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9

第五十九回 躡跡跟蹤俠心戲三昧

雙刀金和一發現自己身上多了紙柬帖,臉上好生難堪。一看這字柬上,隻寥寥的幾個字,上寫著:“秦中末學後進侯天惠請獨鬆關一決雌雄!”下麵寫著“留呈燕趙雙俠”。

這紙柬帖寫的不卑不亢,雙刀金和氣得手指顫抖:“這紙柬帖現放著他們燕趙雙俠的嫡傳徒孫他不交給他,反交給我這不相幹的人,分明存心侮辱我姓金的!好個秦中巨盜侯天惠,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行江湖,目無餘子的匹夫!”

這雙刀金和懷恨咒罵,安心等待時機,會一會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這裏祝龍驤隻好往裏相讓,好竭力來勸解這位金鏢頭。這時祝龍驤心裏倒有了主張,自己已深知師祖果然成全到底。那麽跟這巨盜追風鐵翅雕一較量上,不見了強存弱死真在假亡,絕不肯中途罷手,按燕趙雙俠的性情他一定是那麽辦無疑了。

當時臉上不敢帶喜容,挽著雙刀金和的手往裏走來。到了房間內,其餘的鏢師們也全吃過飯。正在漱口淨麵。見雙刀金和、小俠祝龍驤的神色匆匆走進來,金武師手中還拿著一紙柬帖。鐵蒺藜賈玉堂性急沉不住氣,迎頭問道:“金師傅,怎麽這麽怒氣衝衝,敢是和誰慪氣了麽?”

雙刀金和微點了點頭道:“不僅慪氣,我金和快咽氣了。完了!我金和在江南道上,算栽到家了。”

孫玉昆、孫玉崗等紛紛站起來,全向前驚問道:“金老師怎麽說起這種話來?”

隨又向小俠祝龍驤問道:“祝師傅,到底怎麽回事?”

小俠祝龍驤隨把店門首遇見的事,向柳武師等說了一番。大家把那紙柬帖互相傳觀了一遍,不禁全被這紙柬帖激怒,立刻全勃然作色的道:“好個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他敢這麽無理戲弄,我們要不和他拚個死活,我們還有何麵目在江湖道上立足?”

還是太極柳逢春較為穩重,向大家道:“事雖可惱,可是我們此時空自著急,毫無益處,好在我們和盜首相會有時,雪恥就在目前。我們事不宜遲,趕緊的起程,看情形,在獨鬆關必有一番舉動,我可不是多慮,祝師傅也別疑心我對於老前輩二俠矮金剛藍和有不信任的意思。我們雖有二俠指示,可也不能不作一番打算。倘若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再邀了外援,就許在獨鬆關有一場凶殺惡鬥。我們既有二俠的明示,我們還是越早到一時越好,眾位老師以為如何?”

眾武師對於太極柳逢春的主張全點頭稱是。叫店家算清飯帳,立刻起身。這六位武師全有牲口,一出店門,急於就道,不願多耽擱;遂各抖韁繩,從街道中疾馳過來。

當時中午才過,這裏又是個大鎮甸,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絕,這六騎馬頭馬尾相接。這六騎馬要聯貫起來頗惹人注目,所幸這條街道尚還寬闊,更兼六位武師騎術全精,縱勒閃避,身手靈活。這樣穿了半條長街,遠遠的見路旁一座酒樓,臨街的窗子全開著。這六位武師堪堪來到近前,突的街東的一個橫巷中闖出一個襤褸的枯瘦老頭。

他這一愣闖出來,事情也太巧,正是這六騎馬到。頭一匹是太極柳逢春的馬,將將的躥過,這個老花子哎喲一聲,一個踉蹌從太極柳逢春的馬屁股後撲去。那第二騎正是小俠祝龍驤,見有人摔倒塵埃,臨時收韁哪裏來的及,擋口一合,用力一捋韁繩,往裏懷硬圈馬頭,口中驚呼:“籲!”眼見這老花子在土地上翻起的塵沙飛揚中,啪啪啪的一路翻滾,後麵的四騎也全猛勒韁繩,跟著唏裏嘩啦的一陣暴響。

那後麵的武師們猛圈馬頭,有往左的,有往右的。這一來那孫玉昆的牲口猛一掙紮,前蹄一揚,正踢在了一個賣米酒的攤子上,整個的給翻了案子,米酒攤子潑了一地。

賣酒人紅了眼的喊著,要了命,這就撲到孫玉昆的馬頭裏,伸手抓人,還算孫玉昆手急眼快,猛喝了聲:“你幹什麽?”

立刻把韁繩一抖,這匹牲口已經撥過頭去,往起一躥,竟自躥過街旁,飄身下馬,過來把這賣酒人一把抓住,喝叱道:“摔了什麽賠什麽,你訛人麽?”

這裏一亂,那街上的行人不知這撥騎士傷了什麽人,竟自紛紛攢聚。這一亂的工夫,那老花子不知什麽時候走掉。那小俠祝龍驤也是詫異非常,憑自己的眼力,竟沒看出這老花子怎麽走脫的。當時顧不得來找這老花子,也飄身下馬,撲奔了過來察看。

眾武師紛紛下馬察看撞傷了賣酒的沒有。這時那賣酒人雖是被孫玉昆把腕子刁住,這種無知小販,一文錢如命,這一案子連酒碗帶壇子,就是他養生的全部根源,怎不拚命!雖經孫玉昆刁住了腕子,向他喝叫:“有什麽損失,如數賠償。”

這賣酒人仍然是吵個不休。眾武師見這賣酒人這麽討厭,祝龍驤更是憤怒異常,劈胸把這賣酒人抓住,厲聲叱道:“你敢再無理刁纏,我摔死你。好好站在那聽我吩咐。”

賣酒人見這少年騎士,其勢洶洶,被抓的地方痛楚難忍,立刻把先前那種訛索的情形盡泯。孫玉昆道:“你們這種人是真可惡!若碰上倚官仗勢的,摔完了你的東西,說好的,怨你這攤子擺的不是地方,一個言語不周,就許苦打你一頓,你有冤跟自己訴去!”

說到這,從腰中掏出一些散碎銀子,約有三兩多銀子,向地上一扔道:“這樣你總行了吧,再敢多言,叫你嚐嚐厲害。”

說到這,扭頭向祝龍驤道:“怎麽樣?我看方才那老花子定非安善良民,諒他步行走的遠不了,事情全由他身上所起,追下他索性在他身上較較真章兒。”

祝龍驤道:“孫老師說的不錯,追!”這一打招呼,各抖韁繩,一齊認蹬搬鞍,飛身上馬。

驀的聽得攢聚的行人中,冷笑了一聲道:“該打的東西!俠義道的門徒,橫衝直撞,視人命如草芥。這不過略事懲罰,敢再張狂,定要重責……”

祝龍驤等循聲察看,那行中沒有一個熟臉的,祝龍驤略一沉吟,遂向大家說了聲:“得,這大約又許是我師祖,我們別給人家看笑話了,走吧!”方說到這,隻見從挹翠樓酒館裏急匆匆走出十撥人來,立刻也奔了這邊。祝龍驤見正是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等一班武師。伍宗義見祝龍驤等一撥人也趕到,沒有別的事,不便招呼,互相打了個手勢,祝龍驤會意,未敢答聲。司馬壽昌等轉身就走,騾馱車輛全在酒樓旁,也跟著起程直奔鎮外。

這一撥人也跟著往外走,工夫不大,來到鎮外。那伍宗義卻站在鎮外僻靜之處等候,容祝龍驤等到了近前,打了招呼,隨即問起在鎮中闖禍情形。伍鏢師並囑咐不要再存客氣,我們的飯帳是你們哪位付的,這麽一來,反易露形跡。太極柳逢春一聽這番話,不禁愕然的向伍鏢客道:“怎麽?哪個會過你們的酒飯帳來?”

伍宗義眼望著小俠祝龍驤道:“會酒飯帳的人我們倒沒看見,隻聽堂倌說是個少年的壯士,我隻疑心是祝師傅哩!既然不是你們幾位,又是何人呢?”

祝龍驤等聽了也覺事出離奇。因為二俠遊戲三昧,已在意料之中,可是除了他老人家之外,還有何人呢?彼此一時竟想不出暗中又有哪路的江湖同道相助。因為這時已有行人經過,伍鏢頭向大家囑咐,沿路多多留意,倒要注意這暗中相戲的,除了二俠矮金剛藍和之外,尚有何人?說完了立刻追上前麵那隊人。

這時大家沿著郊原綠野往前緊趕行程,直到紅日銜山,才趕到青龍驛。遠遠見這青龍驛依山傍水,圍著這青龍驛遍植著蒼鬆翠柏;前後是兩條街道,伍宗義等護看四個騾馱子一輛轎車進了前街,那祝龍驤、柳逢春等六位武師卻進了後街。

時當黃昏左右,街上行人頗多,更有好幾拔車馬,也全是投到這青龍鎮投店住宿。江南兩鏢客依著騾夫的話,投奔仁和店,要故意的借著住店中瞻仰瞻仰這拾金不昧,頗具樸厚淳風的店主邱仁和。進鎮甸不遠,隻見路旁一座大店,寬大的店門,油飾的亮黃異常,高挑著方燈,上麵是仁和老店的字號。兩旁的店牆,用榜書的大字是“仕宦行台”、“安萬客商”,門頭上橫匾是“仁和老店”,門麵牆壁全是新的,惟獨這塊門匾,卻是舊的,字跡已經模糊,可見這座店已經年代久遠。

店門首正有夥計們接待一撥客人,內中有兩個店夥見又有客人到來,遂搶行了幾步,上前迎接著道:“眾位達官,在我們仁和店住吧!眾位全是老主顧了,要包一道院子或占一道跨院全行。”

伍鏢頭兒見這個夥計是行家,看出自己這撥人是保暗鏢的,遂點了點頭,大家也跟著全到了仁和店門首。頭裏那撥客人已經進店,伍宗義這拔人也全相繼進店。店門大開,連騾馱子也是原裝進到院裏。司馬壽昌一瞧這仁和店,果然局麵很大。

一進店門,是個寬闊的大院落,高搭著天棚。沿著兩廂房前,一邊擺著四架青石板架的桌子,一排青竹椅子,專供客人們乘坐納涼之用。在靠櫃房前的窗下和對麵的夾道內全有月洞門通著跨院。伍宗義鏢頭已和店夥說明,占一個小跨院,店夥遂領著大家進了東麵一道小跨院。隻見這道小跨院,非常僻靜幽雅,僅僅的五間房子。

北麵是一明兩暗是兩間通連的廂房,可是靠東北角上,尚有一道角門,通著別的院落。江南鏢客伍宗義向蔣武師、計筱川等問道:“怎麽樣?”大家向那東北角門看了一眼,全點了點頭,表示可以就用他這裏的房間。盧建堂和鄧武師全是特別的慎重,故作不經意的走到那東北角角門前往外看了看。

隻見外麵又是一道跨院,也跟前麵的形勢是一樣,絲毫不差。可是西北角,跟前邊並排的跨院並連處,留著一個夾道,是單有一個小門,往後去還有院落。盧建堂見這跨院的情形沒有什麽紮眼的地方,遂隨著眾人進了上房,店夥全跟隨進來伺侯一切。

騾馱子是在中院卸的,武師們監視的很嚴,令騾夫和趟子手幫著搬運進了跨院,由伍宗義等商量著把七隻紅貨箱子全堆在了東西兩裏間。六位武師是分住東西兩間,各自保護一半紅貨箱子,免得變生意外。哪屋裏出了事,由哪屋的鏢師自己負責拒賊,這麽各自顧各自的。這裏商量定,趟子手和騾夫們全在兩間東房裏歇息。

店家伺候茶飯,這些閑文不在話下。飯後計武師同店夥問起店主現在可在店中:“我們久仰邱掌櫃的是拾金不昧的仁厚長者,我們打算見見這位老掌櫃的,不知可以麽?”

店夥陪著笑臉道:“爺台們這麽抬愛我們掌櫃,哪能不願意?隻是他老人家因為已有些年歲,又受的愁苦勞碌過多,所以這幾年雖是生意發達了,他可是常常鬧病。自己在這店房後頭,單留了一道小院,裏麵隻有三間小房,他老人家自己一人住在那。莫說是我們內掌櫃,就連他們的兒女全不叫進他那道小院。自己長齋敬佛,簡直修行了一樣。這樣曆來沒有人進他小院,這位老掌櫃哪還有人見的著!眾位這種意思,實在令人可感,我替我們掌櫃的謝謝吧!”眾人聽了,隻好一笑置之。

店夥退了出去。這時不過將到二更,店裏客人有睡的晚的,還是燈光輝煌,談笑甚濃。大家在這時也是飲茶談些閑話,東廂房的騾夫和趟子手們卻因一路勞乏,早早睡下。

這裏也是耗到二更三點,由江南鏢客司馬壽昌出來到前院先察看了察看,隨即轉進跨院,把並連的偏院也全察看過。各屋的客人相繼入睡,靜悄悄沒人再出入。司馬壽昌飛身躥到屋麵上,向四下裏了望了一番,這才翻下房來。回到屋中向伍鏢頭報告,說是察看全店沒有異狀。

伍宗義隨即向大家提起秦中三鳥劫去紅貨的事說:“現在雖有燕趙雙俠的藍二俠拔刀相助,一再囑咐要我們不用擔憂,獨鬆關定將所失的紅貨箱找回。象藍二俠那種身份,言行定能相顧。不過事情也不能說準,就沒有變化,我們這次就讓把鏢找回,已經算是把萬兒折在江南道上,無論如何也得算栽、可是不到獨鬆關,原鏢沒交到咱們手裏,尤其不算完事。

這秦中三鳥實非易與之流,是否能夠知難而退,就此罷手實不敢斷定。今日在中陽鎮酒樓前又遇上江湖道中人,暗中相戲,是敵是友,真相莫明,令人多麽擔心!這次眾位賓朋中途相遇,本是良朋聚首,反被我弟兄帶累得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叫我弟兄太慚對朋友了!”伍宗義說到這,還要往下說。

那北路鏢師蔣恩波忙攔著道:“伍二哥,你對別的事考慮並不為過,若是對於我們弟兄幫忙不安,那就說遠了。我們弟兄這是道義之交,雖是有新朋友,可是因親近親,因友近友。萬朵桃花一樹生,天下武術是一家。我們彼此間雖沒有深交,但是也多半慕名已久,相見恨晚!這次不期而遇,快慰生平。

你遇上這場事,我這夥人,除了鏢行就是在江湖道上行道,哪一位不是在刀尖子上討生活,誰肯置身事外!何況我們又全是一同奔浙南,並沒有單為伍兄的事不肯走的,你又何用不安,何用客氣呢?我勸你不必以我們哥們的行止為念。至於你所慮的,我們那位藍二俠或有不能如願,那倒是真理。他老人家雖是我們淮陽派的老前輩,我們也沒有嫌你輕視他的。多一番慎重,多一點把握,我們從長計議為是。”

伍宗義向蔣恩波抱拳道:“蔣老師俠骨熱腸,令人可感!我天膽也不敢藐視藍老前輩……”

這句話沒落聲,突然後窗那裏,哧的一陣冷笑。有人低聲譏誚道:“姓伍的,你算猜對了,藍矮子算的了什麽!他是白現世!我還得向你借點什麽,別叫朋友費事,你出來吧!”

伍宗義見賊人竟又答話了。這次經驗較多,噗的一口,先把堂屋的燈吹滅,低喝了聲:“別動!守鏢。”

伍宗義和蔣恩波進了東間,鄧謙原在屋中;司馬壽昌、計筱川奔了西間;盧武師原在西間沒出來。兩邊人進了屋,全把燈光熄滅,兩下裏動作敏捷,隻不過一刹那間。

伍宗義令蔣恩波和鄧謙守住鏢貨,自己把後窗掀起,往外看了看。後窗外正是那另一道院落,那小院中沉靜異常,黑暗暗的沒有一點燈光。伍鏢頭一聳身躥到外麵,雖沒亮兵刃,可是伍鏢頭是暗合著一條杆棒,隨時可以施展運用。

這位伍鏢頭到了後跨院,那邊計武師也飛身躥到外麵;計筱川卻把煉子槍亮出來,往院中一落,腳尖一點地,已騰身躍起,飛身躥到對麵房上,往四下裏一看,哪有人蹤。屋中三才劍師司馬壽昌和盧武師兩人守住鏢不敢出來。

這時一前一後的,把左右前後全搜尋一遍,並沒有賊蹤。這兩位武師聚到一處,見這情形又似賊人存心來戲弄。遂翻下房來,隔窗向裏麵招呼道:“把亮子晃著吧!點兒已扯活了。”這兩位武師隨打著招呼往裏走時,計筱川伸手一拉堂屋的避風門。

裏間屋的鏢客鄧謙和盧建堂各從東西間裏出來,手裏全各掌著亮子。裏外的人同時往堂屋裏走,三位久曆江湖的武師,不禁各自“咦”的驚叫了一聲,盧、鄧兩鏢客,喝問:“你是什麽人?”

