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聽時無聲雪落梅(二)

刀意。

董平彈出一指,在這一指裏他融合了自己領悟的刀意。指力入青石,見那青石陡然就被戳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深洞,董平搖搖頭走過去,他輕拍青石,隻聽嘩啦一聲,那青石竟碎成一地的小石塊。董平撿起一塊石頭,不甚滿意的自語道:“這石塊的切麵不甚規則,看來還是被震碎的。”他又將石塊扔回去,站起身後拍了拍手。

這時,平延宗在廟裏大聲喊了起來:“師父!董大哥!快來救火啊!

董平聞聲向山下看去,隻瞧下麵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平延宗一邊喊,一邊舀著水慌亂的滅著火。眼看這火都要燒到眉毛了,王老道的呼嚕仍打的正凶。

董平沒著急下去,他鎖著眉頭環顧一番四周淡淡道:“出來吧。”

這夜裏靜的可怕,無風,枝丫不慌。

“嗖!嗖!嗖!”

董平連將三塊石頭踢進了身前的密林裏,隻聽當的一聲,一條人影隨聲飛速從林子裏虎撲了出來。

鋒利的刀猛然砍下,寬大的刀身反射著粼粼寒光,殺氣逼人。

“哦,通脈境?”董平呢喃一聲,他不知何時已來到那人身前。董平的左手腕折了起來,手掌貼著手臂,五根修長的手指死死抓著那大刀的刀背。

那人驚恐之下,慌亂的鬆開刀,雙掌握拳,向著董平的胸口重錘而去。

董平的身子向一旁側去,他輕微抬腿,那漢子竟被絆了一下,直挺挺的就朝地上撲去。董平身子向後一仰,他握著那漢子的刀狠狠往哪漢子的的胸口一拍。這大漢小二百斤的身子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董平又拍回了林子裏。

霎時間,四個持刀的漢子就從林子裏躍了出來。

“來的好。”董平低喝一聲,二話不說,持刀迎上。

刀雖不趁手,但好在刀法董平沒丟下。

手中有刀,董平身上的氣勢節節暴漲。

這存粹的佛門招式,但讓董平使出來已大變了模樣。乍一看上去,這就是一套霸道精巧的殺伐刀法。但細細觀摩之下,卻有點到為止的佛門精髓。

四人應對的吃力,心中也是大為驚駭。這董平雖刀法淩厲,但卻絲毫沒在刀中灌注真氣。他顯然就是在用四人喂招。為首的漢子腦門上已淌出了一層汗,熱汗虛汗冷汗一股腦的流下,他心中暗道一聲上當,那水火追殺令上明寫著董平才堪堪突破通脈境,要不是如此,他們幾個怎敢接那要人命的追殺令。

忽而,董平猛然變招,一招戒殺式用出,四人拿刀的手同時齊腕而斷。

斷腕之痛,豈可隻用錐心言之。這四位漢子倒也是凶猛,忍著痛拔腿就跑。

幾股真氣也匯聚在了董平的指尖,他剛要出手,就見一道黑影從遠處劃過。那黑影宛如一頭凶猛的禿鷹,他在逃跑的那四人頭上掠過時,連連抓去幾爪,那四人的腦袋宛如熟透的西瓜般“嘭”的裂開,爆出了漫天血霧。

那黑影在董平身前十幾丈遠的地方站定後,陰惻惻的說道:“許久不見,董公子的武道進展可真當是神速啊。”

這個聲音有幾分耳熟,董平略微思索後道:“洪掌櫃?”

“董公子還記得在下,倒是令在下頗為誠恐。”

他話音剛落,七八根大蠟燭就被他從袖子中甩了出來。霎時,幽幽燭火照亮了他的禿頭橫肉。這來人,赫然是燕臨羅刹街裏那賭坊的洪山全洪掌櫃。

董平微笑道:“洪掌櫃不遠千裏來殺我,倒是另在下更加誠恐。”

洪山全指了指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體道:“若不是這幾個廢物,在下怕也是找不到董公子。”

董平看著洪山全的一本正經,不由感到好笑,他閉著嘴笑了一聲,外人聽來他卻是在冷哼。

洪山全麵色一沉道:“在下與公子無冤無仇,本不該來難為公子。但奈何在下幹了一輩子還是一個小小的香主,今日有升遷的機會,在下定不能放過。公子死後,在下定會香燭紙錢一樣不差的為公子奉上。”

董平失笑道:“在下的頭難不成真有這麽值錢。”

“水火追殺令,閣下說值不值錢!”

