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 曾孝子報仇殺惡賊 小麽兒被誣受極刑
話說大眾正在一片叫好聲中間,躥出一個人來。說時遲,那時快!少年一麵說話,一麵掀衣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來,裝出向上打扡的樣子,一低身,已到朱宗琪跟前。手起刀落,朱宗琪連“哎呀”一聲都來不及叫出,已被劈得身首異處了;鮮血直濺得羅知縣滿頭滿臉。羅知縣突然經此劇變,驚得不知所措,正要起身逃向裏邊去,這少年已一手將羅知縣的辮發拉住。羅知縣連忙縮著頭,雙手抱住頸項,戰栗無人色的亂叫饒命。
這少年大聲說道:“不要害怕,不幹你們的事!我曾服籌殺朱宗琪是報父仇,斷不傷你們的性命!”
話沒說了,在大眾混亂之中,陡起一陣拿刺客之聲。隨即就有兩個壯漢,各擎單刀衝上二堂來,將要對曾服籌劈頭就砍。刀剛舉起,便有一個人橫截過來,舉起一雙空手,向刀上格去;兩刀都把握不牢,飛落二堂階基以下去了。
曾服籌回頭看是自己師傅,即說道:“師傅在此看守這狗官,使他不能派人追趕。”
胡慶魁道:“你走罷!這裏有我,不妨事。”(曾家的大仇既報,此後仍稱曾服籌不稱劉恪了。)
且說曾服籌當時見胡慶魁教他走,他知道胡慶魁的能耐,等閑無人能奈何他,用不著多留戀;就朱宗琪身上衣服,揩淨了匕首上鮮血,仍舊收藏衣內,乘著混亂退下二堂來。看丹墀裏賣解的行頭,遺棄滿地,隻不見李春林一家的蹤影了。喜得這時在衙裏慶賀的賓客,數百人都爭先恐後的向外麵逃跑,也不知出了甚麽禍事,各人隻顧逃命;以為出了衙門就安全了,誰還敢在衙裏停留?就是在衙門裏當差的人,也因事出倉卒,毫無準備,加以人多混雜,沒人看出刺客的模樣。
因此,曾服籌混在眾賀客之內,一會兒就擠出了衙門,依著成章甫指點的方向跑去。一路出城,全無阻隔。出城後,就水邊一照自己臉上,濺有不少的血點;再細看身上衣服,也是血印殷殷。忙捧水洗去了臉上鮮血,將外衣脫下來,折迭好係在腰間,又向前行走。不到半裏路程,隻見迎麵走來一人。一搖一擺的從容緩步,彷佛村學究模樣;嘴上花白胡須,旋走旋不住的用手撫摸。
曾服籌的眼快,雖相隔還有百十步遠近,然已看出不是別人,正是在慈恩寺借佛法騙錢的陳六和。當下心中不由得一動,暗想:你這狡賊,以為留著胡須,改換裝束,便沒人能認識你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因恐怕對了麵,被陳六和認識;又為自己正犯了血案,不便將陳六和捉拿;隻得趁陳六和不曾看見,連忙抽身走向路旁一座小山上藏躲。一麵偷瞧陳六和往何方行走?因此處正是一條三叉路口,正中一條,便是去桃源縣城的大路;左右兩條是去鄉間的小路。
曾服籌心裏想道:這狡賊若朝正中這條路走去,我就隻好且動手將他拿住,交給胡師傅去追他的贓銀。心裏剛是這般打算,隻見陳六和已向左邊小路上去了。曾服籌因此處地形不熟,不敢放陳六和走遠,隻在背後數十步以內跟著。喜得陳六和步行甚緩,看神氣彷佛是出外閑行,所以如此從容緩步。
曾服籌跟走了一會,忽想起自己表叔約了在白塔澗聚會同逃的事,不由得有些著慮先到白塔澗的人,等得焦急;卻又舍不得就此放陳六和過去,不跟去尋個下落。獨自躊躇了一番,心裏忽然恨道:似這種壞胚,誰耐煩隻管跟在他背後慢慢的走?何不趁此地沒有行人,拿住他,逼他供出騙款的下落?這念頭一動,即緊走幾步,趕到陳六和身邊。
陳六和突聽得背後有急走的腳音,回頭看時,曾服籌已從衣底抽出匕首來。陳六和沒看清曾服籌的麵貌,還疑心是攔路行劫的,並不畏懼圖逃,反轉身作揖,說道:“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衣服也是破舊不值錢的。”
曾服壽順手拖住陳六和的胳膊,將麵孔湊近他眼前,說道:“你這假張六還認識我麽?我特地從河南追到這裏來,今日才尋著了你。趕快將騙來的二萬多銀子交出來,我也饒恕你一條老命;敢支吾一言半語,就請你嚐嚐我這匕首的滋味!”
