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敗手鴻門(上)
自從張十三被殺後,幾日之內再無人敢欺壓開山工了,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開山場內已經沒有了尋常的狗仗人勢的呂延會府兵,開山工們總算是可以好好喘口氣了。
“呂延會絕不會善罷甘休地!”紀問寒言語中藏不住地擔憂“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一定會想辦法來替他地義子報仇地。”
“豫王可有消息?”徐承先對著宣韶寧問道。
“豫王來信已經說明他會妥善處理,讓我們暫時不要再節外生枝了。不過,殺張十三這件事我一點也沒有後悔。”宣韶寧雖然心裏也有些忐忑,可表麵卻是裝作淡定,他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地慌亂,畢竟他是承擔著重建義從的重任的,絕對不能輸在開頭。
“宣校尉,這件事讓我對你是刮目相看了,你的勇氣、你的身手、你的果斷都讓我佩服!”紀問寒畢竟年輕,受到宣韶寧的鼓舞此刻自然免不了仰視之。然而老道的徐承先卻很是平靜,絲毫沒有紀問寒的熱乎勁兒。宣韶寧知道想要收服這群開山工,首先就得對付這個徐承先。
“為今之計就是按兵不動了,隻要呂延會那邊沒有動作,我們就老樣子。”
“若是呂延會有了動作呢?”
還沒等宣韶寧回答,一個赤膊的開山工急急忙忙跑進了營帳,說道:“呂延會派來了一個斥候,在外麵等著”。完全是出於下意識的反應,在場的三人均看向了宣韶寧。
“那我們就出去見見吧!”
待宣韶寧走出營帳,望見距離自己的營帳三箭之處有一人一馬,走近了發現這個斥候顯然非常緊張,麵如土色,雙手緊緊把住韁繩,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身邊的這些開山工。
“你就是呂大人派來的?”宣韶寧此時依然保持著最基本的禮儀,畢竟呂延會是兩州的州牧,官高他好多級。
“正是。。。。。。。”
“有何消息?”
斥候取下身上的一隻竹筒交到了宣韶寧手上,宣韶寧擰開筒蓋,裏麵掉出一張白紙:
宣校尉如唔
十三乃吾義子,平素雖性情乖張,然並非心腸歹毒之人。他受命監管平州開山場,受領七品文官之銜,即便爾等有意見相駁之處,尚可靜心相談,宣校尉竟然取刀奪命,即便是玄甲軍也逃不過大梁律曆,吾亦不願將此事上傳至天聽,宣校尉若有心解決此事,就請明日午時五裏亭一聚。
呂延會
“呂狐狸,絕對沒安好心!”紀問寒狠狠嘟噥了一句,他先朝宣韶寧看了看,又看向了徐承先,後者淡漠並不出聲。
“還請回稟呂大人,宣某人定當按時赴約!”
收到了宣韶寧的回複,斥候小心翼翼地牽過馬,慢慢走出了營地,走的過程中還時不時偷偷回頭看看,最終發現沒人準備在背後放冷箭才終於放心策馬。
“這會是個陷阱。”
“刀哥說的是,這點我豈會不知?呂延會這分明就是給我下套,若是我不去,他一定會將此事盡力鬧大將一切責任推到我甚至是各位兄弟的身上,屆時我們都難逃罪責;若是我去了,他想在宴席中使出什麽手段,我勢單力薄自然很難抵擋,那他也算是報仇了。”
“你既然已經將此事看得如此透徹了,想來應該想好了應對之策了?”
“刀哥高看我了,我並沒有想到任何對策,為今之計我隻有答應下來,若要赴死,一人怎樣都好過眾人。”
紀問寒被宣韶寧所言深深觸動了“宣校尉,你當初出手也是為了我們,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又怎會讓你一人去承擔呢?明日我要陪你一起去!”
宣韶寧剛想拒絕,徐承先就打斷了他“問寒年紀不大,可他向來明事理,他說得沒錯,此事本來就是因我們而起,我們平州子弟可從來沒有讓別人來背黑鍋的傳統,明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們也要陪你一起去。”
“刀哥,問寒,有你們這些話,我宣韶寧已經知足了,雖然呂延會在信中並沒有提及赴宴人數,但我們定不能去太多人,人一旦多了反而被他抓住口實了,我認為你倆陪我一起就夠了。然而,我們也不能單純的坐以待斃,必須要有所準備。”
“我們還能做什麽?”