陡然間,又是十幾根蠟燭被洪山全從袖中甩出,穩穩的落在二人中間。

於此同時,董平的指氣也激射而出。

董平這一指本使得隱秘,又無聲無息,照理說這一指必中。但那洪山全的身子卻是微微一側就躲過去了。

董平瞧一眼地麵,隻見有一根蠟燭已然熄滅。他暗歎道,“這洪山全的心思當真縝密。”

洪山全拿出個火折子輕輕一吹,那熄滅了的蠟燭又燃了起來。他森然一笑道:“在下早就聽說董公子用一手無形指氣大鬧了一通蓮蓬獄,在下實在不得不防啊。”

突兀間,洪山全的利爪已襲向董平胸口。董平抬刀擋去,沒成想,洪山全一爪就將那道給抓了個稀碎。

董平真氣鼓動,漫天碎鐵又化成暴雨殺向洪山全。

洪山全低喝一聲:“去!”

淡淡漣漪從他雙爪之間**漾開來,本來是朝他來的碎鐵暴雨,轉眼間又對著董平猛攻而去。

董平暴退兩步,十指飛揚,指氣化刀飄飄灑灑間,才為自己開出了一條生路。一招之下,高低已見了分曉。這洪山全的境界修為雖與董平不相上下,但其在煉心境已浸**多年,他對真氣的操控全然是董平比不了的。

這時,從高山全的身後傳來一聲大喊那:“董大哥,我來助你!”

隻見滿煉烏漆抹黑的平延宗正舉著馬勺,如臨大敵的盯著洪山全。他這一喊,洪山全不由得分了一絲神。董平喜道:“好小子!”

與此同時,一縷真元氣被董平猛然射出。這一指,應算的上董平最淩厲的攻勢了。

洪山全猝不及防的凝氣為盾護在身前,但董平這一指可不光是鋒利,還有來自霸道無上篇的真氣壓製。

陡然間,洪山全的左肩就被射了個稀爛。

董平趁這當口,趕緊閃身躍起,兩步來到平延宗身前,夾起他就往山下跑。

這洪山全雖被他傷了,但他本身的真氣已所剩無幾,再纏鬥下去,必死無疑。

洪山全暗自心顫,董平打入他體內的那倒指氣,此時竟正在他的手臂中亂竄,切割。過不了一時半刻,這道指氣定會侵其髒腑之內。他心下一橫,當即自斷左臂,滿麵猙獰的又朝著董平追去。

山路之上,快馬奔襲。

公孫軒一言不發,滿臉的急躁。他後麵的少女卻是嘻嘻笑道:“馬兒快些,再快些。”

公孫軒不耐煩的說道:“我要去救人,你跟著我幹什麽?”

少女笑道:“你以為本姑娘真的是要跟著你啊,你要去救的那人本姑娘也認識。你既然能去,那本姑娘怎就去不得了?”

公孫軒怎的都想不到,舵裏竟對他與董平下了水火追殺令。要是隻對他自己還好,現在加上了董平,他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且說董平帶著平延宗已來到了廟前,董平忙到:“快去將你師父叫醒!”

平延宗拍拍腦門道:“我也是才想起來,今天是師父神遊太虛的日子,他若是睡不夠十二個時辰,怎麽叫他都是醒不了的 。”

說話間,那洪山全已至二人身後十丈之處。

董平將平延宗扔了出去,轉身奔襲洪山全。

洪山全雖斷一臂,但他卻如同條野狗,越傷越勇。

董平直接將剩餘真氣聚到嘴裏,張嘴就向洪山全咬去。洪山全滿目猩紅,他一爪拍向董平的天靈,董平反身一咬竟狠狠的咬住了洪山全的手腕。

洪山全嘶吼一聲,他發了狂似的狠狠踹著董平的肚子。

佝僂在角落裏的平延宗被嚇壞了,這還是鬥武嗎?這分明是兩隻野獸在舍命廝殺。

董平終於是忍不住,一腳被洪山全踹到在地。

正當洪山全要上前一招結果了董平時,一道黑芒突然從天外而至。“嗖”的一聲,橫亙在董平與洪山全之間。

洪山全看著從天而至的此物,不由得倒退兩步,他活了幾十年,也從未見過有此等神異的景象。

董平更是激動道:“驚雪!”