陳六和一聽這話,登時驚得麵如土色。逃既掙不脫身,喊救又四顧無人,隻得跪下來哀求道:“我實在該死,不應該做出這樣騙錢的事來;不過我也有我的苦衷,要求劉大少爺原諒。寒舍就在離此不遠,千萬求劉大少爺去寒舍坐一會兒。騙來的錢,自然交還;但是,我做出這事的苦衷,也得向劉大少爺表白表白。”
曾服籌自幼是個讀詩書識道理的人,見陳六和如此哀求,覺得也在情理之中。正待應允同去陳家,忽又聽得後麵有腳步聲響。陳六和陡然乘曾服籌不在意,爬起來掙身就跑,一麵大呼:“救命!”
曾服籌也不顧後麵來的是誰,拔步就追。
陳六和如何跑得過曾服籌呢?不上十來步便追著了。一手就將陳六和的小辮子拉住;一時氣湧上來,懶得說甚麽,舉匕首就截下一個耳朵來,才說道:“你想逃嗎?想逃去見閻王嗎?少爺偏不放你去!”
陳六和被截了一個耳朵,鮮血直流,隻痛得幾乎暈死,那裏還有耳聽曾服籌說話;倒在地下打滾。曾服籌一時氣忿,把他的耳朵截下,及至見他痛得打滾,又覺後悔自己的舉動太魯莽。正在有些為難,猛聽得身後有人打著哈哈說道:“痛快,痛快?貪是痛快!”
曾服籌急閃身跳過一邊看時,原來是自己胡師傅。心裏好生歡喜,忙問他:“怎生知道這裏來?”
胡慶魁道:“我出城到前麵三叉路口,就見你跟蹤這騙賊向這條路上走,所以也跟了上來。這騙賊可交給我,你趕緊到白塔澗去罷!對你表叔說,我的事辦了,就到會理州來。”
曾服壽問:“何玉山現在那裏?”
胡慶魁道:“我留他在身邊,還有用他之處。”
曾服籌至此,不敢再遲延耽擱,當即收了匕首,撇下陳六和,回身向白塔澗走去。走到白塔澗時,成章甫和李春林的全家男女,都在樹林中等候;隻不見有小翠子在內。曾服籌心想:若小翠子在朱家不能脫身,我們就此走了,留下他一個女孩兒在此,如何使得?便向成章甫說道:“托表叔的鴻福,大仇雖已報下,隻是去朱家臥底的人,此時何以不見出來呢?”
成章甫笑道:“這事你毋庸著慮!大仇既報,用不著臥底之人,他自有地方安插。你我於今且趲程到曾服籌已報會理州去。”
於是一行人曉行夜宿,向會理州前進。
於今且放下這邊的事,單說陸繩祖這個人。在前回書中,雖借胡慶魁口中略述了一遍,然隻述得一個大概,其中還有些在曆史上有價值的事,不得不在這時候欽述出來。不過在下不是四川人,也不曾到過會理州,更不曾見過所謂猓夷的人種,以下所述對於猓夷的事實,多得自故老口中,自不免有多少隔靴搔癢及時間顛倒的地方;好在是給人消遣的小說,不是藏之名山的信史。
於今要寫陸小土司報仇的事,先得把他四個仇人的地形力量略敘一番,看官們才知道陸繩祖為父報仇,比曾服壽難了十倍;而陸繩祖半生努力,都為曾服籌後起之藉,他本人倒以情死終了,結果甚慘。
閑話少說。陸繩祖的仇人,第一個最強悍的,是瀘鐵糧子的張如海。瀘鐵糧子地方,天生成的險峻非常。三方麵巉岩陡壁,鳥雀都不容易飛上去;一方麵雖稍平坦,雖與深山夷木筸阿侯家接壤。
這大木筸阿侯家的酋長,名叫阿侯支徒,擁有六七十萬生夷,一個個都凶頑善戰。阿侯支徒兼有謀略,二十幾歲的時候,當這一部分的酋長。其時太平天國的翼王石達開,率領十多萬大軍,從雲南竄出四川,走大木筸經過,打算衝出會理州;誰知恰遇阿侯支徒新任酋長,正想多立戰功,擴充阿侯家的勢力,遂統三十萬生夷,與石達開的兵大戰。
石達開的兵雖久經戰陣,然從雲南出四川,山行千裏,多已疲乏,突遇二倍以上的生力軍,地形又不熟悉,倉卒應戰,如何能操必勝呢?石達開見生夷來勢凶猛,隻得下令衝開一條血路,且戰且走。阿侯支徒可肯放手?帶著三十萬生夷跟蹤追擊,從爐鐵糧子之西數十裏地方經過;這地方是淺山夷土司嶺漢賓管轄之處。嶺漢賓也是一個驍勇善戰的人,遂也率領自己部下十多萬熟夷,截擊石達開軍。
石達開畢竟是個有勇有略的大將,收拾殘軍,鼓勵士卒,與嶺漢賓大戰,居然以少勝多,把嶺軍擊退了。再向前行走,不料行不到二、三十裏,迎麵乃是一條大河,截住去路;原來這河名大渡河,就是諸葛武侯征南蠻時所渡的瀘水。這瀘水寬有數裏,波濤洶湧,非有大船不能渡過。
