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觀時有影戲蒼天(二)

瞧著史定應跟四個穿著打扮各異的男子一同走出酒店,躲在遠處的林三川開口道:“那幾人,也是你們覆族的?”

公孫軒搖頭道:“麵生的很,應該不是。”

林三川拍拍腦門道:“現在該咋辦?”

公孫軒沉吟片刻道:“你先留在這裏,等馮公子他們,我繼續跟著史定應。”

林三川當即惱了:“你他娘放屁呐!”

公孫軒也不與林三川多糾纏,他陡然轟出一拳,直擊林三川胸口。林三川趕忙一擋,公孫軒這一拳離林三川胸口三寸遠時便猛然停下了。但澎湃的拳風氣浪,仍將林三川擊退了三四步。

“你抽風啊!”

公孫軒淡淡道:“你連我的一拳都接不住,更不要說史定應的了。我先跟著,一路上會留下記號。”說罷,公孫軒就向前走去。

林三川雖不滿的嘟囔了兩句,但也沒有跟上。

從靠山鎮去飛將城的路上的行人是愈發的多了起來,飛將城乃楊府所在,城雖不大,倒也繁華。進了城,再從城西出去行二十裏便是楊家槍坪了。

兩天米水不進,董平跟蝶兒都餓的厲害。董平還好,但蝶兒已經餓的幾度暈厥。董平將蝶兒攔在懷裏,也顧不得許多,抽出驚雪就開始猛紮這人種袋。但令董平頗為詫異的是,鋒利如驚雪,竟不能損這人種袋分毫。

董平不知,他的驚雪刀與這人種袋的材料可以說是同宗同源。當年天外飛石隕落於昆侖,幺聲雨融千山雪練驚雪刀。刀雖成,但昆侖山中還殘存有不少飛石碎末。

昆侖山中的雪蠶絲本就是縫製護體內甲的極品材料,而有些吞食了飛石碎末的雪蠶產下的絲線更是堅韌無比。這人種袋,便是用此等雪蠶絲所製。

董平雖沒弄開這人種袋,但卻結結實實捅了史定應幾下。

“你他娘的要做什麽!”史定應突然一吼,將青年公子幾人著實給嚇了一跳。

史定應本也不想大喊,隻因這人種袋奇特,若果不鼓足真氣去喊,裏外之人皆聽不到對方講話。但董平不知道其中的關節,他聽見史定應說話,隻是隨意回了句,“要死人了。”

史定應嘀咕著罵了兩句,便不再理會。

這時,那儒雅中年開口道:“史長老的袋子裏,莫非裝的是人?”

史定應嗤笑一聲道:“這可是佛爺的一對兒取勝寶貝。”

儒雅中年道:“不管是人還是寶貝,隻要是活物,就免不得餓急,內急,困急這三急之說。剛才在下見這袋子一陣動彈,想來史長老的寶貝不是內急了就是餓急了。”

史定應一聽中年男人如此一說,當即對袋子裏喊道:“你們兩個小雜種,要是敢在佛爺的寶貝袋子裏屙屎屙尿,休怪佛爺破了規矩活刮了你們。”

看著史定應的粗鄙言行,儒雅中年心中不禁升起一絲鄙夷。如果不是那青年公子有心要與覆族結交,這儒雅中年怕是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更不要說與之攀談了。

那絡腮胡子嘿嘿笑道:“大光頭,冒傻氣。你想知道袋子裏的人怎麽了,打開袋子不就行了!”

青年公子眉頭微皺道:“不得對大師口出不遜...”

史定應心中暗道:“要是現在讓你們看到了我這寶貝,那到時不就不靈光了。”他思索了片刻後開口道:“你們且在此處等佛爺片刻,佛爺去去就來。”

史定應說罷,轉身就躍出了二三十丈遠。他在一處沒人的地方停下後,才打開了人種袋。儒雅中年一行人,隻見史定應對著袋子裏罵罵咧咧的說了兩句話後,便又綁上袋子跑了過來。

“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想吃東西,我呸!屙在我這寶袋裏了怎得辦!”史定應滿臉橫肉擰在了一起,乍一看上去,扭曲的嚇人。

儒雅中年皺眉道:“不知這袋子裏的人與史長老有何仇怨?”

