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殺佞立威
“刀哥!”年輕男子朝不遠處一個同樣光著膀子的男子喊了一聲,宣韶寧明顯看見年輕男子神態的轉變,由之前地恭謹小心變為了如今地釋放和開心。
那個被稱為“刀哥”的男子緩緩走近,膀闊腰圓,肌肉線條分明,一看就是長期做苦力地人,略帶白色地頭發僅用一條麻繩束縛,方臉小眼,一道明顯地深紫色刀疤從左邊眉毛劃至右邊眼瞼,也許這就是被人稱作“刀哥”的原因吧。
“刀哥,這位是都城來的宣校尉。”
“宣校尉,這位是我們的頭兒—刀哥。”
年輕男子分別將二人做了介紹。
“校尉?你是軍人?”刀哥首先發話,他眼裏帶著警惕,語氣並不太友善,而這些宣韶寧已經明顯感覺到了。
“在下乃玄甲軍寒刀衛下校尉。”
“玄甲軍?”刀哥眼裏的寒意更深了,即便是一旁的年輕男子也是緩緩和宣韶寧拉開了距離。“不知宣校尉來此等苦寒之地有何貴幹?”
麵對一群粗人,開門見山自然是最合適的處理方法。
“我是奉皇上之命,為了玄甲軍前來招募兵士!”宣韶寧故意提高了音量,為的就是讓一旁的開山工都能聽見。
一言既出,在微微沉默之後,刀哥麵露不屑說道:“我們都是粗人,當不得玄甲軍的兵士,宣校尉請回吧!”說完竟然轉頭就要走。
“等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玄甲軍麽?你都不打算聽聽入軍的俸祿麽?難道入我玄甲軍,為國殺敵還不及在此做開山工?”宣韶寧一連三問。
“我們隻願意做開山工。”刀哥說起話來不輕不重,可就是沒有停下腳步。
“站住!”宣韶寧一時火起,想玄甲軍如今在梁國的威望,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而且自己是奉皇命前來,哪個熱血男兒能不為之心動,如今這個刀哥竟是這般冷淡,甚至違抗皇命,著實讓他怒火中燒,“你這是在抗旨!”
刀哥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的說道:“如何?宣校尉是要回京上報我們抗旨不尊,然後帶兵來圍剿我們咯?請自便!”說完就回到了自己的開山斧旁,掄起斧頭繼續幹活了,而其他的人也是繼續做著自己的開山工。宣韶寧心知此行招兵絕非易事,心裏早就做好了打算,可再怎麽計算也完全沒有料到一見麵竟會是這般境遇。
“宣校尉,此事不宜操之過急,不如先行休息。”嶽雲峰適時地走上前來繼續說道:“屬下已經在距此地不遠的行雲郡做了安排。”
“不,我不去官邸,我就露宿在這兒!”宣韶寧轉頭回到了之前那片棚戶區,邊走邊觀察,沒想到再次看見了之前那個引路的年輕男子。隻見他走進了一頂狹小的帳篷,宣韶寧立即跟了過去,年輕男子剛剛走進帳篷,宣韶寧立刻跟進。
年輕男子正準備脫掉汙髒的外衣,突然見到有人闖入,一時大駭,隨手就抄起身邊的一柄斧頭朝來人劈去。由於多年的苦力生涯,年輕男子力道不小,速度也快,可惜對於宣韶寧來說還是輕了些慢了點,他身形一移,輕鬆躲過斧頭的刀鋒,反手就扣住了年輕男子右手手肘,一捏,年輕男子一陣吃痛,斧頭應聲落地。
“是你!”年輕男子此時才看清闖入者的麵容,亦是吃驚不小。
“反應靈敏,力道適中,速度欠缺,角度尚可。”宣韶寧一邊品評著年輕男子剛才的表現,一邊四下裏打量著這個勉強能被稱作臥室的地方:一張缺了一角的三足木桌,上麵整齊地碼放著基本已然沒有封麵的書;一張藤床,僅有一麵麻布墊底,一席薄而破的被子覆蓋其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因了四角均用帳篷鉚釘固定,而除去門口之外的三麵與地相接的底部時不時吹進一些冷風。
“宣校尉來我房中可是有事?”年輕男子揉了揉已經被鬆開的手腕警惕的問道。
房?宣韶寧心裏不禁苦笑了一聲,“無事,隻是想在你這兒借宿罷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年輕男子就連嶽雲峰也是吃驚不小。還沒等二人反駁,宣韶寧繼續說道:“我既然是來招兵,任務必須完成,而我同時也是玄甲軍校尉,絕對不會對你們用強,我初來平州,很多事並不熟悉,我就在此住下,慢慢了解。”
“可我房中已無床榻了。”年輕男子示意宣韶寧看看周遭。
“無妨,你盡可以教我,像你這般的藤床編製起來也不會太費事。何況你這屋中不是還有空地麽,我正好睡那兒!”宣韶寧用手一指與書桌相對的一小塊空地。
“以後時日你我是要朝夕相處了,日後大可不必稱呼我宣校尉,我名為韶寧,韶永安寧,看你麵相,我應該長你幾歲,你可以叫我宣大哥,如何?”