那飛來之物,赫然就是驚雪刀!

這時,從廟裏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誒呀呀,該死該死,怎麽有一把刀斬了貧道上天的路!”

此聲震顫寰宇,宛如滾滾天雷降世。

平延宗回過神來喜道:“師父!”

那洪山全咯噔一下,聽那屋中之人弄出來的動靜,就算再來一百個洪山全怕也不是那人的對手。

登時,他轉身就跑。

董平一張手,驚雪刀輕吟一聲,落入董平手中。感受到手中的厚重之感,董平此時方才感覺出來,這驚雪刀渾然像個活物。

董平目光一寒,他奪身而起,手持驚雪,不由分說一刀斬向洪山全。

洪山全還來不及哀嚎,就被驚雪一分為二。董平朗聲讚道:“好驚雪!”

突然,王老道一把就推開了屋門,他眼中含淚,罵罵咧咧道:“是哪把畜生刀,斬了道爺的登天路!”

忽而,他看到董平手上的驚雪,當即走上去一指它道:“畜……!”哪個牲字兒他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王老道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其聲比守了幾十年活寡的女子,還要淒厲許多。

董平疲累的坐在地上道:“你師父怎麽了?”

平延宗側著頭,不敢直視董平,他前言不搭後語的嘟囔了半天,才吐出:“不知道。”三字。

王老道終於緩過神來道:“天意,天意呦。三十二年前,貧道魂遊太虛,在虛空之中尋到了一條登仙路。於是每過九九八十一日,貧道就要神遊去攀那登仙路。這路共有三千步,本來貧道今夜就要攀到第兩千七百步了。誰想,太虛之中突然飛來一柄神刀,一刀就將那雲梯給斬了下來。貧道三十二年心血,今日竟毀於一旦。”

董平聽後雖無不惋惜,但他仍道:“道法在下雖不甚了解,但佛法所說眾人見之所求者,皆為魔障癡妄。王道長難道不覺得那雲梯是你的執念,如果今天雲梯不斷,那王道長怕是要永墜癡妄了。”

王道長聽後頹然道:“罷了,罷了。一切皆是天意,貧道注定就不是那成仙的材料。”

今日驚雪來,一刀斬斷了王文卿的成仙路。誰也不知那是真癡妄,還是真通天。

王老道又感歎道:“那日初見公子,貧道就覺得閣下的命格非同一般,今日再見此刀,更印證了貧道的猜想。公子好生照顧此刀吧,神兵皆有靈,同點三盞燈。今日飛刀救主已然滅了一盞燈,隻剩兩盞嘍。”

董平聽後愛惜的輕撫驚雪狹長刀身,此時的驚雪又如同往日一般,剛才的靈氣已全然不再。

轉頭,王老頭又哭起來道:“哎呦!你個混小子,怎麽把師父的這兩間破房全給燒了!”

平延宗有幾分倔強道:“就是我燒了這破屋子怎麽樣,這爛屋子我已經住夠了!”

王老道狠聲道:“孽徒!”接著他又是一聲長歎:“仙路已毀,廟宇也頹。看來是該咱爺倆下山的時候了。”

平延宗突然喜道:“那我豈不是能去見小環了!”

