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偷梁換柱
安平郡位於宣城南麵四十裏處,安營紮寨在一處丘陵之上,地勢恰好向北能遙望都城,而向西能守住入京的要道,戰略位置極佳,而屯軍於此的平安軍是太子地屬軍,足可見梁帝對太子地信任。按照駿馬的腳程,區區四十裏地距離根本不用幾個時辰,而此時地陵王同前一天領旨出城時地風風火火相比顯然閑適了不少。已經快半天了,陵王的二十人查案小隊竟然才堪堪到達平安軍營外。
在收到守兵的稟報之後,平安軍指揮使周訓良大步如風地走出營帳,距離陵王一人之外,單膝跪地行禮“末將參見陵王殿下!”
陵王笑眯眯地下馬,走上前去扶起周訓良,打量了這個身穿鎧甲,已經年過不惑卻足足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平安軍指揮使一番,然後溫言說道:“周指揮使不必行如此大禮,本王此次是前來是為了查案”,說完,陵王特意將眼神留在周訓良的臉上良久。其實,陵王所料不差,周訓良的確是已經得到了消息,而他僅僅比陵王到來早了一個時辰得到消息而已,若不是陵王在途中故意拖延,此時隻怕他還沒有收到太子的秘信。不過此刻周訓良依舊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問道:“末將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
陵王早料到周訓良定然會有如此反應,因而他拉住周訓良的手“周指揮使,我們營帳內詳談。”
進得營帳,陵王婉言拒絕了上座的請求,而是選擇了偏座坐下,開門見山得將發生在宣城的命案說了一遍,然後靜靜地觀察著周訓良的反應。
“能否讓末將見一見那軍銜牌?”
“那是自然。”
陵王對手下人點了點頭,立刻有人將兩塊軍銜牌遞給了周訓良。拿起那兩塊軍銜牌,半手掌大小、略帶斑駁的質感,鮮明地刻著“平安軍”三個凸字。“李晌、董必?”周訓良雖然提早接到了太子的通知,可是因為時間倉促,並沒有了解到整個事件的具體內情,此刻看到自己軍中的軍銜牌還是忍不住心悸。
“看來周指揮使認出了自己手下人了?”陵王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軍中的茶水和自己府邸的相差甚遠,不過他渾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周訓良的反應。“其一,他們二人作為平安軍校尉,軍職也不算大也不算小,他倆擅自離開軍隊,周指揮使竟然不知?其二,年節期間任何軍隊無旨不得入京,他倆作為軍人,如此僭越的行為,周指揮使該如何解釋?”兩個問題,個個都如針,紮入周訓良心中。
周訓良突然離開座位半跪道:“回稟殿下,此事末將確實有失職之處,然,末將絕對不知事情原委,還望殿下明察,若末將有任何隱瞞,願自刎以謝罪!”說這話的時候,周訓良的額頭已經開始滲出密密一層汗了。
陵王換上一張笑臉“周指揮使言重了,本王也是奉命調查,此番前來自然是希望周指揮使能配合本王查案。本王還是相信周指揮使與這件命案並無牽連。。。。。。。然而,此二人確是平安軍中校尉無疑,周指揮使這失職之罪隻怕是逃不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失職之罪能輕能重,是輕還是重,這就全看周指揮使自己了。”
周訓良嘴角微微**,眼珠轉了幾圈“殿下說的是,末將自當全力配合殿下!此二人是我軍中無疑,他們此時本該正在罰禁閉,完全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出現在京城!”
“哦?禁閉?怎麽回事?”
“事情是發生在四天前,那日因為隔天就是年節了,軍中也有相應的典禮,那日中午在軍中舉辦了鬥酒會,沒想到兩人卻因為喝多了,反而鬥起嘴來,到後來竟然拔刀相向,末將因而罰他倆關入禁閉,可直到此時也沒有人來報禁閉室有問題啊?”
“年節前四天,這麽巧?周指揮使,我們得去禁閉室看看了!”
當周訓良帶著陵王來到位於軍隊後方的罰場時,正好是晚膳的時間,隻見有兵士提著食籃走向位於罰場中間的禁閉室,那是幾間被厚重的鐵門鎖住的房間,隻有在鐵門的最下方有一個投遞夥食的進口,可想而知裏麵定然是黑漆漆一片的。當兵士將食盒放在鐵門下方的投食口時,可以明顯看到有一隻手伸出來抓住食盒並拖進了屋內。
“開門!”周訓良一聲大吼之後,兩扇鐵門被緩緩打開了。裏麵分別有一個人,當他倆轉過頭後,除了陵王之外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這是兩張陌生的麵孔,根本不是李晌和董必!看到周訓良出現在眼前,兩人立馬知道自己被識破了,慌張得跪下來,發著抖求道“指揮使,我們。。。。。。我們也是被迫的。。。。。。。還請指揮使放我們一馬啊!”
