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除夕血案
相較於平州的饑寒交迫,京城可就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了。新年梁帝照例都要在承元宮擺年宴,新年之後就是梁帝在位整整第三十個年頭了。
華燈初上,歌舞升平,幾位皇子以及五品以上地文武官員均按次序落座。舞榭歌台上,侍女們縹緲而舞,樂師們賣力地演奏,內監們在酒席間如魚般來回穿梭上著酒菜。梁帝在大殿正中落座,左右分別是敬佳貴妃和閔妃作陪,梁帝右手側依次為太子、襄王、陵王,左手側依次為豫王、莊王、雲萱公主。年宴亦是家宴,因而每年梁帝都會讓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出席。
一曲舞罷,太子首先站起身來,雙手舉杯說道:“兒臣祝父皇龍體康健,社稷四海升平!”
“好好好。。。。。。”梁帝笑著眯縫著眼。
“太子說出了兒臣們地心願,既如此,那兒臣們一起敬父皇!”襄王自然不會這種重要地場合落於人後,同時將眼角餘光掃了掃在座地幾位皇子和公主。
“五哥說得對,兒臣也要敬父皇!”雲萱公主首先響應了襄王,她這樣一來,陵王、豫王和莊王也就紛紛起立敬酒。
“好啊,能看見你們兄弟和睦,朕就欣慰了。”說著,梁帝舉起了桌前的一杯酒就要飲,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梁帝做得卻不利落,手不住的抖動著,若不是距離梁帝近,一般人也是看不出的,可這細節卻沒有逃過太子、襄王和陵王的眼睛。敬佳貴妃抬手扶住梁帝,嗔道:“陛下,讓臣妾來,保重龍體要緊。”
這天的夜裏不僅是宮中熱鬧非凡,尋常百姓家中也是親友相聚,其樂融融,殊不知在城內一家客棧中發生了一樁血案,除夕夜的煙花掩蓋了現場的血腥,人們的歡笑淹沒了慘叫。
新年頭天,京城還沒有完全蘇醒,昨夜剛剛得了皇帝賜菜的京兆尹言狄正在夫人的服侍下穿戴衣裳,就聽見府衙捕快頭田況慌張來報。
“究竟何事啊?這新年頭一天就如此的慌張!”言狄向來做事穩重,他坐鎮京兆尹也已經是第八個年頭了,自他上任以來京城雖然也是波瀾不斷,尤其是經曆過了去年的京試舞弊大案,他依然穩穩地坐在京兆尹的位置,昨晚更是按例入宮參加了年宴而且還受到了梁帝的賜菜,更讓他驕傲的是自己的兒子言柯冉出自青山書院,如今已經成為了禦林衛校尉。
“大人,出大事了!”
在市井區有一家名為會友的客棧,小門小臉的,位置雖然也算是挨著京城最有名的絲柳巷,可一直以來生意也是不鹹不淡,向來不惹人注意,沒想到的是它的出名竟然是源於除夕夜的血案。當田況到達現場時隻見店主夫妻倆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麵如死灰、神情恍惚。想來是從未見過凶案現場吧!田況這麽想著,此刻也是很難問出些什麽,就自己帶著仵作上了樓。
凶案現場在客棧的二樓最靠近北麵的一間房,此時房門已經打開了,隻一眼,田況也是驚呆了,他做捕快十多年來也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房間內、門窗上、牆壁上、桌椅以及床鋪上均濺滿了血跡,不大的房間內散亂地分布著人體的不同部位,頭顱、殘肢、斷腿。。。。。。血腥的臭味直衝鼻子,就連有著多年驗屍經驗的仵作都忍不住作嘔了,田況也是極力克製自己才沒有嘔吐出來。
難怪店主夫妻猶如死人一般了,這種場麵換做是誰隻怕都是很難承受的,究竟是誰下的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殘忍?一時間各種問題湧入了田況的腦子,他知道出大事了,這案子棘手非常,當前必須立馬向言大人稟報。
“什麽?!”言狄聽完田況的敘述之後也是吃驚不小,堂堂帝都、天子腳下竟然出了這樣的案子,而且是在新年第一日。“仵作可有消息?”
“屬下在來府衙之前,仵作還在驗屍,目前隻能初步分辨出遇害者為兩人,應該。。。。。。都是男子。”事發才過了一個時辰,田況已經將自己所知的和猜測的都告訴了言狄。
“立刻通知大理寺!”
