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藤花兒架下練刀

當衛盛金把爛醉如泥的董平提回來後,董平這幾日便開始一個人練功了。

七渡山的風景不賴,遠西邊的小山坑裏有一塊大青石,大青石下有一汪清水。有一顆枯死的老柳樹從清水裏冒出來,彎成一座橋,蓋在了大青石上。久違已久的春風吹過,淡藍的藤花綻開在枯柳之上。

“好刀,老偷兒我行走江湖多年,但如此好的刀卻是第一次見。”老神偷捧著董平那把黑刀仔細觀摩著。

董平躺在青石上迷瞪著雙眼道:“有人曾拿它與兵器譜排名第二十四的烘爐刀比呢。”

老神偷嗤笑道:“也怪不得那人見識淺,這刀的玄妙連老偷兒都尚不能參悟全,若是比,這刀中藏的氣勢倒是跟山河巨劍有一比。好徒孫,這刀的名字你可知道?”

董平回答:“不曉得,這刀是我曾經一位好友贈送,他也不知道這刀的名兒。但有幾次這刀發出了虎嘯之聲,我就給它起了名兒叫大老虎。”

“大,老,虎!”

老神偷站起來,吐出三個字兒,劈出了三刀。

“不行,這名字雖有氣勢,但缺了點兒味道。”老神偷道。

董平卻讚了聲:“好刀法!”

“稀鬆平常。”

“教我幾招。”董平坐起來道。

老神偷抓了抓腦袋道:“說這教刀法,我的確教不了徒孫,我這刀法都是隨性而來。不要說刀,就算是拿其他兵器也是這般,沒有章法的東西是教不了的。不過江湖上有兩位兵器大家的練法,徒孫倒是可以學學。”

董平好奇的問道:“誰?”

老神偷賣弄天機的搓了搓鼻子,沒有回答。董平知道老神偷愛賣關子,索性在臉上添了幾分諂媚相,嘻嘻笑道:“還請師祖賜教。”老神偷盤腿坐下,低聲道:“一位是蜀中的不世劍神李閔濟,另一位是背刀門主徐間客。”

董平歎道:“好大的來頭,又是劍神,又是天下第十宗宗主的。這兩位,莫不成都跟師祖一樣是陸地上的神仙,錯澡堂子裏的金龍。”

老神偷臉頰抽了抽,這董平哪兒來的這些比喻:“要說那劍神李閔濟的確是陸地神仙,在十年前老偷兒與他交過一次手。”

“勝負如何?”

老偷兒沒言語,反而是將右手給神了出來。董平一看,謔,好長的一道疤痕。

“當年那一戰,明麵上是我抓住了他的劍,我贏了。實則應該算是平手,我雖然抓住了他的劍,但他的劍也險些毀掉了我的說。要是今日再戰,我怕是連他的一招也抗不住。”老神偷想起李閔濟的那一劍,仍心有餘悸。

董平聽的樂嗬,“那這劍神是怎麽練劍的?”

老神偷道:“那李閔濟也是出身劍道世家,自他五歲起就開始練劍了。當時他家裏有一片花圃,每日李閔濟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著劍到花圃,將每片花瓣上的露珠劈成兩半。上千株花兒上的露珠要在半刻鍾內劈完,而且不能傷到花瓣。要不然就是一頓毒打,要知道,蜀中的花兒是四季常開的……”

董平興奮道:“如此而已,我董平也不是不行。”

老神偷連忙搖頭道:“你的確不行,那李閔濟五歲練劍,六歲心寂,二十三歲登頂竊天境,三十五歲就封了神,好徒孫,你拿什麽跟人家比。”

董平頓時泄了氣,這說到底,那劍神的天賦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那背刀門主難不成也是什麽天賦異稟的天才刀客!”董平悶聲道。

老神偷擺擺手道:“嘿嘿,那倒不是。背刀門主徐間客的練刀法門你倒是可以學學。”

“哦?”