石達開走到大渡河邊,不見一艘渡船,隻得下令斬伐山中樹木,趕緊紮排,渡過岸去……。隻要過到對岸,便是寧遠府轄境。石達開知道官軍容易對付,反是蠻子難打。因為蠻子世居此土,若被漢人占領,一族人便無安身之所,為此對於外來軍隊,總是拚命抵抗;官兵沒有這種生存的關係,所以打起來極易潰敗。
石達開此時尚有七、八萬能戰之兵,人多手眾,一會兒工夫,就伐木紮成了無數的木排。全軍上排渡過河去。這也是石達開命裏該絕,想不到渡至中流,對岸忽然來了許多軍隊,排槍大炮,急雨也似的向木排上打來。待退回去罷?這邊阿侯支徒與嶺漢賓已率著如蟻的蠻兵,截住了退路。弄得石達開進退失據,仰天大叫了一聲,拔出佩刀來,親手將他自己的妻子兒女殺卻幹淨,棄屍大渡河中;再將所有珍寶細軟,也都沉到河底,束手就擒。
對岸的軍隊,畢竟是誰呢?乃是寧遠府的鎮台唐本友。石達開為唐本友所擒,不久就在川中被殺了。
後來有愛惜石達開的人,說石達開並未被殺,已得脫逃,出家做了和尚;所殺的是假石達開。這種說法,不過是愛惜石達開的人,故意是這麽說,使表同情於石達開的人,略得安慰罷了!其實這豈是能假的事。並且,唐本友捉拿石達開的事,其中還有一段因果。據唐家人言之鑿鑿,雖與本書無涉,然既說到唐本友、石達開二人身上,不妨連帶敘述一番!也可以給看官們做酒後茶餘的談助。
據唐家的人說,唐本友當日因捉拿石達開,很得朝廷的升賞。不料石達開被殺的這日,唐本友正睡午覺,朦朧中見石達開來了,頭也不回的直向上房走去。唐本友在夢中覺得石達開是反叛,怎敢徑入我上房?不由得大怒,喝令左右:“把這叛逆拿出來!”
這一聲,喝醒了。左右的人見唐本友夢中大叫,也都吃了一驚。忙上前問:“為甚麽?”
唐本友正在思量夢中情景,忽見一個丫鬟從後房走來報道:“姨太太生了一個少爺。”
唐本友聽了,一蹶劣跳了起來。“哎呀”了一聲,說道:“不好了,報仇的來了!”
左右的人看唐本友這般情形,更加吃驚;知道唐本友性情暴躁,又不敢多問。過不了幾日,這個新生的少爺,突然死了。唐本友見這新生的少爺死了,才恢複以前的笑容。
隻是剛過了半年,這夜唐本友在睡夢中,又見石達開笑容滿麵的走來,向唐本友點了點頭,仍舊朝上房裏走。唐本友含怒不堪的追上去,隻見石達開徑走進大兒媳婦房裏去了。
唐本友不便追進媳婦的房間,氣醒轉來。一想,大兒媳婦正是身懷有孕,明知不好,然一時沒有辦法,隻好將夢中情景對大兒子唐峻說出來,吩咐唐峻小心防範。無如唐峻是個不相信輪回因果的人,聽了也不在意。沒幾日他孫子唐守信就出世了。
唐峻雖不相信輪回因果,隻是唐守信從小便與尋常的小孩不同,三、四歲的時候,膽識氣魄就和成人一樣;尤特別的歡喜武事,時常集合左右鄰居的許多小孩,行軍布陣,他自為頭目,有賞有罰,儼然是一員大將。在下遇見唐家的人,是這般說法。雖未必可信,然確有是說。這是題外之文,毋庸細表。
且說那截擊石達開的嶺漢賓,也是陸繩祖四個仇人之一。第三個是甘鄉營地方的阿祿馬家,酋長名叫白摸子;這部落所統屬的,也有三四十萬熟夷。第四個是謝長霖;他的土司衙門在鼙鼓三家村地方,也是天然的險要。這謝長霖生得像貌異常凶惡。滿頭血也似的紅發;兩隻圓眼突出來,彷佛蝦目;一張大口,須如鋼刺;最奇的是有兩條尖舌,伸出來如蛇吐信。力大無窮,身上皮膚粗糙,上陣赤膊,矢射到他身上,都紛紛落地,皮膚毫無傷損。
他的轄境,與張如海的轄境接壤。張如海為人足智多謀,兼通妖術;據說能知人三世。他說,謝長霖是爐鐵糧子的一條大蟒轉世。謝長霖生平無論對誰人不知道畏懼,不肯服從;惟對張如海不敢不服。謝長霖歡喜喝酒,每到喝醉了的時候,野性發作,動輒抓著左右的人亂打;有時騎馬馳入深山,徒手去獵虎豹。到了這種時分,不問誰人都不能勸阻;隻有將張如海接來,遠遠的呼叱一聲,謝長霖登時不敢亂動了。久而久之,謝長霖左右的人,模仿張如海的聲調,照樣呼叱,尚且有效。