第六十回 抽梁換柱智鬥綠林人

計筱川和伍宗義兩人也搶進了屋中,原來居中迎麵的八仙桌子上首,巍然正坐一個瘦老頭,形貌十分古怪。計筱川大驚之下,忙向已亮兵刃的盧、鄧兩人招呼:“別動手,自己人。”

自己搶行了一步,向前跪倒道:“師叔駕到,弟子不知,多有冒犯。”邊說著,急忙跪倒行禮。盧、鄧兩人立在那不敢答言。這時屋中的武師也全到了堂屋,座上形如上賓的瘦老頭兒,依然隱坐在那,隻把手擺了擺道:“站起來,不要多禮。”

計筱川忙的站起來,江南兩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兩人說道:“這位敢就是老前輩燕趙雙俠的藍二俠麽!弟子等不知,多有冒犯,還望老前輩原諒!”

弟兄二人邊說著,趕忙跪倒,以大禮叩拜。這位矮金剛藍和伸手相攙道:“二位鏢頭何須多禮,我老頭子曆來就好詼諧,適才多有得罪,望你們二位不要介意才好。”

伍宗義、司馬壽昌全站起來,伍宗義忙拱手答道:“老前輩說哪裏話來,我們弟兄此次走鏢江南,竟不知如何開罪於巨賊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一心與我弟兄為難。旅店劫鏢,多蒙仗義相助,使我弟兄能保全這點微名,全仗老前輩的厚愛。

此後一切事也要仗著老前輩維護,我們全是武林一脈,我不說感謝話了。”當時這位藍老英雄,把一雙精圓的眼睛一翻,一絲笑容也沒有,冷然向伍鏢頭道:“你這人可有些口不應心,嘴裏說著不客氣,可是仍然這麽滿嘴裏客氣,絕不是我們江湖道上人的本色。你要是以我藍矮子當朋友,咱們是概免客氣,你覺怎麽樣?”

這一來把個伍宗義倒鬧得張口結舌,不知答什麽是好了。計筱川卻從旁答道:“伍鏢頭,你可別拿我師叔的話作準,他老人家是性好詼諧,無論多生的朋友,也要開開玩笑。你看他老人家對誰要一正言厲色,那就糟了!除非真是他老人家的長輩,就是他要下辣手的仇家。咱們隻管存敬愛之心,可不要過事拘束就是了。”

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微然一笑道;“好,泄底就怕當鄉人,你小子把我這點身家病脈全告訴了人家,我還指著什麽來騙人?”

這位二俠從進門,東一句西一句,始終沒有一句正經話,人家也不敢笑。這時挨次全見過禮,正由司馬壽昌捧過一碗茶來,才要往桌上放,大家全聽得外麵簷頭上“唰”的輕響了一聲;風門正半開著,司馬壽昌一扭頭,瞥見有一條黑影,墜在門前,大家全是一驚。

司馬壽昌手裏這碗茶還沒放下,看有夜行人突然在門前現身,自己就勢把手中這碗茶一抖腕子,連茶帶碗全抖手打出去。這一手即疾且準。其餘人也要往外闖,隻聽門外“嘩啷”一聲,磁碗墜地。

隨著這碎碗之聲,有人低著嗓音說道:“相好的,你真招呼,我在這裏多謝了!”當時一眾鏢師手要向外闖,燕趙雙俠二俠藍和隨即向眾人道:“不要亂吵,猴兒崽子知道我老頭子在這,他們焉敢太歲頭上動土!”

說著,突向外招呼:“龍兒,你還不進來等什麽?”外麵的跟著答道:“我倒想進來,隻怕……”藍二俠忙喝道:“少要羅嗦!難道還要把店家全驚動起來麽?”

這時一眾鏢師全聽出這夜行人是自己人,遂全停身不動。風門洞敞,從外麵湧身躥進一人,敢情來的正是小俠祝龍驤,身上斜背著一個長方形包裹。

司馬壽昌心裏一動,心想這才怪道!這包裹的情形和被劫的紅貨箱大小仿佛,隻是心裏雖有些懷疑,不便出口。祝龍驤進得門來,向大家作了個羅圈揖,拱手說道:“眾位老師,要多多原諒,恕弟子冒昧之罪。”

伍宗義和司馬壽昌對於這師徒二人的無理取鬧的情形,雖然不快,但是現在還得仰仗他師徒給追回丟鏢,哪好開罪?仍陪著笑臉的來周旋,知道祝龍驤和那五位老師住在後街,並沒有什麽事故。那祝龍驤卻把背上背的包裹解下來,往迎麵桌上一放。

那司馬壽昌忍不住方要問老俠,這可是所失的紅貨箱麽?隻是話未出口,藍二俠忽站起,向祝龍驤道:“我幾乎忘了件大事!小子,我明白的告訴你,免得誤事。”

說到這,抬頭向麵前站的這六位武師鏢客們瞥了一眼,向祝龍驤道:“法不傳六耳,來,咱們屋裏說去。”

祝龍驤答了聲:“是。”隨著二俠就要往裏間走,藍二俠扭頭說道:“貨別離客,你擱在那放心麽?”祝龍驤並沒答言,回身把迎門桌上那隻包裹抓起來,往肋下一挾,跟在二俠的背後走進東首裏間。這一來,堂屋的六人一個個全木立在那,也不敢說話,也不敢隨了進去。大家屏氣以待,隻聽屋中一陣吱吱喳喳的,說話一陣就夾著輕微的響聲,大家隻是懷疑納悶,倒全不敢往裏間門前湊了。

沉了一刻,二俠一挑門簾,從裏間走了出來,那小俠祝龍驤仍然提著那隻包裹隨著來到堂屋。太極柳逢春忙說道:“老前輩途中一再指示,伍鏢頭所丟鏢貨,獨鬆關定給追回,敢是師叔已把那隻紅貨箱奪回了麽?”

藍二俠道:“不錯,我倒是已把那隻箱子討回,可是侯天惠那老兒豈肯就這麽罷手!我本想叫龍兒自己把這隻紅貨箱送還你等,可是我一想到那猴兒崽子專會乘人之危,打死老虎,龍兒這孩子還是最剛強,我這才親自送了他來。

果不出我老頭子的所料,猴兒崽子,冤魂纏腿似的,跟我跑了二十裏路,想不到我依然走在龍兒頭裏。這孩子越吃越饞,越呆越懶,我倒還走在頭裏來。”

那祝龍驤雖則在旁聽著,幹鼓肚子生悶氣,可不敢辯白。這位藍二俠遂又向伍宗義道:“伍鏢頭,我這次安心跟猴兒崽子們一較長短,我倒要看看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是真猴是假猴!我這次來,半為送還這隻紅貨箱,半為等他,跟他較量長短。

龍兒,你把這隻紅貨箱交給伍鏢頭和司馬鏢頭,請他們兩位把箱子的鎖打開,問他們兩位有貨單子沒有?要有貨單子,叫人家開單子點收。咱們爺倆是窮光蛋,這麽價值好幾萬的珠寶,咱們爺倆可有點擔不起。說實在的,親是親,財是財,交情說交情,公事說公事。話又說回來,咱們爺倆行道江湖,就指著兩肩扛一口,可是名譽自覺著比金子還重。我們可擔不起人家紅口白舌的,舌板子壓死人,龍兒你說是不是?”

這位矮金剛藍和盡說點子不三不四的話,祝龍驤見師祖這套話,頗有江湖生意口“熟剛”似的,這分明是說給兩位鏢頭聽。

人家要是老辣的手兒,來個不聽這一套,我看你還怎樣辦?哪知這番話果然生了效,那江湖鏢頭伍宗義倒是真個心裏一動,想到要打開這隻紅箱子,看看裏麵是否原封未動。可並不是疑心二俠有什麽不可靠,是恐怕這箱子紅貨已落到賊人手裏,不能不慎重一下子。隻是藍二俠這番話說出來,半譏半諷,分明是怕人瞧不起他,信不及他,自己真要先打開箱子一看,這位性情乖張的老俠客,就許拂袖而去。

那一來自己受人家拔刀相助之誼,反把人家得罪走了,自己麵子上也難看,也顯著擔不起一點事來。這時見祝龍驤已把那長方箱子的包袱打開,隻見原來的封鎖照樣的鎖著,看情形是絲毫沒動,伍宗義遂含笑說道:“老前輩說哪裏話來,我們對於老前輩是衷心敬戴,哪會信不及呢?我們彼此全是江湖道上人,相見以誠。我們對老前輩焉敢稍存懷疑!”一邊說著一邊把這隻箱子送進東間。自己在端起這隻箱子時,暗中試分量輕重,立刻暗暗放了心,因為箱子的份量跟原來並不差。

伍宗義把箱子放好,重到堂屋想要向二俠領教,這秦中三鳥怎樣對付。可是到了堂屋,二俠矮金剛藍和沒容他開口即向祝龍驤道:“龍兒,你趕回店中吩咐他們趕緊結束停當,趕到獨鬆關聚齊。這秦中三鳥還要跟我一決雌雄,你們要到那裏看個熱鬧,你們隻要去晚,我可不等候了。”

祝龍驤點頭答應著道:“那麽弟子要先行一步了。”

祝龍驤又向大家一拱手道:“眾位請坐,恕我不陪。”

司馬壽昌趕緊走了兩步,往外送著道:“祝師傅多受辛苦,連杯水未飲,怎麽就走呢?”

祝龍驤含笑點頭道:“我們現在全有事牽纏,前途盡可相聚,請回吧。”

說到這,向司馬壽昌一拱手,已跨到風門外,聳身一縱,躍上簷頭,立刻蹤影皆無。伍宗義,司馬壽昌被這爺兩個鬧得迷迷離離的,究不知這師徒居心何在。

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請大家落坐,向伍宗義道:“伍鏢頭,此次秦中三鳥故意與你們二位為難,我要請示你們弟兄,先前可跟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有什麽梁子?還是他們隻因為你這票暗鏢價值過巨,不念江湖道義氣,來下手劫掠呢?”

伍宗義道:“我們弟兄曆走南路鏢,秦中三鳥隻在川陝一帶行道,既無一麵之識,更提不到結梁子。此次他們竟來到江南線上動我的鏢,弟子此次蒙老俠客拔刀相助,把已失的鏢追回,可是弟子總算折在他手內,弟子打算把鏢交到餘杭,約請江湖同道,到秦中跟他算帳。”

二俠矮金剛藍和點頭道:“既和他們沒有梁子,猴兒崽子這麽伸手拾買賣,這叫故意欺人!伍朋友,你還是真得存心一雪此恥。不過我老頭子教你痛快痛快,我此次跟他招呼上,已足夠你出氣的了。我沒叫他討了好去,他要是曉事的,應該知難而退。獨鬆關他要是不到,那算他有自知之明,真要是找了去,我叫他大家麵前現夠了世再走,那可是他自找,可是我老頭子也不願那麽過事羞辱他。那老猴兒崽子成名不易,這麽叫他栽大發了,他也未必肯甘休。這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隻是事情要是擠到那也顧不得許多了。”

司馬壽昌道:“老前輩說得極是;隻是我們弟兄雖是見聞淺陋,武學沒有真功夫,可是這些年,向不敢得罪江湖道上朋友。秦中三鳥絲毫不念江湖道的義氣,硬來下手拾鏢,實在欺人太甚!我們若不跟他算算這回帳,也叫他太看我弟兄可擾。老前輩盡管放手跟他招呼,有天大的事,我弟兄接著,就是為這場事落個坑家敗產,我們也認了命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微然一笑道:“誠如你老兄的話,我們雖有息事寧人之心,其如賊人們居心不良,非和我們作死對頭不可。這就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們隻好遇上什麽接什麽就是了。”

一旁的鄧武師方要答話,二俠矮金剛藍和猛向風門那兒一躬腰,一點頭,說了聲:“相好的,你來晚了,死約會不見不散。”

忽然那二俠一揚右手,“哧”的一點銀星破窗打去,外麵唰的隻略微的一響再沒有別的聲息。二俠隨即向大家一擺手,不叫大家動。隨即向隔著六、七尺遠的牆角茶幾上一盞光焰閃爍的油燈一揮掌,燈焰應手而滅。大家微攏目光,由盧建堂和鄧謙分守住了東西的暗間,保護箱籠包裹。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已經飛身縱步到了門首。

風門隻微啟了一線,二俠已經聳身一縱,到了南牆角,一個鷂子翻身,飛燕穿林!屋中的武師雖是緊隨著二俠往外推門探望,就這麽快,依然沒有看清二俠在那裏翻身。大家非常折服,莫怪他老人家敢這麽往外愣闖,不怕遭賊人暗算,人家真有這種非常的本領。

這時江南兩鏢客伍宗義和司馬壽昌,雖有二俠的囑咐,不令多管外麵的事,隻是自己身為主人,況且兩間廂房裏還有客人,也得保護,遂跟著也各擺兵刃,到了院中。這裏雖則鬧了這麽半晌,因為在跨院裏,跟前院隔著一段短垣,並沒把前麵的店家和客人驚動出。

兩鏢客一到跨院裏,先向上房裏打了一個招呼,隻見那趟子手們早已驚覺,全各自持械戒備著。伍宗義和司馬壽昌見二俠已失了蹤跡,彼此一打招呼,全飛身躥上了房頭,往四下裏一打量,見左邊絕沒有藍二俠和暗中那綠林人的蹤影。

兩人一看這一帶的形勢,賊人既是為自己來的,定然隻撲奔自己,這時既被二俠驚走,一定是要撲奔這青龍鎮的鎮外。到獨鬆關尚有一天多的途程,一定是奔東南下去的。伍宗義主張兩人分從青龍鎮的這條街,往北南街口搜一下子,看看這鎮上是否尚有匪黨潛伏。當時司馬壽昌遂奔北鎮口,伍宗義是奔南鎮口,可是兩人不過暗中計議,尚未離開店房。才上跨院的院牆,忽的猛從那東麵的大院中一排客房上躥過一條黑影,身形輕快絕倫,往房上一落,腳下非常輕巧,屋麵上絲毫沒有聲息。

這時伍宗義已從西麵一道小院縱出店房的群牆,方往牆外一落,突然的迎麵躥過一條黑影,捧定一口寒光閃閃的鋼刀,摟頭蓋頂就砍。江南鏢客伍宗義早將杆棒從腰中摘下來,擎在掌中。這時見暗中竟有匪人暗算,自己腳下並沒站穩,好在武功實有獨到的功夫,隻單足點地,金雞獨立式往右一傾身,左手駢食中二指,往來人的雪亮的刀身上一點,右手的杆棒已從右首撒起,“咻”的往賊人的刀背上就砸。賊人拚命的往回一撤招,刀光閃處,“海底撈月式”,反身向伍宗義鏢師小腹上撩來。伍宗義喝聲:“鼠輩,來得好。”

左腳往後一撤,右腕往左一領,一個玉蟒倒翻身,“咻”的這條杆棒玉帶圍腰,向賊人的中盤襲來。賊人一個旱地拔蔥,往起一聳身,平地拔起丈餘高,斜著往下一落。

伍宗義喝聲:“賊子,你哪兒走? ”一抖杆棒,才要追趕,猛聽得靠西街鄰的牆下,暗影中有人喝道:“並肩子,這個托線孫既是沒掛著居米子了,我們馬前點接應‘陽向’的弟兄,看從哪裏走了貨。”

這個才脫身的匪徒,答了聲:“便宜了這個匹夫。”伍宗義對於這種江湖術語哪有個不明白,一聽賊人是說自己不是他們所想攔劫的人,身上沒帶著多少財貨,趕緊接應南路的弟兄,怕從那裏走了人。伍宗義見賊人還不止一人,自己略一遲疑,身後突然發出微響,伍宗義略一回頭,見一條黑影從店中飛縱出,來人並隨著往下落之勢,低著聲音叫道:“伍鏢頭,慢走。”

鏢頭伍宗義究竟看不清來人是敵是友,不能因他這一句似是自己人的話,就放大意了。依然往斜處一個箭步,身形不往起縱,腳尖擦著地麵,縱出六、七尺去。“跨虎登山式”,斜拖著杆棒,蓄勢細辨來人。

這時來人身形往地麵上一落,伍鏢頭這才看出來人,隨問道:“你可是蔣老鏢頭呀?”

