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觀時有影戲蒼天(一)
北莽三十六州裏,修煉武道氛圍最濃的就要屬滄州。先不說那天下第一宗劍墟,單說眾人口中的楊家槍坪就大有來頭。楊家槍坪乃滄州楊家的練武場,占地百畝,算的上是滄州最大的練武場。
大宋初年便與遼爭鋒不斷,當年遼主蕭太後當的是巾幗不讓須眉,雄韜偉略舉世無雙。大宋幸得楊門七將守家衛國,才不至於淪落個國破山河碎。
後來七將與遼決戰同天關,那一戰真當是戰的昏天黑地,流血浮丘,龍血玄黃,慘烈無雙。七將征戰,隻有一人歸。但那一戰也極大的搓了遼國的銳氣,保了大宋百年安康。
之後,楊六郎藏鋒卸甲,辭官回鄉,一入江湖,便是幾百年不上廟堂。
若說劍墟是強龍,那楊家在滄州便是地頭蛇,其在滄州的威望遠勝劍墟。
百年前,當時的宋神武皇帝到劍墟祭天奉祖,一高興,便賞了劍墟千畝良田。但後來到了八九月收租子時,劍墟卻隻收上來了二百畝田地的租子。後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楊家將剩下那八百畝的租子給收了。原因隻是那楊家家主說,那八百畝地是他楊家的田產。敢甩劍墟與朝廷兩家麵子的,怕也隻是有這滄州楊家了。後來,劍墟文泉劍主帶著二三十個劍仙就下了山找楊家理論。
在半道上,劍墟眾人卻見一男子持槍挑翻一座巍峨大山攔在路上,擋住了劍墟眾人的去路。
那文泉劍主也隻是歎了一聲:“好一杆大槍!” 便原路折回了劍墟。這一事,令楊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大噪。雖說近些年楊家的武道實力日益沒落,但其威望還在。若是要去劍墟討說法,倒是能一借楊家的東風。
且說董平被那史定應裝到袋子裏後,雙手一摸便碰到個柔軟無骨的身子。
“綠珠兒?”
其實這一摸,董平也覺出了有些不對勁。袋子裏的這女子體態明顯是個大人,哪裏是什麽綠珠兒,董平暗道自己衝動。
“啪!”
隻聽清脆一聲響,董平的右臉就覺得火辣辣的疼。
董平將手從那女子的胸脯上拿開後,喝道:“你屬狗的?”
他剛說罷,左臉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
董平揉揉臉,冷冷道:“你要是再動手,可別怪我...”
“啪!啪!”
又是兩巴掌,將董公子給抽了個眼冒金星。
“你…你…”董平被氣的直打磕巴,最後他吐出句全乎話來道:“你再…你再打一個試試!”
“本小姐想打你就打你,還用試嗎?”
這聲音清脆的很,潑辣裏還透露出幾絲刁蠻。
“噌!”驚雪出鞘。
“啪!”董平趕緊收了刀,他自語道:“佛祖保佑,我不是瞅見鬼了吧。”
剛才接著驚雪散出的寒芒一瞧,可著實將董平嚇了一大跳。這聲音挺清脆的姑娘,竟長了一張麻子臉。嘿,那滿臉的麻子。倒像是麻子上長了一張臉。
那女子冷笑了一聲道:“嗬,一瞅見本姑娘的美貌,你就魂不守舍了吧!”
董平趕忙道:“別,姑娘你打我可以,但千萬別調戲我。說句實在的,你長的可夠惡心的。”
“啊呦!”董平一聲慘呼,趕忙將那女子的手從自己腰上的軟.肉處扯開。
“你敢笑本小姐醜!本小姐掐死你!”
