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自掘墳墓

正當江維楨和宣韶寧打算在門店找個座兒坐下好好聊聊,卻瞥見不遠處有人騎馬飛快的閃過,可謂是一騎絕塵。

“能在天街這樣人口稠密的地兒策馬飛奔,騎術了得!”宣韶寧在心裏默默念叨,卻聽見江維楨開口道:“這是廣遠軍地傳令郎,看來東胡是有事兒了。”

“江兄,你是如何得知地?”宣韶寧頗為意外的問道。

“那傳令郎腰間佩戴地乃是專屬廣遠軍地令牌——上方下圓,內鐫刻著‘廣遠’二字,況且這天街是什麽地方啊?能如此策馬狂奔地,定是獲準有緊急軍情可暢通無阻啊!”江維楨解釋著,眼睛卻不看宣韶寧,而是定定的朝著那傳令郎已經消失不見的方向。

“沒想到江兄眼神這般的好,那傳令郎距離我們少說也有三丈,又是從眼前一閃而過,江兄竟然能看清腰牌?”宣韶寧絲毫不隱藏自己的驚訝表情,“更甚的是,江兄乃是戶部度支司的,卻。。。。。。”沒等說完,江維楨接過話茬“卻懂得軍隊的一些規矩,是麽?”

看到宣韶寧點點頭,江維楨說道:“我少時就想入軍營,怎奈。。。。。。”,話未說完,隻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麵對自己的是一雙清澈而又堅定的眼睛。

“此生未完,終有機會去完成心中的念想的,江兄,要相信日後定會如願的!”

向來口才不錯的江維楨此刻卻感情複雜,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語,隻能抿了抿嘴同樣堅定的點了點頭。

江維楨所料不差,傳令郎一直策馬飛奔直至宮門口方才下馬,氣喘籲籲的拚湊出不成段的話語“廣遠軍。。。。。。軍情緊急。。。。。。麵聖!”一邊說著一邊拔出了身後背著的箭筒,掀開蒙布,拔出了一支金光閃閃的金翎箭。宮門守將一見金翎箭,立刻導引傳令郎入宮。

午後的時光梁帝最愛的除了去綺羅苑就是在雲雀台同蔡相對弈了,此刻執紅子一方的帥已然被對方黑色的卒、炮和象形成的掎角之勢團團圍住,身邊唯有的僅僅是一枚兵而已。

“哎。。。。。。論下棋啊,朕是自愧不如啊。。。。。。。”梁帝歎氣後向後癱坐在了靠椅之上,坐在他對麵的蔡相波瀾不驚的淡淡一笑接話道:“聖上啊,畢竟是心係天下的,又豈會拘泥於這一方棋盤之中。”

“蔡相啊,不用安慰朕,朕這點胸懷還是有的。”

“哈哈,聖上方才幾盤棋局並未使出全力,臣看出聖上是有心事啊?”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蔡相的眼睛!”梁帝有些欣慰的說著,“想來蔡相也該有所耳聞了吧?”

“老臣的確是聽說了貪墨石料案和京試會考偷換死囚案。”

“蔡相如何看太子之事?”

蔡相捋了捋細長的胡須,不緊不慢的說道:“太子乃是國脈相承,如今太子入主東宮已然二十年,身負家國未來,做事必然是平穩持重,與其他幾位皇子相比也是難免不出眾,可老臣以為僅憑一個太子府的掌書的幾句瘋話不足信也。”

“但願都如蔡相所說!”

正當梁帝準備起身之時,貼身的崔公公一溜小跑來到跟前,躬身輕聲說道:“回稟陛下,廣遠軍的金翎箭傳令郎到了。”

梁帝微微一皺眉“讓他進來”。張公公得令後小步退下,很快一名身穿鎧甲,肩背箭筒的士兵模樣的人在距離梁帝五步開外下跪,雙手高高舉起那支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光的金翎箭,此刻的他努力平複自己的氣息,鎮定的說道:“回稟聖上,末將乃是廣遠軍傳令郎,東胡出現叛亂了!”

短短幾個字就足以挑動起在場兩人的神經,蔡相豁然站起,神情嚴峻的看向梁帝,隻聽梁帝問道:“東胡一直臣服我大梁,近來也是毫無摩擦,怎麽會突然叛亂?楊頡的手書可在?”