“徐間客是個刀癡,他的練法也簡單,便是與人戰。那徐間客自練刀起,便不知與殺過多少人,挑過多少門派。徒兒也大可以放膽與他人拚鬥,到時你死了,祖師爺爺會替你收屍的。”老神偷嬉笑道。

董平現在恨不得踹這老神偷一腳,他在這兒叨咕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講出來。

老神偷安撫董平道:“好徒孫也不必著急,這鹿嶽書院雖算不上什麽頂級武道宗門,但教學生算的上是一流。好徒孫好好學,等你進了內院,有幸能得那吾師的點撥,那也算的上是你的大造化了。”

吾師。

的確,董平來鹿嶽書院也有一半原因是因為這個吾師。吾師乃鹿嶽書院輩分極高一人,其修為高深莫測。他的本來名字與年紀沒人曉得,隻因其輩分與修為眾人皆稱其為吾師。

聽到老神偷剛才所講的劍神,董平不由得將他與吾師做個比較:“那是這劍神厲害,還是吾師厲害。”

老神偷高深莫測的一笑道:“劍神雖厲害,但吾師在七十年前,就已經是那般境界了。”

七十年前!董平忍不住連連咋舌,“那吾師現在的境界……”

老神偷低聲道:“要說造化境是陸地上的神仙,那吾師,便是半空中的神仙。那等境界老偷兒亦不能揣測。不過徒孫也別指望吾師能指點你,老偷兒聽說,吾師已經有數十年沒見過外人了…”

這老偷兒擱這兒戲耍了他半天,董平隻感覺胸火上湧,煩悶異常。

噌!

董平為泄悶火拿起黑刀就是隨手一劈,老神偷訕訕一笑,他也是覺得自己今日將自己的這徒孫戲耍的有些過了。

而董平則舉著刀,遲遲沒有放下。

忽而,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藤花搖曳著從藤上飄了下來。那花兒落在青石上,吹過一陣風,那花兒就分成了均勻的兩半。

老神偷拍手大笑道:“好好好,好徒孫。你這一刀頗有些劍神風韻,繼續練,你何時刀刀都能如此,那你這刀法也就有小成了。老偷兒我去喝酒嘍。”老神偷拍拍屁股走了人,但董平還在愣著,剛才那一刀對他來言著實玄妙。

他思考了片刻,又揮出了一刀。但這一刀,卻將這藤花架毀了一半。

董平正鬱悶著,突然聽到到有人在笑,他回頭望去,隻見上官曦正拎著食盒站在山梁上。

“好好的藤花架都被你毀了,董公子當真是會煞風景。”

看到有佳人,董平的煩悶掃去了一大半。董平將身上落著的塵土掃去,又撫平了褶皺後才三步做兩步的跑上了山梁。

“上官姑娘,我想你了。”

聽董平語氣誠懇,上官曦再落落大方,也不忍抬手掩麵,遮一遮羞怒。上官曦乃是上年女院的榜首,今日女院來七渡山踏青,上官曦本想著順道給董平帶些吃的,已表謝意。沒想,這幾日不見,董平就成了登徒子。

董平看上官曦臉色不對,便嘻哈道:“應該說是,經久不見,小生對姑娘甚是思念。”董平這一會兒文一會兒白的,倒是將上官曦弄得哭笑不得。

“為了感謝你,我可是特意從青雲店定做了這幾道小菜。”上官曦將食盒打開,一股香味就飄了出來。

董平抽了抽鼻子道:“青雲店做飯是最講究的,看這菜的品相,應該是十年以上的大師傅做出來的。”

上官曦輕咦了一聲,她重新打量了一番董平。對青雲店菜品如此了解的人,在燕臨城中定都是非富即貴,而且還得是店裏的常客。那些人上官曦不敢說都認識,但至少還是見過的。而這董平,是生麵孔。

董平自知自己說多了,但也沒有解釋。

“上官姑娘說謝我,不知道要謝我些什麽。”董平問道。

“自然是為了家弟。”

上官曦一提她那弟弟,董平就想了那天上官修在他屋裏發狂砸爛的那些古玩玉石。

難道發了狂也是好事,董平不解。

“自從那日家弟從學子樓回來後,便沒理過我了,算一算也有七八日了。”上官曦笑道。

董平錯愕,“這也算好事?”

