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聽時無聲雪落梅(四)

等蕭山鳴三人尋到馮玉書時,發現他正蹲在一間破屋前,癡癡地撫摸著他麵前那扇木門。

蕭山鳴上前一步道:“玉書老弟 ?”

馮玉書淡淡道:“咱們回金錢集。”

金錢集雖名金錢,但卻窮的可以。董平三人在鎮裏尋了半天,才找到一家還沒打烊的客棧。董平說要去解個手,公孫軒與綠珠兒便先進了客棧。等董平方便完進了客棧時,公孫軒已於綠珠兒先上了樓。董平問清自己的客房是那間後,囑咐他若是有人三男一女來尋人時,先通稟他們一聲。夥計應下後便轉身去燒熱水了。

董平剛走到客房門前,就聽隔壁屋子有個女子開口道:“就是這兒了。”

董平當即回道:“不是這兒還是哪兒?”

說罷,董平便推開門走了進去,口中喃喃道:“這小丫頭...”

剛進了屋,董平還沒坐穩,就聽隔壁客房裏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聲音:“嘿嘿!敢在佛爺麵前做梁上君子,給佛爺過來!”

董平聽後,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

“這又鬧得什麽幺蛾子?”

他持刀跑出,一腳就踢開了隔壁房的屋門。屋裏沒有綠珠兒的影子,卻坐著個好大的和尚。那和尚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笑眯眯的瞅著董平,生的跟那彌勒佛倒是有一拚。

那胖和尚一邊還放著個澄黃色的大布袋,大布袋鼓鼓囊囊,裏麵好似有人在掙紮。

這大和尚雖麵容和藹,但眼神裏卻透漏出一股殺伐果斷的狠厲。

董平先是退後兩步抱拳道:“學生見過大師,方才晚輩的妹子若是有地方得罪了大師,還望大師有人有大量放她一馬。”

“哦?”大和尚有些驚訝,隨後和藹笑道:“既然如此,那佛爺我就放了她。”

董平自是不會信這大和尚會這麽好說話,悄然間鋒利真氣已被他運至指尖。

忽而,那大和尚一展布袋陡然喝道:“你也給佛爺進來吧!”

那布袋一展開,竟有滾滾吸力從布袋中湧出。滿屋的桌椅花瓶全都蜂蛹入大袋之中,董平暗道不好,看架勢,這布袋與那兵器譜上記載的第十五神兵人種袋一般無二。

傳聞這人種袋是由雪蠶絲配以四十九種珍貴絲線縫製而成。這人種袋不裝東西時僅有巴掌大小,但修為高深之人灌入真氣時,這袋子赫然便能裝山吞江。

大和尚見董平要跑,他猛的又一發力,吸力陡然劇增,董平身形一晃,便被吞入了大袋之中。

大和尚嘿嘿一笑道:“佛爺今日發個善心,你們兄妹就在這袋子裏好生待著吧!”

這時,端著酒菜上樓公孫軒正巧看見董平不知被何物給擒進了一間客房裏。他撇下手中的托盤,一步躍到那屋門前,帶布袋的大和尚仍不慌不忙的端坐在屋裏。

公孫軒見此人,竟麵露駭色的往後退了兩步。

公孫軒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定…應…定應長老!”

被公孫軒叫做定應的大和尚慈眉善目的微笑道:“原來是公孫堂主,真是別來無恙啊。”

公孫軒吞了口唾沫道:“定應長老,莫非你也是為了那水火追殺令而來?”

定應和尚笑道:“哈!佛爺我還不缺那幾兩碎銀子。”

公孫軒鬆口氣道:“既然如此,還望定應長老給在下一個薄麵,放我這兄長一馬。”

定應和尚皮笑肉不笑:“佛爺我可是在讓他們兄妹團聚,做好事呢!”定應話音剛落,就聽有幾道腳步急匆匆的從樓下走了上來。

公孫軒斜睨一眼,上來了四個人,他認識兩個。一個是林三川,還有一個是在燕臨有過一麵之緣的蕭山鳴。

“公孫堂主!”

