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聽時無聲雪落梅(三)

綠珠兒將幾人回到燕臨後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給講了出來。

卻說呂梁夢帶著馮玉書與綠珠兒從蘭陽城連夜往燕臨趕,騎馬先出了肅州,趕到秦州又換水路。盡管三人緊趕慢趕,但到燕臨時卻有人已捷足先登了。書院裏,太叔倦跟呂梁夢正被十幾家門派的長老門主弄得焦頭爛額。看到呂梁夢幾人回來,這些人逼迫的更是厲害,硬要書院拿出一個說法。

盡管三人將墨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但那十幾人愣是一口咬定墨府血案與與書院有關係,非要太叔倦拿一個說法出來。

聽到這裏,董平點頭道:“他們做的也不算過分,畢竟口說無憑。三千人去了墨府,卻隻有書院一行人完整無缺的出來了,這的確匪夷所思。”

綠珠兒撇嘴道:“喂,到底是我說,還是你說啊!”

董平訕笑一聲道:“自然是綠珠兒小姐說。”

綠珠兒揚了揚眉毛接著道:“後來又有幾百家門派家族找上了燕臨,幾千號江湖人士將燕臨大門堵的水泄不通。這事兒還驚動了官府調出了遼軍與他們對峙,眼看這事兒要越鬧越大,太叔院長就出了個折中的法子。便是讓圍在城外的人先行散去,其他的長老門主可先留在書院,並且允他們能進藏書樓觀摩書院藏書。哼,這些人一聽能進藏書樓自然是樂意死了。不出兩日,城外圍著的人,就陸續散去。

之後,太叔院長又命人去背刀門尋徐伯伯,要是徐伯伯能出麵將那晚的事說出來,怕其他人也是不敢不服。”

公孫軒冷笑了一聲道:“嘿,書院好歹也是江湖排名第九的大派,怎麽處事這麽窩囊。”

董平搖頭道:“公孫老弟此言差矣,書院向來以仁德立足江湖。但如今遼人執掌北地,書院作為曾經大宋的國院,這幾年非但沒有衰落,反而日益興盛。江湖上早就對書院非議頗多。本來這事兒一時半會兒就說不清楚,如果書院再強勢對抗這幾百家門派,豈不就成了江湖公敵。到那時,所有屎盆子都會扣在書院頭上。一些別有心機之人,定會趁機對書院下手啊。”

公孫軒緘默了片刻後道:“我也在舵裏聽到了些風聲,說墨府滅門之日,有飛劍來襲,這是真是假?”

董平點頭道:“是真的。”

公孫軒皺眉道:能夠破空,破氣的飛劍,這江湖也隻有劍墟一家啊!難不成墨家被滅門,真是由劍墟下的手?”

董平思索了片刻道:“那日還有一個神秘高手出現在場中,我倒是覺得墨家血案他才是主謀。後來,我也與他打過一個照麵。若不是一位老前輩動用了件絕世的暗器,我現在怕是早命喪他手了。”

公孫軒苦笑道:“這事兒還真是峰巒迭起,撲朔迷離。”

綠珠兒看董平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火熱,當即嬌嗔道:“喂,你們還聽不聽我說啦!”

公孫軒抱拳道:“姑娘請說。”

綠珠兒哼了一聲道:“那些人本還在書院賴著不走,但就在七天前,幾個少林寺的大和尚將幺爺爺送了回來。”

“那老頭兒沒死…”董平一言未畢,綠珠兒就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董平趕忙改口道:“幺前輩醒了?”

綠珠兒道:“幺爺爺福大命大,怎麽會死!幺爺爺一來書院,太叔院長便將消息傳了出去,不出一日,以前幺爺爺的舊友就來了書院。有這麽多江湖前輩坐鎮,幺爺爺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有分量。後來太叔院長與那些人又擬出了個解決法子,然後他們便走了。”

董平問道:“嗯?什麽解決法子?”