董平將那女子的雙手一把抓住後語重心長道:“姑娘,凡事都得往好處想。我雖算不得色中餓鬼,但也能算的上頭色狼。我都看不上…”
董平一言未畢,那女子的腳就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董平陡得升起一股怒火,但隨即又消下去了。這姑娘本就長得不如人意,自己要是再對她動手,那良心何在。董平幹脆換了個話題道:“姑娘,咱們還是先想想怎麽逃出這袋子才是要緊事。”
“切。”那女子道:“你那兒不是有把刀嗎?本小姐看它成色也不錯,你拿它把這袋子捅破不就成了。”
董平心想這姑娘應該是真傻,他緩緩道:“這雖是個法子,但現在你難道覺不出來咱們在被背著跑嗎?要是現在出去,豈不是要被這爛和尚給拍死。”
那姑娘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本小姐讓你現在捅了嗎?”
董平氣結,倒是自己多作聰明了。
這袋子的材料倒是不錯,董平懶洋洋的躺著,還覺得蠻舒服。但這姑娘似乎閑不住,她左右翻了兩下身後,又主動跟董平搭話道:“你怎麽也被那大和尚給捉到這袋子裏來了。”
董平沒將自己把她當成綠珠兒的原由說出來,隻是大義凜然道:“路見不平,我這學武之人自當拔刀相助。”說罷,董平還想將刀拔出來顯擺一番。但一想起這姑娘的容貌,董平還是將手給縮了回來。
姑娘笑了兩聲道:“沒成想,你的嘴雖毒了一些,但心眼兒還不賴。”
董平笑了笑道:“那你為何被那大和尚裝到了袋子裏來?”
姑娘歎了口氣道:“唉,我本就是客棧裏個打雜的丫頭。隻是給那照例給那屋裏放了壺茶水,就被這和尚當做賊人給拿進了袋子。”
董平暗道,“你這身份不高,但口氣不小,一口一個本小姐。要是瞧不見你的正臉,還以為你是哪家的刁蠻閨秀呢。”
“哎,本小姐芳名蝶兒,就是蝴蝶的那個蝶。你叫什麽?”那姑娘說完嘻嘻一笑,好似還挺得意。
董平暗歎道,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哪兒有姑娘自己說自己的名字是芳名的。董平有心逗她,便開口道:“在下複姓大燈,名蛾子。”
那姑娘聽後嘀咕道:“大燈……蛾子…好啊!你敢變著法兒的罵本小姐!”
兩人吵了一陣,都有些累了。蝶兒靠在董平的肩上,似要渾渾睡去。忽而,蝶兒一開口,又將董平嚇了一跳:“誒蛾子,你是哪兒人啊。”
蛾子?董平苦笑一聲道:“我是哪兒人?戍北城,你聽說過嗎?”
蝶兒搖搖頭道:“沒。”
“你是哪兒人,我聽你口音可不像是北莽一帶的。”董平問完,蝶兒又大聲道:“本小姐是哪兒的要你管啊!”
董平揶揄道:“像你這樣貌醜嘴毒的姑娘,怕是一輩子都出不了閣嘍。”
聽到此言,蝶兒出奇的沒有發怒,她歎息道:“從前誰見了本小姐都得誇一句美貌無雙,但如今看來,他們都是騙本小姐的。”
董平聽蝶兒此言,心裏也有一些不是滋味。他從頭到尾都拿人家姑娘的容貌做文章,實在有些過分,他笑道:“誰說的,不管長成什麽樣,到了這黑漆漆的袋子裏,不都是一個樣?”
蝶兒又掐了董平一把道:“你嘴雖然毒了些,但本小姐覺得你心腸還不壞。要不這樣,本小姐給你做媳婦吧!”
董平險些沒有噴出一口老血,緩了一會兒,董平將臉貼在了蝶兒的耳旁。蝶兒臉色一紅,卻聽董平幽幽道:“抽我,往死裏抽……”
不知過了多久,那大和尚終於停了下來。天剛蒙蒙亮,靠山鎮已經是熱鬧的非常。靠山鎮是去滄州飛將城的必經之路,近些日子來飛將城買馬歇息的人可著實不少,僅兩日光景,靠山鎮的馬匹商人就賣出去了一年才能賣出去的馬匹數量,賺了個瓢盆缽滿。
史定應背著人種袋來至一家酒店前,大喝道:“給佛爺上兩盆羊肉,十斤豬頭肉,再來一缸酒!”