“下屬已經派人去通知了,此刻大理寺應該已經派人前往凶案現場了。”
言狄感覺案件發生在除夕夜很難說是偶然,自己必須親自去一趟現場。待穿戴好官服後,遇到了破例放年假回到了家中的言柯冉。
“父親,您這是要去哪兒?”
“京城昨晚發生了凶案,就在會友客棧,現場很是血腥,我必須要去看看!”
“我陪父親去!”
言狄看了看眼前的兒子,點了點頭。
京城向來是各種消息流通最快之地,未到一日,除夕血案就已經經過平頭百姓的口耳相傳成為了新年中人們最為關切的談資了。自然,皇親國戚、王侯將相也都知曉了此案了。然而作為一國之主的梁帝卻還毫不知情,此刻正愜意地躺在瓔淑人的寢宮中。
“愛妃今日的香似乎有些與往日的不同啊。。。。。。”梁帝慵懶地閉著眼說道。
“陛下鼻子可真靈呢,今日燃的香的確不是臣妾素來使用的,而是太子前幾日獻給陛下的安息香啊。看來陛下是鼻子靈,記性卻不好呢!”瓔淑人嗔道。
“哦?”梁帝睜開眼,笑道:“那朕還真是忘記了呢,也就你啊,敢這麽說朕。”
“那還不是陛下寬容體下,臣妾才鬥膽這麽說的。”
“朕還就是喜歡你這般小脾氣!”說著一把揉過正在給梁帝捶背的瓔淑人,對著她的臉蛋就要親,瓔淑人輕輕用手阻止,說道:“陛下,昨日就是留宿在臣妾的寢宮之中,今日乃是新年第一日,此刻時辰已是不早,該前去敬佳貴妃宮中等候皇子公主們的請安了。”
“說的也是,那就扶朕起來吧。”
“皇上駕到!”
當梁帝鑾駕到達章含宮的時候,敬佳貴妃以及太子、襄王、豫王、陵王、莊王、雲萱公主都已經等候著了。
“兒臣們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啦,好啦,你們的心意朕知道了,今日也無外人,不要這麽拘禮了。”梁帝在敬佳貴妃的攙扶下緩緩坐下,同時擺擺手讓皇子公主們都落座。
“兒臣近來聽說父皇夜裏睡不安枕,前幾日就送來了安息香,不知父皇用過之後可好?”太子率先開口。
“嗯,朕用了,那安息香效果確實不錯,這幾日朕睡的踏實多了,太子很用心啊!”
太子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急忙謙虛道:“兒臣能力有限,不能為父皇分憂,隻能盡些綿薄之力。”
“太子休要這般言語,你可是儲君!日後這大梁天下還要你傳承呢,怎可說自己能力有限!”顯然梁帝有些不悅。
太子本想是謙虛一番,沒想到梁帝卻小題大做,隻好急忙認錯“父皇說的是,兒臣知錯了。大梁之所以能有今日都虧了父皇,兒臣日後自當殫精竭慮,讓大梁永享太平!”
“太子這話說得滿了些吧?”陵王很是看不慣太子的惺惺作態,“父皇的確是為了大梁耗盡心力,可如今下唐和西涼國力漸長,對我大梁虎視眈眈,如何能說得上是永享太平?父皇一直教導我們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太子這般可不是忘了父皇的諄諄教導了?”
眼看陵王將自己引向如此不堪的境地很是惱怒,礙於梁帝在場不可發作,還要裝出大哥的寬容心態來,“七弟說的哪裏話,父皇的教誨,做兒臣的怎敢忘記?太平盛世一直都是父皇亦是天下蒼生最為渴望的,我自當是引為己任的。”
“太子當真是心懷天下,不知太子可有聽說除夕血案?”陵王借機將這個剛剛發生不過半日的案件搬了出來。
太子一臉懵懂,梁帝卻是先問起來:“什麽除夕血案?雲睿,你細細說來。”
“是,父皇。兒臣也是今日在入宮前偶遇了京兆尹言大人,聽他說起了這個事,是在市井區絲柳巷附近的一件客棧中就在昨晚發生了一樁血案,血濺滿屋,且遇害者還被人分屍,場麵甚是血腥!”畢竟是在內宮之中,陵王沒有說出細節,而是將現場一筆帶過。但即便如此,依然引起了不小的驚慌,敬佳貴妃和雲萱公主都用手捂住嘴,滿臉驚恐,幾位皇子也是吃驚不小,尤其是太子更是震驚得一時回不過神。
“竟有此事?!”梁帝在位三十年,親自過問的案件不多也不少,如此殘忍的案件也是頭回聽說,“昨晚乃是除夕夜,在朕的都城竟然有人如此囂張!”