果然來人正是老鏢師蔣恩波,伍宗義急忙往前迎著問道:“蔣老師,店中怎麽樣?”

蔣恩波道:“伍二弟放心,沒有別的事。藍二俠已經回來,叫我請你回去。鏢已追回,不要著賊人的道兒,方才好似賊人想用調虎離山計,我們偏不上他的當。司馬四弟也被計筱川師傅請回去了。”

伍宗義這才把心放下,並將賊人不僅一人,大約許在這仁和老店前後左右全埋了樁的情形說與了蔣老鏢師。蔣恩波忙的暗暗一扯伍宗義的衣袖,不叫他再說。伍宗義就知其中另有緣故,自己不敢再多言。隨著這蔣老鏢頭翻牆越屋,眨眼間來到小跨院。隻見上房屋門半敞半閉,在屋麵上就聽出二俠矮金剛藍和大說大笑,好似沒有方才追緝賊人這回事似的。

蔣恩波和伍宗義兩人飄身落在院中,藍二俠隔著風門就招呼道:“二位回來了,很好!我們不必跟這群鼠竊狗偷、偷雞籠拔煙袋的猴兒崽子一般見識,讓他們鬧去吧!我老頭子,曆來就有容人之量,好在我們也沒吃多大虧,猴兒崽子費了多大心機,鬧了個白忙,枉擔賊名!任什麽沒落著,栽他媽的多大跟頭,現多大眼!

一點氣性沒有。還這麽死乞白賴的跟你纏磨,就好象屈死鬼,冤魂纏腿,這麽難離的。眾位師傅,你們全是久闖江湖的漢子,這次總算頭一回看見這種不要臉的綠林道吧?江湖道上的朋友,別管硬摘硬拿,明吃暗取,全有江湖道的本分!不能作出寡不知恥的舉動來。如今這猴兒崽子,竟和我們這麽胡纏,我們倒不好和他們一般見識,隻是把這群猴兒崽子全打發上他姥姥家去,又顯得我們跟小子們一般見識。

想來想去,隻有我們趕緊的好離好散,我們別攪人家買賣。這裏住著好幾十號客人,別攪的人家買賣客商全不能安睡,咱們弟兄可不能挨這個罵!我們趁這時趕緊收拾一切,五更一到,我們趁早起程。有什麽事,咱們前途上比劃去。”

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一個人口若懸河,似瘋似傻的,這麽說了一陣,別人也不敢問口,也是無法開口。藍二俠也真不容別人說什麽,隻有聽他老人家自己隨便的說。

這時已是四更過後,司馬壽昌湊到老俠客麵前,低聲說道:“老前輩,我們真個五更起程麽?賊人尚在四下埋樁,隻怕未必容我們走的開。”

二俠矮金剛藍和眉尖一挑翻眼睛向司馬壽昌道:“不用你們操心。我看準了!這裏別看有冤魂纏著,他可沒有那麽大膽子,真敢跟我老頭子明挑簾兒招呼。”說到這,暗向司馬壽昌使了個眼色。

這班人把鏢貨騾馱子,一輛轎車全備好,自帶的燈籠點著,人馬出店。二俠藍和在後麵押著這撥鏢,無形中顯然這位藍二俠就成了鏢主。知那秦中三鳥,不肯甘心,中途劫奪,俠盜鬥智。矮金剛戲耍侯天惠,眾鏢師鬆林中蒙藥,二俠獻絕技、氣走秦中三鳥等事跡全在下回交代。

第六十一回 矮金剛堤戲雙寇

上回書敘到淮陽派的燕趙雙俠二俠矮金剛藍和義助江南鏢客,護解暗鏢,與江洋大盜秦中三鳥暗中較量上。矮金剛藍和此時竟神色自若的,在後麵親自押鏢,乘尚未黎明時催促起鏢離店。車馬騾馱子一出店,街上冷冷清清的,居民鋪戶全在睡鄉。

才出店門,伍宗義等全看見對麵房上有人影閃動。一般人早經那藍二俠囑咐,不論見了什麽,隻作沒見,不得冒昧聲張。故此伍宗義等全裝作沒看見,任憑暗中埋樁的匪徒們現形隱跡,依然各自低頭奔鎮口走來。一條黑沉沉的長街,騾馬蹴踏著格外顯著蹄聲清脆,不一時出了青龍驛鎮口。

伍宗義見二俠沒有牲口,大家全有坐騎,自己要把牲口讓與了二俠。藍二俠微笑一聲,隨即一撮唇,隻見從道旁二片小樹林中躥出一頭黑驢,來到二俠麵前,四蹄繃住,紋絲不動。伍宗義等十分驚異!大家這才紛紛上馬,走進曠野荒郊

斜月疏星,漸漸隱去,東方漸漸的現了青漾漾的霧氣。遠遠的望著那田地裏,有的旱田是一片青黑,有的是水田,巳被東方將曉的微光映照,看出稻田行壟,又走了裏許,隻見曉色朦朧,遠遠的天目山在望。這天目山山脈頗長,層巒不聲的雙足一磕驢腹。這頭黑驢,順著這條河岸走下去,疾馳如飛,眨眼間竟追上了那兩騎士。這兩個壯漢,全是不到三旬,驃悍矯健。馬鞍檔上各掛利刃,看相貌全是河朔健兒,倒不象是妙手空空兒的黨羽。

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追上了兩個馬上的壯漢,把韁繩放鬆了一點,雖然仍是俯身在驢背上,頭也不抬,暗中已把兩人的神色看清。見兩個馬上壯漢,雖也不時的扭頭怒視自己,可是那種狂傲的氣焰依然不滅,足見兩壯漢並不認識自己。

倘若兩人知道我老頭子的姓兒名兒,多少總得暗中戒備,絕不會這麽不作理會。藍二俠心說:“該著你兩個小子倒楣,我先把你兩個打發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打定了主意,立刻暗含著襠裏一使勁,這匹黑驢兩耳一擺動,四蹄放開,“蹬”……真如一縷黑煙,順著這道河堤往前闖去。那兩騎馬相隔並不甚遠,這時全走在河堤上,河堤並且甚寬,約有六、七尺。前麵這兩個壯漢還是並轡而行,為是好在馬上說話。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徑向這兩匹馬的當中衝去,來勢迅疾。

左邊這匹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前邊兩蹄往起一揚。幸而這兩匹馬的馬鞍前可是全有鐵過梁,這壯漢把鐵過梁抓住,沒把他掀下去,這匹馬已撞下堤去。左邊堤下是一片水田,這匹馬已驚了,一陣咆哮掙紮,泥水飛濺,急的他高喊堤上夥伴:“並肩子,這小子是點兒,成心摔我們,追上他,把他廢了!”

這時二俠的黑驢已躥出五、六丈去,扭著頭一聲冷笑道:“小子你還敢發威!蹭掉我一根驢毛,賠我一根頭發,我還不願意哩!”

那右邊壯漢,一聲怒叱:“好個老小子,你敢戲耍二太爺,你別走!”

矮金剛藍和冷笑道:“由不得你!小子,你不服,跟我來。”

二俠矮金剛藍和這一叫陣,那匪徒哪還再忍的下去!一抖韁繩,如飛的追趕下來。這位藍二俠不慌不忙,順著這道長堤往前又跑出一箭地。堤下尚沒有多少行人,隻有兩個短衣赤足的壯漢點綴著這道長堤。那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略一回頭,見那壯漢已追過來,那被撞下堤去的壯漢也把牲口攏住了,重上堤來。兩壯漢嘴裏罵著,先後追來。

二俠矮金剛藍和反倒把黑驢略勒了勒,頭一個馬上壯漢已跟蹤趕到。這位藍二俠容他追近,猛然一領韁繩,不向來人說話,反向**黑驢說道:“黑兒,這可看你的了!人家比你個子大,早就瞧不起你,你要含糊了,我剝你皮熬膠去。”

這頭驢好似懂話,一打旋,反回來向那壯漢衝來。馬上壯漢,策馬疾追,驟然見瘦老頭的驢反衝回來,哪容易收得住勢!眼看這頭黑驢拚命的向自己的馬頭撞來。這馬上壯漢心想:喪氣!我沒見過驢敢跟馬拚命的,怒罵了聲:“畜生,你要找死!”

掄起馬棒探著身子向驢頭就打。這頭驢一聲怪叫,往左一躥,擠著這匹馬的左首過來,可是尾巴可沒閑著,“嗖”的往右一甩,驢尾正抽在馬頭上,這一下子還抽的夠著實的。這匹馬“希聿聿”一叫,往右一躥,馬上壯漢的樂子可大了!兩前蹄已撲到了堤下,呼嚕的連人帶馬全滾下河坡,水花四濺,那壯漢也被摔下去。這一來還仗著他兩腳沒認實了蹬,若是兩腳全認滿了,從馬上翻下去非把他淹死不可。

這時連人帶牲口雖全喝了水,仗著河邊上水淺,全掙起來。那第二騎的壯漢,業已追到,這名壯漢更是難看了!一身滿是泥水,遠遠的見同夥掉下河去,更緊鞭**馬。一來想接應同伴,更因氣憤不出,這次想欺近了,拿暗青子把這瘦老頭傷了解恨。哪知相離還有兩丈五、六,這匪徒手中本扣著鏢,馬走的快,恐怕稍遠打不準,白糟蹋一隻鏢。這一來倒不用他發鏢了!那二俠矮金剛藍和見這匪徒已到,自己把這頭黑驢一領,立刻翻轉驢頭,不露聲色的扭頭說了聲:“小子們,認識認識我老頭子不是好惹的,你也下去洗個澡吧!”

二俠矮金剛藍和回頭看著兩人兩馬,渾身泥水的掙紮,哈哈一笑,手指兩人道:“我老頭子先走一步,咱們回頭見。”二俠把韁繩一抖,小黑驢四蹄翻飛,向前馳去。這兩個壯漢空有一身的功夫,隻是身在泥水裏,連牲口也得趕緊的往起提。越往旁掙紮,陷入淤泥越深。明知聽著這瘦老頭子得便宜賣乖的,莫說是追趕,就是還口相罵全沒有工夫!一嘴的泥水,肚子裏被灌的發脹,幹看著二俠疾馳而去。

且說二俠矮金剛藍和,追趕上伍宗義等。一班武師們全看見這位老俠客河堤戲雙寇,把一雙賊黨戲弄得全掉在河裏,大家不禁捧腹大笑,好在相離尚遠,不致被賊人看見。這時見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已從河堤上追趕到近前,大家才要向老俠打招呼,老俠客竟自一語不發,往前催驢競走。大家在先還不知是怎麽個意思,這或者另有用意,大家全不敢言語,隻各抖韁繩,追隨著二俠的後蹤往前趕來。

這麽彼此各不相顧的,一會兒走出來四、五裏。伍宗義一看這位老俠客的情形不對,那兩名賊又沒有追趕了來,眼前又沒有匪黨蹤跡,遂問道:“老俠客怎麽一語不發?”

這位二俠矮太剛藍和扭頭向伍鏢頭道:“沒有什麽說的!我是忽的想起一件要緊事來。我眼人家定了個要緊約會,正是今日此時,不想剛才被這兩個匪徒耽擱的,竟把這件要緊事忘了!我非常著急,所以一切事全顧不得,隻想越老越糊塗,竟把這件事給忘得死死的。我想伍鏢頭們先行一步,我到前麵不出二十裏那個張河口,咱們下一站聚齊。”

他說到這,回頭望了望又說道:“匪徒們已被老夫懲治的夠了!諒他們重再起程你們也就到了下一站了。你看你們後路接應巳到,我隻好先行一步了!”說到這不再等待眾人答話,一抖韁繩,徑向那東南走下去。這位老俠客語言模糊.行蹤突兀,鬧得伍宗義等全莫名其妙,呆呆站在那,直看到這位老俠客行蹤已渺,才招呼大家趕緊起程。

且說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離開一班鏢客,自己策動黑驢直奔正東的一條小路,走過兩處較小的村莊,見已和伍宗義等相隔很遠,遂折轉路程,奔了往天目山接香嶺的磴道而來。一路上仗著這匹小黑驢的神駿和自己控馭的特能,盡揀那羊腸小道向前走。

二十多裏的路途,已到了天目山接香嶺的磴道口。二俠翻身下驢。立刻拍著這頭驢說道:“黑兒,我告訴你,這一片深密的草原,全是你遊玩之地,隻不許你往上走,這山上盡多狼豺虎豹,隻要往上一走準把你嚼了。”

這時也就是未末戌初的光景,這接香嶺的磴道上是兩旁一行行的蒼鬆,濃蔭遮地。一直的往上走,有二裏多地的磴道。走到磴道的上層,隻見上麵一片青翠的山頭,層巒疊翠,草木叢生。再回望來路,隻見下麵人畜如蟻,一處處的農家,襯著那碧綠的田野,如入畫圖。二俠遂從那接香嶺轉下嶺頭,山行的道路回轉,頗顯著多走些冤枉路。二俠直繞到接香嶺的最高處,縱目四望。這時上麵的山風頗勁,風吹得衣袂飛揚,站在上麵,頗有飄飄欲仙之概。

自己向那嶺頭上望了望,自言自語的道:“好小子.你真敢這麽胡來!你倘有差錯.那還有你的狗命在!”當時這二俠又自言自語著道:“我是自尋苦惱,這孩子也過於膽大,我們爺倆愛管閑事,算是全湊到一塊兒了。”

跟著往山裏一看,隻見沿著山坳裏,因為接近外山,頗多居民。那些有住在這裏的,一半是穴居,一半是依遊獵為生,或再有種地的,全是聚在這近山一帶。

那天目山綿亙數百裏,入山深處,奇禽怪獸,遍地皆是。入山的人,那稍微不明路徑的,一個把路走錯了,錯入亂山裏,不飽虎狼之腹,也容易困在山裏。這時已暮靄蒼蒼,炊煙漸起,裏山外山的居民,全在晚炊。二俠遂順著一條入裏山的小道,向下走來。到了山根下,隻見許多獵人正從山裏歸來,肩頭上扛著虎叉和獵來的野獸。

沿著這條山壁,築著一排堅固的房子,全是各有家室。妻孥們見她的男人們安然歸來,全是歡然迎接,把獵得的野獸接過去,堆在門前。有的坐在石頭上,有的席地而坐,全是欣然說笑。那獵戶的家人,在屋旁堆的石灶上燒些山泉,團團圍坐左右石板的案子上喝水解渴。在這時又有六、七名頭戴著大草笠。肩扛著農具,順著山坡小路走來,到了這夥獵戶近前。

隻見他們好似一家人似的,也照樣在這曠地前坐下,和獵人們互相談笑起來。這時暮色西沉,濃蔭圍繞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臉上全呈著一團和氣,一臉笑容。接著那壯健的村婦們,把晚飯做得熱氣騰騰的端了上來,擺在石案子上。有三、四人,有的五、六人,相聚著吃起晚飯來。看到這種情形,真如世外桃源,人間勝地。

老俠客不禁長歎一聲道:“象這班人,樂天知命,自食其力,比我們這江湖道中人又高多了。我是一事不為己,專為他人忙!雖則是把利看得淡了許多,可是這‘名’字還依然不肯撒手。這樣看起來,我們遠不如他們了。”

內中有一名獵戶,年約四旬餘。一張赤紅的臉麵,濃眉巨目,臉上一團正氣,聽了這話忙拱手說道:“老人家是遊山的,還是想穿過這道山崗?這裏沒有寺院,要是想找廟宇,順從這裏繞過這道孤嶺,順著一條樵徑奔西北,遠遠就可看見一段紅牆。那裏名叫落雁峰,那座廟名叫棲鶴寺。

雖是個清修的小寺院,廟中隻四、五個僧人,廟中可頗有香火地,更有茶樹,產茶頗豐,廟中很是富裕。凡是遊方掛單的僧人,到了棲鶴寺,定能賓至如歸,就是遊山的客人,走到落雁峰,趕上風雪載途,廟中一樣的款待齋飯。客人臨走布施也行,一文錢不給,僧人們絕沒有不快的顏色。老朋友,你若是沒有地方住宿,盡可往棲鶴寺去!老朋友,你要是沒吃飯,不嫌我們這種粗茶淡飯,隻管隨便吃些!老朋友,難道你還客氣麽?”