在大堂裏吃早點的眾人聽聞此聲不禁側目而視,一看原來是來了個酒肉和尚,皆心中鄙視。
那掌櫃一聽來了大買賣,也不管是和尚還是道士,連忙使喚小二給史定應上了酒肉。
這史定應吃先是細嚼慢咽的將那十斤豬頭肉給吃了個幹淨,隨後,他大嘴一張,竟將那滿滿一盆羊肉給囫圇倒進了嘴裏。眾人暗歎這和尚厲害,他的這張嘴跟他身旁放著的大袋子能有一拚。
吃完肉,史定應又一口氣將酒喝完順了順嗓子。
掌櫃給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會意邁著小碎步來到史定應身旁後恭敬道:“大師,您還要些什麽?”
史定應哈哈一笑,他自然知道這小二是來向他要飯錢來了。史定應道:“哼,你這廝,是將佛爺當成酒囊飯袋了,還是當成飯桶了!”
小二賠笑道:“不敢。”
史定應笑笑道:“佛爺我從來不缺銀子花,你曉得為什麽嗎?”
小二哪裏知道為什麽,他倆眼骨碌一轉道:“那定是佛爺廟裏的香火旺盛。”
史定應笑道:“狗屁!那是應為佛爺我從來不花銀子,這頓飯就算是佛爺我向你們化的緣。”史定應話音剛落,就要拎起袋子往店外走。
小二一把抱住了史定應的胳膊i,大喊道:“掌櫃的,這兒是個吃白飯的!”
史定應冷哼一聲,一把將那小二給甩飛了出去。那小二本就沒多少斤兩,這 一摔在地上,就哇哇吐起血來。
那掌櫃一見這架勢,當即喊道:“各位大俠,還請幫幫小老兒啊!”
在大堂裏吃飯的大多是要去楊家槍坪自詡俠義的江湖人士,一看這酒肉和尚不光吃白食,還動手傷人,頓時就有七八人唰的一聲立了起來。
這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從角落裏響了起來:“我說掌櫃的,你貪財賣給和尚酒肉,看,這現世報不就來了。”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說話的是坐在角落裏的一個絡腮胡大漢。那一桌除了他,還坐著三個人,一個麵冠如玉手拿折扇的中年男子,一戴大帽著道袍的清雅道士,還有一位穿紫衣,配寶劍的俊美青年公子。
掌櫃哭訴道:“客觀,不管他是和尚還是道士,既然來店了吃飯那小老兒總不能將人往外趕吧。”
掌櫃一說完,就有人道:“哼,滿嘴的風涼話!這和尚著實可惡,我熊山丘三管定了!”
說罷,一黑臉大漢飛身便向史定應的後背打出一掌。
史定應冷笑一聲,身子巍然不動,任由丘三那蒲扇般大小的一掌擊在了他的後背之上。那丘三在江湖上也不是泛泛之輩,一招開碑掌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但這灌注了他七分力道的一掌,卻絲毫沒將史定應打動半步。丘三正驚訝時,史定應的後背突然一鼓,駭人巨力硬生生將丘三給震飛了出去,丘三龐然身軀落下,不少桌椅都被他砸了個粉碎。
史定應轉過身子,冷冷的看了堂內眾人一眼後但笑道:“佛爺我今日還就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群“豪傑”哪個能從佛爺手裏討到半文酒錢!“
剛才立起來的眾人有的人怕,有的人則欣喜。怕的大都是清楚丘三實力之人,兒欣喜的人則是在江湖上排名略低於丘三之人。平常礙於麵子他們不能與丘三交手,但今日若能打敗這和尚,那既當了英雄,以後又能名正言順的壓丘三一頭。
登時,竟有三人同時暴起,攻向史定應。
史定應看都沒看,大手一揮,那三人就被他扇落在地。
史定應冷笑道:“怎得都是些雜魚貨色!”說罷,史定應提著人種袋悠哉悠哉的坐到一桌前,他傾斜桌子,那上麵的杯盞嘩啦一聲全掉到了地上。
“掌櫃的,再給佛爺我來幾個精致小菜,填填肚縫。”
那 掌櫃聽罷,心中連連哀歎,道自己是做了什麽孽。
見這掌櫃待著不動,史定應輕拍桌麵,一股暗勁便湧至那掌櫃腳下,瞬間將其給掀翻在地。那掌櫃的緩過神來,趕忙立起來,將倒在地上的小二給拖到了後廚。
史定應嘿嘿笑道:“現在還有誰,想從佛爺我身上討公道?”