“父皇息怒,龍體要緊,此案聽起來駭人聽聞,京兆尹自然會處理的。”襄王急忙表現出一副關心的模樣。
“兒臣在入宮之時正是遇見了言大人同大理寺少卿。”陵王說這話時不經意地朝襄王瞧了一眼。
“如此凶殘的案子,京兆尹和大理寺師責無旁貸的。新年休朝三日,言大人定會第一時間向父皇稟報的。”眼看著氛圍有些壓抑,莊王急忙出來緩和下。
“兒臣也是相信有京兆尹和大理寺在,此案定是能破!”陵王顯得對此案很是上心。
“陛下,今日乃是我們合家團聚的日子,說說體己話兒,千萬別被這血案擾了心情啊!”敬佳貴妃眼看著陵王將此事越擴越大,找機會將梁帝的注意力轉移。
“是啊,父皇,兒臣也不想再聽此等血案了。”雲萱公主附和說道。
“貴妃說的是,此事就暫時不要提了,雲睿,既然是你提起的,此案就交由你處理吧。”梁帝擺擺手道。
“是,兒臣自當盡力!”陵王領命之後偷瞄了太子一眼,眼裏盡是肅殺,然而太子還是一番懵懂。
在言狄父子趕到現場的時候,大理寺卿以及少卿已經開始勘察凶案現場了。
“清遠!”言柯冉一眼就看見了正蹲在地上的木清遠,聽到有人叫自己,木清遠回頭看見了同窗也是神情放鬆了不少“你也來了?”
“本來要赴漢州上任,皇上準許我過完年假再走,沒想到聽說發生凶案,於是就請求父親準許我跟著過來看看能否幫上忙。”木清遠解釋道。
“我也是和你差不多,那你發現什麽了?”
“你看”
滿地血汙,殘肢散落一地的場景還是讓兩人都豎起了汗毛。
木清遠指著案發現場分析道:“你看,房間不算大,但是擺設還是基本擺放在原來的位置,最為瘮人的是殘缺不全的屍體,但是另外一具屍體卻僅僅是缺了一條腿,按照客棧店主的記錄,這間房間住進了兩人,所以現場的其他肢體應該是屬於另一人。”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啊,我剛才被這血腥的場景給驚到了,都沒能發現這麽明顯的情況。”言柯冉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木清遠,可後者沒有回應,反而是靠近了那具較為完整的屍體。
“柯冉,你來看,這屍體的胸口的傷口部位的衣衫是濕的。”
“這有什麽特別麽?”
“他的其他部位的衣衫要不就是幹燥的,要不就是被血浸染,可僅僅胸口傷口這塊卻好像是被水浸濕,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這麽說倒是有點覺得,可是這能說明什麽呢?”
“我暫時也想不清楚。”
“清遠,不要破壞現場,查驗屍體的事兒還是交給仵作吧!”木晉提醒道。
“是,爹!”
“我們還是去外麵看看吧。”
言柯冉拉著木清遠來到了客棧後院的一口井前,這座四方的客棧正好包圍出中間一個空曠的院子,院子中間有一口井,前幾日下過雪,此時的地麵依舊是被雪覆蓋。
“清遠過來看看!”
木清遠順著言柯冉手指的方向看到就在距離井口不遠的位置的雪地上留有一個十字形交叉印記,這在幾乎連腳印都看不見的院子裏顯得很是突兀。
“這。。。。。。看上去應該是曾經有什麽東西放在這兒,而那時的雪還很是柔軟,留下的痕跡。”
言柯冉用手指丈量了尺寸後說道:“長一點的這條邊兒也就是半條手臂的長度,短一點的隻有長邊的一半的長度都不到。”
“你覺得這會是什麽東西的壓痕?”
