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坐井觀天

蘭陽城除了來了幾千豪傑,竟連刀皇徐間客這般人物都來了,還有一個不知身份,但實力通天能輕易挫敗徐間客的神秘高手。相比之下,墨家老爺子的壽辰反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觀徐間客與乞丐一戰,眾人心中都頗多感悟。

鹿嶽書院此行雖是為了打探消息,但為了打消墨家的疑心,所以除了武院,其他院裏也來了不少學生,皆下榻於四風樓。

眾人來到四方樓後,便去見吳顏武與呂梁夢。樓上雅間裏,吳顏武與曲軒逸和另一位董平沒見過的老師正盤腿坐於竹榻上品茶。

馮玉書一進屋,便聲顫道:“師長,我們來了!”

眾人一路上的經曆,吳顏武已盡數從曲軒逸那裏聽來。他雖闖**江湖多年,但董平一路遇上的事也能算的上是驚心動魄。他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停留許久後,長舒一口濁氣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董平看了看,發現呂梁夢沒有在此便開口問道:“吳院長,不知呂學監去哪兒了?”

“書院有急事,呂學監便半路折回去了。”吳顏武說完,另一名老師道:“明日才是墨家家主的壽辰,各位舟車勞頓,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吳顏武向眾人介紹道:“這位是周尋,周老師。”

幾人行過禮後,便退下了。

墨家在城東,好氣派的大宅院。

董平無心休息,如今不知多少眼睛再瞄著這墨家,他閑來無事,就想到這墨家來走走。墨家如今開門迎客,來往賓客雖絡繹不絕,但那墨家老爺子卻始終沒有出來見過客。

董平一到墨家大門前,就有個家丁將他迎了進去,一邊往裏迎,他一邊道:“來往皆是客,家主吩咐下來了,不管誰來都請務必在會客廳拿些花銷再走。”

董平頷首道:“多謝小哥,我自己在墨府裏轉轉就好,就不多勞煩小哥了。”家丁聽後恭敬的退下,墨家人員眾多,但也能尋到幾處清淨的地方。董平坐在一個小涼亭裏,喝了幾口茶,這墨家隨意擺放在外的茶也是極好的,清香淡雅,上品毛尖。董平四下觀望間,他卻沒看見段雲樓一行的覆族族眾。想來,他們應該是要在壽宴當日尋事了。想了想,董平的思緒又被徐間客勾了過去。徐間客今日的一刀,可謂是驚世駭俗。雖看那乞丐贏的輕鬆,但實則不然。

徐間客這一刀應是出盡了全力,要是乞丐不擋,說他這一刀能將蘭陽城劈成兩半也不是虛言。那乞丐放棄一切防守,拚盡全力去攻徐間客的刀,想來也是不得已之舉。要不是徐間客及時收勢,大概要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董平輕輕歎道:“李匪呀李匪,看來我真的要給你去收屍了。”突然,董平眼角餘光掃到一個人影。他心中疑惑,便起身朝那人走去。

牆角處,一個嬌小的人影正在翻來覆去的尋找些什麽。忽而,她肩膀一沉,瞬間呆住道:“別打我,別打我,我不是小偷。”

“我不打你,我要殺了你!”

那人一驚,猛然回身,一腳踩到董平腳上道:“你這大毒蛇,怎麽就知道欺負小姑娘。”

董平眉頭微皺,趕緊將腳上的泥土打下來道:“你這小小的人兒,腳怎麽這麽髒!”

綠珠兒吐了吐舌頭道:“我剛才在外麵踩了一坨狗屎啦。”

董平身子一顫,連忙找了壺茶水將自己的衝洗幹淨。綠珠兒在一旁捂著肚子大笑,董平知道上了綠珠兒的當,便冷著臉子道:“你怎麽不在四風樓裏陪你的玉書哥哥,反而鬼鬼祟祟的來了墨家。”

綠珠兒眼珠兒滴溜溜的轉轉,然後眉開眼笑的說道:“我聽說董平哥哥你也來了墨家,人家擔心你才跟來保護你的嘛。”

董平輕輕哦了聲,就不由分說的抓住了綠珠兒脖後的衣服道:“那我們現在就回客棧。”

綠珠兒胡亂打了幾下董平的手臂,叫道:“我跟你說,我跟你說就是了。”

董平將她放開後,綠珠兒就跑到牆角掀開一塊石頭道:“你來看這是什麽。”

董平上前一瞧,隻見那石頭下的是一個不知道幹什麽用的精巧物件。

“這是什麽?”