二俠矮金剛藍和也正有些饑餓口渴,含笑點頭道:“這天目山我在四、五年前倒是來過一次,不過沒走這趟道。我記得那時走的是西北一道山口,那裏倒很有些賣茶賣吃的。不料這次從接香嶺磴道上來的,就會上了這麽大的當。從入山到現在,連個賣茶賣水的全沒看見,我倒隻好厚顏叨擾老哥們了!我可不是有錢的人,可知道山居不易,一切飯食全不方便,我叨擾過,定當稍表寸心。”

這獵人含笑說道:“老人家也過於客氣了,一餐粗糲,何致就把我們吃窮了,老人家快請坐吧!”二俠矮金剛藍和道:“好吧!我倒要叨擾了。”

當時二俠矮金剛藍和,欣然就坐。在這邊一共是四個獵人,石案上擺著一大盤風幹的臘肉、一盤醃鹹蛋,和一堆黑麵饃饃,跟現燒的一瓦罐沸水。那旁邊的,就著光潔的石地上擺著飲食,並多著一磁壺釀的高糧酒。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嗜酒如命,嗅得酒氣,不禁點頭道:“你們山裏真稱起洞天福地,這種山居的飲食更是甘美,可是你們這裏更有這芳香撲鼻的美酒,這恐怕是市上所買吧?”

旁邊一個已經喝得麵紅耳赤了的獵人回頭向二俠矮金剛藍和道:“老朋友,你猜錯了!我們這種拿性命換來的錢,還敢那麽胡亂花用,這個酒實是我們自己所釀。老朋友,你既然也好杯中物,煙酒不分家,何妨一塊兒喝兩杯。”二俠矮金剛藍和忙道:“我這可是太以失禮,連眾位的上姓高名,還沒領教?”

這個形似領袖的獵人答道:“老朋友不要客氣,我姓柴名義,那個醉鬼是我們夥伴中的老兄弟,名叫醉鬼親刀子柳通。他是不喝足了酒不肯進山,隻要喝足了,立刻精神全來了,遇上獸群,真敢招呼,這才給他取了個親刀子綽號。”

二俠矮金剛藍和道:“我在下姓藍行名二,設有名字,隻被人家稱呼為藍老二,你們二位也這麽招呼吧!”那親刀子柳通把一隻艾瓢滿滿篩了一瓢酒,讓藍二俠一塊兒喝。藍二俠不再客氣,遂坐在他身旁,兩人一遞一杯的暢飲起來。藍二俠酒量既豪,更兼這裏自釀的酒,全是經年的陳酒,兩人這一歡然痛飲,藍二俠見這親刀子柳通的一派豪狂不羈的性情和胸無城府的可愛,自己十分喜歡他。

不過他的年歲已經二十多歲,筋骨已老,再授以武功,不容易練出來。隻好心裏存著他,將來遇到了機會,定要助他一臂主力。二俠這種心意不過一時的感情用事,至於將來是否還能跟這獵人相遇,二俠自己也不敢定準。

焉想到後來這親刀子柳通身在鎮南將軍府護院,為性情耿直,口頭不慎,開罪妖姬百豔娘,眼看著要喪命在藥茶下,燕趙雙俠趕到救了他。可是雙俠也仗著醉鬼泄底,三盜碧玉鴛鴦,巧得孽龍定海珠,這種事任誰也想不到僅僅一麵之緣,十年後會有這般巧合。深歎造物安排之巧,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二俠酒足飯飽,這時天色愈黑,獵人們全要歇息了。首領柴義向藍二俠道:“老朋友,你這大年歲,白天走這山道,隻要沒有野獸的地方,還將就著可以走。這夜晚雖有月色,隻是老朋友也不易走吧?我們這裏地方雖是狹小,老朋友何妨將就一夜呢?”

藍二俠遂藹然說道:“柴老哥,多謝你的美意,我還有個夥伴,我得趕緊找著他。柴老兄不用替我懸係著,莫看我這把子年紀,好在我還會個三拳兩式的,縱然路上有什麽,我還許料理得了他。咱們一見如故,這麽打擾了半晌,我要是用銀錢來酬謝,我怕柴老兄柳老兄著惱,我們後會有期,再見吧!”

那醉鬼柳通,此時醉得已經晃裏晃當支持不住.聽得二俠告訴要走,竟強把眼皮睜了一睜,跟著又閉上,舌頭也短了。

期期艾艾的說道:“老朋友你……”簡直說不清是什麽話了。

二俠笑吟吟用手按著這醉鬼的肩頭,說了聲:“酒友,我們再見吧,你不要動了。”

隨向獵人柴義一拱手道:“我們再見吧!”隨即趁著方湧起清涼涼的月色,踏上山頭的小道,奔西北走來。

那一帶越往前走,道路越高,竟會不知不覺的走到獵人所說的那個嶺頭轉角的地方。回望獵人所居,已經象是住在鍋底,並且連那片獵人所居處全隱入夜色淋淋中。二俠矮金剛藍和轉過這座矗立的嶺巔,抬頭向這一帶看了看,借著星月之光,見往西北走是一段龐大的山溝似的。因為這條直行的山道,寬有三四丈,兩邊全是綿亙不斷的山嶺.可是沿著兩旁的山根底下,盡是些個雜樹蓬蒿,樹雖是名為小樹,也有一丈上下,那蓬蒿也有一人高。饒是這麽寬的山道,乃是天然生就的成為綠林人出沒之地。

矮金剛藍和是何等精明,路旁一有聲,竟已一個飛鳥投林,一擰身,反往左邊的路旁樹叢前落下。對於所說的話,隻聽了一半。藍二俠是絕不想聽這暗中人說的話,隻急於要看他怎樣隱蔽的身形。自己就這麽快,隻是這暗中說這刻薄話的,竟沒露出形跡。矮金剛藍和膽大包身,腳尖一點地,身輕如燕飛縱過來,往道邊上一落,跟著騰身舞起,飛落在了右邊的石屏上。

施展這種小巧的功夫,草上飛行的絕技,連往那壁立的石屏上輕登巧縱。往上換了四步,輕輕點著一塊突出的滿布著蒼苔的石屏上,背脊貼住石屏,往下仔細觀看:隻見這附近一帶,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全看得清清楚楚,任憑你多快的身手,也不能立刻選出一箭地去。二俠矮金剛藍和詫異非常,心想憑自己這身武功造詣,及輕功提縱術,不敢說登峰造極,也算少見敵手。

怎的今夜竟會遇上這種高人,這真是怪事!自己察看了半晌,沒有一點跡兆,立刻腳下一點,往前一縱,飛身躍過下麵一行小樹,落在山道內。自己十分懊喪的仍然順著這條山道奔落雁峰。才走到落雁峰腳下,猛然左首裏一聲輕嗽,又有人用沉著的聲音說:“藍矮子,你不用不服,眼前就叫你現眼!”

矮金剛藍和聽得話裏發於道左,藍二俠腳點石道,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立刻如一隻巨鳥,淩空而起,刹那間,飛縱過一叢蓬蒿雜樹,腳尖落到上麵的樹枝,枝頭往節也就是微微一沉。藍二俠二次騰身縱起,又到了左首,微注斜坡的石屏上,仍然不見這行人的蹤跡。

藍二俠知道自己遇到勁敵,此人看情形並無惡意,若真是秦中三鳥的一黨,倒是個勁敵呢!自己索性不再理他,翻到山道上,趕奔落雁峰頭。遠遠的已辨出了那座棲鶴寺的所在,遂把身形隱到叢林茂草中,往這廟牆一帶趟過來。來到東邊牆下,才要轉到廟門前,看看這全寺的形勢。

突然身後的樹上枝葉突然一響,又有人說道:“矮子,還這麽大模大樣!再遲延,人家孩子的命沒了,你怎麽見人?”

二俠矮金剛藍和驀然一驚!這時身形已然縱起,本是往牆頭落,倏的雙臂往上一抖,身軀複往上一拔,雙足往外一登,正點著牆頭,“咻”的身軀平著往回下翻回來。

這一翻身回縱,退回來有兩丈左右,身形往下一落,拿樁站穩,用沉著的聲音喝問:“甚麽人?”立刻腳下一點,複躥過來,沿著東牆向東南牆角察看,隻見廟前一帶鬆杉成行,朱門獸環。

第六十二回 金刀僧棲鶴寺逞凶

二俠矮金剛藍和覺得暗中相戲的這人,實有超群絕俗的功夫,自己竟非敵手,不由暗暗著急。憑自己闖**江湖一生,還沒有人敢跟自己這麽較量。這次心裏打定了主意,不論你是甚麽心,你這麽對付我藍老頭子,我就認為你是仇敵!

我倒要跟你分一分雌雄較一較高下。悄悄把自己輕不一用的金剛燕尾鏢,登出兩隻來,合在掌內,預備隻要暗中相戲的人,再一發聲,就用金剛燕尾鏢打他。就是傷不了他,也叫他再難任意掩飾行蹤。矮金剛藍和打定了主意,隨即略辨了辨眼前的形勢。見這座古刹棲鶴寺,頗具形勢,在這落雁峰頭,占了很大的地勢。

廟基建在落雁峰頭最高的地方,四圍盡是翠柏蒼鬆,山花野草,月光掩映,暗影扶疏,這棲鶴寺廟門壯麗偉大,頗具莊嚴氣象。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飛身躥上了廟門頭上,往西南一望,隻見茫茫月色下,那前山一帶,重疊起伏的峰嶺,在這沉沉夜色中,更顯得氣象萬千。二俠無心賞玩這深山的夜景,腳下一點,已到了頭層殿的配殿上。

往下一伏身,先往下麵了望了一眼。頭層殿殿庭寬大,寂無人聲,連正殿帶配殿全是黑沉沉的。矮金剛藍和立刻聳身一縱,躍上了大殿的殿脊,探身一看二層殿內,也是照樣的黑暗無人。二俠暗暗詫異,趕到來到二層大殿的殿脊,這才看見後麵燈火輝煌,後麵不是佛殿,形同方丈禪房,兩邊全是走廊,正麵的禪堂並不寬大,可是前麵多著一片廈簷,寬有五六尺。

廈簷下迎麵放著一張金漆大圈椅,上麵坐定一個年約五十開外的胖大和尚,紫巍巍的臉膛,濃眉巨目,禿頭頂,有六個白疤痕,已在空門受過戒;在兩眉中間有一顆黑痣,身穿灰僧袍,青緞子護領,項掛一串百單八顆的菩提珠,坐在椅上一派凶暴之氣。

旁邊站著兩個小沙彌,年約均在十四五歲,相貌倒全端正。再往兩旁看,尚有四五個壯年僧人,全是各持著戒刀禪杖,似乎那凶僧才在這裏落坐。二俠遂在東房坡上隱住了身形,隻聽那凶僧說道:“把這小孽障帶來,我非要審問出他的出身來曆不可。”當時旁邊一名僧人答應了聲,立刻從廈簷下走出來,從這僧房的旁邊繞出去,直奔後麵。

二俠矮金剛藍和聽他這麽吩咐,心中一動,心想:“聽暗中示警,明是我門下人落在他人手內。我與龍兒本訂規在那接香嶺相會,隻是他竟沒如期趕來,我已懸念非常。這棲鶴寺竟發覺這種事,莫非龍兒已落在凶僧之手?”

二俠矮金剛藍和十分的憤怒,自己處心積慮的要與秦中三鳥的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一決雌雄,叫他也認識認識燕趙雙俠的厲害,那想到自己任憑計劃的如何周密,終於畫虎不成反類犬!落個勞而無功還不算,自己這燕趙雙俠的威名頓滅。

把江南鏢客的紅貨箱還給弄丟了,人家趕到餘杭一交鏢,發覺了原箱內的珍寶被人掉換,自己掏盡西江之水,難洗汙名,這可是自己生死關頭了。隻得強忍著滿腔怒氣,看他個究竟。矮金剛藍和往下看時,隻見祝龍驤挺胸站在那,昂然直立的毫無懼色,那凶僧聲若洪鍾的向下喝叱道:“孽障,見了你佛爺還不下跪,敢這樣無理,你有幾個腦袋!”

小俠祝龍驤厲聲說道:“呔!你一個佛門弟子,不守清規,敢擄劫良善,圖財殺命。你就是不怕天報,難道就不怕俠義道中人來除你麽?”

那凶僧哈哈大笑道:“孽障,你好大膽!在你佛祖麵前敢胡言亂語,佛祖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你這麽小小年紀,攜帶價值巨萬的珍寶,一定是得來不義之財.你趁早把你的姓名來曆和所帶的珍寶來源從實說明,佛爺或許看在菩薩的麵上,饒你這條狗命。你敢在佛祖麵前狡展,我叫你立刻挫骨揚灰!”

旁邊的一幹賊和尚也是隨聲附和的喝問道:“講,講!”

那祝龍驤仍然是毫不介意的向那旁邊狐假虎威的賊和尚,呸的唾了他們一口道:“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東西!你家小俠客雖然年輕,闖**江湖,甚麽大風大浪全見過,你們拿這種鬼臉兒來嚇唬誰?”

那凶僧一聲怪叫道:“好孽障,你敢藐視你佛祖!你不要疑心你佛祖爺殺你不得,我索性叫你明白了你佛祖的心意,再叫你死吧!我因為你年紀輕輕,居然有這種膽量,一身的本領,這麽把命送掉,太以可惜。我本著菩薩好生之德,你隻要能夠皈依到你佛祖的門下,我定要另眼看待,準保你江湖道上成名,你隻要敢再信口胡言,看我取你這條性命,如同掌上觀紋。”

祝龍驤冷笑一聲道:“你這個凶僧,太以的不知自愛!憑你家小俠,身為俠義道的門徒,視死生如草芥!既敢在江湖道上走,就沒把這條命看重了。你家小俠既然落在你手內,殺剮存留,隻請你給我個快當,我雖死也不怨恨你,你要盡情侮辱,別說我可胡罵了。”

那凶僧勃然大怒道:“孽障,你太以不識抬舉,你想叫佛祖慈悲你,我焉能不叫你趁心如願!來,先打他一百蟒鞭。”

祝龍驤罵道:“你家小俠沒有那些廢話!你再羅嗦,我可要罵你了!”

那賊和尚雙眉一挑道:“你真是找死!我要不把你的皮剝了,我算是你的晚生下輩。”

說到這時手中蟒鞭掄起照定了祝龍驤斜肩帶背打來。小俠祝龍驤隻得把心一橫,把眼一閉。知道這番毒打,定要落個血肉橫飛,事到臨頭,怕也無益!自己把眼一閉,立刻靜等著蟒鞭一落。是生是死,也就在刹那之間了。

那賊和尚還是用了十二分的腕力,掄鞭打下。蟒鞭才往下一落,“噯呀”了一聲,這個和尚立刻把蟒鞭甩出老遠去,“噗通”的摔倒在地上,疼的滿地亂滾。這個掌刑的和尚一受傷倒地,那其餘的賊和尚們一陣大亂,正麵這個凶僧,兩隻凶焰閃爍的巨眼一翻,說了聲:“有奸細,給我拿下來!”

這般和尚全是江洋巨盜,全有很好的輕功提縱術,飛簷走壁,矯捷如飛。有兩個年輕力壯的僧人,一個手使戒刀,一個手提鐵禪杖,腳尖點地,“颼颼”的全聳身躥上走廊。使戒刀的在頭裏,往走廊上一落腳,迎麵“咻”的飛過一片瓦來。僧人哪裏閃得及,“叭”的正打在了這僧人的麵門上,“噯呀”一聲,往後一揚身,整個摔了下去。那個使禪杖的僧人也跟使戒刀的略差半步,腳下還沒點著走廊瓦壟,迎頭是一籮瓦飛到。隨著來勢,聽得暗中喝了聲:“下去!”這種手法既快,來勢過疾,砰、嘩啦的,打中了賊和尚的胸膛,又落在了廊子的頂子上。這個賊和尚倒真聽話,“咻”的翻下廊子來。先掉下使刀的賊和尚,被同黨推了下,算是沒摔死,可是臉上全成了血洗的,這邊一個和尚雖是傷在了胸膛,可是從上麵整個的摔下來,摔了個骨斷筋折。

這一來所有僧徒齊聲喝喊:“拿呀!別叫奸細走了。”

那凶僧立刻站起,說了聲:“大膽的孽障,敢來攪擾佛祖的佛門善地。”

一回手從一個小沙彌手中接過一柄九耳八環鋸齒刀,“嘩啷啷”一擺掌中刀,就奔了祝龍驤,說道:“佛爺先打發你上西天大路!”刀頭擺動,眼看著祝龍驤就要飲血餐刀。

走廊上猛然一聲斷喝:“呔!猴兒崽子,賊禿驢,瞎了狗眼,打!”咻的又是一籮瓦片,向凶僧砸來。凶僧用九耳八環鋸齒刀往外一撥,嘩啦的全打落在地上。跟著扭頭向房上喝問:“小輩,既敢來到我這廟中窺探,趁早下來領死,免得你佛爺費事。”

當時這凶僧一叫陣,隻見走廊上人影晃動,走廊上陡現一人,是個矮瘦的老頭。凶僧並不認識燕趙雙俠,見現身的隻這麽貌不驚人的瘦老頭,哪放在心上。祝龍驤一見師祖趕到,準知自己的命算保住了,遂把全身的氣力貫到兩臂。捆綁的繩子又不甚粗,僧人們全是霸道強梁目空四海慣了的,哪把這麽個孩子似的放在心上?