這四個土司,因打聽得陸繩祖年紀雖輕,誌願不小,不能不預為防範。遂由張如海為首,四土司聯絡起來,共同對付陸繩祖。陸繩祖此時才十六歲,因聽了自己母告誡,日夜思量報仇,傾所有的財產,派人到安南緬甸,購買快槍快炮;一麵招納四方英雄豪傑之士。最初投奔他的,就是四川有名的哥老會頭目,獨眼龍嚴如鬆。
談到這嚴如鬆的為人,使人驚訝。他本是一個賭徒出身。因為他生成的兩條飛毛腿,每日能行七八百裏,兩頭見日,那時人稱他為“飛毛腿嚴如鬆”。也不知他從何人練的一身武藝,二十多歲便稱雄四川,沒人能與他打到三個回合。這時他雖已入了哥老會,然因為年輕,資望尚淺,有心想當全川的大頭目,卻因原有的大頭目胡蘿葡資格太老,本領太大,原來擁戴胡蘿葡的人太多。
嚴如鬆雖也有一部分人擁戴,隻是他這一部分人,多是各地的賭徒,平日在賭場上輸打贏要的惡物,這一部分人在四川沒有驚人的勢力。無如嚴如鬆生性強毅堅忍,湊巧那時候胡蘿葡做了一樁大失人心的事,嚴如鬆就趁勢將胡蘿葡推翻了,取了他的地位;然嚴如鬆因此被胡蘿葡打瞎了一隻眼睛。
胡蘿葡究竟做了一樁甚麽大失人心的事呢?說起來一則可使人知道那時川中哥老會的情形,二則也可以見得吉人天相的這話實在是不可思議。
胡蘿葡那時已有五十多歲了,有一個二十四歲的兒子,一般哥老會中人都稱這兒子叫“小麽兒”。這胡小麽兒不但容貌生得很漂亮,性情並生得非常篤厚;從小對胡蘿葡夫妻就極能盡孝。胡蘿葡夫妻也異常鍾愛這兒子,時常帶在跟前,傳授他的文才武藝。胡蘿葡本是一個文武兼全的人物,因此傳授給小麽兒的,也都是些真才實學。
小麽兒長到二十歲的時候,文才武藝都有可觀的了,就有許多門第相當人家的女兒,想配給小麽兒做老婆的。小麽兒自視甚高,聲言非有人品與他能相匹配,由他親自看了中意的女子,絕不肯要。胡蘿葡夫妻因鍾愛自己兒子,也就不加勉強。
不料,這年小麽兒的母親死了,配親的事就此擱起來,沒人談及了。胡蘿葡喪偶一年多,也有人勸他續弦的,他都婉言謝絕。一般同黨的人,以為胡蘿葡的年紀已有五十多歲了,或者不再續弦。誰知不到半年,成都地方忽出了一個姓趙的女匪首,年紀才二十歲,生得妖豔絕倫,並會些武藝;手下也聚集了六七百黨徒,占據一處險峻山頭,專一打家劫舍。官兵去捕剿他幾次,倒被他打敗了。這匪首有個綽號,叫做“趙觀音”;他自己因喜穿白衣裳,也公然以觀音自居,教自己手下黨徒,稱他為趙觀音。趙觀音剛當了半年的匪首,便已積聚了數十萬財產。
胡蘿葡不知如何卻看上了趙觀音,反托人到山上去與趙觀音說合。趙觀音也震驚胡蘿葡的聲名,情願嫁給胡蘿葡。這事驚動了全川的會黨。兩人成親的這日,全川中會黨都來賀喜。
胡蘿葡自娶了趙觀音來家,如獲至寶。趙觀音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母親,也跟著女兒到胡家來過活。他這母親的年齡雖比胡蘿葡還小幾歲,然胡蘿葡因寵愛趙觀音的原故,簡直將他嶽母看待。趙觀音到胡家來一年多,彼此都很相安。
小麽兒年紀雖比趙觀音大幾歲,然因生性至孝,至趙觀音麵前,極誠謹盡孝。卻不料趙觀音生成****之性,見小麽兒的容貌標致,性格溫和,又不曾娶妻,就動了禽獸之念。最初於眉眼之間,屢次表示出愛慕的神情;見小麽兒毫不理會,便漸漸於言語之間帶些挑逗的意味;見小麽兒仍是裝做不明白的樣子,實在忍耐不住,竟於無人之處,對小麽兒動起手來。小麽兒也不開口,惟有極力躲避。趙觀音見小麽兒不開口,隨時都現出溫和的樣子,以為小麽兒是膽小,恐怕給胡蘿葡知道;若胡蘿葡不在家時,必可以下手。
有一次乘著胡蘿葡出門去了,小麽兒因天氣炎熱,獨自在後院中洗澡。趙觀音以為下手的時機到了,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後院中來,安排對小麽兒行強無禮。小麽兒嚇得從浴盆裏跳出來,連水都不敢揩擦,擄起衣服便開門逃跑。趙觀音還追了幾步,見小麽兒跑得太快,追趕不上,隻得恨恨的罵了一聲:“短命鬼!”