“這個呀,叫連雲飛竅,是用來觸發機關的。”綠珠兒道。

董平道:“你來這兒就是想找這個?”

綠珠兒道:“不是,但我在墨府裏已經發現了數十個這樣的連雲飛竅。”

董平暗自心驚道:“莫非這墨府整個兒就是一個大機關?”

綠珠兒搖搖頭道:“這我還說不準,還得再找找看。”

“既然你找的不是這個,那你到底還想找些什麽?”董平問完,綠珠兒也學他賣起了關子:“你猜嘍。”

董平心中煩躁,如果墨家本身就是一個機關陣,那明夜數千江湖人士齊聚此處,墨家如果突然發難,後果不堪設想。他當即不耐煩道:“愛說不說,現在跟我回去。”

綠珠兒撇了撇嘴,甩開董平的手道:“好啦,我說了就是。”

“說。”

綠珠兒道:“你可知道墨家以前的前身是何門何派?”

董平對墨家還是有些了解,便回答道:“好像,叫神工門。”

綠珠兒笑道:“那你可聽過南唐門,北神工?”

她說罷,董平就惡狠狠的說道:“你要是再賣關子,我就打你!”

綠珠兒瞪了董平一眼,接著道:“蜀中唐門與肅州神工門都是製造機關暗器的大宗,其宗內各有一件震宗的神器。唐門有暴雨梨花,神工門有佛祖垂淚。你不知道我們學暗器機關之人對這兩件寶物都趨之若鶩。但百年前,暴雨梨花就連同唐門消失於江湖之上,我這次來隻是想瞅瞅,能讓佛祖垂淚的暗器是什麽樣的寶貝。”

董平搖頭,放輕聲音道:“等來日再看吧,此處有變,我們得快些回去告訴吳院長。”

綠珠兒沮喪的應了一聲,二人正要往回走時,突然感覺腳下一空,他倆還來不及反應,就墜入了深淵之下。二人墜落之後,那地麵陡然又合了起來。來往之人眾多,但誰都沒注意墨家裏少了兩個人。

身無借力之處,董平隻得任由著身子往下墜去。忽而綠珠兒從手腕間射出一道飛爪,死死勾住了一旁的石壁。董平也一把抓住了綠珠兒的手腕,綠珠兒本就沒有真氣,董平這百十來斤的身子一牽住她,她就感覺兩個肩膀一疼,自己小小的身軀似乎要被生生撕開。

董平正觀察四周,本沒注意綠珠兒,但他突然感覺臉頰一涼,才抬頭向上看去。隻見綠珠兒正咬著牙,無言的垂著淚。剛才是綠珠兒的眼淚,濺到了董平的臉上。

董平心中一暖,暗道:“這小妮子。”

突然隻聽得石塊嘩啦的破碎之聲,二人齊齊向下墜了墜。綠珠兒終於忍不住痛楚,失聲哭了出來。

董平聽得石塊落地之聲,想來自己離這洞底也隻有不到十幾丈的距離了。

董平輕聲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綠珠兒哭喊道:“別,你就這樣拉著我,我不痛,一點也不痛。”

董平微笑道:“當然,我也會活下去。”

話音剛落,董平便鬆開了抓著綠珠兒的手,直直的向下墜去。

地洞之中,除了綠珠兒的哭喊聲,再沒了動靜。

董平仰躺往下落,他的右手背在身後,手上持刀,刀尖衝下。

忽而,他的身子猛然一靜。想來已經到了洞底,而董平手上的黑刃也彎曲到了極致。董平低喝一聲,真氣灌入刀中,登時,黑刃猛烈一彈,董平借力陡然躍起。

綠珠兒還在大聲的哭著,忽而她的耳邊響起了戲謔的聲音:“死丫頭,你哭的真難聽。”

