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引君入甕

廣遠軍的兩萬人馬中騎兵、補兵各占一半,按照計劃率先衝鋒的是騎兵,為了營造出大軍壓境地氣勢,在騎兵兵團之中摻雜進了數百匹戰馬,這些戰馬並無人騎乘,而是在馬背上固定了炮仗,由專門地騎兵負責引導;而另外一部分騎兵則是人手一隻銅鑼,在奔襲的過程中敲打。

醜時剛過,手持火把地廣遠軍便朝著鄞州城策馬揚鞭,榆次同時炮仗全部被點燃,受到驚嚇地馬匹更是嘶鳴不已,加上銅鑼地敲打聲,使得原本寂靜的平原上立馬鬧騰起來。

聽到動靜的鄞州城守軍探出頭來,看見的是不遠處迅速接近的不明軍隊,人多勢眾、煙塵熏天、火炬通明,嚇得他們趕緊吹響了牛角號進行全城警戒。

還未等鄞州守軍在城頭集結完畢,來自敵軍的劍雨已經密集的落下,準備好的和來不及準備的下唐守軍紛紛被射成了刺蝟,短時間內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攻。緊跟騎兵的是攻城拔地的步兵,利用騎兵射箭的時間,他們迅速縮短距離,肩膀上扛得都是“雲梯”,夜色中被打懵的下唐守軍自然發現不了敵人的那些所謂的“雲梯”不過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木梯子,在攻城戰中是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的,畢竟廣遠軍的任務本就不是真的攻城。

廣遠軍如意料中的那樣,吸引了鄞州城的絕大部分注意力,豫王率領的玄甲軍已經快速逼近了鄞州城的東南城門。隊伍前方的豫王伸直了右手一個握拳的手勢之後,身後的鏽螯衛搭弓上箭,金甲衛第一批衝鋒隊分頭朝著兩邊的城牆而去。

放!隨著戰霆的一聲令下,鏽螯衛將第一波箭雨灑下。梁朝的弓箭除了射程遠、力量大之外還有一個優勢是下唐軍不具備的,那就是更換頻率高,在射出第一輪之後,第二輪的弓箭手們便接著發射,如此,一輪接著一輪的箭雨讓城頭的的下唐軍根本抬不起頭。金甲衛們紛紛拋出飛爪,兩人一組互相配合沿著城牆攀爬,幾輪的箭雨過後,攀爬的最快的金甲衛戰士依然成功到達了女牆,雖然第一個踏上城頭的戰士在敵人的圍攻之下並未堅持太久就成了刀下亡魂,但是他的犧牲為袍澤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越來越多的將士登上了城頭,為了防止傷及自己人,城下的箭雨也明顯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城頭的短刀相接、近身肉搏。

金甲衛並沒有讓城下的豫王等待太久,鄞州城東南門便緩緩被打開了。豫王率軍衝入城中,東南門的守衛力量很是薄弱,未經幾次交手便紛紛潰逃,通往鄞州官邸的大道就這麽展現在了玄甲軍的眼前。從睡夢中驚醒的城內百姓表現不一:梁朝的百姓看見了母國的軍隊歡欣鼓舞;而下唐的百姓則是四散奔逃。

除了少量留下來把守城門的將士之外,一萬多的玄甲軍朝著官邸迅速進發。鄞州城的官邸建立在城中心位置,占地半畝,三麵都與街道想通,唯有北麵是慈安寺。玄甲軍一路上並未遭到多少抵抗,直到了官邸外,老弱殘兵一哄而散,將這麽一個戰略指揮部拱手讓人。

“立刻分散開!”豫王隱約覺察到了不妙,除了北麵的慈安寺有較為開闊的地麵,剩下的三條街道都算不上寬闊,軍隊在街道中排列開來無疑是一種危險的布局。

嗖!一柄羽箭破空而來,在耿彥的刀下斷為兩截,殘箭尚未落地,密集的箭雨已經從天而降,同樣是箭雨,這回對陣的雙方互換了位置,攻擊方是下唐守軍,而防禦方是玄甲軍。

“防禦盾陣!”

街道不算寬闊不足以讓將士們擺開陣型,手忙腳亂間,那些未來得及躲避的戰士們成了靶子。更為糟糕的是,他們根本沒有看清這些箭是從哪裏射出的,能感受到的就是四麵八方均有埋伏,躲無可躲。

“朝北麵撤退!”