“自然是好事,原先家弟一向都對我言聽計從,行事也是萬分恭敬。現在有了變化,難道不是好事?”

上官曦說完,董平也將一盤排骨吃了個幹淨。

董平將一根骨頭吐出了老遠道:“既然這樣,那我得跟上官姑娘算算帳。那日令弟在我屋裏打碎了不少古玩寶貝,抹了零頭,那些東西可也能值上千八百兩銀子。”

上官曦一邊將滿地的骨頭用手絹撿進空盤裏,一邊頗不在意的說道:“董公子的那些東西當真值千兩銀子?”

那些東西雖值些錢,但三百兩也就頂天了。不過董平現在正缺銀子,哪兒管許多,他麵不紅心不跳的說道:“唉,上官姑娘,這我還是給抹了零頭的。”

上官曦突然失聲笑了出來,她頗為玩味的看著董平道:“那董公子現在可還欠我兩萬九千兩銀子。”

董平吃了個肚飽,他幹脆躺在了草地上。董平合著眼,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刀說道:“荒郊野嶺,孤男寡女,上官姑娘可要加些小心。”

“前日,我剛從家裏的櫃上撥了三萬兩銀子到太叔院長的櫃裏。既然董公子說那些東西隻值一千兩,那便將多出來的兩萬九千兩還於我。”上官曦打趣道。

董平猛的坐了起來,嘴裏連連嘟囔:“娘的……”

董平之前覺得上官曦有錢,但沒成想她這麽有錢。

“上官…”董平笑了笑,他雖然聰明,但怎麽也沒將上官曦與小國庫聯係起來。

二十多年前,位於燕臨城的宋朝皇宮遭遇大火被焚毀。而當時國庫空虛,無力耗資重建宮闈。還是萬裏錢莊,為皇族資助了一筆錢財。後來萬裏錢莊也被人戲稱為小國庫,而這萬裏錢莊的主人就姓上官。

想明白了,董平也不再多問。

“上官姑娘我剛才記錯了,那一千兩才是零頭。”

上官曦被董平的窘迫逗到了,她肆意的大笑起來。

董平心中暗道:“上好的胭脂。”

驀然間,天色漸晚。

“上官姑娘要是不嫌棄,我可以騎驢送你回去。”

“這就不麻煩董公子了,倒是家母會派幾輛轎子來,董公子若是不嫌棄,可以坐轎子回去。”

董平剛想應是,就看到幾個麻煩小鬼朝這邊走了過來。

為首的就是那小侯爺耶律完。

董平打心裏是不想跟這幾個少年糾纏的,一來是掉麵子,二來是這幾個人實在提不起他的興趣。

“董平,今日我饒不了你!”耶律完一來到董平身前便怒喝起來。

“小赤猴,少年人哪兒來這麽大火氣。你要是還在計較那天武試的事,那我也無話可說。你叫我兩聲叔叔,我便讓你彈叔叔一個腦瓜崩。”董平調笑道。

“小爺我是赤山侯,什麽小赤猴。一碼事算一碼事,那日的事小爺我不再計較,但今天你的狗仆人又踩了我家兄弟,這事我饒不了你!”耶律完喊道。

董平心道如此,這幾日衛盛金對林三川青睞有加。林三川有人護著,這幾個小鬼自然不敢對他動手,現在隻能來找自己的麻煩。不得不說,董平還有些欣賞這個耶律完。耶律完這幅無賴心黑的尊容,倒是頗有些像他。

噗!

董平將刀插在地下,猛的一挑起,泥土紛紛朝耶律完撲了過去。耶律完雖躲得及時,但難免也落了個灰頭土臉。

“這,才像個小赤猴。”董平放聲大笑,耶律完卻是暗地使了個眼色,那群少年瞬間就朝董平撲了過去。

練了幾日,這些少年的武道都有精進,這也是他們敢來找董平麻煩的資本。董平將上官曦護在身後,其眼眸中精光四射。

唰!

