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封貢渤海國

一場大戰下來,已是午後。鄭榮和達利就在饅頭山上紮寨,又讓韋護點幾百兵馬下山清掃戰場。略略估計下來,毗西密共死傷 精銳兩萬出頭,丟下戰馬一萬多匹,所餘軍器、皮甲、弓箭等不計其數;而達利死傷騎兵近五百人;鄭榮當矢營將士陣亡五六十人、受傷的倒有四五百人,騎兵傷亡四五十人,勁弩無一折損。如此計算下來,可謂全勝。

分配戰利品方麵,因有幽燕道這個富庶所在,鄭榮倒也十分慷慨,隻精心挑選了良駒三千匹,餘下錢糧輜重等都送給達利,這讓達利十分感激。

倒是毗西密自騎了駱駝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後,便再無蹤影,達利幾次派遣精騎追殺,均一無所獲。鄭榮心中明白,那毗西密領著三萬大軍長途奔襲,達利尚且不知不覺,如今他單槍匹馬又怎能抓得了?

回到呼拉爾城時,又是夜晚,卻與那風雪交加的寒夜不同,墨藍色地天空上明月高懸,一條銀河貫通天穹,幾百萬年均是如此,不知他們看到地上渺小人類為了轉瞬即逝地功名利祿空耗了寶貴的生命,會作何感想?

或許失敗者會以此聊以自 慰,然而世上最空洞無用地,非失敗者對勝利者地蔑視莫數了。勝利者當然不屑於理睬失敗者地蔑視,他們正忙於慶祝短暫的成功。

呼拉爾城已無懼於敵軍的襲擾,家家戶戶點起火把,將黑夜的草原夜空照得同白晝一般。

肉是現成的,慷慨的毗西密為烏林亞拉帶來了無數駿馬,這些戰馬若放到平時,便是人要餓死了,也是不舍得屠宰的,今日正好一飽口福。

酒是自己釀的,平日喝的盡是馬奶、羊奶發酵成的奶酒,那些用難得的穀物釀造的美酒必須深埋在地下,今日也挖了出來,要一醉方休。有酒有肉,牧民們彈起馬頭琴演奏出歡快頓挫的節奏,少男少女踩著節奏、圍著篝火翩翩起舞,縱是天堂又有何異?

達利可汗已喝得微醺,將鄭榮、鍾離匡、崔楠、韋護幾人敬了幾遍,竟向秋儀之勸酒。秋儀之從不喝酒,可經不住達利反複勸酒,又有憶然在一旁挑唆,被逼得急了,拿起酒杯便使勁吞了一口。沒想到這是陳年佳釀,酒性極為凶猛,一口下去嗆得儀之不住地咳嗽,滿嘴的肉渣噴得達利渾身都是,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狂歡歸狂歡,但正事卻不能耽誤,次日便由鍾離匡同蔡文疇兩人開始了會盟盟約的談判。

蔡文疇是個聰明人,一開始便打算提出同大漢結為兄弟之國的非分要求,然後一步步挑戰大漢的極限,最後簽訂最有利於自己的盟約。可他千算萬算,卻算錯了鍾離匡的脾氣。鍾離匡可不是什麽市場上為一顆白菜討價還價的老嫗,打從一開始就設定了盟約條件,既是開價,又是底線,不能有一絲一毫觸碰。

無論蔡文疇如何拐彎抹角、旁敲側擊,就是不能讓鍾離匡後退半分。蔡文疇無奈,隻能將此事回稟達利。

達利見鍾離匡那裏下不去手,便直接來找鄭榮。此事鄭榮早同鍾離匡商議妥定——若是來呼拉爾之時未有合兵殲滅毗西密主力之事,自可讓步一些,然而此番退敵依靠的是漢軍的力量,無疑是讓達利充分感受到了中原的實力,當然沒有退讓的必要——因此,當達利來求鄭榮說話時,鄭榮隻推脫說是讀書人的事,由他們去好了。達利知道鄭榮這是敷衍,卻又無可奈何,隻能讓蔡文疇盡力爭取便也就罷了。

最後倒是鍾離匡軟了心。原來在攀談之中,鍾離匡知道了蔡文疇的身世。

那蔡文疇祖上也是官宦世家,然其曾祖父因在戶部尚書任上反對憲宗變法,被憲宗奪了官位和功名,並嚴令其子孫世代不能科舉。可憐這蔡文疇雖然飽讀詩書、滿腹韜略,卻無法踏上廟堂一步。於是他萬念俱灰,隻願行商坐賈太太平平當個陶朱公,機緣巧合之下來到草原,被烏林亞拉氏的頭人達利可汗欣賞,聘為幕賓,這才稍展雄途,這達利聯合諸部族反對毗西密之舉,便是蔡文疇策劃的。