擺刀就追,二俠說聲:“龍兒,你還留一手沒露,好小子,看我宰這群禿驢!”人隨聲落,飄身落在庭中。

凶僧才要追趕祝龍驤,見這瘦老頭子飄身下來,遂用九耳八環刀一指二俠道:“老兒,你敢攪擾你佛祖的好事,我可要開殺戒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冷笑一聲道:“我把你個禿驢,你身為佛門弟子竟敢作這殺人劫財的勾當。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說你怎麽死吧?我老頭子雖是好管人間不平事,隻是手上沒有血腥氣。再說你又是佛門弟子,素日就是指佛吃飯,賴佛穿衣,現在你還是沾了我佛的光,我看在佛的麵上,慈悲慈悲你,叫你落個全屍,你趕緊上吊吧!”

這凶僧在先不知來人是江湖道上哪路的英雄,更不知他交代甚麽話,哪知竟說出這種話來,自己想不聽也不行了。

氣得口念阿彌陀佛,隨把掌中的九耳八環鋸齒刀一擺,厲聲叱道:“孽障,你敢這麽藐視你佛祖,難道我就不能殺你這孽障了麽!”說到這,往前一縱身,躥到了二俠的麵前。掄起了九耳八環鋸齒刀照定了二俠就剁。

二俠矮金剛藍和,往旁微一閃身,喝了聲:“好禿驢,你敢行凶!”立刻右拳往外一點刀身,左手“牽緣回環掌”,照定了凶僧的右肩後便擊,掌風迅疾。凶僧刀已走空,趕忙一甩肩頭,九耳八環鋸齒刀由左往後一個“怪蟒翻身”、“流星趕月”九耳八環鋸齒刀翻過來,往二俠矮金剛藍和身上斜肩帶背的就劈。二俠矮金剛藍和一個旱地拔蔥,往上拔起一丈五六,往下一落,已距離這凶僧有丈餘遠,腳尖找著地。

那凶僧身形也是非常敏捷,一個健步趕到麵前,挺刀頭向二俠的右肋後便點。二俠矮金剛藍和身形一轉,凶僧的九耳八環鋸齒刀點空,擦著左肋過去,二俠的身形可欺進來,右腳斜手往左一搶。雙掌是雙推手,掌力挾著勁風,向凶僧的華蓋穴和左肩井便擊。凶僧刀既走空,已知自己要輸招,忙往右一擰身,“颼”的往右首躥出丈餘去。二俠喝聲:“禿驢你有本領盡管施展吧,老子倒要看看你這身本領全是哪位名師教的。”

隨說著,一躬腰,身形快似電閃星馳,緊躡著凶僧的後蹤;追到背後,“金龍探爪”探掌向凶僧背上打來。凶僧忙“鷂子翻身”,掌中刀“寒雞拜佛”向二俠麵門便劈。二俠是不閑著,一邊動著手,嘴裏一派陰損的罵著,把這凶僧氣得哇呀的怪叫,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是故意引逗凶僧,要看看這賊和尚有甚麽本領?所以連兵刃全未亮,隻憑一雙肉掌來對付凶僧。凶僧掌中這把九耳八環鋸齒刀並非弱者,也受過名師指點,更下過真功夫;隻是這一遇上了矮金剛藍和,就未免相形見絀。

這種身形巧快,形似猿猴,這拉老英雄把身形施展開,真有超凡入聖的造詣。凶僧這柄刀,雖是把全身的本領施展出來,隻是休想占得優勢。兩下裏走了二十餘個回合,倏的兩下裏把招術一變。凶僧已看出這瘦老頭實非易與之流,自己把平生最得意的刀法施展出來。

五虎斷門刀乃為江湖道上輕易不見的身手,這柄九耳八環鋸齒刀一施展開,真有風雲變色之勢。這位矮金剛藍和見凶僧實懷不兩立之心,遂也把掌式一變,立刻施展開二十四手巧打神拿,身形愈快,真有驚霆駭電之勢。

這凶僧正用了招“丹鳳朝陽”,迎頭處點二俠的麵門,跟著乘著二俠往外一封之勢,一變式化為鐵鎖橫舟,攔腰向二俠就斬。這位矮金剛藍和,正要的是他這種以實為虛,自己何嚐不是虛實並用?往上虛一封,是“撥雲見日”,也是虛實莫測,見招封招,見式破式。這一見凶僧用的招術是指上打下,欲擒故縱。

二俠不禁暗笑:賊禿,你這還往哪裏跑?果然凶僧的刀鋒一變,青光閃閃的刀鋒,竟奔了自己的腰間斬來。二俠矮金剛藍和往上一封,原本就是虛式,跟著倏的一個翻身,反轉到凶僧的背後,金龍探爪,右手的食中二指往外一探,正點在了凶僧的“靈台穴”上。

凶僧吭的一聲,沒“噯呀”出來,呼隆嘡啷的,刀甩在地上,凶僧象倒了一麵牆似的,摔在地上。二俠一俯身在啞穴上又輕點了一指,瞥見那站在廈簷下的黨羽,呼哨一聲,立刻全要奔逃。二俠一個燕子穿雲,騰身縱起,落在了跑在頭裏的一個黨羽麵前,象鷹拿燕雀似的,把這和尚抓起。

這僧人身形非常龐大,二俠的矮短身軀,竟把這和尚舉起來,“咻”的忽一個轉身,竟給拋在地上。厲聲喝叱道:“你們哪個敢逃,我把你們全活活摔死。”那其餘的四名僧人,見這矮老頭竟有這種叱吒風雲的威力,哪還敢再動一步,全嚇得木立在旁。

矮金剛藍和把這群匪徒鎮住之後,來到那凶僧麵前。那凶僧已被點的閉住了穴道,哪能動轉?不過所點的不是暈穴,心裏依然清楚。這個凶僧是麵現怒容,被這位矮金剛藍和把他扶起,由祝龍驤扶著到廈簷下。

二俠坐在了凶僧坐的那把金漆圈椅上,祝龍驤把凶僧按在二俠麵前。那幾名黨羽懾於二俠的神威,全不約而同的跪在了凶僧背後,求二俠饒命。那凶僧隻因被點了啞穴,空懷憤怒,有口難言。二俠隨即用推穴過宮之法,把閃僧的閉血散開。凶憎立刻“噯呀”了一聲,緩過氣來,向上看了看,又一低頭,見自己竟被人擺治的跪在那,羞慚得唉了一聲,廢然的往後一坐,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我和尚竟栽在你手內。鼠輩,你要給我個痛快,你要敢再淩辱我,可別怨我和尚口出不遜了。”

凶僧這時已經把穴道全活了,要想起來掙紮逃走,不是不行,無奈這位矮金剛藍和的手段,自己已經嚐過,想再逃走,不過多找點苦子吃。祝龍驤可是在旁提著凶僧那把九耳八環刀,兩眼注定了凶僧,寸步不離,心想:“你隻要敢逃跑,我先給你一刀,叫你先留下一隻胳膊。”

二俠矮金剛藍和倒是毫不介意的向下問道:“和尚,你痛痛快快說好的吧!想跟我老頭子支吾,你那是妄想。”

凶僧憤然道:“你佛爺既然落在你手裏,這是我命裏該當。可是你得報報萬兒,我臨死也明白成全我的是何許人也?你既在江湖道上行道,絕不是無名之輩,你要不敢報萬兒,我至死也要罵你。可歎我金刀羅漢悟性,死在私生子之手,太以不值!”

這句話才一出口,凶僧“哎喲”了一聲,險些來個嘴按地。原來是祝龍驤在背後監視他,這時忽聽他居然敢這麽口出不遜,少年的性情,哪裏容得下去。竟用凶僧的九耳八環鋸齒刀,惡狠狠的照定了凶僧的脖子就是一刀背。這要是用刀刃,凶僧這顆腦袋就得掉。就這麽雖是有軟硬的功夫,也夠受的。痛徹肺腑,才要出言痛罵祝龍驤。

二俠矮金剛藍和一聲輕叱道:“禿驢,你敢再口出穢言汙語,我把你宰了!”凶僧果然被二俠矮金剛藍和給嚇住,含含糊糊的罵了一聲,依然坐在地上。

不料事出意外的,矮金剛藍和竟向視龍驤招呼道:“你把和尚攙起來,咱們殺不了他了!”祝龍嚷愕然看著師祖,趦趄不前,這位二俠叱道:“你難道還氣不出麽?還不把刀扔下,他要是早把金刀羅漢悟性的萬兒亮出來,連你這一刀背全不好意思照顧他了。”

祝龍驤才聽出,鬧到歸齊,竟與這和尚有淵源,這真是糟糕的事。自己遂把凶僧金刀羅漢悟性的這把九耳八環鋸齒刀,往地上一放,氣忿忿來到師祖的麵前問道:“師祖,這話從何說起,難道我們淮陽派清白的門戶中,還有這種綠林道麽?”

二俠矮金剛藍和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也太會問了,別淨給咱們臉上貼金。清風堡綠竹塘的門下,沒有出來又會當和尚,又會當賊的,不準你胡言亂語的,少給我老頭子添氣!”

祝龍驤知道師祖的脾氣喜怒無常,這時雖是說笑著話,自己一句話說不對,就許翻臉罵自己一頓,趕緊垂手侍立一旁。那凶僧忽的抬頭問道:“阿彌陀佛,尊駕是淮陽派的老師麽?你莫非是燕趙雙俠麽?”

第六十三回 秦中三鳥卷土重來

金刀羅漢悟性認出是燕趙雙俠,凶僧忙的往前跪爬了一步,合十向上叩頭道:“老俠客,您得恕弟子無知冒犯,我真是該死!我真是有眼無珠,竟沒想起是藍二俠駕臨,弟子這裏給您陪罪了。”

矮金剛藍和還是嘻笑說道:“你別不講理,你是羅漢,我是金剛,請想我這官卑職小的金剛,把佛法無邊的羅漢給打了,我還不該雷劈麽?

凶僧仍然是跪在地上,不敢起立的說道:“老前輩別玩笑了,您要是不開恩,弟子死無葬身之地了!”

矮金剛藍和道:“好,悟性師傅,你起來,有話咱們慢慢說,我這還真悶的慌,你這佛門弟子,放著經不念,居然改了行做了強盜,是怎麽回事?不用說,你師傅也改了行啦?”

凶僧金刀羅漢悟性忙道:“老前輩,不要取笑!弟子實在是羞見老前輩。敝師隻為想洗門戶之羞,不大與聞外事。隻為這五年前遭了一場禍事,敝恩師負氣離開黃龍關的金佛寺,到衡山絕頂幹丈崖,要精研一種絕技。這種功夫至少須十年,才能成就,藝不成絕不下千丈崖。他老人家的脾氣您老一定知道,是言行一致,絕不肯中途罷手。

可是金佛寺中,就算是封善門暫停香火,我們這一班徒眾,也不準再在廟中停留,所以我們師兄弟三人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我萬般無奈,來到這裏棲鶴寺中,在這裏二三年的工夫,我倒不敢任意胡為。隻為這裏並沒有香火地,所以廟中的供養,實在沒有一點倚靠,所以萬般無奈,在不得已時,隻得上線開爬。

明知既犯佛家戒律,複犯門規,這也是由擠到這。今夜的事,更非所願!這位少俠來到我這寺中,被我看出他身邊帶著不少珍寶紅貨,我們起了疑心。少俠要是肯報了老前輩的‘萬’兒,弟子天膽也不敢妄動少俠一指。

老前輩要是不發慈悲之意,隻怕我弄到身首異處,也落個糊塗鬼。老前輩還要念在與敝恩師的友誼,恕弟子無知,將來把這次事在敝師麵前給弟子遮蓋下去,弟子從此定要革麵洗心,虔心奉佛,精研技擊,將來存心與敝師共雪奇恥大辱,絕不忘老前輩成全的大德。”

二俠矮金剛藍和頷首說道:“賦和尚你不用巧辯了!咱們是賊見賊一哈腰,耍猴的別蒙敲鑼的。你是賣甚麽的,我們爺們是幹甚麽的?我這人明人不作暗事,你的把柄落在我老子手內,你就認晦氣吧!你們爺倆大約也有個耳聞,我是專吃賊,隻要沾了賊字的,我是曆來沒放過他,這次你們爺倆也不能例外。你要是不叫我泄你的底也可以,我哪時用銀子,你得給我預備銀子,用錢你得給我預備錢,吃你喝你,你得笑臉陪著供養,有一點怠慢,可別怨我給你原盤往外端,我老子高興就許幫著你師傅清理門戶,聽明白了沒有?”

金刀羅漢悟性驀的想起,自己真是該死!隻向人家陪禮陪小心,可怎的竟忘了把人家那匣子價值巨萬的紅貨,不趕緊交還,哪會不惹的人家說出吃自己後半輩的話來呢?想到這,忙的站起來道:“老前輩可令少俠跟我去取匣子紅貨,老前輩也好點收。”

二俠笑道:“你明白就行,取來不取來全在你。我這人曆來就不怕人坑我,因為我總想坑人總坑不了,我想別人也未必就那麽容易坑了我。別麻煩,有主意你自己去拿,你要是想走我老頭子敢跟你打個賭,我放你出去十裏地,我到五更前要追不上你,我枉稱燕趙雙俠了!”

那金刀羅漢悟性忙答道:“老前輩不要多疑,弟子天膽也不敢,弟子要再安那個心,就自找著死無葬身之地了。”

自己趕緊到了禪房裏,把那隻楠木匣雙手捧著,來到了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麵前。這隻匣子本有堅固的鎖,已被自己毀掉,當時也沒法再給整理好,含羞帶愧的把嘴掀開囁嚅道:“老前輩,請你老點收吧!短了甚麽,弟子情願如數賠償。”

二俠矮金剛藍和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這可輸眼輸口了,我看它有甚麽用?你放心吧!你算是給我們這匣珠寶保了險了。這匣子紅貨,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從這時算起,哪時發覺短了甚麽你賠甚麽,這總不算我訛你吧?”

金刀羅漢悟性知道矮金剛這話雖是一半笑談,可也多半是實情。江湖道上的事,就是這種情形,自己隻有連聲的答應著,願遵二俠之命。矮金剛藍和這才吩咐祝龍驤把這隻珍寶匣收起,用包裹包紮好了,隨向金刀羅漢道:“悟師傅,我們全是江湖道上人,誰也別冤誰。你現在是否真個回心向善,或是口是心非,那可全在你了。我老頭子不肯過於的逼迫你,你要是仍然這麽胡來,你須知江湖道上盡有能人,天目山就未必容你長久立足了。”

金刀和尚忙的答道:“老前輩的教訓弟子焉能置若罔聞,弟子絕不為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道:“好吧!你隻要能痛改前非,我定能設法給你這棲鶴寺出辦法。我現在因為我本門中有未了之事,必須往浙南雁**山一行,容我把自身的事了當了,我必給你這廟裏找幾位有財有勢的護法,再用不著你做那沒本錢的生涯了。

金刀羅漢悟性,慨然說道:“我們師徒全受老前輩的再生之德,豈敢那麽自甘暴棄?從此定要閉門潛修武功技擊,絕不為師門之累。我們師徒,如若再蹈前愆,不用說老前輩不能再原諒,我們自己有何麵目再見老前輩呢?”