“在,請聖上過目!”傳令郎伸手從胸口處掏出一卷行文由崔公公轉交給梁帝,展開一看:

臣楊頡頓首:

數月前,封居同東胡交界的市集上出現了販賣鐵礦石料的商人,臣便已留意,然我朝雖不意石料外流卻並未完全杜絕石料貿易往來,直至半月前大理寺在封居抓獲一人,似與京試會考舞弊案有關,恰那人正是交易石料主使。自那之後臣始終嚴密盯防東胡,不料就在前日東胡舉兵五萬進犯封居,東胡逆賊人數眾多且所持兵刃遠甚於過往,廣遠軍兵力有限,況東胡攻城勢頭甚猛,封居情勢危急,因而派人快馬加鞭陳書於聖上,望聖上派兵援助。

梁帝看完書信便交給了蔡相,滿臉陰沉地問道:“當前戰況如何?”

傳令郎埋頭回複:“東胡此次動亂毫無征兆,集兵迅速且攻城勢頭甚猛,我軍駐軍數量不足,於是楊將軍命全軍據城死守!”

“聖上”蔡相看完書信後開口:“東胡一直缺少精礦石料,因而多年來始終無法給軍隊裝備足夠的兵器,可楊將軍卻在書信中說道此番動亂東胡竟然兵刃充足,這其中。。。。。。。”

“蔡相有話直說!”

“是!老臣以為東胡的兵刃原料來源恐怕同平州石料案有牽連。”

“蔡相大可說明,朕還不至於昏聵至此!”

“聖上息怒,論精鐵品質,算上下唐和西涼,無能出平州之右,平州石料最能鍛造上好兵刃,鋒利堅韌,一直以來我大梁都隻是少量同他國交易為的就是控製他國兵刃鍛造。東胡如此缺乏石料之地能在短時間鍛造出供大軍所用兵刃,結合之前貪墨石料案,老臣不得不得聯想到石料去向乃是東胡!”

梁帝胸口起伏“蔡相所言正是朕之所想,若屬實,該當如何?”

“為今之計首先要增兵封居,廣遠軍駐軍量怕是不足以抵抗東胡的一味猛攻,情勢不妙!”

“即便是有了足夠的兵刃,區區東胡五萬烏合之眾,我大梁還不放在眼裏,讓豫王駐紮在漠北的玄甲分兵去一舉擊潰東胡亂黨!”梁帝對張公公吩咐完,對蔡相說道:“蔡相隨朕一同去大理寺!”

就在梁帝決意要來大理寺的同時,一個全身被披風牢牢包裹的人在牢頭的帶領之下走進了大理寺的大牢,隨著牢門的打開,此人透過發黴的空氣和汙濁的光線模糊的發現了蜷縮在一角的呂延會。神秘人擺了擺手,牢頭乖乖的退出,徒留兩人在牢房之中。神秘人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哼了哼鼻子。

“呂大人,別來無恙啊?”

一句話在外人聽來平常得緊,卻將角落裏的呂延會嚇的一哆嗦,慌張的轉過頭,瞪大了一雙驚恐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人,嘴唇哆哆嗦嗦的發不出聲音。

“看來呂大人並沒有癡傻啊,那就好!今日我來就是和呂大人說一聲,東胡起兵作亂,太子如今是自身難保了,你,”神秘人頓了頓“注定要成為棄子了!”

呂延會跪在地上,一雙眼似乎噙著淚,不相信似的搖著頭,嘴裏發出嗚嗚聲,像是在央求又像是不甘心。

“到了此刻,呂大人,我還是給你指一條明路吧。”神秘人聲音變得冷了,“再有人審問你,必須將事兒全盤托出,說出太子才是幕後主使,你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這樣才能保命!”說完也不顧呂延會的反應,自顧自走出了牢房,站在門口回頭補了一句“事成之後,我自會派人來接你出獄,屆時拿著銀兩隱姓埋名去吧。”

眼看著神秘人走遠,呂延會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眼神從最初的驚恐轉變成空洞,一張髒兮兮的臉毫無表情,又回到了之前的癡傻狀態。從高牆上開的那一扇極小對的窗子透過的微弱光線一道一道的打在牢房之中,呂延會仿若成了一座雕塑,直到梁帝在蔡相和林堃的陪同下走進了這間牢房。

梁帝極為厭惡的捂住了口鼻,畢竟這牢房裏的味道即便是普通百姓都受不了,更別提九五之尊了。林堃趕緊走上前一步嗬斥道:“呂延會,聖上駕到還不行禮!”