周訓良臉都有些扭曲了,發狠地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我們。。。。。是第四伍的。。。。。。。”
“究竟是怎麽回事,快說!”
“是是是,是李校尉要我們這麽做的!”
“是啊,還有董校尉,他們威脅我倆,說要是不配合就。。。。。就。。。。。。”
“就什麽!給我說清楚!”
“就將我倆私藏軍餉的事兒告訴指揮使,指揮使,我們的確是私藏了銀兩,可是也就藏了十兩銀子啊,真的沒有別的了!”
“我不是問你們這個,我是問你們究竟是怎麽偷梁換柱的!”
“我們不知情啊,就是年節前一天,李校尉和董校尉要我倆到時替換他倆關禁閉,一開始我們還不懂,後來在鬥酒會上就看到他倆大打出手了,然後他倆就被指揮使您關了起來!”一個說完,另一個接著說:“就在當晚,我倆就進來和兩位校尉做了替換,他們走之前說讓我們假裝三天,三天後他們回來換回我們,這樣就把我倆私藏軍餉的事兒保密下去,不再提起,其他的事兒我們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本王已經基本明白了,看來這兩位校尉是早就密謀好了,在鬥酒會上假裝動手,目的是為了關進禁閉室,然後威脅這兩個兵士作為替身,自己跑到了京城,接著就被殺了。這前麵的事兒我是明白了,周指揮使!”
周訓良朝著陵王點了點頭,對手下人說道:“將此二人收押等候發落!”
“是!”幾個彪形大漢將兩個抖成篩子的兵士拖了下去。
“是末將疏忽,末將願承擔責罰!”周訓良向陵王請罪。
“哎,周指揮使,現在說責罰還為時太早了,本王還需要周指揮使將功折罪呢!”
低著頭的周訓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畢竟從軍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還是到家的,表麵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依舊是一副知錯悔改的的模樣,可心底裏卻極快地分析著策略:即便是自己失職讓兩名校尉在年節期間進入京城,可這件事怎麽算起來也不能是多大的過錯,對他這個指揮使來說頂多也就是罰奉而已,但陵王這一句“將功折罪”明顯是將自己的失職上升到罪責的高度了。
“陵王殿下奉旨查案,且受害者就是我軍中人,周訓良自當全力配合陵王殿下!”
“好啦,周指揮使有心就可了,不必如此的。”陵王雙手扶住周訓良行著軍禮的胳膊“眼下還希望周指揮使能將此二人的所有戶籍、軍籍冊讓本王看看。”
“是,殿下先行回營帳,末將立即讓人取來!”
在周訓良的營帳內,陵王帶來的手下人在逐頁逐頁的查看軍籍冊。梁國的軍籍冊都會將每一個兵士的戶籍、從軍曆史、軍銜情況進行詳細記載,查看軍籍冊就能比較準確地掌握一個兵士的來龍去脈。陵王端坐在側位,一邊喝著茶,一邊觀察者周訓良的表情。
“回稟殿下,找到了!”
“拿過來!”
陵王將其中一本軍籍冊端在手上翻閱,發現李晌和董必除了是平州人氏,竟然還是來自同一個臥龍郡,兩人都是年過不惑,二人十年前曾是玄甲軍中校尉,卻在三年前調動來到了平安軍,在軍中十三年時間軍功平平,因而至此也僅僅是個校尉而已。陵王看過軍籍冊,眯著眼問道:“周指揮使,從這軍籍冊上來看,此二人既然之前一直都是在玄甲軍中效力,為何突然就來了你麾下?”
周訓良回答道:“三年前皇上特賜太子親屬軍,因而成立了平安軍,末將奉命組織軍隊,一麵招兵源,一麵向幾大軍團調動校尉及以上軍職的將官,他二人正是那時被招至平安軍的。”
周訓良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而且三年前成立太子屬軍的事陵王也是知曉的,“那麽此二人在平安軍中表現如何?既然有過在宣甲軍中十年的從軍經曆,想來他二人應該是嚴守軍紀的吧,畢竟我四哥可是因治軍嚴明著稱的。”
“陵王殿下說的是,豫王殿下的玄甲軍的美名我大梁軍中又是誰人不知呢?他二人在我軍中一直都是嚴守軍紀,從無錯處,在軍中頗有軍心。。。。。。。當然,除了之前的鬥酒會上鬧事之外。”周訓良回答的同時不忘暗暗諷刺陵王一番,作為太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豫王與陵王之間的糾葛。
果然,陵王眉心一蹙,旋即展開,似乎根本沒有聽出周訓良話裏有話,徑直說道:“若按照周指揮使所說,那麽他們在鬥酒會上的表現根本就是演出給大家看的,為的就是能在年節時間偷偷進入帝都。可是,他們這麽做目的究竟是什麽?又為何會被害在客棧呢?”
“這。。。。。。。”
周訓良一時語塞,陵王微笑著說道:“周指揮使隻需好好替太子帶好這平安軍就可了,至於查案這種事自然是本王來做了。”陵王反嗆了周訓良一句。
“帶本王去他倆的營帳!”