綠珠兒破涕為笑,但這當兒裏容不得二人多說。董平一摟綠珠兒的腰,斬斷飛鏈兩人便齊齊往下落去。快到洞底之時,董平連連衝下打了幾掌,掌力湧上來,將兩人穩穩的托到了地上。

兩人剛落地,又聽得上方傳來砰砰的響聲。

董平忙道:“點火。”

綠珠兒也不拖遝,直接從布包裏取出一盞小燈點亮。董平接過燈舉起來一看道:“嗚呼哀哉,咱倆怕是要困死在此地了。”

綠珠兒也向上望去,隻見在二人上空已經多出了幾道鐵欄杆,將上方給封了起來。

綠珠兒此刻的痛楚跟委屈一並湧了上來,她坐在地上抱頭哭泣道:“我再也見不到玉書哥哥了……”

董平安穩道:“你不是還有董平哥哥嗎?”

綠珠兒撿起一塊石頭就對著董平砸去:“你給我滾開啊大毒蛇,你剛才差點就要把綠珠兒的胳膊給拽下來了。”

董平嘿嘿笑了笑,便在洞底轉了起來。他心中暗道:“這墨家定是有問題的,宅子裏雖客人眾多,但每個人應該都被盯著。想來我們也是發現了這裏藏著的殺機,才淪落至此。”

董平隨意看了看,這洞底確實沒有可逃走的地方。他又用力一躍,也才跳了四五丈高,根本夠不到十幾丈高的鐵欄杆。

董平無奈盤腿坐下,他向上看,隻覺得自己像一隻井底之蛙。

井中觀天,隻見方圓。

管中窺豹,入眼一斑。

在江湖,他是一粒沙。

在廟堂,他也是一粒沙。

在那些陸地神仙前,他更是微不足道。

如今若是困死於井洞之中,也算死的其所。

董平自嘲一笑,閉目養神起來。

忽而董平睜開雙眼,大罵道:“我去你媽 的!”他猛然擲出黑刃,黑刃連破幾道欄杆,最後又無力的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綠珠兒被嚇了一大跳,激靈一下道:“大毒蛇,你又在發什麽瘋!”

董平沒言語,安安靜靜的撿起刀又係在了腰間。

綠珠兒一反常態的冷靜,她道:“大毒蛇,你看這洞有什麽反常的地方?”

董平抬頭一看,不在意的說道:“有什麽反常,井不都……”

“這樣”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董平臉色一喜道:“果然不尋常,通常的水井或陷阱都口底一般大小,或者口小底大,但此處,卻是底大口小。”

綠珠兒嘻嘻一笑道:“所以,這井是從上往下挖的,為了攀爬挖著方便,所以才弄成這般怪模樣。”

董平笑嗬嗬的諂媚道:“綠珠兒,你可真是個天才兒童。”

綠珠兒經上次林三川取笑後,就極煩別人說她是小孩兒,她當即就反駁道:“呸呸呸,我可不是小孩兒,是大人。”

董平也順著她說道:“是是,你是玉書老弟的媳婦兒,我該叫你弟妹。”

綠珠兒又啐了一口嘟囔道:“你這人的嘴臉可真惡心。”

“既然這洞是從底向上挖的,那定有出路。”董平說罷,拿出刀就要向四方石壁砍去。

“慢著!”綠珠兒叫住董平道:“此人既然設計了此處陷阱,想來他也是一位精通陣法機關的高人。陣法機關一般都按五行八卦設陣,此處既然是土石陷阱,那生門就在……往你東南方砍一刀。”

綠珠兒深諳此道,董平自然信她。她剛說罷,董平自然照做。他手中黑刃飛舞,被切割的碎石紛紛落下。石窮門現,一道半丈高低的小門展現在董平身前。

“能劈開嗎?”綠珠兒有些擔憂的說道。

“試試。”