這時一班僧徒,全知道這所來的乃是名震江湖的燕趙雙俠的矮金剛藍和,想到這位老俠在江湖行道的情形,隻要犯在他手內,休想逃得活命!今夜遇上他,居然蒙他這麽開恩,實是不幸中的大幸。這時全不約而同的對老俠客起了敬慕之意,肅然的向老俠客示敬。老俠客立刻向這師徒們一拱手,湧身躍上了廡東,祝龍驤隨著跟蹤而上。

那金刀羅漢悟性,隨著這位二俠的後蹤往外送。才到廟牆上,二俠突然一個鷂子翻身,向身後這兩人一揮手,喝了聲:“退!”金刀羅漢悟性和小俠祝龍驤猛然間哪收的住勢,一個翻身,全掉在了牆根下。

小俠祝龍驤身形靈巧,算是拿樁站穩。金刀和尚悟性身軀龐大,倒坐在地上墩的直嗞牙。隻為二俠那種身份,既然慌慌張張的,連話全不敢發,隻作手勢,定有非常故事。二俠往下一熬腰,可並沒往牆下跳,隻斜臥在了牆頭,在黑影中不是身臨切近,絕不易看見他。當時這位金刀羅漢見這種情形,自己雖是不敢聲響,可是十分懷疑,自己忍著疼痛站了起來,就要往牆頭上揚身查看。

二俠忽的飄身而上,向金刀羅漢悟性道:“悟師傅,我問你點事,秦中三鳥,你可有今來往沒有?”

悟性臉一紅心說:“這位老前輩可實在是難纏,該著說甚也認定了,我算綠林道了!盡給我拉飛賊,這位老前輩真叫難纏。”

隨即答道:“老前輩,我身為佛門弟子,縱然一時失足,還不致就和綠林道全有拉攏。不過秦中三鳥,在江湖道上業已成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弟子早知這秦中三鳥瓢把子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實有驚人絕技、絕頂的功夫。他在秦中,弟子除了隨侍恩師,就來到這座棲鶴寺主持,跟他哪會認識的上?

二俠矮金剛藍和道:“你和他沒有淵源,很好,我與這猴兒崽子已經較量上,現在還正暗中較勁,正不知鹿死誰手了。方才他已經綴了下來,不知他是對於棲鶴寺是早有耳聞,還是不敢多樹強敵,還是忽略了這裏,不敢斷定,他已匆匆由這棲鶴寺東過去。既是悟師傅你與他毫沒有牽纏,我就要放開手,和這猴兒崽子較量了。龍兒,咱們走吧!”

祝龍驤也隨著一拜道:“改日再來拜望!”自己也聳身一縱,追趕師祖。金刀羅漢目注這爺兩個,沒入叢林之中,自己才回轉廟中。這金刀羅漢自經二俠一番告誡,真個廟改前非。後來赤眉僧嵩山菩提寺複仇,三比神功,倒得這個悟性徒弟和小俠祝龍驤之助,居然轉敗為勝,重修金佛寺,昌大佛門,這全是後話不提。

且說這位矮金剛藍和,知道這秦中三鳥的瓢把子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已經到了天目山,不敢再耽擱誤事。離開落雁峰棲鶴寺,順著一道深澗,縱躍如飛的緊走下來。小俠祝龍驤見師祖好似輕車熟路,走在這崎嶇的山道上毫不費事,祝龍驤是緊緊的追趕,依然落後老遠。

直到把這道山澗走完,二俠腳下才放慢。祝龍驤身形緊縱,趕到近前,相離隻有數步。心想:“我這師祖真是性情古怪,方才經過那山澗,他是一步不肯放鬆,走得我提心吊膽。這時道路好走些了,他也慢下來。”自己腳下不敢放鬆,緊追了一陣,趕上了二俠矮金剛藍和。

這位矮金剛藍和回頭看了看,見祝龍驤已跟在背後,這才把腳步停了停,向祝龍驤道:“龍兒,你緊追著我的蹤跡,把心沉下去,不要著慌,不要大意,深山夜行,盡多危險。咱們先到前麵那道峰頭上,我叫你看看,就明白我這陣奔馳,並非無故了。”

祝龍驤也聽不明白師祖說話的意思,隻有連答是是,自己提著全副精神,亦步亦趨的猱升到一段高聳的峰頭。矮金剛藍和在快到峰顛的時候,不僅腳底下漸漸放慢,更向那陰影一帶,遮蔽身形,好在祝龍驤是早得師祖示意,自己也謹慎著追隨

二俠忽的在一叢小樹下止住步,向祝龍驤一點手,祝龍驤忙縱身到了師祖的身旁,見師祖用手向峰後下麵一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指。祝龍驤驟然往下看,隻看著是一片蒼茫的山道。趕到仔細一注視,一至。我要稍事耽擱.必然趕到那裏,你可不要多行一步。”

小俠祝龍驤已知道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實非易與之流,自己單人獨騎的倘若遇上他,絕不是他的敵手。師祖這麽吩咐,自己焉敢不遵從,遂答道:“好吧,弟子一定按著師祖所說的道路去走,五指峰下等候師祖吧。伍鏢頭大約也進了天目山了吧?”

矮金剛藍和道:“江南鏢客若是不進了天目山,猴兒崽子們也不會這麽緊追下來哩。不要多言,趕緊去吧!”

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一身絕技,在淮陽派中已是非常的身手。掌中的雙頭銀絲虯龍棒,有神出鬼沒之能,輕功提縱術,更是絕倫。燕趙雙俠全是成名多年,絕不是徒盜虛聲的可比。今夜把一身小巧的功夫施展開,真是令人折服。矮金剛藍和把身形施展開了,捷如飛鳥,沿著前麵的山道下來。這一帶倒是比較好走多了,是通行的道路。

隻追出四五裏已躡著那追風鐵翅雕的後蹤,矮金剛藍和把身形隱起,從那能夠障身的地方往下追躡著。又走了一裏多地,見這侯天惠漸漸的把身形放慢,也不時的隱蔽著身形。二俠暗中一查看,原來他已追上鏢馱子。前麵山道雖是平坦,可是形勢如同峽穀,兩邊聳起兩道山峰,當中一條道路。

二俠一看這種情形,恐怕他要在這裏動手,立刻腳下加緊,追的漸漸貼近了。仗著身手矯捷,前麵的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竟絲毫的沒有覺察,正跟著前麵鏢師和賊黨的蹤跡,耳中又聽得一陣鐵蹄蹴踏之聲,二俠回頭一看,在疏星斜月之下,遠遠的一行人馬,沿著這趟峽穀而來。二俠已看出來這準是護鏢的第二一撥人,自己稍微的往來路的隱僻之處退回一箭多地。這時前麵江南鏢客和那暗綴上的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已經又出去兩箭多地。

二夥見峽穀更有彎轉的地方,兩下裏誰也聽不見誰,誰也看不見誰了。當時這位二俠遂施展開輕靈的身手,從那聳起的嶺腰上越過來,仔細一看,果然來的正是太極柳逢春、賈五堂、雙刀金和等六位武師,各騎駿馬興匆匆往前走的見他落在峽穀中,如飛的向來路逃去。柳逢春大喝聲:“鼠輩你逃到哪裏,我也要追上你!”

柳逢春喝喊中,已經飄身落在了峽穀中,扭頭向大家招呼了聲,立刻向來路上追了下去,那賈武師等也隨著應聲追趕。

矮金剛藍和身形如飛眨眼轉過一道山彎,丹田一提氣,施展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已落到對麵嶺腰上,再一騰身,又隨著縱起,一連幾次騰身飛縱,又到了嶺頭。再往下看時,隻見柳逢春等已追出老遠,二俠笑了笑,腳下一點嶺頭,縱躍如飛的又追趕下來。矮金剛藍和這番誘令第二一撥護鏢的武師往回下退去,自己好再戲弄追風鐵翅雕。

二俠這番舉動,敏捷迅速,不過一會的工夫,不僅沒走遠,反往停車馬的來路上查看。二俠遂暗中一查看,隻見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和他手下一名黨羽,已經向鏢馱子撲去,那名黨羽,正是這鑽天鷂子柳成。二俠矮金剛藍和心中一動,心想這老猴兒崽子已經很夠難纏,鑽天鷂子更是身手矯捷,倒不可輕視。

這位矮金剛藍和一聽,心說:“好猴兒崽子,就依著你,咱們要較量較量暗青子!”

二俠矮金剛藍和一聽,暗把鐵彈丸扣在掌內,與賊子們一較高低!

第六十四回 再挫賊鋒兩番定計

矮金剛藍和要看看匪黨究有甚麽出類拔萃的本領,把鐵彈丸扣在掌中,見侯天惠和鑽天鷂子柳成已到了峰腰,自己也躡著他的後蹤。可歎這秦中三鳥的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狡詐多謀,今夜是自信過深,毫未顧及暗中尚有人在,這就應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矮金剛藍和跟他較起來,武功機智,不過略勝一籌;再加侯天惠滿懷憤怒,氣一浮,更有些慮事不周了。他和柳成到了嶺腰下,二俠已到了嶺腰停身之處,正有一個石窟,二俠因是身形瘦小,依然可以遮蔽住身形。二俠停身查看,忽聽得“吱”的一聲胡哨,這夾穀裏發的回聲很大,跟著“吱”的又接了一聲,侯天惠和鑽天鷂子柳成全是先發暗器,後現身形。

那侯天惠是三隻喪門釘,分向緊挨騾馱子的武師盧建堂和第三第四騎馱子打去。鑽天鷂子柳成卻是三塊飛蝗石,“颼颼颼”的向伍宗義、司馬壽昌和計筱川打去。哪知暗器出手,那矮金剛藍和竟自把鐵彈丸連珠式打出,是專找二匪徒的暗器,“叮當”的全在半空中飛墜。兩騾夫總算是命不該絕,竟自脫過這場禍去!

可是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暗器發出,身形縱起,捷如飛鳥的落在了那兩個粵商的車頂子上。這時一般武師,聽胡哨聲一起,已聽出是匪徒又來邀劫。暗器聲到,已自然備亮兵刃戒備,匪徒所發暗器,全在半空飛墜,鄧謙和計武師全知有人暗中解救,可是當時刻不容緩的匪徒已現身形。飛縱到車頂子上。

這時那鏢師伍宗義已經看見有匪徒在車頂上現身,和司馬壽昌,及盧建堂、計筱川、鄧謙各擺兵刃往上就圍。哪知來勢迅捷異常,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身形快逾猿猴,捷如飛鳥,往車頂上一落,跟著身形已自騰起。江南鏢客伍宗義一個飛身縱步,也躥上車頂,抖棒往那侯匪背上就砸,可是身形稍慢,棒已砸空。伍鏢頭深怕把車中客人傷了,一振腕子把杆棒撤回,才待腳下換力,再縱出去,可是秦中三鳥的鑽天鷂子柳成,竟自跟蹤趕到,身形如一陣風的已撲到轎車後,挺立尖刀向伍鏢頭背後就剁。

伍鏢頭被這暗中救應的人一緩勢,僥幸沒被三尖刀刺傷。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卻已飛墜到騾馱子旁,一雙鐵臂輕舒,右掌伸開,照定了捆綁紅貨箱的繩索一劃,“哧”的幾根繩子同時斷開。

那司馬壽昌瞥見賊人武功卓越不凡,竟在眨眼之間,已撲到了騾馱子旁,司馬壽昌說了聲:“不好了!”雙足一頓,躥了過來,擺手中三才劍,向前攔劫道:“好賊子,已然栽在江南道上,還敢忝顏二次重來,你哪裏走?”

司馬壽昌此時是拚命來的,身隨劍走,劍到人到。掌中的三才劍,“樵夫問路”,一劍照這位綠林巨盜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右耳輪後腦便斬。眼看劍光掃著侯天惠的脊背,這種名家的劍術,全有不同的身手,隻要劍尖一遞上,立刻能一招分兩式,變化無窮,虛實莫測。這時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身手雖是矯捷,隻是紅貨箱撈到手中,意在脫身,竟對追捕的鏢師疏於防範,眼看司馬壽昌這一劍已遞上,暗影中忽的又有人喝聲:“你著家夥!”聲到暗器到,司馬壽昌隻得往左一斜身,睹定了暗器,一顫劍尖,“嗆”的,把打來的暗器給磕飛。

這次卻不是鐵彈丸鏢箭之類,竟是一塊石子被打出多遠,落在地上。這一緩勢,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肋挾著紅貨箱,已飛縱出數丈外,眾鏢師紛紛用喑器追打,隻是侯天惠捷如飛鳥,起落之間,已到了左首石壁之上。

眾鏢師這次可有些迷惑了?從賊人一響胡哨,兩下裏就是各亮了兵刃暗器,可是暗中這人,在先本是接應鏢師這邊,可是明明看出隻是秦中巨盜的瓢把子侯天惠和他手下一名得力的弟兄鑽天鷂子柳成,並沒有別人。可是司馬壽昌堪堪已經得手,暗影中竟有人給了自己一石塊,手勁既大,更打的準確,自己不是手裏有真功夫,幾乎被他把劍打飛了,這麽看來此人定為賊黨無疑了。

其實全是矮金剛藍和,故布疑陣,弄得鏢客賊黨全是惝恍迷離。這時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挾寶脫身,那鑽天鷂子柳成見瓢把子既巳脫身,自己何必再和他們戀戰,虛點一刀,說聲:“暫留你們這夥狗頭的狗命,大爺們不陪了。”

一個燕子穿林,身形快若是星飛電掣,也緊躡著那侯天惠的後蹤,從壁立的峰逃去。這一來,一眾鏢師們空自拚命的追趕,哪裏會趕得上。這時後麵護鏢的第二一撥的武師們,也因為發現敵蹤,空自追趕了一陣,哪有一毫蹤影?

隻這麽一刹那的工夫,這裏已變生不測;紅貨箱二次被劫,江南鑲客伍宗義竟欲奪劍自殺,自己說是:“實無麵目再在江湖道上立足,業已折在石柱關,幸有燕趙雙俠仗義援手,這總算自己太以不爭氣,二次丟鏢,我有何麵目再見二俠?”

眾武師紛紛勸著,那兩粵商在先嚇得渾身隻是顫抖,莫敢說話,連大氣全不敢喘。這時賊黨已走,兩人聽外麵說話的情形,好似賊人又劫奪去紅貨箱,兩粵商可有些崩不住了。外麵雖有燈籠火把,賊黨一露麵,已經全熄。此時夾穀隻仗星月之光,哪辨得出甚麽?乍著膽子,掀起車簾,招呼伍鏢頭。

一眾鏢師正在紛亂的當兒,見這客人答話,遂由太極柳逢春向大家一擺手道:“我們不要耽擱路程,匪徒們無理取鬧,好在於我們無傷,算不得甚麽。”說了這兩句話,那客人還在招呼伍鏢頭,太極柳逢春忙答道:“老客,不用跟著掛念,沒有事。這夾穀裏不是談話之地,我們有甚麽事出了天目山,到了山口外鎮甸上再細談吧。”

太極柳逢春用這幾句瞞江過海的話,把兩個粵商的話擋回去。這裏一般人除了這兩個富商以外,全是久走江湖的鏢師武師,連騾夫夥計也全是精明幹練。太極柳逢春拿話這一攔,大家全明白,立刻關照騾夫夥計們趕緊起程。這麽多的人,沒有一個再提方才的事。江南鏢客伍宗義也噤聲不再說甚麽。因為這兩個粵商,隻是利徒,隻知道圖利,甚麽場麵過節全不懂,跟他們沒有話可講。此時經柳逢春用話一點自己,自己深知隻要跟兩人一說實情,自己現在就得受兩人的一番侮辱,遂暗中附和著柳武師的話,趕緊的催促起程,自己滿腔怒火,強自抑製著。

雙足一磕馬腹,隨即躥到頭裏。那太極柳逢春和鏢客鄧謙,全是各抖絲韁繩,趕到伍鏢頭身旁,低聲勸慰道:“伍鏢頭,事到如今急死也無益,人家給甚麽咱們接甚麽,遇上甚麽全得算著,又守著這兩個‘空子’,犯不上在他們麵前輸口,我們想法子挽回要緊。”伍宗義冷笑一聲道:“完了,我現在任甚麽話也不便說了,我要不能把鏢原回,僅這兩個客人就能要我的命。眾位仁兄賢弟實在拿我伍宗義當朋友,現在我遇上冤家對頭,跟我要鏢見個起落來,我不接也不成了。眾位相待之情,我將來再報。眾位替我把鏢護到獨鬆關,我們要立刻趕下去,不把這賊子追上絕不回來。眾位先行一步吧!”