“這我就不曉得了,你回去問太叔院長吧。”綠珠兒感覺說的口幹舌燥,便招呼道:“喂,小包公。給本姑娘舀口水來。”

“我叫平延宗,才不是什麽小包公……”平延宗不情願的嘟囔了一聲後,拿起馬勺便舀了一瓢清涼的水。

“那你不在燕臨好好待著,怎麽跑到這裏了?”

綠珠兒將馬勺丟給平延宗後,沒好氣的說道:“還不因為你這條大毒蛇!前幾日蕭大個子他們慌慌趕回燕臨,說你被人劫走了。玉書哥哥二話不說就要出來尋你,幸好被呂學監給攔住了,要是他什麽都不知道就出來,豈不是像隻無頭蒼蠅。後來你寫的一封信送到了燕臨,後查訪得知這信是從這附近的一個鎮裏送出去的。我們便來了這裏嘍。”

董平笑問道:“玉書老弟他們也來了?”

綠珠兒回道:“來了許多人呢。”

董平聽後皺眉道:“你被人綁了,那玉書老弟他們豈不是也有危險?”

綠珠兒臉色一紅,低聲道:“我本綁了,隻是怪我太沒用了…”

綠珠兒將被綁的經過說了出來,原來他們幾個本正在大山附近一處小鎮裏的酒樓裏歇腳。幾人叫的酒菜剛上來,就有二十多個麻衣佩刀的漢子湧了進來。他們兩方本是相安無事,但也不知綠珠兒他們幾個說了些什麽,這些人竟突然發起了難,持刀攻了過來。綠珠兒一時害怕,就跑上了二樓。她還沒躲一會兒,就有七八個人也溜上來,將她拐走了。

公孫軒道:“那些人是覆族三千舵的族眾,但不知為何跑到了這裏。”

“無關緊要,現在重要的是先找到玉書兄弟他們。”董平目光微寒,“噌”的一聲將驚雪從鞘中拔出了半截。

綠珠兒驚訝道:“唉?這刀不是在蕭大個子手裏嗎?怎麽又到了你這裏?”

“在蕭兄手裏…?”董平也是疑惑,難不成這驚雪刀是水護法交給蕭山鳴的?

這時,平延宗開口打斷了董平的思緒:“董大哥,你要走啊!”

一直在旁側閉目養神的王老道開口道:“不光他要走,咱們也該走了。”

平延宗蹲在地上,有些鬱悶的說道:“要是再也見不到董大哥,那以後定是無聊死了。”

董平走過來,撫了撫平延宗的頭微笑道:“你不是會寫信嗎,以後你要是相見董大哥了,就寫信寄到燕臨的鹿嶽書院。到時候,董大哥帶你去下燕臨最好的館子。”

平延宗笑道:“那感情好,我這些日子被董大哥講的那些吃食都饞死了!”

綠珠兒瞥了平延宗一眼後道:“真是沒出息。”

夜幕之下的芒芒荒原之上,有幾處篝火正在劈啪的燃燒著。火蛇妖冶的扭動著自己身軀,像是在跳一支怪異荒誕的舞。

幾個矯捷的身影在不停荒原邊沿疾行著,他們的速度飛快,僅是幾個起落就奔到了與荒原接壤的山林之上。

這地方是滄燕東三州的交接處,大山荒原肥田三景交融格外奇異。

幾人來到山上後,一個俊逸的青年便皺著眉頭開口道:“能看清荒原上那幾人的裝扮嗎?”

獨眼的漢子掃了一眼就開口道:“一處篝火旁圍著的人穿的是黑衣,額頭上綁著發箍,發箍上還鑲著塊八卦狀的玉佩。”

俊逸青年淡淡道:“是韓州的八卦門。”

“還有一處人是穿黃衣帶長鉤。”

“同州孟家。”

接著,獨眼漢子又將剩下幾處人的打扮說了出來。

俊逸青年疑惑道:“這些人前些日子還在燕臨圍城,怎麽現在都跑到這裏來了?”

一麵容威嚴的男子開口道:“玉書老弟,此時找到董老弟才是要緊事啊。”

俊逸青年歎息道:“是啊…”

這幾人正是蕭山鳴,馮玉書,林三川還有孫明香。

蕭山鳴開口道:“真是怪事,那董老弟的佩刀本在我腰間掛的好好的,怎的就自己飛走了?”

