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大漢雄獅定勝負
諸位突厥頭領得令,領著本部人馬便往山北集中,一時間熙熙攘攘、人馬囂囂。毗西密見隊伍集結完畢,勝利就在眼前,久未體驗的成功欣喜湧上心頭,語調之中帶著笑意命令道:“給本狼主使勁地射!”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儀之謀略的核心,雖有違兵法,然而在這一不能負、二不能逃,兵力又隻抵敵軍幾分之一地情況下,卻正好適用。深諳奇正之術地鄭榮目不轉睛地看著山下突厥騎兵合而分、分又合的變化,哪能放過這轉瞬即逝地機會,“噌”地抽出寶劍下令道:“方向正北,密集射擊!”
沉默了半日地征北將軍崔楠終於站起身來,手中揮舞著明黃色地令旗,直指山下的突厥士兵。在“當矢營”身後埋伏了許久的弩手終於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細心瞄準了一秒便扣動扳機,也來不及看是否射中,便換了另一支事先上好箭的弩機,繼續瞄準發射,循環往複,沒有一刻停歇。
那在其身後為弓弩上弦的是誰呢?正是方才誘敵深入的騎兵。他們登上山頂,稍息片刻,便下馬協助弩手拉弦裝矢。
若說突厥弓騎手放出的弓箭如同下雨一般,那大漢弩手居高臨下射出的弩矢便同冰雹無異了。毗西密的合兵一處正要集中火力攻擊,卻在此關口之上反遭到火力的集中攻擊,刹那間被掃到了一大片。
毗西密見身邊的弓騎手膽戰心驚,哪有心思瞄準放箭,連忙下令部隊散開,退出強弩的射程範圍,再從長計議。
沒想到昨夜的大雪,經日頭曬了半日,又被無數馬匹反複踩踏,早已稀爛,混著冬天**的泥地,形成一片沼澤。縱橫千裏的駿馬紛紛在此陷入泥潭,將坐騎性命視作同自己性命無異的突厥騎兵這時也沉不住氣了,拚命用馬鞭抽打自己的愛駒。戰馬受了疼痛,奮起四蹄就躍,可三萬人馬擁擠在一起,到處都是亂竄的戰馬,哪裏又能走脫?於是馬撞馬、人踩人,頓時亂成一片。正在這混亂之際,又是一陣箭雨落下,一整列騎兵像割草一般齊齊倒下。
遠遠地用弓箭殺傷敵人,在草原之上雖然稱不上什麽英雄之舉,但看著宿敵手足無措地靜待屠殺,還是讓達利十分得意。可見那毗羅梅勒氏的人馬如同被篩過的奶酪一樣越來越少,達利仿佛覺得刀鞘中的寶刀蠢蠢欲動地想尋找那血腥的滋味,於是試探地問身旁的鄭榮道:“王爺,我看,是不是可以派騎兵下去了?”
鄭榮仔細觀察著山下的戰局,答道:“恩,是時候了,請大汗領本部一千騎兵,從右翼向下衝殺,本王再射兩陣箭,便也下去同大汗會合。望大汗一鼓作氣,活捉毗西密!”
達利聽罷,行了個恭敬的草原禮儀,點齊麾下千名騎士,便從饅頭山東坡下山,向西北方向迂回了有半裏,排成錐形突襲陣勢,便向混亂的毗西密直插過去。
突襲卻不如想象中那麽輕鬆,一則是因為毗西密軍雖受了重創卻依舊勢大,二則被弓弩射倒的戰馬無意中形成了層層阻礙,讓達利麾下騎兵一時無法殺入敵陣。達利可汗見狀大怒,一馬當先,縱馬跳過幾具屍體,手握鋼刀衝入敵陣,左刺右砍。烏林亞拉氏的勇士見大汗尚如此爭先,自己哪有不賣命的道理,也都衝入敵陣奮力砍殺。
兩股騎兵就像灑在一起的綠豆和赤豆一樣,早沒了陣型,全靠一勇之力本能地進行著殊死拚殺。鄭榮在山上看得清楚,見雙方都已接近極限,這才叫來早就沉不住氣的將軍崔楠,下令道:“突擊!”