隻見董平一轉手腕,那把黑刃便向撲過來的幾個少年橫掃過去。這利刃一晃,那些少年便紛紛收了勢,齊齊往後退去。董平嗤笑了一聲,他這一刀本就是虛招,那些少年知道董平下手黑,一時間都有些怕了。

耶律完小聲罵了句廢物,便親自朝董平攻了過來。

麵對耶律完,董平也不敢小覷。

“退後。”他輕聲對上官曦說了句,便持刀迎上。

寒鋒劃過,直取耶律完咽喉。

突然,耶律完竟生生停了下來。董平也無傷人意,他雖不知這耶律完意欲何為,便停下刀道:“這邊的臉蛋還是給你留著的好。”

耶律完狡猾的笑了笑,沒成想,他竟將自己的臉蛋主動向董平的刀刃靠攏過去。眨眼間,殷殷鮮血從耶律完的臉頰流淌了下來。

“走!去叫人。董平,今天小爺弄死你!”耶律完咬牙道。

董平明白了耶律完的想法,“這小赤猴,走,我們也去叫人。”他說罷,便不由分說的拉住上官曦的手向前走去。

日薄西山,練武場眾人正欲往回趕時,流著淚捂著臉的耶律完攔在了眾人身前。他跑到一個滿臉橫肉的遼國男子身前哭喊道:“大哥,上次劃傷我臉的那董平,今日又劃傷了我的臉。”

遼人向來報團,小赤山侯此言一出,立即群情激奮起來。

被耶律完稱為大哥的那男子名耶律齊,他也是名王侯之子。在二級學生裏,除了馮玉書,他的威信是最高的。無他,這幾百號遼人學員都聽命於他耶律齊。今日這一出戲是耶律完與耶律齊一同策劃好的,耶律完想整治董平,而耶律齊則想借此事打壓一番馮玉書。

耶律齊臉頰抖了抖,他沉默半晌道:“這董平也太過囂張,兩次欺辱我家兄弟,這梁子,結下了。走!”耶律齊一呼百應,瞬間一群人便殺氣衝衝的要去找董平,而在場的宋人學員沒一人上前來阻攔。

忽而,馮玉書攔在了耶律齊身前道:“耶律兄,董平做的過分,自有學院來處理他。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

耶律齊一擺手道:“哼!那董平我早就聽聞關係深厚,指望學院處理,怕是要等到你們這大宋全亡了!”

馮玉書眉頭微皺,他此刻已有了怒意。

“耶律兄此言,過分了些。”馮玉書冷聲道。

“過分?我耶律齊說話就是這麽過分。”

看馮玉書麵色不對,耶律齊心中一喜,他正是要惹怒馮玉書,好與他交手。

“嘿嘿,你說話不是過分,而是在放屁。”董平的話音傳來,馮玉書剛提起的真氣又放了下去。董平躲在一旁看了片刻,他心中憋著一股氣,剛才這耶律齊說亡大宋時,滿場之人除了馮玉書,其他人竟全然無動於衷。

“你就是董平!”耶律齊怒喝道。

馮玉書看向董平微笑道:“董公子先去找院長學監吧,這裏的事,我來處理。”

董平輕蔑的笑了笑,突然喊道:“今日之事,錯全在那小赤猴身上。要不是他們這幾個小鬼色膽包天,要欺辱上官姑娘,我又怎會傷他。”

此言一出,眾多的宋人學員紛紛將視線對準了董平身旁的上官曦。上官曦沉默了片刻後,輕點了一下頭。董平心中驀然間升起一股悲涼,想那家國之重還比不上一個女人。

登時,董平厲聲喝道:“今日,家國被辱,婦女遭欺!你們竟還想自顧其身!我看此刻場中的宋人,無一是男兒!”

突然,也不知後麵的人群誰先動起了手。鹿嶽書院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群架,就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爭渡亭上,吳顏武與衛盛金正注視著亂成一鍋粥的練武場。衛盛金氣急敗壞連連道:“豈有此理,成何體統!”

吳顏武罕見的開口道:“這,才像年輕人。”

今日的董平打了個痛快,不要臉的陰招一股腦使了出去。但他也沒落多少好處,兩個眼角都腫青了起來。

但他卻在笑,林三川看著驢上的董平道:“公子,你不是被人招呼了腦袋吧?”

董平抬起手,含糊不清的說道:“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