不再追趕了。小麽兒跑到自己房中,急忙穿了衣服,就出門去了,不敢再在家停留。
過了兩日,胡蘿葡回家來。趙觀音恐怕小麽兒將調情的事說給胡蘿葡聽,便學了水滸傳上潘巧雲誣石三郎的故事,反裝出極不快活的樣子,對胡蘿葡說道:“小麽兒的年紀也有二十多歲了,你做老子的,為甚麽還不替他提到成親的事?你這人枉充了半世豪傑,簡直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渾蛋!”
胡蘿葡見趙觀音說這話,不是閑談的神氣,料知必有緣故,連忙問道:“你這話從那裏說來?我何嚐不曾替他提訂親的事,他自己不肯,與我有甚相幹?你為甚麽無端對我氣忿忿的說這些話?”
趙觀音口裏啐了一聲,道:“你相信他二十多歲的少年,有不肯訂親的道理麽?我實在不相信不肯光明正大訂親的人,倒會在後母麵前無禮。”
胡蘿葡正色問道:“小麽兒曾在你麵前無禮嗎?他怎樣的無禮?”
趙觀音停了半晌,忽然說道:“你也不用追問他怎樣無禮;總之,二十多歲的男子,論人情本也應該替他娶媳婦了。你們二十多年的父子,我若量小不能息事,我知道你的脾氣不好,將來你父子為我幾句話反目,人家不明白內情的,必然背地罵我這後母不賢良。”
胡蘿葡平時是極精明幹練的一個人物,然而一落到趙觀音手裏,就不因不由的凡事胡塗起來了;趙觀音所說的話,無不信以為真。在平時雖知道小麽兒的品行甚好,此時因相信趙觀音不至說謊話,不由得惱怒起來,說道:“你把我當烏龜忘八蛋嗎?這畜牲既敢在你麵前無禮,心目中那裏還認我是他的老子!此乃是人倫的大變,你也可以瞞著我不說,不是把我當烏龜忘八蛋嗎?”
趙觀音也不置辯,仍裝出不願意說,及不好意思說的樣子。
胡蘿葡看了趙觀音的神情,那裏再忍耐得住,怒氣的指著趙觀音說道:“你若再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你就是想與那畜牲通奸,我可以立時出門去,讓你們去成雙成對。”
趙觀音至此才紅了兩眼,一麵舉衣袖揩著,一麵哽咽說道:“你既是這般迫我說,我也就顧不得了。”
當下便將他自己引誘小麽兒的種種情形,及乘小麽兒洗澡去調戲的事,顛倒賓主的說了一遍。道:“故以前不對你說,也是想息事;以為我既有幾次放下臉來不睬他,他不是一個蠢東西,必不敢再來無禮了。誰知他竟像發了狂的樣子,居然敢乘我洗澡的時候,鑽進我的房來。喜得我剛將上身的衣服脫卸;若再遲一會兒鑽進來,我便已到盆裏了!”
胡蘿葡聽到這裏,隻氣得大叫一聲,仰麵向**便倒。趙觀音俯在胡蘿葡身上,就耳邊呼喚了一陣,才慢慢的回醒過來。也不說甚麽,仍緊閉雙目,將上下牙關磨得咯咯的響。趙觀音想出許多話來寬慰,越寬慰越氣往上湧,陡然跳起身來,頭也不回的直向外跑。趙觀音追在後邊叫回來。胡蘿葡睬也不睬,徑出大門去了。
趙觀音居心巴不得胡蘿葡對小麽兒有激烈的舉動,料知此去必是對付小麽兒去了,隻略追了幾步,就停步叫了一個心腹下人,吩咐:“悄悄跟著胡蘿葡前去,看有甚麽舉動,即趕來回報。”
這下人是趙觀音落草時候的心腹走卒,忙追上胡蘿葡,不言不語的跟著行走。隻見胡蘿葡急急走到一處在會黨中專司傳報的人家,頃刻就出來了十多個會黨中人,都是急匆匆的分向幾條路上走去。這下人找了認識的問:“去那裏?”