馮玉書三人也是不解。

孫明香道:“那些厲害的兵器都有靈性呢,你們可別真當是笑話聽。咱們繼續沿著那刀飛去的方向尋,定能找到董公子。”

幾人點頭,正要拔腿進山時。荒原之上突然亮起一片火把,火光通明,圍著篝火的幾撥人也瞬間立了起來。

林三川看了眼道:“那些舉火把的人,穿著打扮竟跟上次在酒樓裏偷襲咱們的人一摸一樣。”

馮玉書聽後,眉目陡然變得鋒利起來。

刹那間,隻見山下已打鬥了起來。很快,那群穿麻衣持大刀的一批人就站了上風。

馮玉書身形一動,就要衝下山去。

蕭山鳴一把拉住了他道:“玉書老弟,現在可不是拔刀相助的時候。”

此時馮玉書的麵色陰沉,幾人也從未見過此等表情的馮玉書。

馮玉書沙啞著嗓子低聲道:“他們沒準知道綠珠兒的的消息。”

幾人聞言,皆是有些羞愧。這幾日他們隻顧著找董平,反而將身處險境,尚不知死活的綠珠兒拋到了腦後。

馮玉書掙開蕭山鳴的手,便大步流星的衝到了山下,蕭山鳴三人也是緊隨其後。馮玉書四人如神兵天降,片刻的功夫就扭轉了戰局。這些三千舵的來人,大多都是些通了一脈兩脈的嘍囉,方才隻是憑著人多才壓製了八卦門等幾派人眾。但碰倒蕭山鳴幾人這等武道好手,便應對不了了。

忽而,馮玉書一把將一個三千舵的族眾給抓了過來,他厲聲喝道:“你們將綠珠兒綁到何處去了!”

“老子去你 -媽的紅豬白豬綠豬!”

這人也有幾分骨氣,麵對比他強橫百倍的馮玉書竟絲毫不懼,提起刀就紮向馮玉書的肚子。

馮玉書化掌為刃,一個橫斬就將這人給打的昏死了過去。

看著馮玉書像瘋了一般的不停抓人詢問,蕭山鳴心中也有些於心不忍。他掃了眼交戰的人群,飛身一躍,就將一要逃跑的三千族眾給抓到了手裏。

那人隻覺肩膀一酥,馬上慘然的叫了起來。

蕭山鳴冷哼一聲低喝道:“閉嘴!我教你幾句話,待會兒去說給我兄弟聽。你若是表現的機靈,那我就饒你一命!”

那人抽了把鼻涕道:“大爺你說,小的自然機靈。”

過了會兒,蕭山鳴拽著那人來到馮玉書身旁大笑道:“玉書老弟,這小子知道綠珠兒姑娘被綁哪兒去了!”

馮玉書橫眉看去,那人先是身子一顫然後結結巴巴的開口道:“我隻見舵裏有幾個兄弟…綁著一個……綠衫斜挎包的少…女進了山,至於那少女叫什麽,小的一概不知……”

馮玉書神情一緩道:“是綠珠兒,定是綠珠兒……”

忽而,他一把將那人從蕭山鳴手中拽過來連聲道:“那些人可打她,罵她,欺負她了!”

“沒…沒有…”

馮玉書將那人甩到一邊,但又覺得不妥,他閃身過去將那人扶穩後,抱拳道:“多謝閣下。”說罷,馮玉書也不管場中清形,自顧自的奔進了山裏。

蕭山鳴歎口氣,招呼了一聲道:“走吧!”

孫明香與林三川撤出戰局,來至蕭山鳴身後。他三人剛要走時,就聽得後麵有人喊道:“兄台留步!”

隻見一個八卦門人跑了過來,他約摸著有三十多歲,蠟黃臉,細長身。那人過來後行了個禮道:“今日遭襲,多謝幾位俠士出手相助了。在下八卦門二代弟子,田徑野。”

蕭山鳴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今日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與田兄多聊了,還請寬恕則個。”

那田徑野知趣的說道:“那就不耽誤幾位俠士了。”

他話音剛落,蕭山鳴三人就奔入大山之中。

又過片刻,那些三千舵眾已被田徑野等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這時,一黃衣中年男子來至田徑野身旁疑惑道:“田兄,這兩撥人都是什麽來頭?”