一萬人的隊伍呈蛇形從一條街道中艱難的滑行出來,來到慈安寺之後所有人都感覺到豁然開朗,終於能擺開陣勢迎戰了。作為訓練有素的軍隊,鏽螯衛、寒刀衛、金甲衛各司其職,各自擺開了陣勢,正準備決一死戰的時候,箭雨暮然消失了,周邊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狀態,仿佛方才那一輪接著一輪的箭雨隻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個夢而已,然而每一個人都很清楚,這一切怎麽可能是夢?眼前躺著的都是曾經並肩作戰的袍澤,他的鮮血還在流淌,他們的雙眼也沒有閉上。

鄞州城內燈火閃爍,但安靜的令人窒息,不少將士的眼珠在不斷轉動,汗水已然打濕了後背,他們緊張,相當的緊張,做為玄甲軍他們並不過於懼怕死亡,可是人心的脆弱就在於懼怕未知。何為未知?眼前的一切就是未知,敵人在哪兒?羽箭從何而來?西南城門的喊殺聲在城內回**,可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卻寂靜無聲,一時間摸不清頭緒。

葉凱和趙可心一左一右的護衛在豫王身側,葉凱想要說些什麽,偷看一眼趙可心隻見她分外嚴肅的觀察著四周,隻好在人群中尋找宣韶寧的身影。此刻他們倆相距著實有些遠,寒刀衛處於慈安寺和官邸之間的區域。相較於剛剛取得掐虎口大捷,宣韶寧還沒來得及慶賀此刻已經身陷困境了,他實戰經驗不多,更糟糕的是曾經在青山書院學習的這會兒一點也想不起來,根本找不出破解之策。

事實上這片寂靜沒有持續很久,站在師鞏正淵身邊的一名金甲衛士兵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咳嗽本來不打緊,可他直接咳出了鮮血而且一發不可收拾,越咳越厲害,直接趴倒在地大口的吐出鮮血。師鞏正淵急忙扶起他,這一看才發現他的眼睛中布滿血絲、臉色鐵青,脖子處的青筋暴起。中毒了!師鞏正淵急忙翻看他身上是否有傷口,果然在其後背處有一處箭傷,傷口處的皮肉已然泛著紫色。

箭簇有毒!正欲脫口而出的時候,戰陣之中紛紛出現了口吐鮮血的士兵,師鞏正淵接連檢查了幾人都發現了箭傷,這下導致戰團之中出現了慌亂。

“將軍!箭簇有。。。。。。。”沒等師鞏正淵把話喊完,三條街道中傳來了跑步聲,那是一群人有序的跑步聲,聲音整齊而響亮從三個反向同時傳來,僅僅從這跑步聲來判斷,來者人數不少。

“準備應戰!金甲衛負責東南兩麵的敵人、安南府兵迎戰西麵敵人,鏽螯衛和寒刀衛立刻占據高處!”豫王的軍令得到了最快的執行:戰霆率部衝進了慈安寺塔,童信率部攀上了府邸的屋頂。

豫王丟棄戰馬,手持馬朔,做好了近身肉搏的準備。從三個方向衝過來的果然是身著棕色戰服的下唐軍隊,他們每人的臉上都由漆料塗成了鮮紅的顏色,當他們看到了梁朝的部隊之後便大聲呐喊起來,露出的牙齒全部是漆黑一片,觀之讓人心生忌憚。可這些富裕表麵的修飾對耿彥和苗煒來說並無多大的震懾作用,他倆毫不示弱的同樣率眾迎接敵人,立刻兵器交接聲、喊殺聲響徹上空。

跳上府邸屋頂的童信,俯身朝官邸校武場一看,著實吃了一驚:整個校武場上森然的排列著數百名鎧甲銅人。說是鎧甲銅人,因為這些人的確是身穿漆黑的鎧甲,每一個人身體露出的部位都是黃銅的顏色,頭上都佩戴著一頂裝飾著蒼狼頭的頭盔,右手都把持著一把高過銅人的兵刃,這件兵刃是童信從未見過的:泛著幽藍光澤的刃身在靠近頭部的位置出現了彎曲,弧度有些似下玄月,頭部非常像是農人使用的鐮刀,隻不過這把兵刃的尺寸是普通鐮刀的數倍,同樣閃爍著幽藍的光澤。烏壓壓的一群銅人麵朝同一個方向,在他們前方麵對他們矗立著另一尊銅人,他同樣的裝束、同樣的兵刃,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上裝有一個鐵質的麵具,麵具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而露出了以上的部位,這個麵具上鐫刻著如動物獠牙一般的牙齒。所有的銅人整齊而肅穆,也是有賴於今晚的明月,不然漆黑一片的還真的難以在第一時間看見。