隨著林三川一聲大喊,那定應和尚也隨之輕飄飄的從窗戶裏遁了出去。這時,聽到動靜的綠珠兒也從屋裏走了出來。她一見馮玉書就歡喜的不得了,她什麽話都沒說,徑直撲到了馮玉書的懷裏。

馮玉書摸摸綠珠兒的頭,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平靜。

林三川開口問道:“公孫堂主,我家公子呢?”

公孫軒緊鎖眉頭道:“被人擒走了。”

聽聞此言,眾人皆是大驚。綠珠兒轉頭道:“怎就被人擒走了,他剛才不是跟我們一同進的這客棧嗎?”

公孫軒搖頭道:“我也不曉得董兄怎麽的得罪了那人。”

幾人沒注意公孫軒說什麽,一聽綠珠兒說董平剛才還在,便四處尋起來。林三川進了剛才那和尚待著的屋子,站在窗前一看,便喝到:“我瞅見一和尚背著個大麻袋,公孫堂主,我家公子是不是被那賊禿給拿去的!”公孫軒點了點頭,蕭山鳴三人聞聲也聚到屋裏,正當他們要翻窗追出去時,公孫軒猛地走了兩步攔在眾人身前道:“抓走董兄的可不是一般人,咱們這麽貿然追出去,怕是討不到半分好處!”

“說些什麽廢話,你不去追,我去追!”林三川猛然喝了一聲,推開公孫軒就要往窗外跳。虧的蕭山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行事切莫莽撞!”

林三川雖心裏趙著急,但對蕭山鳴還是頗為信服的,他轉過身子,狠狠的瞪了公孫軒一眼。

這時馮玉書上前抱拳道:“公孫堂主,聽閣下剛才的言語,好像是對抓走董兄的那人頗為了解。”

“閣下就是馮玉書馮公子吧。”

馮玉書回道:“正是。”

公孫軒點了點頭道:“諸位先莫要著急,董兄雖被那人抓走了,但應無性命之憂。”

他剛說罷,林三川就嗆聲道:“你說沒有就沒有,你難道是神仙,還是說你與他是同夥!”

公孫軒麵對林三川的質疑解釋道:“抓走董兄的那人真名為史定應,綽號又叫三不殺和尚。他一不殺吃奶的娃娃,二不殺剛成親的新人,三不殺他裝進袋子的人。至於同夥一談,也勉強算是吧,他乃覆族三千舵的護舵長老,而我則是五行舵的。”

林三次恥笑道:“嘿!我就說你們是蛇鼠一窩。”

麵對林三川的咄咄逼人,綠珠兒則為公孫軒開解道:“你個大笨牛除了會火冒三丈還會做些什麽?公孫大哥跟董毒蛇一起上了覆族的那個什麽追殺令,他怎還會為他們賣命。”

一旁的孫明香也幫腔道:“林大哥你且聽公孫堂主說完,現在可不是慌張的當口。”

公孫軒搖頭道:“綠珠兒姑娘此言差矣,就算我上了舵裏的追殺令,但該賣命時我還是會賣命的,不過我萬萬不會對董兄下手。”

綠珠兒啐了一口罵道:“不識好人心!”

蕭山鳴疑惑道:“那追殺令又是怎個回事?”

此事牽扯族中機密,公孫軒不願意多說,他歎口氣道:“現在還是將董兄從定應手中救出來要緊。”

林三川淡淡道:“一會兒要救,一會兒又不救,你到底想怎麽樣?”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被林三川處處針對,公孫軒也忍不住提高聲調喝道:“我沒說不救,但硬來肯定是不成的。咱們得想個妥帖的辦法,定應不會殺裝進袋子裏的人,定也不會讓董兄在袋子裏餓死,憋死。咱們就趁定應將董兄從袋子裏放出來時,救回董兄。”

林三川的火氣漸漸消了下來,他嘟囔道:“你說的倒是好聽,咱們又不知那賊禿去了哪兒,怎救我家公子出來。”

馮玉書目中精光一閃,他忙到:“林兄,你可看到定應往哪個方位走了?”