那人說:“胡大哥說有緊急的事,限在一刻鍾內,傳齊各頭目到關帝廟聚會。看胡大哥的神氣,又不知是那個兄弟犯了事,要受處分了。”
這下人既探知了是在關帝廟聚會,就先去關帝廟,隱藏在神座下偷聽。果然,隻一刻鍾工夫,便見會黨中的各首領,陸續來了二十多個;胡蘿葡也扳著鐵青臉孔來了。神殿上半月形擺了二、三十把交椅,各頭目都按次序,分兩邊坐了。胡蘿葡當中坐定,即開口大聲說道:“今日忽然傳眾位兄弟到這裏來聚會,不為別事,乃我因家門不幸,出了逆倫大事,不得不請眾兄弟來,同議處置之法。這事情說起來,把我的肝腸都氣炸了;我極不情願說到這上麵去。但是,不說出來,眾位卻不得知道,隻得忍痛說一說。”
接著就將趙觀音誣告的話,一一認作實在,照說了一遍;並咬牙切齒的說:“請眾位兄弟議應如何處置?”
此時來會的眾頭目都是畏懼胡蘿葡,趨奉胡蘿葡的,當下聽了胡蘿葡的話,也多現出忿怒之色。照會黨裏曆來所定的條例:“割靴腰”的應上刀山!
所謂“刀山”,是特製的一種刑具;用木做成一長方形架,彷佛木床模樣;架上安著七根木條,每條上豎著七把極鋒利的柳葉尖刀。犯了割靴腰罪過的人,隻要訊得實在,即由會黨中掌刑的紅旗老五宣判行刑。命四人分執犯罪人雙手雙腳,用力往刀尖上損去,登時身下截穿數十窟窿而死。這種刑法,又叫做“睡快活床”。“割靴腰”的名目,在會黨中不謂之“割靴腰”,叫做“同穿繡鞋”。“同穿繡鞋”不過是同嫖一個女子,其處罰尚如此之苛;胡小麽兒強奸繼母,罪惡自是更加重大了。
在會黨中的刑罰,以上刀山為最慘酷,次之就是沉潭。沉潭是命犯罪的人,自行投水而死;死者留得整個的身體,其痛苦也比上刀山輕多了。然會黨中上刀山的刑罰,隻有犯了同穿繡鞋罪的才適用;其他無論犯了甚麽罪,總以沉潭為止。可見會黨中最忌的是爭風吃醋;這也是當日立法的人,知道惟有爭風的事,可以鬧出絕大的亂子來,欲預為之防,故不能不定下這條極慘酷的刑罰。胡小麽兒的罪情,雖比較“同穿繡鞋”還重大,但處置之法,也隻有上刀山。
當時眾頭目議論了一會,決定將胡小麽兒上刀山;沒有一個疑心胡蘿葡所說不實的。紅旗老五既已決定將胡小麽兒上刀山,實時就派了幾班人去捉拿胡小麽兒。胡小麽兒處心無愧,自然不曾逃走,隻不過存心非俟他自己的父親歸後,不敢回家。胡小麽兒平時所常往來的幾處人家,胡蘿葡都知道,全不費事便被捉拿到關帝廟來了。
胡小麽兒被拿時,尚不知犯了甚麽事,毫不反抗跟著進關帝廟。見神殿當中坐的是自己父親,板著可怕的鐵青臉孔,兩旁坐著眾頭目,下邊安放著快活床,他是一個聰明人,心裏已有幾分明白了。走上殿去,先向自己父親請了安,再向頭目請安。胡蘿葡一見胡小麽兒的麵,就不由得心頭冒火,恨恨的罵道:“你這孽畜!此時見了我還有甚麽話說?”
紅旗老五也接著從旁喝道:“還不跪下來,你自己尚不知罪嗎?”
胡小麽兒隻得朝上跪下來,說道:“我不知犯了甚麽罪。”
胡蘿葡舉巴掌在香案上拍得一片聲響,一麵叱道:“不用多說了,不用多說了,快快動手罷!沒得氣死了我。”
紅旗老五向胡蘿葡搖手道:“問總得問他幾句,使他死而無怨。”
隨即低頭問小麽兒道:“我看你是一個自小讀書明理的人,我們平日都稱讚你將來了得,怎麽一時胡塗到這樣!你應知道和你父親睡一夜,就可算是你母親;你安敢乘你父親不在家,便對你母親無禮?”
胡小麽兒道:“我何嚐敢對我母親無禮?”
話未說了,胡蘿葡又一迭連聲的拍著香案,喝道:“這還由得他辯白嗎?快動手,快動手!”