言柯冉站到了木清遠的身邊,兩人離開壓痕一點距離,開始全麵看這痕跡,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時卻又怎麽都想不起究竟是和什麽東西形狀相近。
“你覺得這和這起命案有關聯麽?”
“不管如何發現的線索還是應該謹慎的記錄下來,興許它就是破案的關鍵呢,還是向大理寺匯報吧。”
“果然有木叔叔的風範,看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後繼有人了!”
“作為皇宮禦林衛校尉,在這種凶案現場還有心情開玩笑,在下也是佩服,不愧是言大公子。”
陵王行事風格向來不是雷厲風行,但也不拖泥帶水,在離開皇宮後第二天就來到了京兆尹府。
“言大人”陵王對這位向來耿直,從不選邊兒站的京兆尹素無好感,於是開門見山,“先將凶案現場勘查到的線索說一說吧。”
“是”言狄對著上座的陵王開始將目前掌握的線索詳盡地介紹了一番,“下官一方麵派人在審問那對夫妻,另一方麵也在調查除夕之前曾經出現在絲柳巷的可疑人等。經過徹查客棧的住宿記錄,發現投宿在凶案發生房間的為兩人,名為李晌和董必,均為平州人氏。陵王殿下,這是昨日在現場找到的物證。”
陵王接過言狄呈遞過的兩麵銅質銘牌是大梁製作的用來標示軍銜身份的銘牌,黃銅打造,半個手掌大小,正麵刻著名字,背麵刻著軍隊歸置和軍銜,這是大梁軍中校尉以上的軍銜的人才能擁有的,一般的兵士、伍長、百夫長隻有手環用以標示。
“平安軍?”
“沒錯,下官昨日也是有些意外,平安軍畢竟是太子屬軍,一直駐紮在京城外五十裏地的安平郡,而且校尉也是能夠擁有銜牌的最低一級軍銜了,按照大梁律例,年節期間不得無旨擅自入京的。若是想要繼續調查必須先將此事報於皇上。”
“言大人思慮周全,不過父皇已經將此案交給本王全權處理了,向皇上請旨就用不著言大人費心了,言大人隻要全力配合本王調查就可以了。”
“是,京兆尹一定盡力協助陵王殿下!”
太子?平安軍?想到案件有可能牽扯到東宮,陵王攥緊了手中的銜牌。
新年的第三日,太子府中,太子正在花園中同太子妃漫步細語。突然間,太子府掌家老奴急匆匆趕了過來。
“太子殿下,宮中傳出消息來了!”
“哦?有何消息,說來聽聽。”
“今日陵王殿下進宮請旨,進入平安軍中調查除夕血案,陛下已經準了。”
“什麽?陵王查案怎麽查到本太子的屬軍頭上來了!”
“據陵王所說,在那兩名死人身上搜出了軍銜牌,上麵刻的是平安軍的校尉,因而陵王希望能進入軍營中調查以洗脫太子殿下的嫌疑。”
“好一個洗脫嫌疑,他不存心找茬就不錯了,話說得好聽!”
“聽說陛下還嘉獎了陵王,說是陵王在年節中不忘為皇上分憂,還親自去軍中查案。”
“這麽說來,陵王已經出發?”
“正是!”
“倒是會演戲!要查本太子的屬軍,竟然都不提前打招呼,老七做得夠狠的啊,就你會進宮麵聖麽?給本太子備馬,本太子也要進宮!”太子此時已經氣得恨不得立刻跑到禦前講理去。
“殿下,使不得!”說話的卻是太子妃,“陛下既然恩準了陵王殿下查案,那殿下該做的就是配合,此時絕對不宜進宮去分辯,要不然這案子還沒開始查,殿下就要阻撓,在陛下看來會是如何?”
太子妃一席話讓太子恍然大悟“說得對啊,不然父皇還會以為本太子有牽涉其中呢,曦茹,多虧了你啊,要不然真的被老七給算計了!”
“殿下,此時除了要做出配合的姿態給陛下看,也不能任由陵王在軍中隨意調查,還得早日通知軍中,讓人早作防範。另一方麵,派人通知臣妾父親大人,以備不時之需。”相對於太子的魯莽,太子妃顯然更為謹慎和周全。
“說得有理!家老,立刻告知周訓良,讓他好好幫助陵王查案!”最後幾個字是從太子嘴裏一個一個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