年輕男子略一遲疑,說道:“我姓紀,雙字問寒,可宣校尉,我這裏確實太過寒磣。。。。。。”
宣韶寧剛忙打住“剛才我與你說了,日後叫我宣大哥就可,至於你這兒寒磣,我也不是出身貴胄,此事想來也是要和刀哥說說的。”停頓一下,看著紀問寒的眼睛,對方刻意躲閃,宣韶寧明白自己猜對了他的心思,“我今日趕路太久有些累了,不如你先告訴我如何編製這藤床吧,今晚我也好有地兒可以休息。”說罷便拉著紀問寒出門找了些藤條開始編製。嶽雲峰見此景也是無可奈何,隻好也加入編製藤床的二人之中。
很快,京城來的招兵校尉在棚戶區中落腳的事兒傳遍了整個區域,刀哥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這一日開山工們正準備開始一天的活計,不少人在悄悄議論宣韶寧的事兒,紀問寒也來到了采石處,見到刀哥就趕忙跑至跟前。
“你不用說了,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他有皇命在身,你也隻能聽從的。不過他能在我們這樣的地方落腳確實是出乎我的意料。”
“也許隻是做做樣子而已,他一個區區的校尉能改變現狀麽?”立馬有人接口道。
“是啊,我看他也是條漢子,隻是太過年輕,太多的事兒都不懂啊!”
“他堅持不了多久的,咱們就瞧好了吧!”
“我倒是不這麽認為,也許他真的能給我們希望呢,咱們也是可以上陣殺敵的啊!”
聽到這句話,刀哥剛想製止,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上陣殺敵?哎喲喲,昨晚的夢還沒醒呢!”
刀哥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師誰來了,盡管心裏萬分厭惡,可依然畢恭畢敬地低下頭說道:“張大人別誤會,我這兄弟隨口一說,無心的。”
“無心?無心還能長到這歲數?要不然就切開肚子,讓我瞧一瞧唄,嗬嗬嗬。。。。。。。”這個張大人輕輕用手捂住嘴笑著同時翹著蘭花指,“你們還等什麽?還不動手?”
“是!”立時,兩名官兵就上前按住剛才那名開山工,其中一人抽出了隨身的佩刀。
“張大人!他說錯了,還請張大人責罰,但請不要傷了性命!畢竟延誤了工期,不好交代!”刀哥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喲喲,怎麽?你敢威脅我!一個小小的開山工算得了什麽,他死了,不是還有你們麽!動手!”
“張大人!”
就在刀哥起身準備出手的時候,宣韶寧趕到了。
“張大人這是在執行軍法麽?”宣韶寧看著眼前這個張大人,麵敷胭脂,青絲高高束起,一身淡綠色繡著波浪紋的綢緞官服,一雙嶄新黑色官靴,明顯一副文官的打扮,而他的聲音綿軟有餘剛硬不足,整個兒不男不女的樣子讓宣韶寧很是不屑。
“你?莫非是軍人?”這個張大人雖然不男不女,氣焰囂張,可是眼力見兒還是可以,一眼看到宣韶寧腰間的軍令牌就知道此人乃是行伍出身。
“張大人好眼力,在下正是玄甲軍校尉宣韶寧。奉皇命前來平州招兵。”
“哦,原來是宣校尉啊,宣校尉前來平州招兵?還是奉了皇命,我怎麽不知道呢?”張大人白了宣韶寧一眼,斜瞄了一眼身後的士兵,那人也是搖搖頭。
“既然張大人有所懷疑,那還請張大人看看軍令吧!”
“不必了,你們行伍之人打打殺殺,好生晦氣,就算是來招兵那也該和呂大人去說,與我啊,無關。動手!”