司馬壽昌更不答言,翻身下馬,伍宗義也要甩蹬翻身,突聽得道旁的叢草密菁中,有人說了聲:“你們把賊子看得太重了,不要盡自磨煩,趕到獨鬆關等我!”

伍宗義正要往起行,哪知暗影中竟有人答話,伍宗義一按馬鞍橋,飄身落在道旁喝問:“甚麽人?”口中喝問著,身形已然縱過來,腳尖又一點地,已縱身到這峽穀的石壁上。

哪知在那叢草裏一條黑影淩空而起,其疾如矢,自己哪裏敢再追,那條黑影眨眼無蹤。自己忖度是二俠暗中又和秦中三鳥較量上,自己不由十分感激,遂趕緊仍退到夾穀裏。經這一來,知道暗中有救應,心裏略略的放下。遂催促著騾夫們重整理騾馱,掌起燈籠火把,照著路往山口而來,按下這裏不提。

且說二俠矮金剛藍和,把這一邊支撥的按著自己的意思,任憑賊人走開,自己這才飛身翻到峰頭,攏目光往兩邊看了看,隻見順著夾穀往西南去的道路上,有兩條黑影若隱若現,正是來路,矮金剛藍和心說:“好猴兒崽子,你認為最後的勝負要叫你占了便宜去,我枉稱燕趙雙俠了。”

二俠腳尖輕點,從峰頭上縱躍如飛的追了下來。二俠身手既比他高著一籌,那侯天惠雖以小巧之技,馳名江湖;隻是現在身邊多了一個黨羽鑽天鷂子柳成,武功輕功可差的多,侯天惠反被他拖累得不能把全副輕功施展出來。二俠矮金剛藍和緊緊的追趕下來,隻追出半裏之遙,兩人竟在峽穀的道旁,把腳步放慢。

二俠追近了,因為身在峰頭,下麵說甚麽是絕不會聽清楚了。看情形似乎是要把那紅貨箱打開,那鑽天鷂子柳成更把背上斜背的小布包解下來鋪在石道上。二俠心說:“糟糕!這要容他們把紅貨箱子打開,我這戲法就全漏了。”

仔細看峰頭上,沒有很大的石頭,最大的不過象鬥大。二俠不暇揀選,遂把較大的石頭,捧起了兩塊,照定了下麵的兩個賊子砸去。這石塊莫看隻有二三十斤重,從高而下的連著一下來,就是兩三塊,也覺得聲勢洶洶。這位二俠可不敢過形輕視下麵的敵手,在兩塊石頭出手之後,一聳身形,騰身飛縱,從偏東一帶繞下來,翻到對麵的峰頭。這種輕靈的身形,雖有勁敵在下麵,依然能夠隨心施為。

那峽穀道上的侯天惠和柳成,早已避開飛石下擊。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把紅貨箱在柳成的手中一遞,說了聲:“好好看守,我倒要看這暗中飛石狙擊的哪個匹夫!”

侯天惠身手也真快,隻往外一遞紅箱的工夫,一擰身已經躥到西邊石壁上,冒著石塊往上猱升。將及峰頭,突然的東麵峰頭有人低著聲音喝道:“你再嚐嚐這個!”

侯天惠本想原物還回,哪知對麵的峰頭靜****的沒有一點蹤影。下麵那鑽天鷂子柳成,此時已把那紅貨箱用包裹包好,背在背後,掣三尖刀也縱身躥上亂石嵯峨的峰壁。兩巨盜空自搜尋了半晌,哪知敵人早已渺如黃鶴。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一看,這一帶絕沒有隱避之地,隻是稍一停留,不是亂草枯枝“唰唰”作響,就是那峰頭的石塊自行滾落。追風鐵翅雕見柳成已把珍寶箱背好,暗中有勁敵跟綴,搜索又搜索不著,隻可悄悄關照柳成,立刻離開這夾穀,趕回青龍驛。

且說矮金剛藍和,把這兩路全逼迫得背道而馳,自己順著峽穀峰頭翻山越澗的找到小俠祝龍驤,略略告知經過,小俠祝龍驤道:“師祖,現在既然把老賊打發的回轉舊路,我們何不趕緊追上了伍鏢頭等一行人,有師祖並力護鏢,諒不至再出差錯,師祖看怎麽樣?”

二伏矮金剛藍和笑道:“龍兒,你過於藐視那秦中三鳥了。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是綠林中怪傑,那鑽天鷂子柳成和玉麵神采葉天來,全是足智多謀,狡詐百出。我們蒙騙他一時,跟著準得‘醒攢’。也就是我們爺倆能這麽玩弄他,真敢動他弟兄的,北五省還真沒有多少位。

我們用抽梁換柱,不過這一個時辰裏,說不定就許天明前再追回來。這次他必要出全力來要這水買賣,不到手絕不肯再回頭。這是我敢斷定的,所以,我也得以全力和他爭最後一著。這批貨物不趕緊移走,我哪展的開手腳?我把你送走,獨鬆關外,再和這猴兒崽子一決雌雄。我和他誰行誰不行,也就全認了命了。我與這猴兒崽子也不願結這種不解之仇,隻是我們淮陽派的威名要緊,故此事既臨頭,哪好罷手?隻好較量較量長短了。”

小俠祝龍驤點頭稱是,立刻隨著師祖從這荒曠無人的亂山,施展開輕靈的身手,縱躍如飛的,沿著僻靜的山頭走下來。小俠祝龍驤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種深夜中,走山道,已經盡多危險,何況現在走的全是輕易不見行人的亂山。峰巒起伏,崗嶺重疊,不時有那蟲蛇野獸的被這爺兩個的腳下帶得風聲驚起。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躥高縱矮,登危崖,點荒苔,身手輕靈,仗著一雙夜眼,竟能分別哪裏能夠停身,哪裏能夠著足,不差毫厘。隻是小俠祝龍驤可有些跟不上了,這種時左時右,忽高忽低,也無法計算走出多少裏路。

正往前走,隻見數丈外一座高峰阻路,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隨即向小俠祝龍驤一點手,說聲:“隨我來。”立刻騰身縱躍,飛奔峰頭。小俠祝龍驤頗有些不能支持,隻是當著師祖麵前,隻要能夠稍稍支持,絕不肯說出不成來。這麽勉強的到了峰頭,已經力盡筋疲,氣喘籲籲。二俠矮金剛藍和,依然是氣不湧出,麵不改色的向祝龍驤道:“小小年紀,就這麽不濟?你看前麵這段亂山過去,就是那外山飛鷺蜂。過了飛鷺峰,就是楓樹坡,那就到了獨鬆關的西北了。隻是眼前這片道路,諒你不易再走,我帶你一程吧!”

矮金剛藍和道:“要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你看我現在能有這般造詣,就仗著當年受藝師門時肯吃苦,肯耐勞,才能樹下根基。你現在雖是出了藝,可是全仗你自己的能為鍛煉,以求精進。還得虛心若穀,處處向高人多求教益。你的武功進取,誰能限定?所以師門口傳心授是有限的,個人的鍛煉是無窮的。你把我這話休當等閑,你要記住了。”

說話間二俠用左手往祝龍驤的腋下一叉,喝聲:“隨我走。”這個走字脫口,立刻身形騰起,縱躍如飛,踏上陰沉崎嶇的山路。這小俠祝龍驤雖是二俠的再傳弟子,可是一切武功多半是師祖所授,在燕趙雙俠麵前頗得青眼相看。

這時二俠這一施展開這種飛行的身手,祝龍驤實出意料之外,想不到這位師祖武功火候,已經造詣到這種地步。自己被架著,本還想著不過藉師祖之力避免深澗巨穴,自己還得隨著施展那輕功縱躍;不料簡直成了禦風而行!直走得目眩神迷,經過了好大的工夫,漸漸覺得一陣陣寒風撲麵。那矮金剛藍和倏然到了一處峰頭,停身止步。

小俠祝龍驤饒是沒怎麽費力,隻是被拖帶著。這時站在峰頭抬頭往前一看,隻見這時天已微明,前麵是一帶斜往下去的山道,隻能看到十餘丈。再遠了立顯著煙樹迷離,蒼茫一色。回身往來路一看,隻見亂山重疊,東方漸觀曙色,白雲一片片從身旁飛去,自己的疾裝勁服,被山風吹得透骨生寒。師祖依然是長衫,風吹得衣襟“噗嚕嚕”的一片風聲,可是這是夏季裏,這山頂上黎明時竟會這樣涼,真是異事。

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用手向下麵一指道:“龍兒你看,我們立身之處的下麵,就是楓樹坡了。”祝龍驤道:“那麽這峰頭可就是飛鷺峰麽?”

二俠道,“正是,這是東邊山的最高處,這飛鷺峰還不是我們站的這裏,還再往北去十幾裏外。那裏漫說是人,就是猿猴也不易上下。”

說話間天色也漸漸的亮了,遠遠的往坡下一望,隻見一片煙雲繚繞,可著山坡的楓樹,雖是沒到了紅的時候,也是一片紫碧色,煙雲漸斂,看的也清晰些。這位矮金剛藍和用手指著山坡下說道:“你看山居的農民獵戶,全起來了。你看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入山樵獵,耕種勤勞。這班人雖是庸庸碌碌的,可是樂天知命,與人無侮與世無爭。這種安居樂業,令人可羨!我很想早早的歸隱深山,跳出是非場,也找個這麽美景無邊的地方,終老是鄉,於願足矣!”

小俠祝龍驤見師祖在這時忽的想起歸隱的事,自己不敢笑出來。因為自己深知兩位師祖是生具俠肝義膽,熱骨俠腸,一生不為己,專為他人忙,爭名負氣,比少年人還要豪興!這時看到這山民的樂天知命的情形,又想起歸隱來,豈不是笑話麽?自己含笑不答。

矮金剛藍和道:“龍兒,我們偏著西邊的山道快走吧!我們形狀十分紮眼,更兼我們在上麵露了形跡。這裏的居民,許多是常進山采樵的,對於這楓樹坡和飛鷺峰的道路形勢,一定比我們還清楚。我們雖不怕甚麽,倘或他們一起疑心,我們就要多了一番麻煩,好在僅僅有一二裏就到了,奔獨鬆關的路口,那裏茶棚酒棚全有,盡可歇息歇息。”

小俠祝龍驤對於師祖的話當然唯命是從,遂答應著,立即斜奔西山坡繞下山來。果然走了沒有二裏地,前麵已有了通行的道路。這爺兒兩個轉到大路上,果然遠遠已經看見獨鬆關巍然雄峙。這條副道上,靠著一排竹林下,擺著茶棚酒棚,這爺兩個就在這裏飲茶歇息吃了些酒食。

祝龍驤想多歇一刻,矮金剛藍和,看了看東方太陽已經高懸晴空,忙催促祝龍驤付了錢即時起身。這二位俠更不言語,隻是緊走,離開這片茶棚,趕到離獨鬆關已近,身旁沒有車馬行人,二俠低聲說道:“把包裹解下來給我吧!關口有人盤查,我不耐麻煩,過了獨鬆關到腳程口上等我。”說罷二俠提著紅貨包一轉身,閃往道邊旁竹林走去。

小俠祝龍驤趕關口,果然這裏因為發撚猖亂,盤查來往行旅,隻要有行李的,全要被檢一番。隻祝龍驤空身一人,毫無留難的過了獨鬆關。往前走了不遠,見道旁也有兩處茶棚,更有許多趕腳的聚集在那,兜攬客人。

祝龍驤來到切近,隻見師祖矮金剛藍和竟從腳夫叢中走出來,向自己點手。祝龍驤十分驚異,就憑在光天化日之,私下越關城,依然走在自己頭裏來,師祖的武功機智,實在絕倫!

這時矮金剛藍和道:“我已給你雇好了腳程,千萬不要耽擱。你從這裏騎驢,順著大道走,趕腳的並不跟隨,二十多裏到徐家塘。那裏有腳夫,有人給你換驢,再一站是四義鎮,再換一次腳程,到盤龍圩再換一次。盡一日之力趕到餘杭北關裏,徑投沙家店,等侯伍鏢頭到了,再把這件貨交付他。中途不得停留,餓了時買些食物,走著吃。這趟道可遠著二十裏另有小道,不準你貪圖抄近,繞走小路。你若不聽我的話,有了舛錯,可沒有人接應你。你若不按著我所說的去作,我把你逐出門牆,可休怪我無情。”

矮金剛藍和把那紅貨包裹令祝龍驤背好了,腳夫牽一匹健驢,二俠拍了拍視龍驤的肩頭道:“小子,賣賣精神,把這件事辦好了,我有獎賞!”

祝龍驤嘻的一笑,當著腳夫不便跪下磕頭,隻請了個安道:“謝師祖,這回準把四煞分筋手教給我了,您可別說了不算!”

二俠從鼻孔中哼了聲,祝龍驤見師祖居然這麽容易答應把“四煞分筋手”傳給自己,真是高興得眉開眼笑的。祝龍驤謹聽訓言,他徑自循著大路走下去。

矮金剛藍和也離開腳夫們,把身形隱起,等侯暗中再綴著鏢客們,要和秦中三鳥較最後的輸贏!

第六十五回 施毒手藥酒困群雄

且說一眾鏢師們,仍然押解著四匹騾馱子一輛客人坐的轎車,順著峽穀一陣趕行。天甫黎明,已到了東山口,趕到一出山口沿著官莊大道,反倒比抄後山僻徑遠著許多。從山口直到那獨鬆關,倒有不下十裏的路程。眾人饑疲交作,人還能支持,牲口早不耐饑渴了,遂在中途略事歇息。

兩個老客追問起夜間的事,那司馬壽昌知難掩飾,說不起隻得給他個不講理,遂厲聲說道:“老客,事關我們弟兄生死榮辱,咱們保單不是規定在餘杭交鏢?我們到地方照單交鏢,如有短少損失,我們如數賠補。你現在任憑遇到什麽事,不必多問。你們是安善商人,我們江湖道上事,非你等所宜問,咱們是一言為定,你隻放心好了。”

司馬壽昌這番話說得生硬冰涼,把兩粵商堵了個嚴,真就不敢再多問。當時大家遂在這裏稍事歇息,隨即起身,這一來倒省了許多口舌。趕來到獨鬆關,他們走的是暗鏢,可是伍鏢頭可不是不提防著,萬一證明他的鏢行是“萬”字,把官票帶在身邊,以免麻煩。

這時獨鬆關盤查的守軍,因為這騾馱子上全是珍寶紅綠貨珍玩,價值巨萬,這位守關將弁,又是窮小子出身,沒見過價值上萬的珍寶。這時雖經江南鏢客伍宗義把振威鏢局官票和兩粵商的貨票全呈驗了,隻是這位關吏依然令弁卒檢視這四個騾馱子。這就叫光棍不鬥勢,隻有怎麽吩咐怎麽辦了。這一來更耽誤了很大的工夫,直被這關上攔了一個時辰,才算放行。

過了獨鬆關向前走出半裏之遙,就是兩條道路,騾夫們遂向伍鏢頭請示,還是順著驛路走,還是抄小路走?走驛路從這裏奔徐家塘,奔四義鎮,走盤龍圩,到餘杭是四短站。要是走這條小道,可近著二十多裏,不過隻有兩站。

先走著還不理會,趕到走出二十餘裏,眾人全有些悔意,遂全怨恨騾夫不把話說明白了。這條捷徑敢情連人煙全稀少,隻是一片片的叢林葦塘。有時雖有的地方有幾家住戶,也不是長久在這裏住的農民,全是看守著農田,或是修治竹林。走到中午後,因為路途過於荒僻,所以走的也顯著慢了。大家雖在獨鬆關外打過尖,隻是這種驕陽當空,人馬全是渴的要命,全想找一些水喝。就是再餓半日也沒甚要緊,隻是這種行程卻比不了別的事,隻要你趕下站頭,任你急死也無益。

跟騾夫們一計議,這才知道他們這趟路也是不熟,並沒從這裏走過,僅是聽人說過。究竟還有多遠路才能到鯰魚溝,他也說不定了,沿路上是否還有賣茶飲馬的地方,他也知不清楚。氣得司馬壽昌直罵騾夫太渾,這時騾夫也承認自己假充行家,讓大家被累,任憑鏢頭們申叱,一句也不敢辯白,低頭驅策著健驢趕路。