“不如請兩位給我詳細介紹一下這呂延會的為人吧。”宣韶寧並沒有直接回答紀問寒的問題反而自己提出了要求。
徐承先開口道:“這個呂延會我們並沒有見過真容,隻是聽聞此人麵白無須,說話聲音尖細,頗似太監,他如今是平州和登州兩州的州牧,官職應該是在武官中的正五品。此人心數不正、狡詐多端、趨炎附勢、見風使舵、欺上瞞下,對下轄兩州實行高壓統治,你看平州如今的境況都是拜他所賜,平州離京師算不上很遠,可是京城裏咱們的皇帝竟然任由他如此做派也是不聞不問,都傳說他背後是當今的太子。”
“不止如此,呂延會還有三個義子,個頂個兒的壞,那個張十三就是其中之一,他欺壓我們,搜刮我們的家財和女人,若是反抗,他便率大軍前來鎮壓,你想啊,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如何能是那些身穿鎧甲、手持兵器的軍隊的對手?我們多少兄弟都死在他手上,宣校尉能手刃這個張十三真是為多少平州弟兄報仇了!”紀問寒說到此處忍不住的咬牙切齒。
“所以,呂延會無法無天,睚眥必報,他會約你赴宴絕對是要對你下手了,即便是我倆陪你一塊去也是難逃他的暗算的!”
“刀哥說的是,所以我才說我們不能空手赴宴!而且我們可以變被動為主動,這正好是扳倒呂延會的一個機會!”
宣韶寧若是能順利躲開呂延會設下的這場鴻門宴就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徐承先和紀問寒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想著除去呂延會,驚訝之餘不禁有些感動,畢竟整件事原本與宣韶寧並無關係,他拔刀相助已經是難得了。
“宣老弟,你能全身而退我們已經很知足了,你還想扳倒呂延會,這。。。。。這難如登天。。。。。。。”徐承先這會連稱呼都改了。
宣韶寧反而胸有成竹地勸道:“刀哥,問寒,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反抗,呂延會鎮壓,我們一直輸,既然如此就該改變改變戰略了,這回我們要主動!”
“這麽說來,宣大哥是有主意了!”紀問寒興奮地張大了眼睛,年輕的眸子裏激**出希望的光芒。
“嗯!”宣韶寧用力挽住了紀問寒的肩膀。其實此刻隻有宣韶寧自己心裏清楚這場宴席將很有可能是有去無回,而且呂延會還會借機繼續打壓平州的這些開山工,時間太短了,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計劃了,隻能是見機行事。想到這裏,宣韶寧明白這一關若是能請到一個人的幫忙,或許自己的勝算能大一些。
當天夜裏嶽雲峰敲開了滕暉的房門。
“滕大人,這是宣校尉送來的信函。”
滕暉接過信函,拆開一看,臉色慢慢變化了,直到看完信滕暉麵露難色了。
嶽雲峰感受到了滕暉的情緒,問道:“滕大人,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滕暉將信件遞給嶽雲峰說道:“你自己看吧”。看完信的嶽雲峰也是蹙起了眉“這。。。。。呂延會要為自己的義子報仇,這是大人早就料到的事兒,這回請宣校尉赴宴絕對打的是有來無回的算盤,宣校尉這是在向滕大人求助麽?”
“不然,既有求救也有要挾。呂延會多年以來一直壓著老夫,至今老夫也是毫無作為,歸根結底都是呂延會幹的好事,心裏雖然恨可也無法對付他,現在宣韶寧竟然要我晚半個時辰也去赴宴,這家夥究竟是在打什麽算盤?”
“大人,若是我們按照宣校尉說的做了,一旦出現差池定然會引起呂延會的怒火,後果不堪設想,可若我們不這麽做。。。。。。。”
“他在信裏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麽?若是我們不依,他就請豫王增兵平州,如今的豫王已經不是當年的豫王了,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重了不少,說不定皇上真會同意,那到時我們照樣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宣韶寧在末尾說道此舉可一舉扳倒呂延會,還政給大人啊,也許我們可以賭一賭!”
“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有何能力扳倒五品官?”
“不過末將在宣校尉身邊的這些日子卻發現他的確有些很是難得的秉性。大人可知,如今的采石場的那些開山工對他很是敬佩呢!從一開始的抵觸到如今態度的轉變不過數日啊!”
“這些事老夫也是聽說了,宣韶寧能手刃張十三的確是好好給平州百姓出了口氣,老夫也覺得痛快!”
“大人,其實我們和宣校尉是站在一邊的,他既然有心要除害,我們作為平州父母官該當盡力配合的!”
“沒想到啊,你竟然也替他說話了!你說的道理老夫何嚐不懂?若是敗了呢?”
“若是敗了,末將拚死力保大人逃出平州,從此不必再受呂延會欺壓!”
滕暉被嶽雲峰這氣勢給鼓舞了,多年前已經被掩埋的鬥誌開始在心底發芽了“好!若是敗了,老夫也不會逃走的,以老夫項上人頭給平州百姓謝罪了!”
次日,正是呂延會和宣韶寧約定的日子,宣韶寧一身緊身短打的裝扮和徐承先走出營帳後上馬,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紀問寒一眼後策馬朝著距離開石場二十裏地的五裏亭奔去。而同樣的時間,滕暉身穿朝服,嶽雲峰領了全部府兵跟隨滕暉前往五裏亭。就在此時,陵王已經到達了平州地界,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此行所帶侍衛並不多也沒有事先張揚,為的就是給呂延會來一個措手不及,看他如何露出馬腳。
“陵王殿下,前方斥候來信說呂延會並不在府邸,而是去了五裏亭。”
“哦?難不成是知道我要來了?”