林三川想都沒想的說道:“西北,我記得清楚。”

馮玉書微笑道:“這便沒錯了,咱們去楊家槍坪。”

蕭山鳴不解道:“玉書老弟,你怎麽...”

“路上再解釋,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董兄定然是被那人帶去了楊家槍坪。”馮玉書滿臉喜色,率先背起綠珠兒跳下了窗戶。

蕭山鳴道:“玉書老弟向來沉穩,他既然這麽說,那就定然有他的道理。”

說罷,幾人相繼躍出了窗戶。林三川出去時口中還喃喃自語道:“沉穩...我看未必....”在路上,馮玉書才將自己路遇王老道的一事和盤托出。公孫軒聽後也是大喜,他道:“那定然是王文卿王道長,若是他的指點,那定當是沒錯了。”

幾人又行了一會兒後公孫軒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再往前行二十裏就是靠山鎮,到了那兒咱們買幾匹馬來。”

他剛說罷,就聽公孫軒憤憤的罵了一句道:“真他娘的晦氣,今天是沒看黃曆還是怎得,到哪兒都能碰見他們。”

蕭山鳴道:“嗯?怎麽回事?”

公孫軒道:“那會兒咱們碰見的那兩批人又打起來了!咱們還是繞個道,別去觸這個黴頭。”

馮玉書當即道:“都是江湖同道,既然碰見了咱們就不能不管。”說罷,馮玉書便一馬當先又提快了幾分速度。

林三川長歎了一聲道:“我說馮大爺欸!你咋這麽愛管閑事。”

綠珠兒對後麵得意的笑道:“我玉書哥哥這叫俠骨柔情。”

林三川揶揄地笑道:“我呸你個俠骨柔情,這明擺著是俠肝義膽,跟柔情能扯上勞什子關係。”

“不管是什麽,你這頭大笨牛統統沒有,連大水牛也比不上,人家還能拉犁耕地呢!”

林三川反駁道:“誰說我不行,當年我一天能犁十畝地,比真牛還厲害!”

綠珠兒嘻嘻一笑:“看,我就說你是大笨牛,你還不承認了。”

在綠珠兒與林三川扯皮的功夫,五人已經來到了前方交戰處。隻見幾個時辰前遇到的田徑野一行數十人,現在隻剩下了他一個還在滿身鮮血的與一群三千舵眾交戰。

公孫軒驚詫道:“是三千舵眾!”

“啥!又是爛腚眼兒的三千舵!”林三川的麵色像是吃了隻綠頭蒼蠅一般的惡心,他本來還不想管這檔子閑事,此刻他反倒是跑上前打起了頭陣。

這次的三千舵眾可比上一批要厲害的多,蕭山鳴也負了一點小傷才將那帶頭的小頭目給拿下。

此時,傷痕累累的田徑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我田某...三番兩次被各位俠士所救。如此大恩大德...”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林三川打斷道:“哎,我說田大俠,你們這是倒了哪門子的黴,咋一晚上就被人殺了兩回?”

綠珠兒看一眼不再似以前那般忠厚的林三川,心中腹誹道:“真是什麽樣的主子,**什麽樣的奴才。”

蕭山鳴道:“綠珠兒你包裏要是還有治外傷的藥,就先給田大俠敷上些。”

綠珠兒極不情願的嘟囔了一句後,便從小布包裏掏出個小瓷瓶丟給了林三川。林三川又小聲罵了綠珠兒兩句,才走到田徑野身旁替他療傷。

田徑野又是一頓千恩萬謝後,才緩緩開口道:“諸位大俠乃田某的救命恩人,在下自不敢隱瞞。前些日子墨家被屠,我八卦門也遭了難,後來我派得知去墨家的一行人中,隻有書院還有人活著,便連同其他門派一同去燕臨討說法。”

聽到這裏,蕭山鳴插嘴道:“既然墨家滿門被屠,那你們又怎麽知道隻有書院一行人活了下來。”

田徑野道:“是報信的人說的。”

蕭山鳴與馮玉書對視一眼,便曉得他們被人放出墨家看來還真不是因徐間客的三言兩語,而是有人意在書院。

田徑野接著道:“後來消失江湖多年的幺老前輩重現江湖,我們才曉得墨家的真麵目。”田徑野說到這裏冷笑了一聲。

蕭山鳴問道:“你們八卦門本在韓州,怎又到了這裏?”

