,她也告訴自己,他就是個貪玩的孩子,但不管怎樣他都會有自己的分寸,會記得他是一個丈夫。

她相信他,相信他們之間的愛情。

但感情被拆起來的時候就像拆一件毛衣,一根線頭足矣。他半夜給別的女人打電話,她也可以接受,他瞞著她去見前女友,她還可以接受。隻要沒有看到真相,她都可以給自己一個安穩的現狀,但現在,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了,沒有辦法再假裝下去。

她聽到他給樓下那個女人打電話,他低聲哄著她,細膩而溫柔。那一刻她整個人都瘋掉了,她把他的手機奪過來摔到他的麵前時,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她知道這樣對寶寶不好,她拚命地克製情緒,但卻感覺整個人被戳了一個口子,情緒已經失控。

“發什麽神經?”他厲聲叱責她。

她絕望地看著他,他是一點羞愧一點內疚都沒有,直到現在他還想要強勢地壓住她。

“我隻是在跟女客戶打電話,你卻是疑神疑鬼!”他粗暴地說:“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李義峰!”她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衝下樓去。她對著那扇門又踢又打,眼淚橫飛!如果知道這樣會失掉這個孩子,她一定不會讓自己激動,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控!但她沒有辦法忍受了。

李義峰從身後拖她離開的時候,她不小心踉蹌地摔了下去。她的寶寶已經可以在她肚子裏跟她玩了,在她的皮膚上,用腳踢出一個隆起,或者用手攏攏她。她的寶寶跟她一起心跳,一起呼吸,一起感受著生命的奇跡。但一切都被弄糟了。她的愛情,她的婚姻,還有她的孩子。

尖叫在撕扯著她,卻是無聲無息。

“先休息一陣子。”尤薇薇輕聲地說

“我沒事,別擔心。”夏燕輕聲地說,隻是說著,眼裏已經湧上破碎的淚:“辦結婚證的工本費是九塊,離婚證的工本費卻要十塊,看來離婚比結婚要付出更多。”

“以後不要這樣了。”夏燕抬眼望著他:“若是再結婚,不要這樣了。”

他的眼圈一紅,囁嚅地點了點頭。

“我愛過他。”在他的背影裏,夏燕深深地說:“至少在失去他之前,我愛過他。”

至少在失去他之前,我愛過他——這也是愛情,就算破碎,但了無遺憾。

劉若英是不是唱過:想要問你一句敢不敢,像我一樣為愛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