紅旗老五正色對胡蘿葡說道:“由不得他辯白,但是得由我審訊。不由我問個明白,卻要我這個紅旗何用?”
胡蘿葡見紅旗這麽說,隻好忍氣不開口;然忿怒不堪的神色,已完全露了出來。紅旗也不理會,仍從容向胡小麽兒道:“你父親說你對你母親種種無禮,實在是人情物理,萬不能容。於今已判定了,依照同穿繡鞋辦罪,你有甚麽話說,可快說出來;若不說,便得動手了!”
胡小麽兒抬頭望了望胡蘿葡,兩眼連珠也似的掉下淚來,低頭半晌,方哽咽說道:“我沒有甚麽話說。既經判定了,就請動手罷!承諸位前輩稱讚我讀書明理,我能得到讀書明理四個字的批評,於願已足,死也無恨。”
說了這幾句話,再也不開口了。
紅旗又問了幾番話,胡小麽兒隻當沒聽得,一字也不回答。胡蘿葡又連聲催促動手。紅旗老五至此,隻得執行他自己的職務;叫手下的人來剝胡小麽兒的衣服。
手下的人正待上前動手,胡小麽兒忙搖手,說道:“不須你們勞神,我的衣服我自己會脫。”
旋說旋立起身來將上身衣服,脫了個幹淨,露出半身潔白堅實的肌肉來。複從容朝著胡蘿葡跪下叩頭,說道:“孩兒不孝,不能侍奉爸爸終天年了。”
說畢跳起身來,自行張開來兩條胳膊,向紅旗老五手下的人說道:“這下子請你們動手罷!”
胡蘿葡雖怒氣衝天的坐在上麵,連催動手,然一見胡小麽兒向他叩頭,說出那兩句話來,也不由得心裏有些難過,但是他一想到趙觀音所說的情形,將一點才萌芽的天性又完全泯滅了。望著紅旗老五手上的四個健漢,將胡小麽兒的雙手雙腳擒住,仰麵朝天的拉扯起來。走到快活床旁邊,打秋千也似的,將胡小麽兒身體**動。
四人口中唏啊嗄呀的,一遞一聲呼喚著,小麽兒的身體越**越高。**到與肩平了的時候,紅旗老五在旁邊猛然大喝一聲下去,四人同時將胡小麽兒的背朝上麵朝下,向快活**損去。四人脫手便往外跑,沒人回顧一眼;胡蘿葡也在這時候,率領眾頭目都往外跑。這是他們會黨中行刑時的慣例,以表示自家兄弟不幸遭了刑戮,不忍一看的意思;然也有一說是怕怨鬼糾纏的。
胡蘿葡眾人既經跑去,藏匿在神座底下的趙觀音的心腹下人,也急匆匆的躥出來。看胡小麽兒已垂頭嚲手的撲在四十九把尖刀上,連毛發都不顏動一下;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不由得毛骨悚然,不敢細看,掉頭就跑出關帝廟,飛也似的回家報信給趙觀音去了。
於今且說這關帝廟裏,並不曾居住僧尼道士,僅有一個年已五十的廟祝,常住在廟中照顧香火。這關帝廟的施主,多是會黨中人,所以胡蘿葡等人有聚會的事,必以關帝廟為會場。廟祝也是人了哥老會的,因吸食鴉片,又年老沒了氣力,才當廟祝吃這碗閑飯。
這日廟祝見會議時,要將胡小麽兒上刀山,他心裏就極不快活。他並不是知道胡小麽兒的冤抑,也不是和胡小麽兒有交情,隻因他的膽量不大,平常一個人住在廟裏,乃因境遇的關係,迫不得已,還能勉強相安,不甚害怕;於今忽然要在神殿這般慘殺一個少年,就免不得要害怕了。
然又因自己在哥老會中的地位很小,眾頭目會議之時,沒有他開口的分兒,不敢出頭要求改換行刑的地點,隻是悶悶不樂的在房中抽鴉片煙。他的睡房,就在神殿背後。耳聽得外麵行刑及大家奔跑的聲音,他心裏更加害怕,不敢去殿前探看;隻從旁邊繞到大門口將大門關了,就回房關上房門,不敢出門一步。吃鴉片的人,照例不能早睡;這廟祝雖是害怕,隻是夜已二鼓,還獨自躺在**抽煙。因不曾聽得殿上有何響動,和平時一樣,心裏已漸漸安了。
誰知抽足了煙,正待收拾安睡,忽然聽得殿上發出一種哼哼之聲;雖不甚厲,但入耳聽得分明,絕不是由心裏疑惑生出來的。越是害怕,越不能掩耳不聽;不過細聽卻又不聞聲息了。廟祝自己鬼念道:真有鬼嗎?就是有鬼,也不能怨我;我是絲毫無幹之人。我的膽小,不要來驚嚇我罷!我明日多買紙燒給你。正這般求情也似的鬼念,猛聽得哼哼之聲又起了。這次哼出來的聲音,比初次聽得的更大,更明晰。
廟祝隻驚得立起身來,說道:“這分明是人的哼聲。常聽得人說,鬼叫是飄忽不定的。這聲音並不走動,既不是鬼,隻是神殿上除了胡小麽兒的屍體以外,沒有生人;不見得四十九把尖刀戮死的人,還能複活。”
想到這裏,仍是害怕。
又過了一會,那哼聲越聽越真。廟祝已決定殿上有了生人,膽量也就壯了些兒,左手托住鴉片煙燈,右手提了一根木棍,鼓著勇氣開門到殿上來。一聽哼聲,竟是從快活**發出來的。走過去,用燈一照,見刀上都沒有血跡;再看胡小麽兒的頭和兩腳,都微微的擺動,哼聲已繼續發出。廟祝這才知道,果是複活了!連忙放下木棍,伸手撫摸著胡小麽兒的頭,問道:“胡少爺轉來了麽?”