眼看著他又要動手,宣韶寧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個手持佩刀就要對著開山工刺下去的士兵的手,一用力,隻聽那人叫了一聲,刀就落在了地上,宣韶寧用力甩開士兵,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開山工,轉身交給了刀哥。
“好大的膽子啊!我的事兒你也敢阻攔!別以為你身負皇命,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竟敢來我這兒生事!來人啊,把他拿下!”張大人被氣得臉頰發紅,更是顯得一張臉紅白分明了。
“張大人息怒!”嶽雲峰急忙站出來“宣校尉確實是奉皇命前來招兵的,此事滕大人也是知曉的,還請張大人大事化小!”
“就算是滕暉見到我也得給三分麵,你算什麽東西!把他倆都給我拿下!”
就在張大人身邊的侍衛正準備動手之時,宣韶寧搶先下手,抽出佩劍幾步就閃身到了張大人身後,當所有人回過神的時候,利刃的寒光已經閃得張大人睜不開眼了。
“你!”脖頸上冰涼涼的感覺嚇得張大人已經說不出多餘的話了,剛才的鮮紅臉色如今被慘白代替了,身體顫抖得猶如篩糠。而站在他身後的宣韶寧卻是冷峻的神色,對所有手持武器的兵士說道:“你們敢動一下,張大人的首級可就保不住了!”
一名兵士見此景壯起膽子說道:“你可知張大人乃是呂大人的心腹,他若是有閃失,你可擔當不起!”
嶽雲峰知道他說的沒錯,為了不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急忙勸道:“宣校尉,他所言不虛,還請三思啊!”
刀哥等眾人本來就極其看不慣這個張大人作威作福的樣子,如今他們倒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宣韶寧能有多大的能耐。
“我大梁曆來不準文官幹涉武事,而你一文官竟敢私帶兵士,此罪一!我大梁曆法嚴明,不準私自判罪,而你竟然以一己私欲就打算將人就地正法,此罪二!我身負皇命前來招兵,你不但不配合反而口出狂言,同時還辱罵朝廷命官,你不過區區一個從七品,竟然以下犯上,此罪三!你覺得你的命還保得住麽!”宣韶寧淩厲的問道。
“我。。。。。。。”還沒等張大人把話說完,宣韶寧突然將劍一橫,抹斷了他的脖子,頓時一道鮮血噴濺一地。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驚得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好一會兒那領頭兵士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率先逃跑,其餘的兵士也急忙撤退。
“宣校尉!你惹了大事了!”嶽雲峰焦急地喊道,他本來奉命陪同宣韶寧巡視平州,本就不指望能真正招募到兵士,隻求無事,如今卻鬧到了這般境遇,著急地不知該如何向滕暉複命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刀哥此時鼓起了掌,他這一帶頭,剩下的開山工們也紛紛效仿。
一見頭兒被殺,那些原先囂張跋扈的兵卒嚇得麵如土色,紛紛逃散而去。
“宣校尉,你可知你所殺之人是誰?”見到宣韶寧搖頭後,刀哥繼續說道:“他名為張十三,是我們這片采石場的分管官員,向來無視王法,以個人好惡而行事,我們被他欺壓已經有數年光景了。我納悶的是,宣校尉如何得知他的品階?”
“身著綠色朝服,繡著最為普通的波浪紋,腰間並未配有魚袋,頭頂不戴烏紗,定然是七品之下的了,而他卻能隨身帶侍衛,那至高也就是從七品了。”宣韶寧一邊將佩刀收入刀鞘,一邊淡淡地說道,厭惡的看了一眼不時還殘存**的屍體。
“那宣校尉可知張十三的靠山乃是登州、平州州牧,正四品的呂延會,我聽聞張十三是他收的幾個義子之一,平時很是寵愛。”刀哥繼續補充道。
聽到這裏,宣韶寧略有心動:州牧可是這兩州最高的行政長官了,即便是府尹都得聽命與他。可是,能有這般囂張跋扈的義子,恐怕這個呂延會本人品行也是有問題的。自己與他官階相差太大,用不了多時他定會知曉此事,自己也得早作應對了。即便如此,宣韶寧也是微微皺皺眉頭,抬頭對視著刀哥說道:“說起來,我倆已是第二次見麵了,今天我也算是幫了你一把,你是否也可以不對我這般敵視呢?”
刀哥略一遲鈍,沒想到宣韶寧竟然絲毫不把殺人之事放在心上,轉而詢問自己,於是說道:“我一介蠻夫,因臉上一道疤,兄弟承讓,喊我一聲刀哥,我叫徐承先!”說著,雙手抱拳行禮,這次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
宣韶寧抱拳還禮道:“殺張十三之事在下自會承擔,刀哥不必擔心,眼下還請刀哥派人處理現場,在下還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刀哥,可否近一步說話?雲峰,今天之事,你也趕緊向滕大人報告吧,他也好早作準備!”