史定應雖不想理這中年男子,但奈何其修為比自己要高上不少,隻好瞥了他一眼後淡淡道:“無仇無怨。”

儒雅中年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緩緩道:“既然無仇無怨,史長老倒不如將袋子裏的人放出來,倒也少了許多麻煩。”

“嘿,灑家我都還沒嫌麻煩,哪裏輪的著你多管閑事。若你們要是看不慣,就地滾了便是!”

絡腮胡子冷笑一聲道:“我們是有模有樣的人自然是滾不了的,哪兒像大師天生一副蹴鞠模樣,滾起來倒也能算是得天獨厚的異稟!”

青年公子趙一惘見場中有幾分火藥味兒,便開口打圓場道:“大師可莫要怪罪他們,都是些鄉野粗鄙之人,說話也沒個輕重。”

趙一惘話音剛落,儒雅中年便抓起他的肩膀將其帶到了一旁。

趙一惘沒好氣的說道:“你做什麽!”

儒雅中年恭敬道:“少爺,這覆族行事乖張邪異,我們實不該與其深交。我們出來前,老爺特意交代,要與江湖正道交好,萬萬不可壞了我趙家的名聲啊!”

趙一惘不屑道:“我趙家還有什麽名聲?不過也隻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臭蟲罷了!當今覆族勢大,若想成就大業,與覆族交好,倒也不失為一條捷徑。”

見儒雅中年與趙一惘嘀咕個沒完,史定應咯咯怪笑了兩聲,朗聲道:“什麽狗屁趙家,一群窩囊廢而已。跟你們走了一路,倒成了佛爺我巴結你們了!”

說罷,史定應轉身便要走。

趙一惘憤憤的瞪了儒雅中年一眼後,飛身又跟在了史定應身後。

絡腮胡子與大帽道士正想跟上時,卻被儒雅中年張開雙臂給攔了下來。

絡腮胡子急了:“大哥,你這是做些什麽!”

儒雅中年淡淡道:“讓少爺自己長長教訓也好。”

“我呸,你說的倒也是輕巧!萬一少爺有個三長兩短,你我負的起責任嗎?”絡腮胡子剛說完,就聽儒雅中年不慌不忙道:“能繼承我趙家之人,除卻心智與武道天賦外,人品與心性也要一等一的正派。若是少爺經這一番磨礪後,仍是此等作風,那他死不足惜。”

絡腮胡子聽儒雅中年此言,大駭之下,竟連退三步。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大帽道士淡淡道:“我夜觀星宿,今年老爺還有子嗣誕生...”

絡腮胡子啐出口唾沫,罵道:“我去你們娘的吧!少爺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你們不管,老子管!”說罷,絡腮胡子也憤然而去。

看著絡腮胡子離去的背影,大帽道士歎息道:“少爺真是被慣壞了。”

儒雅中年波瀾不驚道:“任他們去吧,如今北莽大半個江湖都聚到了飛將城。我們趙家久居關州,現在也是時候跟他們打打交道了。”

且說史定應背著人種袋一路往西走,而趙一惘也是顛顛的跟在其屁股後麵。

“大師難道不去飛將城?”

史定應冷冷的看了眼身後道:“先將尾巴給甩了。”

“尾巴?”趙一惘看看後麵,隻見絡腮胡子已經跟了上來。

史定應道:“不是他。”

趙一惘沒心思去想什麽尾巴,他熱絡道:“聽聞覆族近些年在北莽發展的風生水起,不知大師可否幫在下引薦一番覆族族長,共商大計。”

史定應暗道,“什麽勞什子族長,佛爺我都沒見過。”但他麵兒上仍是高深莫測道:“莫非趙老爺還有雄心大誌。”

趙一惘道:“家父雖沒明麵上說過,但在下卻知道家父早有舉事之意。”

史定應聽後大笑了兩聲道:“好!若關州趙家與我覆族能夠聯手,何愁大事不成。我看趙公子也是個機靈人,我覆族族長平生最喜青年才俊。趙公子先跟灑家混上幾日,至於見族長之事,灑家來為趙公子安排。”

趙一惘聽後大喜,他哪裏知道史定應是在哄他。

這時,那絡腮胡子已經跟了上來。趙一惘問道:“蘇先生跟魯道長呢?”