王老道畢竟是得道高人,此時他恢複平靜道:“莫說是小環,老環,大環讓你見個夠!”說罷,王老道站起來走進了屋子。過了半晌,他從屋子裏走出來道:“這該算是天作之合。”

董平循聲看去,隻見王老道手中正拿著一漆黑如墨的刀鞘。

“早年間,有魔教入中原。當時天地大亂,妖魔橫行。那時貧道還隻是一學了幾分道術,在江湖上騙吃騙喝的道士。有一年,貧道路過一山村,當時村民說山裏鬧妖怪,便湊了些銀子讓貧道去山間除腰。嘿,貧道便取了銀子,便去了山上。貧道可不相信什麽妖怪之談,但正當貧道躺在石頭上睡的正香時,突然傳來一聲怪吼將貧道驚醒。

貧道尋聲看去,隻見一約有百丈長的巨蟒正盤在貧道身後,用它那燈籠大小的眼珠子正瞅著貧道。說句難堪的話,當時貧道的褲子都快濕透了。貧道想跑,可奈何這兩條腿就跟生了根一樣的紮在了原地。看巨蟒在後虎視眈眈,貧道的兩條腿又不爭氣。貧道幹脆心一橫,一把就將手中銅錢劍給扔了過去。那巨蟒也不躲,銅錢劍一砸到它身上,這巨蟒就跟跑了氣一般的縮了起來。眨眼間,就消失在原地。貧道感覺好奇,便跑過去看,卻發現那地方就剩下了這刀鞘。”王老道一說完,便將刀鞘扔給了董平。

突兀間,驚雪刀又輕吟起來。

董平順勢收刀歸鞘,卻見驚雪刀要比那刀鞘長了半寸。忽而,龍吟虎嘯之聲驟然響起。刀與鞘猛然顫動起來,董平雙臂一抖,顯些要抓不住手中的刀。

過了半晌,龍吟虎嘯之聲消散一空。驚雪刀與黑鞘嚴絲合縫的並在了一起,王老道驚歎道:“好一場龍爭虎鬥,到頭來還是這刀贏了。”

董平抽刀,卻見驚雪比剛才更加精光四射。

“這鞘竟有溫養寶刀的奇效,學生多謝道長賜這寶物。”

王老道搖頭道:“天意罷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一聲馬嘯傳來。

董平側目望去,隻見公孫軒正與一少女齊頭並進而來。

公孫軒大步流星趕過來道:“董兄你沒事便好。”

董平微笑道:“公孫老弟安心了,我雖沒事,但你有位老朋友卻被我一刀給劈了。”

公孫軒向前方看去,猛道:“洪山全!好,死的好。當初我落魄時,他這往日的兄弟卻踩我踩的最是厲害。我也是受不了他的排擠,又不願意與他爭,才去了蓮蓬獄。”

這時,那少女嘻嘻笑道:“喂,大毒蛇,你怎的還活著呢!”

公孫軒解釋道:“這姑娘是我在半路救下的,要是沒救他,我也不知道咱倆背上了一道追殺令。這姑娘說認識董兄,我便將她帶來了。”

董平板著臉道:“這人,我不認識。她沒準也是來取咱們性命的殺手,公孫老弟還是快找個地方將她活埋了吧。”

少女聽聞此言,對著董平拱了拱鼻子道:“喂大毒蛇,你怎麽連你綠珠兒奶奶都不認得了。你當真是個大大大大,大不肖孫!”

董平又看了公孫軒一眼道:“還是將她埋了吧。”

這時,綠珠兒上來對著董平就是一腳。董平終的是憋不住噗嗤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拽住綠珠兒的小布包,一把就將她拽拉到了懷裏,對著她的腦門彈了兩下後道:“你怎麽來了這裏,還被人綁了,莫非是你的玉書哥哥不要你了?那倒也好,給本公子做個通房丫頭,暖暖被辱。”

綠珠兒掙出來,對著董平啐出了口唾沫道:“你可真是惡心!”

突然,平延宗在後麵傻樂起來道:“姐姐你真好看,跟小環兒一樣好看。”

綠珠兒扭過頭,打量了一番平延宗道:“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包公?”

平延宗聞言一愣,過了片刻他才回過味兒來,該是自己臉上還全是黑灰。他趕忙舀了一馬勺的水洗了把臉,待露出一張清秀的麵孔後他道:“姐姐你看,我可不是小包公。”

但這時,綠珠兒早回過來頭,與董平交談了起來。

平延宗暗歎一聲喃喃道:“我還是山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