“倒也不是,說是他約了一名玄甲軍校尉在五裏亭設宴。”
“這倒有趣了,他堂堂一個五品武官竟然主動設宴款待一個小小的校尉?”
“殿下有所不知,根據可靠消息,就在幾日前那個校尉因為維護一些開山工而殺了呂延會的一個義子,依屬下看這宴隻怕是鴻門宴了!”
“哈哈,有趣有趣!呂延會真是太會來事兒了,還沒等本王查呢,自己就生出這麽多的事端,這會兒還牽扯到了我四哥,這場好戲本王可是絕對不能錯過的,立刻開赴五裏亭!”
五裏亭並不大,一個非常普通的亭子,堪堪隻能容得下五六人而已。此時呂延會正端坐在亭中麵北朝南的主座上悠閑地喝茶,在他的左右兩邊各有兩張席子和矮桌,呂延會的義子之一的盛翼坐在左手邊的第一個位置,亭外隻是零散地站列著兩排兵士。
接近午時,一陣陣的馬蹄聲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直到聲音在亭外消失。宣韶寧和徐承先先後下馬,走進亭中,倆人均施了一禮。
“宣校尉果然是英姿颯爽,行事準時啊!”呂延會隻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之後繼續喝著茶“宣校尉,此來還帶了侍衛呢,真真好威風。”
百聞不如一見,呂延會的聲音果然如太監一般,聽在耳朵裏實在是說不出的難受滋味。麵對對方的咄咄逼人的氣勢,宣韶寧早就做好了準備,畢竟這宴雙方均知道用意不善。
“曾聽聞呂大人待客真誠,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呢!”宣韶寧諷刺了回去。
“喲,本官都忘了請宣校尉落座了,還望見諒啊,請坐請坐。”
“那就謝過呂大人了!”
宣韶寧和徐承先在呂延會右手邊的兩張席子上剛坐下,對麵凶神惡煞的盛翼就開口道:“我們大人是請宣校尉坐了,可沒請賤民!”
“哎,翼兒,這亭子也是有空位,讓給一條狗也是無妨的,況且也是宣校尉帶來的。”
宣韶寧不惱反而笑著說:“呂大人,我多年軍旅生涯,做事說話都是直來直往,關於大人的義子一事,我想我們今日是必須要有個說法了。”
呂延會這會兒抬起頭來正視著宣韶寧,麵色自然“宣校尉快人快語,本官喜歡,本官也是有此意。我義子十三怎麽說也是從七品官,官階雖不高,可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他本就負責管轄平州開山場,可無端端地死於宣校尉之手,今日可得給本官一個說法。”
“張十三為人乖張,那日他肆意侮辱平州百姓,且要草菅人命,以殺人取樂,我是實在看不去下去才出手阻止,無奈刀劍無眼,失手殺了張十三。”
“哼!”呂延會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摔在了桌上“好一句‘刀劍無眼,失手殺人’!宣校尉口口聲聲說我義子草菅人命,可有證據?”
“看來張十三將所作所為向呂大人隱瞞了,他將平州百姓折磨得怨聲載道,到頭來這罵名還是呂大人背負啊!”
“宣校尉的意思是宣校尉是幫本官除害咯?!”
“正是此意!”
“你!好你個宣韶寧,殺害朝廷命官還百般抵賴,本官原先看在豫王的麵子上對你百般忍讓,即便你是皇上欽點,今日也要將你法辦!”
一言落點,五裏亭四周的兵士立馬手按住了刀柄,就連坐在呂延會左近的盛翼也握緊了放置在酒桌旁邊的刀,動作算不上輕柔,似乎根本不在意宣韶寧等人發覺,自己的一雙眼盯住宣韶寧仿若要噴出火來。如此的動靜,宣韶寧和徐承先怎會不發覺,宣韶寧還好,手中依舊握著一雙筷子,眼睛看著酒桌上的菜式,而徐承先將要抽出隨身佩刀,宣韶寧伸手按住了徐承先的刀柄,回過頭說道:“方才我二人進入亭子之時,呂大人就沒有要求我們卸去隨身武器,想來不是因為大人忘記了規矩而是想要給我倆一個反抗的機會,這樣一來大人也好交代了。”
“哼哼,宣校尉看來不止是有勇還是有些膽略的啊,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用意,那不知道是否猜到了我接下去的動作的呢?”
“呂大人既然誇讚末將,那末將又豈能是無備而來呢?”
呂延會看著宣韶寧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死到臨頭了還要強作鎮定呢?這平州乃是我呂延會的地界,難不成你還天真的認為豫王會來救你?”
已經在一旁磨刀霍霍的盛翼忍不住插嘴道:“義父,別再和這倆人費唇舌了,反正半柱香之後他倆就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