聽到“聖上”倆字,呂延會不敢相信的抬起了頭,呆呆的看了一會兒之後,身體改為跪姿,不住的磕頭,一邊磕頭還一邊反複說道:“臣知罪!臣知罪!臣一定如實招供!”

呂延會這個反應倒是殺了林堃一個措手不及,畢竟之前不管如何刑訊就是不開口,如今自己才說了一句話,呂延會竟然就肯招供了,著實讓自己麵上無光。於是乎,林堃轉向了梁帝,等候旨意。

梁帝不屑的看了一眼,問道:“既然知罪,朕就問你,貪墨石料究竟來龍去脈如何,給朕解釋清楚!”

“是!是!臣一定如實招來:臣的確在石料的賬本上作假,將貪墨的石料販賣給了吳大年,由吳家轉手賣給了東胡,至於銀兩臣隻留下了很小的一部分,真的,臣真的沒有私吞啊!”

“銀兩去向如何,快說!”

“銀兩都是交給了太子府掌書啊,罪臣真的全都說了,還請聖上饒命啊,聖上饒命啊!”

之後呂延會再未說出有內容的話來,隻是一味的磕頭,一味的求饒。梁帝問林堃道:“太子府掌書關在何處?”

“就在前方的牢房之中,還請聖上和蔡相隨下官來。”

就在呂延會牢房的隔壁,太子府掌書一如呂延會一般的狼狽模樣正跪著,一看見來人也開始不停的磕頭。

“呂延會已經招了,你和打算繼續隱瞞嗎?”

“回稟聖上,草民不敢也沒有隱瞞,當初在大殿之上草民說的就是實話。”

一行話說得梁帝麵色變得陰沉,蔡相此刻開口道:“據實說來,若是有惡意攀咬太子殿下的話語,即刻處斬!株連九族!”

一番話說得已經是惡狠狠了,可那掌書反而苦笑了起來“株連九族?哈哈,回稟蔡相,草民的九族早已在黃泉等著草民了!他們都死在了太子的手上!聖上想知道石料案中那些銀兩的去向吧,沒錯,都是草民收下的,可是草民一個掌書如何吞得下如此巨額的銀兩?草民都是聽從太子的啊,銀兩草民也是如數交給了太子。從接手這事起,草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無奈家人都在太子手上,草民隻能從命,可是草民也是留了一手,私下另外做了一個賬本,就藏在隻有草民知道的地方!”

“你再說一遍!”梁帝此刻不在乎空氣的汙濁了,一大步跨到了掌書的麵前,聲色俱厲地問道:“你說是誰主使?”

“是。。。。。。。是太子”掌書顯然被梁帝的氣勢嚇到了,說話開始哆嗦“賬本上都有。。。。。太子府印章,做。。。。。。做不了假。”

“賬本在何處!”

“賬本。。。。。。。賬本”掌書反複念叨著,緩緩站起開始伸手解開衣扣,看到這一幕,林堃急忙將自己擋在了梁帝身前警惕的看著,卻隻見掌書一件一件脫光了自己的衣服,直至一絲不掛的站在眾人麵前,迎接這具身體的是驚訝不已的三雙眼睛,並不是因為掌書的怪異舉動而是因為掌書全身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顯眼的紅色印章覆蓋,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

“賬本就在這兒!”掌書雙手向上舉起,原地轉了個圈,像是在展示這印刻在身體上的賬本。梁帝顫巍巍的不顧林堃和蔡權的阻攔靠近了掌書,瞪大了眼睛看清了那一枚一枚猩紅的太子府掌印,不用再看那些渺小更甚螻蟻的文字,豁然轉身走出牢房,林堃和蔡權隻能急忙跟上,直到梁帝一口氣走到了大理寺大門外,蔡權方才鼓起勇氣問道:“聖上,您這是。。。。。。。”

“擺駕東宮!”