自從兩人被關禁閉之後,他倆所在營帳中的鋪位一直空著,並沒有人特別在意。陵王走進營帳發現兩人的鋪位竟然正好是在對麵。
“好好搜搜!”
“是!”
陵王手下人開始在兩個鋪位之中開始翻箱倒櫃,其實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因為兩人的鋪位實在是太過簡單了,除了一張木板床之外隻有一隻半人高的木質櫃子,幾人翻倒了櫃子將裏麵的物事悉數倒出來,就在這時一本冊子滑到了陵王的腳邊,他拾起來,封麵上書《兵法分列》,隨便翻了翻,從書冊裏麵落出了一張折疊的紙張,抖落出一看竟然是一張畫像,畫像被畫上了一個紅色的叉叉。
“這是誰?”
陵王看著畫像中的人物,看著像是一男子,然而麵白無須,又有點似女子。周訓良湊過來一看,立馬瞪圓了雙眼,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認得畫中人。
“周指揮使可認得此人?”
“這。。。。。。。若是末將沒有看錯,應該是平州和登州州牧呂延會!”
“哦?本王倒是對此人有所耳聞,可有別的發現?”後半句是對陵王手下人說的。
“回稟殿下,並無別的發現了!”
“那好,這第一天也不算是毫無進展了,你說是不是啊,周指揮使?”
“回稟太子殿下”太子府管家在掌燈時分將從信鴿腳上取下的腳環遞給了太子,太子接過後輕輕一敲,從腳環中掉落出猶如針粗細的一卷紙,拆開後僅寥寥幾字“陵王發現呂氏畫像”。
“這是怎麽回事?”太子皺起了眉“老七去查案,怎麽查到呂延會的頭上了?這個周訓良也真是的,什麽事情不能講清楚點!”
“殿下,周指揮使定然是受製於陵王殿下,才無法將事情詳細說明的,周指揮使作為殿下的心腹,陵王殿下怎會不知,他一方麵是查案,另一方麵一定是監視了周指揮使。”管家老奴仍舊是低眉順眼的模樣。
“說得對啊,一時著急竟然沒想到,不過話說回來,這案子和呂延會有什麽關係啊?”
“太子殿下,老奴總覺得我們得早做準備!”
“我也明白,老七覬覦我這東宮之位已經許久了,就算是他想借機來對付我,可是這件案子和我是完全無關啊,他能拿我怎樣?”
“老奴不懂,老奴隻覺得太子殿下最好能找來幾位大臣商量一下,另一方麵呂大人那邊也得知會一聲了。”
“恩,沒錯,立即飛鴿傳書給呂延會!”
而此時的呂延會這會兒正火冒三丈,在他設立在登州和平州交界處的大宅院中氣得直跺腳,因為激動浮上了紅暈,將原本白皙臉蛋點綴得煞是好看。
“豈有此理!區區一個校尉竟敢在我的地界殺人!還殺了我的義子!”呂延會一頭烏發束得老高,卻在前額處左右兩邊各留下一縷發絲,身高不過五尺,腰身纖細,不僅是長得像女子,吼叫起來聲音也極似女子,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直以為是一個女子在自己的閨房中耍脾氣呢。
“這個人隻怕是活膩了,竟敢招惹義父!”說話的是呂延會的另一個義子,喚作盛翼,長得五大三粗,一臉的絡腮胡,雙臂上青筋根根爆出,一個碩大的喉結隨著說話的動作在脖頸處上下晃動。
呂延會收了三個義子,除去之前被宣韶寧手刃的張十三和眼前的這個盛翼,還有一個手拿羽扇,一身長衫,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論長相實在太過普通,根本沒有什麽值得說道的特點。
“義父息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就劃不來了。”書生勸道。
“子謙,平時就屬你最有主意了,你說我要如何替十三報仇?”
這個叫做方子謙的男子不動聲色地說道:“那個校尉竟敢殺了三弟,他是必死無疑了,不過僅憑他一人這事兒又怎會是如今這般後果?”
盛翼立刻插嘴:“二弟的意思讓我想起來了,沒錯,當日那些平州的開山工也趁機搗亂了,要不然三弟有這麽多手下怎麽會慘死的那個校尉的手裏!”
“大哥說對了,義父,三弟的仇可不僅隻有那個校尉要承擔,還有那些刁民啊!”方子謙收攏了扇子提醒道。
呂延會握緊了拳頭“沒錯,這些平州刁民,太子仁慈沒有趕盡殺絕,現在竟然還敢犯上作亂,那可別就怪我心狠手辣了!”
“義父,這是一個機會,我們可以借著這件事將這些刁民一舉打壓到他們永無翻身的地步,同時也為三弟報仇!”方子謙陰惻惻的說道。
“你倒是說說如何做?”
“我們可以效仿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