崔楠就等著統帥這句話,無比興奮地揮動手中令旗,原先分布在饅頭山四圍的當矢營步兵便棄了大盾,換上精鋼樸刀,一百人排成一行、足足排了有十多行,聞著鼓點,踩著統一的步伐便向山下殺去。
毗西密本就是個出色的統帥,方才達利領騎兵從側翼突襲,他還能靠著人數優勢抵擋下來,可見山上當矢營的重裝步兵排山倒海般地衝殺下來,頓時便知情況不妙,慌忙高高揚起手中長鞭,示意部隊四散開來。可毗西密的大軍若能散開,方才便已經散開了,當下被達利衝殺一陣,愈加混亂,竟開始互相踐踏,死傷無數。
齊整的“當矢營”方陣終於殺入戰局。將士手中機械地揮舞鋒利堅韌的樸刀,凡是負隅頑抗的不由分說就是當頭一刀;若是縱馬妄圖衝殺的便先砍斷馬腿,讓坐騎掀他下來,隨後也是一刀。一個個士兵化身成了收割小麥的農民,將平素在草原之上耀武揚威的突厥勇士成片割倒。整個步兵方陣好似無情的絞肉機,無論你是高高在上的萬戶之長,還是區區一個被虜來的奴隸,隻要膽敢阻攔在前,便隻有骨斷筋折、身首異處這唯一一個結局。
蒼茫潔白的草原一隅,化為阿鼻地獄。
絕望無助的慘叫夾雜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道,粉妝玉砌的雪地上散落的殘肢斷臂,無時無刻不刺激著秋儀之的幼嫩神經。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喉嚨,昨夜大快朵頤下的珍饈美味,今日卻似倒靴筒一般統統湧出。
鄭榮在一旁看到,暗想:這秋儀之年紀輕輕,便能出此奇計,雖然細節之處尚有待推敲,卻依舊是個不世出的戰爭天才;不過比起自己初陣之時的鎮定表現,儀之卻是有所不及。想到這裏,鄭榮眉梢似乎揚起一絲笑意,讓鄭淼和憶然照顧好儀之,自己則領了崔楠將軍率本部騎兵衝下山去。
山下的屠殺仍在繼續,讓毗西密引以為傲、稱雄草原的三萬精銳隻剩下披傷帶創的四五千人,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減少。然而不斷減少的人數,卻意外地給了毗西密自有活動的空間。不過這自由的目的並非同敵軍廝殺而是早日逃出生天,以求東山再起。
毗西密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之下組織起隊伍,一麵抵擋達利的攻擊,一麵向北方撤退。右翼的達利雖然趁亂殺入敵陣,然而畢竟兵微將寡,又是強弩之末,已無力阻止毗西密撤退;正麵的當矢營均為步兵,無論如何也趕不上戰馬的速度,眼看毗西密就要逃遁。
這時從左翼殺來的一千大漢騎兵卻適時趕到,正阻攔在毗西密撤退的路線上,同另兩支人馬組成了一個圍三缺一的大口袋。袋口正要縮緊,卻見一虯髯大漢,騎了一頭雪白的駱駝,從即將要合攏的缺口處突圍而出,單槍匹馬地往草原北方奔馳。
如此雄健的身姿,鄭榮騎在馬上當然看個清清楚楚,喃喃自語道:“久聞毗西密有一寶駝,周身雪白、日行千裏,果不其然。”
身旁有也認識毗西密的衛士,對鄭榮說道:“稟王爺,前麵騎駱駝的便是毗西密,待末將發弩將他射下來。”
鄭榮連忙阻止道:“身懷異物,必是天不絕之,留他一命,將來必有用處。”
衛士聽了鄭榮的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收了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