田徑野抱拳道:“孟四爺。看行頭,這群來襲的,應該是覆族三千舵裏的人。而那幾位俠士的來曆,田某倒是不曉得了。”

那孟四爺搖頭道:“這三千舵不是常在北莽的西南幾州出沒嗎?怎的,來了咱這裏?”

田徑野笑了笑道:“田某也不曉得,咱們還是盡快進滄州,去楊家槍坪與其他人匯合吧。”

孟四爺點頭稱是。

且說馮玉書正在山林狂奔之時,一個不高身影陡的就攔在了他的身前。

馮玉書刹住腳步,就往一旁繞。沒成想那身影身子一側,又擋在了他的身前。

馮玉書皺眉道:“小兄弟,在下有急事要辦,還請行個方便。”

攔住馮玉書的那少年撓了撓頭道:“你要走可以,但得待上一會兒。”

馮玉書暗自搖頭,便從懷裏掏出了幾塊碎銀子,塞進了少年的手裏。那少年許是經久沒瞧見過這麽多錢,他嘿嘿一樂就聽馮玉書道:“小兄弟,錢你也拿到了,就行個方便把路讓讓。”

少年一聽臉色就變了,他將銀子丟到地上喊道:“你拿我當山匪啦!我平延宗可是正經的道家弟子!”

這時,一個老道提著褲子滿臉愜意的從少年身後走了過來。

平延宗喜道:“師父,你方便完啦!剛才這人罵徒弟是山匪!”

王老道上下打量了一番馮玉書後道:“閣下是馮玉書馮公子吧。”

馮玉書作了個揖道:“道長認識晚輩?”

王老道嘿嘿一笑道:“不認識,但聽別人說過。”

平延宗驚喜道:“你就是馮大哥!我叫平延宗,董平是我大哥!”

聽得此言,馮玉書比平延宗還要顯得驚喜,他連忙道:“二位道長見過董兄?”

平延宗一臉傲然道:“那是,董大哥的命還是我救得呢!”

“那董兄現在在何處?”

平延宗撓了撓頭:“他們現在沒準兒還在廟裏,沒準兒早走了。”

馮玉書下意識的問道:“他們?”

平延宗回道:“還有公孫大哥跟綠珠兒姐姐。”

馮玉書聽後一顆心跳的更加厲害了,他暗暗道:“想必是董兄出手救了綠珠兒,甚好,甚好。”

此時王老道打了個哈欠道:“馮公子往東走,跑快些沒準能在董公子他們下山前攔住他們。如果攔不住,那就去山下的錢家集。如果金錢集也尋不到他們,便動身去滄州的楊家槍坪吧。”王老道說罷,便背著手,向山下走去。

平延宗忙道:“馮大哥你快去吧,我跟師父走時,董大哥他們還沒動身呢。”

馮玉書感激道:“多謝小兄弟。”

話音未落,馮玉書就向前極速奔去。

此時,神宵門前。

董平調息了一番後,睜開雙眼道:“走吧。”

綠珠兒忙道:“是該走了,咱們得快些去找玉書哥哥。一日不見,他該著急死了。”

公孫軒歎了一聲道:“董兄,現在咱倆可真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董平揶揄道:“公孫老弟不回舵裏請罪了?”

公孫軒笑道:“自然得回去,但不是讓人把我的這顆腦袋拿回去。”

董平正色道:“多謝公孫老弟了。”

“喂!咱們到底要先去哪兒啊!”綠珠兒喊了一聲後,董平問道:“你是在哪處鎮子被綁的?”

綠珠兒思索了片刻後道:“好像是叫金錢集。”

董平點頭道:“那咱們就先去金錢集吧。”

幾人動身,趁月色正好。

綠珠兒走到半路又折了回來,她撿起一塊兒木炭在王老道臥房的門前寫了六個字:金錢集,綠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