“宣校尉請隨我來!”刀哥前麵帶路,宣韶寧同紀問寒一通走進了距離采石場並不遠的一頂帳篷內,這裏麵的陳設和紀問寒的那間相比並無差別。
“宣校尉請坐,我這兒太過簡陋,還請宣校尉不要見外。”徐承先說著遞過來一杯水,宣韶寧接過明顯感覺到了冰涼,這樣的時節隻能喝點涼水已然是生活的常態。為了不顯距離,宣韶寧接過水就一口喝下,徐承先露出一絲笑容。
“刀哥請將這平州的所有你所知的情況都與我說說吧。”
“平州的貧窮想來宣校尉也是親眼所見了,本來平州多山少耕地也是不至於如此的,可是就像是被皇上忘記了似的,周邊的州都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興水利興農田興商賈,可就是不準平州這麽幹,這樣一來平州百姓就紛紛遷往別處。起先幾年倒還準許我們離鄉背井,可自從呂延會上任之後就派兵把守了邊界不準我們再擅自離開了,平州無生計又不讓我等外出謀生,著實是餓死了不少人啊。。。。。。”徐承先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我們平州的熱血男兒都快要造反了,就在這時,呂延會來了就在這裏開了一個采石場,說是讓我們這些男丁出勞力,開采山石換取糧食,並且派了張十三來做監工。”
“這件事想來滕大人也是知曉的?”宣韶寧問道,徐承先點點頭。從他的說法來看,平州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境遇很大一部分都是朝廷故意為之,可究竟原因何在呢?平州可是曾經出過義從的啊,這裏的男兒即便是三十年後也應該繼承著那份血性才對,怎會變得如此聽話?方才張十三要殺人,刀哥竟也是沒有出手而是求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宣韶寧聽完敘述思考著,徐承先看他不發一言,忍不住叫了一聲,這一叫正好觸發了宣韶寧。對了!這幾天的所見突然竄入了他的腦海,似乎抓住了問題的症結了!
宣韶寧定定神問道:“敢問刀哥,這些隨著你開山的漢子們家眷在何處?”
一聽見這個問題,徐承先臉色立馬變了,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回答,宣韶寧看了一眼紀問寒眼裏也是充滿了悲愴和憤恨,看來自己猜的沒錯!
“你們之所以沒有反抗,隻怕是因為家眷都在張十三手上吧!”此言一出,著實驚了徐承先和紀問寒,前者還能忍得住,後者年輕脫口而出:“宣校尉是如何得知的?”
宣韶寧一聽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當日我第一次踏進這裏,滿眼皆是男子,不見婦孺兒童,當時覺得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想,結合今日所聞所見,因而做了聯想,沒想到竟是被我猜對了!那麽你們家眷究竟是被他們藏哪兒去了?”
“他們。。。。。。。”
“問寒!”
紀問寒剛打算開口卻被徐承先製止了,“宣校尉,你今日殺了張十三,可知道呂延會知道了後果會如何麽?”言下之意很明顯,先管好自己的事兒吧。
宣韶寧正色道:“張十三咎由自取,此事我自會一人承擔,絕不會牽連到這裏的兄弟。刀哥既有難言之隱,那我也不逼問,隻是今日我宣韶寧把話撩這兒,平州的困局我非破不可,這兵士我也是招定了!”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對刀哥等人許下的承諾,說完後起立抱拳後大步離開。
目睹著離去的身影,剩餘的兩人的眼神很是複雜。
那一座巍峨的山經由連年的開采如今隻剩下了一半,相對開采區的熱火朝天,尚且保存的那一麵顯得頗為冷清,隆冬時節,樹木凋零,寒風陣陣,卻有兩人兀自站在山頂處。
“張十三的事兒向滕大人稟報了吧?”站在靠近崖邊的那人問道。
“已經稟報了,滕大人叮囑還請宣校尉早做準備。”嶽雲峰站在後方幾尺開外。
其實不用他提醒宣韶寧也知道此事自己一人絕對承擔不了,因而在離開徐承先住處之後立即將事情來龍去脈飛鴿傳書去了尚在京城的裴正豪,想來豫王也將很快知曉,如今所能依仗的也就隻有豫王了。
“嶽大哥,你年長我幾歲,就不妨讓我稱你一聲大哥!”宣韶寧轉過頭,風吹亂了他的發髻,卻掩飾不住眼裏的堅定。
突然改了稱呼讓嶽雲峰頗有些驚訝,憑借多年的經驗,他知道定是有要事了“不敢,宣校尉有事請直說!”
“那好,我想知道平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