絡腮胡子本就還氣悶著,一聽趙一惘問他,便當即回道:“不曉得!”

史定應譏諷道:“趙公子家裏怎麽淨是些不服管教的奴才。”

趙一惘忙回道:“大師莫怪,這幾位都是在下叔伯輩的人物,並非奴才,若他們剛才在言語上衝撞了大師,還請大師見諒。”

絡腮胡子腹誹道:“屁的叔伯,都要將你給賣了!”

史定應拍拍肚子道:“本佛爺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自不會與他們幾個凡人一般見識。”

絡腮胡子心中冷笑:“你要是佛祖,那老子就是佛祖的爹爹,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肖子孫。”

幾人又向前走了片刻 ,等到了一片光禿禿的荒野上時,史定應才停下腳步,仰天大喊道:“這般鬼鬼祟祟的行徑,倒真不像是公孫堂主的行徑。”

史定應話音剛落,公孫軒便從一處茂盛的雜草中探起了身子。

公孫軒抱拳道:“史長老,還請高抬貴手,放我兄長一馬。”

史定應冷笑道:“據灑家所知,公孫堂主父母早逝,哪裏又多了一位兄長。”

趙一惘插嘴道:“這位公孫堂主,難道也是覆族中人?”

史定應小聲道:“趙公子,他可是覆族裏的頭號叛徒。你若是能將他殺了,便是對我覆族有功。到時,灑家也好為趙公子引薦我覆族族長。”

經史定應一慫恿,趙一惘立即氣血上湧。他登時喝到:“秦叔,替我拿下這賊子!”

絡腮胡子卻是懶散道:“他覆族除叛徒,為何要咱們動手。少爺,你切莫被人當槍使。”

史定應嘿嘿一笑道:“千秋大業,可就在趙公子一念之間呦。”

史定應話音剛落,便見趙一惘已拔劍向公孫軒衝了過去。

絡腮胡子狠狠瞪了史定應一眼道:“若我家少爺有半分差錯,那我就送你去見你那佛祖!”

史定應淡淡道:“趙公子自願為我覆族出力,灑家何時逼他了?”

絡腮胡子本是伶牙俐齒,但此時氣結之下,竟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前方的公孫軒見那紫衣公子提劍向自己殺來,倒也不慌。他雙掌一拍,滾滾氣浪就朝趙一惘湧去,趙一惘嗤笑道:“雕蟲小技。”

隻瞧他手中長劍劍芒大盛,眨眼間,就將朝向自己湧來的氣浪給破了個七七八八。

公孫軒心中駭然,好劍!

史定應道:“趙老爺還真是器重趙公子,竟連北王劍都賜了下來。”

絡腮胡子冷冷道:“這還消你說?”

那趙一惘雖仗神兵之位,修為境界上也壓公孫軒一頭。但公孫軒畢竟是在刀口舔血的人物,見招拆招之下也堪堪與趙一惘鬥了個不分伯仲。

趙一惘畢竟沒打過多少架,見過了幾百招還未能拿下公孫軒,一時間竟有些急了。

他手中的劍逐漸快了起來,一時間紫色劍芒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

公孫軒仍有條不紊的抵擋著,趙一惘越快,他便越穩。

後麵的史定應不知是讚賞還是譏諷的歎道:“嘖嘖,趙公子年少有為,想來再過幾十年這江湖上便難覓對手。不過今日,怕是要敗北了。”

絡腮胡子不在意的道:“輸贏乃兵家常事。”

史定應輕咦了一聲:“難道你不去幫一幫趙公子?”