文疇這番經曆,引起鍾離匡深深共鳴,唯恐他沒法在達利那裏交代,居然去找鄭榮請求在些細枝末節之上做些個讓步。這時候鄭榮也覺得絲毫沒有商量餘地,似乎欠缺些會盟的誠意,便也同意了。

於是經過幾日的拉鋸,終於達成了如下盟約:

一、烏林亞拉氏歸附大漢,可恢複渤海國號;

二、封達利可汗忠順王,同親王爵,授袍服印信;世子經大漢確認後封為郡王,郡王以下世襲罔替;

三、烏林亞拉每三年朝貢一次;

四、大漢不予歲賜,烏林亞拉可常年至幽燕道互市;

五、雙方互不侵犯,遇有外敵,經請可互派兵援助。

雖然同達利原先設想的仿朝韓例,同大漢互為叔侄之國的願望相距甚遠,但同親王爵位和常年互市兩點讓步,卻是在麵子和實惠兩方麵上給了達利實實在在的好處,多少也讓他找到了些平衡。

於是在取得空前勝利的饅頭山搭起祭壇,另選良辰吉日舉行會盟儀式。

當日微風吹拂、陽光明媚,大漢及渤海兩國士兵分列祭壇南北兩側,威風凜凜、英姿颯爽,旗幟飄揚、鼓角長鳴。鄭榮和達利攜手走上祭壇,先祭拜天地,然後齊聲朗讀誓詞道:

各守邊境、互不侵擾、煙塵不揚、鄉土俱安,舊恨消泯、情意綿長、怨難未生、歡好不絕,親愛使者、通傳書翰、珍寶美貨,饋遺頻頻,願萬世社稷一同、永不相叛!

念罷又拜天地,殺白馬黑牛歃血為盟,互換誓書,便攜手走下祭壇來。

結盟已畢,又是一通飲宴。喝得高興時,達利拍掌叫來一排草原美女,滿臉笑容地對鄭淼和儀之說道:“這些都是烏林亞拉良家的女子,情願服侍幽燕王子,兩位王子若不嫌棄,可挑選幾名帶回。”

鄭淼見那些女子雖說不得是絕色美人,但個個健康勻稱,同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心中十分歡喜,偷眼望見父王也在微微點頭,便大膽挑了兩個,想想不對,又選了兩個年紀稍長的,說:“這是為兩位兄長選的。”

已是大漢忠順王的達利聽了,趁著酒性,哈哈大笑,連聲向鄭榮誇讚鄭淼懂事,知道兄弟之間的情義,卻見儀之遲遲不曾挑選,喝了口美酒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幽燕王義子小小年紀便能出得上好的計策,假以時日在王爺的教誨之下,必是不世出的名將。既然是名將的材料,自然不屑於美色,本王雖沒有毗西密那樣的寶貝駱駝,卻養了幾匹汗血寶馬,上個月剛剛生產,本王願將剛出生的幼駒相贈。”

鄭榮見儀之還在發愣,既不推辭,也不感謝,早猜到儀之的心意,舉著酒杯說道:“令千金憶然郡主曾在廣陽住過月餘,深得本王喜歡,又同本王幾個兒子相睦,本王願將憶然領回中原,授之以聖人教化,正合會盟之誼,不知忠順王意下如何?”

達利聽了一驚,鄭榮這不是想帶個人質走嘛,可轉念一想,眉上陰雲頓時消散,謙恭道:“王爺好意,便是小女有幸,還望王爺視若己出。”

鄭榮露出難得的狡黠眼神,瞥了儀之一眼,又正視達利道:“既然如此,本王便敬王爺一杯。不過方才答應的要贈予儀之的汗血寶馬,王爺可不好抵賴喲!”

達利聽了,賠笑地唯唯諾諾,隨即將美酒一飲而盡。

幾日之後,漢軍將士大多傷愈,軍馬糧草也均已調撥齊全。念草原大漠終非久留之地,鄭榮便同達利告別,帶上陣亡漢軍遺體及所獲良駒,回幽燕去了。

鄭榮和鍾離匡曾在安逸之時談及幾次大漠之行,所得的收獲大抵有三條:其末是同烏林亞拉氏訂立盟約;殲滅毗西密主力可居其中;最大的收獲乃是發現了秋儀之在軍事方麵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