在場眾人皆騎虎難下,都後悔剛才充這個英雄。動手打不過,不動手丟人。
剛才那絡腮胡子又嘻嘻笑道:“現世報,現世報,你們都是哪個雞窩裏蹦出來的英雄豪傑?”
“我呸!你這東西,除了會風言風語,還會做些什麽?”
眾人紛紛將矛頭指向那絡腮胡,絡腮胡嘿嘿一笑道:“最起碼本人不會打腫臉充胖子。”
這時,絡腮胡一桌的那儒雅中年人看向青年道:“少爺,此次我等出山,應行俠仗義,樹美名。”
青年搖頭道:“莫管閑事。”
史定應哼了一聲道:“若是還沒人能向佛爺討出這酒錢,那佛爺我可要破戒了。你們這群雜魚下了地獄,記得向閻王爺告我覆族史定應的狀!”
史定應一說出覆族二字,眾人皆道今日該死。
那青年公子卻目光一亮,他對三人使了個眼色後當即立起來道:“不就是幾兩酒錢,在下替大師付了。”
史定應看向那青年公子,淡淡道:“你若是以為憑借這幾兩銀子就能活命,那你可就太小瞧佛爺我了。”
史定應話音剛落,坐在他左邊的兩人便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史定應收回手掌,嘿嘿笑道:“誰能接本佛爺一掌?”
那青年公子眼神一凝,絡腮胡子便身影閃動來至史定應身前與他拚了一掌。
史定應心下駭然,這絡腮胡子的修為雖比他低了一些,但也在伯仲。
此時,那青年公子大喊道:“諸位英雄還不快走!”
餘人緩過味兒來,皆拔身欲走。
那史定應冷笑一聲,稍稍分神,竟又飛出一掌將兩人擊倒在地。
突然,那大帽道士也飄然過來擋在史定應身後,淡淡道:“諸位盡管走,有在下在,他傷不了諸位。”
與絡腮胡子拚掌,本就耗費了史定應大半心力,此時再多加一個不知深淺的道士,史定應卻是再不敢分神。
趁此時機,一群人連滾帶爬的逃出了酒店。
史定應朗聲道:“今日你們以多欺少,難道就以為佛爺怕了!”
說罷,史定應瞬間爆發一身真氣,將絡腮胡子擊退後,又轉身攻向大帽道士。
大帽道士雙手畫圓,柔和真氣瞬間擋在身前。沒成想,史定應這一招又是虛晃一槍,他再轉身拿向那青年公子。
他剛至,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就輕動折扇,一扇便將史定應的手死死壓在了桌上。
史定應心下駭然,這中年男子的修為可比他高上不止一層。
那青年公子見史定應被擒後,卻是冷冷道:“不得無禮。”
儒雅中年恭敬道:“是,少爺。”
說罷,他便抬起了扇子,放開了史定應。
史定應連連倒退,一把拿起人種袋後道:“哼,你小子想打什麽鬼主意?”
那青年公子站起身抱拳微笑道:“在下並無得罪大師之意,而是在下對覆族仰慕已久,遂起了結交之心。”
史定應嘿嘿冷笑了幾聲道:“你可真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你將那些雜魚趕出去,怕就是不想讓他人知道你想跟佛爺我拉家常吧。你這破爛貨色,有何資格與佛爺我結交!”
那絡腮胡子聽聞此言,哼了一聲道:“我家少爺想與你結交,是給你麵子,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青年公子微笑道:“那不知我關州趙一惘,有沒有資格與大師結交呢?”
趙一惘?史定應尋思了尋思後,語氣緩和道:“原來是趙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