絡腮胡子甚是鄙夷的說道:“我趙家,向來沒有以多欺少的規矩。”

果然,在公孫軒故意賣給趙一惘幾個破綻後,他便上鉤了。

趙一惘見公孫軒腋下空虛,提劍就刺。卻沒想公孫軒一個抬臂就將趙一惘的劍給死死夾在了腋下,他隨後飛出一掌,直將趙一惘連人帶劍給打飛了出去絡腮胡子心下一淩,飛身上前接住了趙一惘。

趙一惘羞得麵色通紅,他不曉得自己這最頂尖的武技與神兵,怎就輸給了公孫軒這個野路子。絡腮胡子沒心思安慰他,直走上前對公孫軒道:“在下秦非鐧,來領教閣下高招。”

公孫軒苦笑一聲道:“前輩實力高絕,在下怕不是對手。”

公孫軒話沒說完,趙一惘已飛身而至,“少廢話,是爺們兒就來與我過兩招!”

秦非鐧這話都說出來了,公孫軒也隻好硬著頭皮迎上,他心道今日怕是要折戟在此,橫豎都是個死,倒不如打個痛快!

但沒成想,秦非鐧一與公孫軒交上手,便小聲道:“你且跑,我替你攔住那史定應。”

公孫軒感激之色溢於言表:“前輩的恩德 ,晚輩來日定報!”

秦非鐧嘿嘿一笑,朗聲道:“少他娘的廢話!”

說罷,他陡然打出一掌,澎湃柔和的掌力頓時將公孫軒送出去了十幾丈遠。

史定應冷笑道:“想跑?”

隻見史定應憑空張開大手,一隻由氣勁凝成地巨手就朝公孫軒拿去。

秦非鐧正想替公孫軒擋下這一招時,卻忽覺的一陣陰寒之氣正朝自己的腰間襲來。他雙手一張,一麵氣牆便擋在了身前。但這陰寒之氣好似無孔不入,秦非鐧一個不小心,這寒氣便侵入了他的身子。

他頓時感覺小腹一涼,趕忙運氣調節。

與此同時,一蒼茫大漢飛身而來,擋在了公孫軒身前,替他攔下了秦非鐧的這一掌。但他強抗一掌,也不由得哇哇吐起血來。

秦非鐧歎道:“好一條大漢!”

公孫軒扶住那大漢驚訝道:“蕭兄!”

來人正是蕭山鳴,他擦了把嘴角的血跡道:“看到公孫老弟留下的記號,我便先來一步。”

公孫軒暗暗歎道,今日,又欠了好幾條性命。

此時,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這聲音嘶啞難聽,宛如惡鬼淒厲鳴泣之聲:“史和尚,你怎得,還耽擱在此處!”

史定應嘿嘿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陰老三。”

公孫軒暗道:“陰護法也來了!”

蕭山鳴問道:“這陰老三又是什麽人物?”

公孫軒搖頭道:“是個咱們惹不起的人物,蕭兄,你先調息真氣,過會兒我幫你攔下他們....”

公孫軒話還沒說完,就聽那陰森森的聲音再度傳來:“攔下我?嘿嘿,許久不見,公孫堂主的口氣倒是越發的大了起來。”

這陰森森的話語剛落,就見一塊黑布憑空出現在半空之中。那黑布慢悠悠的落下,這黑布剛一沾地,又鬼魅般的被撐了起來,黑布之中好似罩著一人。此等滲人景象,即使是在大白天看來,也鬼氣森森的很。

蕭山鳴大笑道:“公孫老弟且放下心來,我倒要看今日誰能攔的下我們!”

陰惻惻的笑聲從那黑布之下發了出來:“少年郎,好大的口氣。”

此時已將那陰寒之氣化解了的秦非鐧走了過來道:“好漢子,好氣魄。你們且走,這兩條爛魚便交給我秦非鐧了!”

此時趙一惘對著秦非鐧喊道:“秦叔,他們之間的恩怨,不消得咱們管。”

史定應笑道:“趙公子,難道你不想與我覆族同仇敵愾了?”

趙一惘微笑道:“自然願意,不過我這秦叔叔生來就嫉惡如仇,在下是怕這麽打下去會傷了咱們兩家的和氣。”

史定應不置可否地一笑後朗聲道:“陰老三,咱們一人一對兒,且將他們給誅殺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