“來人啊,將伶人都叫上來,本宮要舞樂!”

“太子。。。。。。。”

“還不快去!”

“是!是!”

家仆跑出去不久之後,一組伶人和舞姬就被帶進了太子書房。

“給本宮奏樂、跳舞!”

“是”

眾人允諾之後立刻開始各司其職,刹那間樂聲就開始在屋簷繚繞,此刻的太子終於緩緩舒展開眉頭,開始閉上眼享受。

“再奏響亮一點!”

“是,太子殿下!”

隨著樂聲漸漸增大,太子妃的腳步也越來越匆忙,她緊緊擰著的眉和抿著的嘴將原本秀麗的姿容變了形,匆忙的腳步讓她開始額頭微微出汗,胸脯也開始起伏的頻繁,直到她奮力推開書房的大門,醞釀已久的情緒在此刻噴發。

“都給本宮停下來!都滾出去!”

“誰敢動!”

“殿下,您可知現在是什麽時候,您怎麽可以如此放縱自己?”

“父皇不相信我,還將我軟禁在府邸,怎麽?連舞樂都聽不得、賞不得了麽?”

在太子同太子妃針鋒相對的時候,梁帝已經來到了東宮門外,當值的太監正想要呼喊行禮卻硬生生被梁帝阻止了“誰要是敢出聲,當場杖殺!”

“家老,帶朕去見太子!”

頭發已然花白的家老本想下跪卻被梁帝提起來,不敢出聲,隻能低著頭在前方引路。隨著一行人漸漸靠近書房,那舞樂之聲也越發的刺耳,梁帝本已經是陰沉的臉色更是難看了,他甩開家老自顧自走到了書房的門口本想推門進去卻聽見了太子同太子妃的爭吵。

“本宮自九歲被立為太子,到如今已經二十年了!我大梁何時有過如本宮這般窩囊的太子?所有政務父皇都要親自過問,擺明信不過我,還有陵王、襄王、豫王之流輪流討父皇歡心,父皇卻始終不對我展露笑顏!”

“殿下!您是儲君,未來的聖上,又何必和其他皇子去計較?”

“如何能不計較!父皇若是繼續在皇位上坐下去,這太子之位屆時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殿下!”太子妃剛大呼一聲,卻見書房門被人用力推開,梁帝一身肅殺的站在了門外。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也是嚇呆了太子,臉上除了不可思議之外更多的是害怕,那一瞬間,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汗液開始從各個角落湧出。

“逆子!”梁帝的一聲大喝讓所有人立馬紛紛跪倒在地“來人,將這所有伶人統統拉出去杖斃!”

太子臉色蒼白的跪伏在地上,嘴唇幹燥,汗水打濕了地麵,伶人們被拉出去時候的呼號一點都沒有傳進耳朵,此刻滿腦子都是梁帝的那一句“逆子”。

“聖上息怒!太子殿下一定是酒後失言了!”蔡權瞥到了倒伏在書桌上的酒瓶,勸慰道。

“朕看來你是清醒得很呢!”

“父皇。。。。。。兒臣。。。。。。兒臣知錯了!”

“你倒是說說錯在哪兒了?”

“兒臣不該酒後失言,妄議朝政、妄議父皇以及。。。。。。以及皇子們!”

“僅僅是這樣麽?”

“兒臣請求父皇責罰!”

“哼!朕來問你,貪墨石料案究竟是不是你背後主使?”

聞言,太子瞬間僵在原地,額頭的汗珠已然再也掛不住,紛紛墜落,跪在一旁的太子妃同樣的神情慌張的望著太子。

“說!朕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

“兒臣確實是無辜的啊,不知是何人在詆毀兒臣,還望父皇明察啊!”太子最終要緊牙關堅定的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好好,好一個朕的太子啊!”梁帝滿眼的失望,連著語氣都不像之前那般盛氣淩人了“太子府上下給朕聽好了:從今日起,府內任何人不得踏出府門一步,違令者斬!蕭雲懿好好在府內閉門思過!”甩下最後一句話,梁帝奪門而出,徒留下不知所措的太子和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