童信觀察良久,未見這些銅人一動,想來真的是銅質的,便揮揮手,寒刀衛將士們紛紛翻牆而入,每一個進入校武場的人都被這一整片的銅人給驚到了,包括宣韶寧和段朗。

“這下唐人真是神神叨叨,放這麽多銅人在官邸裏!”

宣韶寧製止段朗道:“如今沒時間來評論了,我們必須快速到最高處找出撤退的路,盡快返回到東南城門!”

段朗點點頭,在快要跑過那名銅人首領的時候他多看了一眼,分明看見銅人的眼睛眨了一眼,雖然腳下的步伐沒有停止,可眼睛卻離不開那銅人了,他要證明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段朗時候回憶起這段戰事,他真的希望那一刻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事實卻朝著他最不願意的方向發生了。那名銅人首領的眼珠跟隨著段朗身形的移動而轉動著,當他看見段朗的臉色改變的時候,銅人首領的兩側臉頰同時向上**了,段朗感覺他是在笑。

“韶寧!”

話音未落,宣韶寧堪堪回頭,一顆袍澤的人頭從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腳邊。段朗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他現在看見的隻是那名銅人首領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碩大鐮刀,那柄鐮刀上流淌過血跡。

這些銅人是活的!隨著銅人首領的動作,所有的銅人全部動了起來,他們緩緩高舉手中的鐮刀,像是在響應自己的首領。這是上一刻的事情,數十名寒刀衛戰士們眼中看到的下一刻的情形是自己的身體站在原地,手中還拿著兵刃,可自己的頭卻毫無征兆的脫離了身體,掉入了虛無之中。即便是站在屋頂之上的童信都沒有看清楚,這些銅人的如何出手了結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的,他唯一能判斷的就是眼前這些敵人身手凜冽且狠辣。

童信彎弓搭箭,一次性從箭壺中取出了三支箭瞄準了那名銅人首領射出,三支箭在空中借助風力分開從三個角度飛向目標。銅人首領手中的鐮刀打了一個轉輕鬆的掃開了羽箭的進攻。童信沿著屋脊奔跑起來,他眼裏隻有一個目標,隻要抓住機會便放箭,羽箭破空而出,每一支都朝著目標而去,每一支箭都沒能完成使命,或被格擋開去,或直接被切成了兩截,直到童信再也摸不到箭壺中的羽箭為止。

銅人首領兩側臉頰再次同時上浮,那是笑容,這點童信也確定了,銅人首領在對自己笑。笑容還沒從童信的眼中完全消失,銅人首領已經來到了童信身邊一箭之處,他的身形之快和他的魁梧的身段完全的不匹配。此刻銅人首領站立在屋頂之上,背對著月光,漆黑的鎧甲和兵刃,黃銅的肌膚,怎麽看都不是活人,更像是一隻在夜間活動的魔鬼,尤其是那一雙猩紅的眼睛,活生生的一個怪物。

童信右手握緊了弓,左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處,他知道眼前這個敵人不好對付,他眼角的餘光瞥了瞥豫王,他有兩位貼身護衛的保護,暫時沒有生命之憂,從漫天的拚殺聲中,童信明白自己必須速戰速決,如此才能給全軍找到生路。

就在銅人首領揮動鐮刀割下第一個首級的時候,數百名銅人同時開始了割首級的動作,他們的目標很簡單,就是用最少的招數、最快的取下敵人的首級。交手幾招之後,宣韶寧就發現這些銅人簡直是殺人機器,身上的鎧甲厚實,他們身形快速、出手幹淨簡潔,取下一個首級之後生生用手摳出首級上的兩顆眼珠揣入自己的胸口中,立刻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韶寧。。。。。。”段朗背靠著宣韶寧,想要說什麽卻卡在了咽喉處。

“這場戰。。。。。。難打了!”宣韶寧背靠著段朗,說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