田徑野回道:“從燕臨出來後,在半路上我們又接到了書院的消息,說要我們所有在墨家受了難的門派同聚於滄州的楊家槍坪。等人到齊了,就上劍墟要個說法。”

馮玉書緊接著問道:“你們是何時接到消息的?”

“兩日前。掌門帶著大批弟子先回了韓州,命我帶幾個弟子來滄州與其他派的俠士碰頭噗,可....可我辜負了門主的重望啊!”說道這裏,田徑野仰天悲嚎,可著實把他一旁的林三川給下了一跳。

蕭山鳴心道如此,兩日前他們已經出了燕臨,對於去滄州楊家槍坪的消息他們自然不曉得。

這時,公孫軒淡淡道:“那你們怎麽跟這群三千舵的人結下了梁子。”

田徑野有幾分委屈更是憤怒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們八卦門向來跟覆族的人沒有來往,更別說得罪了。”

蕭山鳴將手中提著的那小首領扔在地上道:“這就要問他了。”

那小首領儀表堂堂,但此刻卻是害怕至極。

“各位爺們兒想問什麽就盡管問,隻要能饒小人一命便可。”

田徑野怒聲喝道:“你滅了我八卦門,孟家,銅錘派...幾十條人命,怎能饒你!”

那人衝田徑野吐了口唾沫道:“本人是在求你這個廢物嗎,我求得是這幾位大爺。”他說罷又對著蕭山鳴等人諂媚的笑了笑。

蕭山鳴道:“你說出來我們自當不會殺你,至於你跟田大俠的恩怨,我們自當不會插手。”

那人笑了笑道:“鄙人姓邱,三千舵一香主耳。此次來滄燕地界,是上麵下了命令,至於對他們動手也算是他們倒黴,上麵說了,來這裏就是來殺人的,隻要是江湖人士,不管是誰,一縷,嘿嘿。”

說到此處,這邱香主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邱香主笑道:“邱某人既然已經說了,諸位大俠應該將小人放了。”

公孫軒眉頭一皺,飛起一腳,就將這邱香主給踢出了七八丈遠,他悶聲喝道:“滾!我堂堂覆族,怎麽出了你這麽個沒骨頭的廢物!”

一聽公孫軒自稱覆族,田徑野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警惕道:“你們是一夥的?”

馮玉書微笑道:“田大俠莫要緊張,這位公孫...公孫大俠雖是覆族人士,但是友非敵。我們幾人,乃是書院的學生。”

一聽到書院二字,田徑野陡然泣道:“諸位真是書院高足?”

“如假包換,武院馮玉書。”

田徑野感歎道:“上次我們百門上燕臨咄咄逼人,沒想到閣下竟能摒棄前嫌,兩次救在下於危難之中,真是令在下慚愧!”

馮玉書擺手道:“田大俠言重了,墨家及燕臨之事定是有心懷不軌之人從中作梗,田大俠不必過於自責。”

“諸位難不成也是要去楊家槍坪。”

馮玉書還沒答話,林三川就搶先開口道:“不去,不去,我麽是要去東州打漁。”

田徑野慚愧一笑道:“想來諸位定還有要緊事,諸位的恩情在下來日必定報答,今日就此別過。”

林三川心中已將田徑野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個鱉孫不拖累我們趕路,便是報了大恩了。”

田徑野不說這話還好,他一說,馮玉書與蕭山鳴自當是不能棄他於不顧。

“田大俠這是什麽話,我們也是要去滄州的,咱一路走,也互相有個照應。”

馮玉書話音剛落。林三川便走了出去道:“那我林某人就先行一步了。”

公孫軒接著道:“林老弟,且等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