胡小麽兒緩緩回過頭來,運用兩隻無神無力的眼光,望了廟祝一下,仍垂下去;彷佛抬不起來的樣子。
廟祝再舉燈細照戳在身上的那些尖刀。真是奇怪極了!凡是刺在胡小麽兒身上的尖刀,沒有一把不是刀尖卷著朝下麵,刀葉彎成月弓形,將小麽兒的身體承著;連皮膚都沒劃破,安有血跡呢?
廟祝這時又驚訝又歡喜,也顧不得自己沒有多大的氣力,放下煙燈,雙手從小麽兒腰間抱住,使勁照上一撮,居然離開了快活床。覺得地下是土磚砌成的,不好安放,打算拖到自己**去。剛走了幾步,不知腳下踏著了甚麽東西,向前一滑,險些兒跌倒了。仍努力抱到**放著,教小麽兒安然仰睡。
小麽兒此時已能開口說話了,發出甚微細的聲音問廟祝道:“這裏是陽間呢,還是陰間呢?”
廟祝道:“少爺不認識我嗎?我姓某名某,在這關帝廟裏當廟祝,如何是陰間呢?”
小麽兒道:“這裏是關帝廟嗎?我爸爸呢?現在那裏?”
廟祝道:“他們早已跑了。”
小麽兒道:“我不是上了刀山的嗎?怎麽還不曾死呢?”
廟祝道:“我也正為這事覺得奇怪。你當上刀山的時候,是甚麽情形,你記得麽?”
小麽兒道:“不記得。他們四個人拉住我的手腳一**動,我心裏便胡裏胡塗的不明白了。耳裏隻彷佛聽得一聲上去,就如巨雷轟頂,以後便毫無知覺,與平常睡著了的一般;直到此刻,心裏才漸漸的明白。胸脯和兩肋都痛得很厲害,大約是被尖刀戳穿了窟窿,不久也還是免不了一死的。”
廟祝道:“你身上皮也沒破一點,那有窟窿?你且安睡一下,我去神殿上取煙燈來照給你看。”
說著,又走到神殿上取了煙燈木棍。偶然想起剛才滑腳之處,隨手用燈照著看看;隻見一點一點的鮮血,從背緣上一路滴到神座前麵;仔細認看,好像是才滴下不久的樣子。
廟祝又不禁詫異道:“怎的快活**沒有血,這裏倒滴了這一路的血?”
小麽兒翻身坐起來,廟祝將煙燈湊近前給他看。小麽兒胸脯上僅有幾處皮膚上的紅印,此外毫無傷損,不覺肅然說道:“這番若非關帝顯聖救我,上刀山的人,能留得住性命嗎?周將軍刀上的鮮血,雖不知從那裏來的,然可以想到必有一個人被周將軍殺了。常言‘舉頭三尺有神明’,真是可怕可怕!”
廟祝道:“這廟裏的關帝,本來很靈驗,不過像這般活現的事,從來沒有過。”
小麽兒道:“豈但這廟裏的關帝靈驗,別處又何嚐不靈驗?我記得前人筆記上,曾有一段文字,述一個忤逆子追打自己親身母。母親被打得逃進關帝廟,這忤逆子也追進關帝廟。母親無處躲避,隻好鑽到神座底下去。忤逆子居然一麵罵,一麵追到神座前。正要拖出母親來毒打,忽然刀光一閃,周將軍手中的刀已劈了下來,將忤逆子劈做兩片。我當日看了那種記載,心裏還是半疑半信;於今才知道絲毫沒有假借。”
這廟祝問小麽兒:“究竟為甚麽事上刀山?”
小麽兒仍不肯說。次日,天還沒亮,就逃出關帝廟,不知到那裏去了。不知小麽兒逃到那裏去?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