董平眼神凝重,他全神貫注,真氣運轉至巔峰,手中黑刃竟又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嘯之聲。隻聽董平手起刀落,眨眼間,他已大開大合的劈出四刀。厚厚的銅門應聲,支離破碎。

綠珠兒一喜道:“想來這便是出路了。”

董平蹲下身,看得銅門後是一條漆黑悠長的甬道。他將燈取來,瑩瑩之火,隻能照清楚兩丈之遠。而光明其後殘留的黑暗,更加恐怖,宛如洪水猛獸,幽幽凶口。

忽而,一道蒼老之聲從洞內響起,另董平與綠珠兒都將一顆心給提了起來。

那蒼老之聲沙啞道:“墨家何時又出了這麽一個機靈的小丫頭。”

聽聞此言,董平心中已經思量起來暗道,這陷阱機關不是墨家造的。

綠珠兒道:“我才不是墨家的人!”

董平對著洞裏說道:“前輩,我們二人均不是墨家中人。我想前輩大費周折製造這些機關也是用來對付墨家的吧,隻因我們二人無意間發現了一些門道,你才將我們困於此處。我們與前輩是友非敵,還請前輩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那人聽後嗬嗬笑了兩聲道:“你們既然不是墨家的人,老朽自然不會傷二人的性命。但為了萬無一失,還是請二位小友在此處靜坐幾十個時辰,等明晚過了,老朽會親自放了二位。”

董平心中自然不信,若是洞裏那人再放出些機關暗器,他與綠珠兒這兩條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董平對綠珠兒使了個眼色,綠珠兒會意當即大喊道:“前輩,爺爺,你就放我們走吧,小綠珠兒可餓壞了……”

董平趁此,偷摸進了甬道。

忽然,甬道之中突然金石交鳴之聲大作,似九天霹靂連連炸響,又如高山崩塌,巨石翻滾。其洞中之險,隻聽其聲,便能窺得三分。

過了片刻,此方天地驟然歸於寧靜。

綠珠兒心焦,她生怕董平出了什麽岔子,便顧不得危險,拔腿就往甬道行去。

她剛跨入甬道,就聽得那蒼老之聲再次傳出:“好俊的翻龍手,原來是神偷高足,我這滿天繁星奈何不得你呦。”

又聽董平笑道:“以你此等狀態,將整個墨家都布置上機關就實屬不易,又加上挖了一條數十丈高的石井。這下麵的機關自然布置簡陋,我能進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自是天意,老朽蝸居地下四十年,本以為明晚就能大仇得報。誰想一位機靈的姑娘再加上一柄罕世無雙的驚雪,就破了老朽四十年來的安排與心血。”

隻聽董平聲音微顫道:“你識得此刀?”

“這刀就是老朽所煉,老朽又怎會不認的。”

董平的聲音戛然而止,忽聽那蒼老之聲再此響起道:“當年老朽不僅擅造機關暗器,還癡迷於鍛刀煉劍。那應是四十年前,一顆天外飛石墜落於西山昆侖。此事被稱為凶兆,由番邦流傳於大宋境內。那時舉國震驚,但老朽卻隻癡迷於那飛石靈妙,便同幾位老友與門下弟子不遠萬裏去到昆侖山。到了才知,那飛石已經撞成了粉碎。我便差遣弟子配合幾位老友一同采百山之雪,融天外之石。十萬擔白雪融化,才鍛成此刀。刀成之時,天生異象,四頭吊額白虎竟從昆侖走出,此四虎凶猛異常,幸得四位陸地神仙老友才將其製服。老朽當機立斷,將四頭白虎添做爐火,才鍛造了這把舉世無雙的神兵。雪中驚刀起,鋒寒三尺三,此刀成時虎嘯震山,老朽便名其為驚雪。”

董平仍沉默。

“但當年刀成以後,竟被我那貪圖功名利祿的師弟偷去獻給了宋朝廷,不知這刀為何又落到了公子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