這位伍鏢頭在馬上欠身向前途查看,隻見一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竹塘,一邊是萬頃水田,哪有什麽人跡?伍宗義看到這種情形,心裏十分難過。想到自己自入鏢行,雖則自己年歲不大,可是一來仗著師傅的萬兒正,已經給自己闖出江山來,更兼有一班成名露臉的英雄捧自己,十餘年來還算沒栽過大跟頭。

想不到這次遇上這票買賣,要測量自己的長短,不走明鏢,非走暗鏢不可。明是商人不願露這麽大聲氣,暗含著是要自己憑真實的本領護鏢。自己明是知道危險太大,隻為介紹買賣的麵子太重,沒法拒絕,這算該著自己落這麽個收緣結果。可是一幹好朋友跟著被累,受這種罪,叫自己於心何安!這時牲口支持不住,不受羈勒的掙到水田邊,就著泥水吸飲。

眾武師們哪能學牲口那麽不管清淨的去飲泥水,隻可全忍著,隻是越覺得口渴,越感到頭上的驕陽,格外的熾烈。眾人全是麵紅耳赤,伍宗義憤怒之餘,一催坐騎,往前踹出去,自己要看看前途是否尚有別的道路?馬走如飛,順著這條道往前走趕出二裏多地。

道左是除了水田,就是一處高低起伏的土丘石梗,竟連看青的茅棚全沒有。伍宗義方要把馬圈回來,驀的聽得右首竹林裏似有人聲馬聲。

伍宗義急忙把馬勒住,仔細聽了聽,聲音又沒有了。伍宗義好生詫異,遂緩緩策著馬往前踹,可是別處的蹄聲時聞時息,因為自己的蹄聲攪著,不能斷定了是否準是。又往前走出數箭地,因為一起了疑心,對竹林這邊未免特別的注了意。突然發現有一段竹林比較稀疏,似乎曾經采伐過,可是絕不是修成的道路,僅是這一段沒有什麽泥水,可以著足而已。

自己不敢貿然現身,仍然隱蔽著身形,竟看出外麵也是一條荒涼的小道。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是一叢叢的荒林古木,一群烏鳥有好幾十頭,淩空飛舞,分明是方才有人過去,把樹上的棲鴉全驚起來,不敢往樹上就落。

伍鏢頭要想把外麵發現這另一條道路查明白了,自己才一下往外縱身,蓄勢將發未發,耳中聽得一片蹄聲,似乎又奔了這邊來的。伍宗義急忙往後一抽身,退到竹林深處,把身形隱住,往外看時,隻見隱約的兩匹駿馬絕塵而馳,馬上人還各擁著一具竹製的筐子似的。

隻是伍宗義知道自己僅隻見到是有人挾著笨重物件馳過去,伍鏢頭趕忙二次從樹林裏轉到外麵,隻見荒涼涼的小道,哪裏有個人影?伍宗義一想這裏既巳發現了行人,說不定前麵或者就許有落店打尖之處也未可知。按行程來計算,鯰魚溝已近在不遠才對,我還是不必盡自耽擱,趕路是真的。

伍宗義拿定主意,遂撤身仍舊穿著竹林深處往回下走來,趕仍由竹林穿過來,後麵的鏢客們已到,因見伍鏢頭的馬拴在這,正要下馬進竹林察看,伍宗義走出來。伍鏢頭略把所見向眾武師們說了個大概,大家也認定了前途不遠,或許有打尖的地方,大家精神一振,往前走來。

走出裏許,眼前竹林荒草,道西邊也沒有田地了,盡長些蘆葦,情形非常險惡。太極柳逢春催馬到了前麵,向伍鏢頭道:“伍二弟,你看這才真是個險惡的所在了。我們不論多麽難耐饑渴,也要把這一帶闖過去。現在大家全在精神不振,可禁不得再遇敵人。”伍宗義點點頭,立刻喝令騾夫趕催騾馱子往前緊趕走。

這兩人督飭著眾騾夫車輛緊走,更囑咐大家要十分小心戒備,柳逢春和伍鏢頭兩人仍然是走在後麵。這一眾車輛馬匹往前攢行著,忽的前麵嘩然驚呼起來,柳逢春和伍鏢頭一驚,兩人手按兵刃。伍鏢頭在馬上欠身,挺著腰向前喝問:“四弟,什麽事?”

柳逢春卻也看了看前麵情形,向伍鏢頭招呼道:“不要緊,前麵的牲口沒亂行列,絕不是凶險事。”

果然司馬壽昌催馬到後麵,含笑向伍鏢頭道:“師兄,你看我們的運氣還真不錯,這裏居然遇到兩個小販,一個賣酒的,一個賣食物的,已經把他們攔住。咱索性先在這歇歇,緩緩氣,師兄看怎麽樣?”

柳逢春和伍宗義彼此一催**馬,向前衝過來。這位柳武師曆來作事慎重,自己趕到前麵,見孫玉昆、孫玉崗兩武師下了馬,騾夫們也把騾馱子盤在路旁,正圍著兩個小販在爭論。

伍鏢頭和柳逢春翻身下馬,向這兩個小販前圍著的一班人招呼道:“眾位別吵嚷,什麽事?”

大家見伍鏢頭和柳武師過來察問,立刻全往旁一閃,騾夫們道,“柳達官你看,這兩個小販多討厭,有東西怕賣麽!我們花錢買東西,他愣會跟我們花錢的大爺瞪眼。”

柳逢春向大家一擺手,隨即走向前來一看,兩個小販,一個年約四十多歲,一個年約三十多歲,一個挎著一隻竹籃子,提著一隻很大的酒罐;那一個是擔著兩隻小竹箱,蹲在地上翻白眼。柳逢春隨同向前問道:“喂,你們是賣什麽的?”

那個賣酒的說道:“我們是賣酒賣鹹蛋糲米糕的,我們是趕東鐵佛寺的集的。我們是逢集必到,全有長主顧,我們在半路上要是全賣了,集上還賣甚麽呢?”

柳武師看了看,含笑道:“你這買賣的也太以呆滯了,我們實告訴你吧,我們錯過了站頭,口渴的要命。沒別的,我們是情願多給錢,我想走到天邊也說的下去。你要再說不賣,你看,我們弟兄可不能作無情無理的事,不過我這些手下人,全是粗魯漢子,他們對你不住,我可管不得許多。”

當時兩個小販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意思很勉強的向柳逢春和伍鏢頭道:“好吧!我們要不是有長期的主顧,這裏既能多賺錢,難道還怕錢紮手麽?達官爺,您看那邊鬆林地下又寬闊,又涼爽。”伍宗義等也不再說甚麽,遂指揮騾夫們直奔鬆陰下,大家愛這裏又涼爽又寬闊,遂全席地而坐。江南是米酒最盛行,這個賣酒的是米酒多,紹酒少,並且隻帶著四個酒碗。伍鑲頭遂吩咐騾夫們每人隻準喝一碗米酒,喝完了米酒立刻拿些食物一旁去吃。

這麽一來,還顯著安靜許多。這班鏢客武師們,莫看全是成各的英雄,武林健者,可是再也不敢顧忌甚麽身分體統,全是渴到十分,難過的也全趕緊湊向酒擔子,有的喝米酒,有的喝紹酒。別看每人隻飲到一碗,已如甘露瓊漿,醍醐灌頂,全是麵現喜容。這一全挨次的喝過,騾夫們雖是礙著伍鏢頭監視著,不肯過來向賣酒的羅嗦,可是坐在樹根下,兩眼瞧著酒擔子,還指望著鏢客們全喝過了,他們別把酒喝幹了。工夫不大,最後的伍鏢頭一碗米酒才喝下去,那邊樹下嘩然笑起來。

伍宗義正把一個酒碗往酒擔子上一放,向太極柳逢春和鏢客鄧謙道:“我是最不喜歡吃這種米酒,隻是我們現在是真成了半夜下館,有甚麽算甚麽了,我不知米酒怎麽樣?紹酒可太差點事,不僅口頭不醇,還有那股邪味。這種酒平常白送給我喝,大約也不肯喝吧。現在真算沒法子,好在我們也沒當酒喝,拿它解渴也倒將就了。”

別的騾夫笑著嚷道:“好糟心的張阿四,素日總是說大話,甚麽量大福大命大!這可好,才一碗酒他就溜了桌,真泄氣!簡直不是盛酒的家夥,咱們把這小子架起來,擂他兩下,索性叫他吃甚麽給吐甚麽。”

這個說話的騾夫忽的兩手一抱腦袋,“喲”了一聲道:“我這是怎……”底下的話還沒講出來,也倒在地上。

這一來其餘的騾夫腳夫全驚呼起來,伍鏢頭向柳逢春等說了聲:“不對!有別的毛病!”隻這一怔的工夫,孫玉昆、雙刀金和、司馬壽昌,相繼暈倒,有的還勉強支持的,可也抱著頭站立不住了。鏢頭伍宗義一跺腳道:“唉!完了,好賊!”伸手摘杆棒,扭頭一看,那兩個小販居然全沒走,並且任憑這麽喧嚷兩人連眼皮不撩,竊竊私語著。

伍宗義咬牙切齒的向前一縱身,掄杆棒,想把這假扮小販的賊黨砸死泄忿,哪知不動怒還好,這一動怒,藥力發作的更快了。沒容杆棒帶過來,覺著一陣頭昏眼花,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噗通”的倒在地上。

這時蔣思波和鄧謙兩位武師,全是明知道已著了賊人的狡計,兩武師一轉身的工夫,這種淒慘的情形實不願入目。這兩位武師自覺著內功已築根基,要在神智末昏的一刹那,要運用真氣來抵製這蒙藥之力。那神拳計筱川卻也發覺自己也中了蒙藥,明知這次是全軍覆沒一個也逃不開,可是有一息在,也要掙紮。

神拳計筱川竟在已感到蒙藥發作時,猛的伸手向皮囊中把淮陽派的傷科秘藥的小磁瓶抓在手中,拔去了塞子,就往嘴裏傾倒,隻是依然晚了一步。藥是細末子,越是匆忙往外倒,越倒不出來,隻舌尖上沾了些,蒙藥的力已發作,也跟著倒在地上。

內中隻有那賈玉堂武師,素日不飲酒,今日也是萬般無奈,因為渴的過甚,才要略飲一碗,趕到酒一沾唇,僅喝了半碗,就把剩下的酒放下,不願再喝。這時一眾鏢客武師,全被蒙藥所困,不能轉動。賈玉堂中毒尚輕,尚未發作,一見全被賊暗算,立刻一擺掌中刀喝聲:“好大膽的賊人,化日光天之下,竟敢施用狡計來暗算老爺們,我老子先收拾你這賊子!”說著一縱身,飛縱到那兩個小販前,舉起掌中刀照那小販就剁。

這兩個假扮小販的匪賊,猛的往起一站,哈哈一笑道:“相好的,憑你一個人還敢發威?”兩人倏的往旁一縱身,左右這一分開,賈武師一下撲空,這一怒一用力,藥力也發作了。這種藥力太厲害,隻要一發作,心裏雖還明白,頭腦發昏。

賈玉堂暗道“不好!”這時聽那邊突有人喝聲:“並肩子,我來收拾這小子!”這人身形好快,賈玉堂武師一扭頭的工夫,這人已捷如飛鳥的到了近前。賈武師還想擺刀拒敵,哪知手裏刀也覺沉了,掌中刀隻翻到半截,那林中飛縱過來的綠林盜已到了側身,一抬腿,照定了這賈玉堂武師踹了個正著。賈武師吭了一聲,一路翻滾,藥力也發作起來,哪還起得來。

伍宗義拿定了主意,隻要盜徒不那麽直截了當,隻要蒙藥的力量一懈,稍能動轉,自己決定頭一個的拔刀自刎,絕不再作死裏求生之想。哪知伍宗義等所想的還沒有遭受的厲害。

這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把武師賈玉堂踹倒之後,把倒在地上的眾武師挨次看過,故意的湊到了江南鏢客伍宗義等麵前,喋喋的狂笑道:“武功出眾,藝業驚人,綠林道聞名喪膽的伍鏢頭,你不要這麽自貶身價,知道我侯天惠來了,不屑於理我;哥幾個全躺下了。眾位好朋友請放寬心,姓侯的作事寬洪大量,這時要你們哥幾個的命易如反掌,我可不願作趕盡殺絕的事。我們從此結為好友,朋友們老老實實的歇著吧,這裏又涼快又清靜,你們弟兄們真會享福,我侯天惠是望塵莫及了!”

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盡情譏誚,一班武師隻有閉上眼不看他,這時匪首侯天惠向先前假扮小販的說道:“柳老二,葉老三怎還沒到?”

那假扮小販的說道,“他們二位早到了,因為這裏既有兩股道,恐怕他們萬一的奔了那條密境,我們往返撲空,容易誤事。所以他們二位到那路徑入口處,埋上暗樁,這時大約也就撤下來。”

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忽的一撮唇,“吱吱”的連打了兩聲胡哨,稍微一沉的工夫,遠遠的竟自接了胡哨的聲音。那鬆林那裏“唰”的一響,從裏麵又竄出兩個賊黨,正是那鑽天鷂子柳成、玉麵神梟葉天來。

這兩匪黨一到,立刻向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說聲:“瓢把子,事不宜遲,還是趕緊動手。萬一他們再有接應,我們豈不落個徒費心機?”當時侯天惠立刻說了聲:“我認定他們把那箱紅貨,全分散在他們行囊包裹內,來,通手洗他們。”

說話間五匪徒立刻動手,先從那兩客人車上搜索起,連車下草菠籮內全搜索到了。這葉天來更形凶狠,一見車上和騾馱子上沒有那隱匿紅貨,不禁怒起,趕到搜尋馬匹時,連著洗了好幾騎人馬,已經動了怒,手底下就不肯那麽好好搜尋,遇到人礙著手腳,抬腿就踢,牲口不服貼,照定了馬身上,就是一刀背。

隻他一人已鬧成一片,堪堪全搜尋到了,一點蹤跡不著。當時這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也動了怒,立刻並著把幾騎馬搜查過,隨即冷笑一聲道:“這群匹夫,竟敢這麽狡詐,你們自找難看。我若不給你們個厲害,你也不知秦中三鳥是何如人也。葉老三,把姓伍的先碼上,隻單獨拷問他一人,看他如何狡展?”

就在這時,突然鬆林那邊一聲長嘯,林深地曠,聲滿長空,跟著喝聲:“好不要臉的猴兒崽子,三番兩次栽在你老子手中,還不認罪服輸?江湖綠林道中人,沒見過你這麽沒人味!猴兒崽子這回是你到頭的時辰了!”

追風鐵翅雕一回頭,見鬆林中一株最大的柏樹帽子上,陡現一人,正是那連日暗助那振威鏢客,與自己為難的瘦老頭兒。就見他往下一躬身,往起一聳,如飛燕穿雲,往下一落,輕如飛絮,腳點地麵,不帶一點聲息。

侯天惠伸手掣金絲鎖口鞭,往前一上步,厲聲喝道:“不知死的若兒,你敢三番兩次與我侯天惠為仇作對,早算就了你這老兒,早晚必到。我等你多時,來來來,咱們今日不分出生死來絕不罷手,江湖道上有你,沒我侯天惠,老兒你接招吧!”

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此時已打定拚死,把江湖道上一片禮節全拋開,猝不及防的竟自進招。這來者正是矮金剛藍和,不慌不忙往旁一斜,腳下不後撤,往前反一欺身進步,右臂輕舒,“金龍探爪”,用食中二指,來點侯天惠的雙目。侯天惠趕緊往後一斜身,往後一帶金絲鎖口鞭想用玉蟒翻身,從後翻過鞭來,反砸二俠。

哪知二俠矮金剛藍和一個翻身穿掌,“颼”的躥出兩丈遠來,一翻身丁字步一站,口含微笑,把頭微點了點,用手一指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道:“老猴兒崽子,你們弟兄橫行北半邊天,秦中三鳥,實不是無名小卒,綠林道中全是創出‘萬’來的英雄。老猴,你又身為領袖,別這麽小家氣,一點涵養沒有。我老頭子情知你非拚命不可,沒臉再活在世上。

你想死是極容易的事,晚死一時半時的,算不了甚麽!你容我老頭子把話說完,你想怎麽全行。好在現在這種情形,你比我占便宜,除了你們弟兄三個一個不短,還有兩位同道,我老頭子隻光杆一人,我把話說了你也明白明白。這場事落到這個地步,是怨你這老猴兒崽子自己作錯了,還是我老頭子不夠朋友?你要不容我說話,你就把你這哭喪棒的招術施展施展,你準行不準行,大約連你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吧?”

這時把個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氣得麵色鐵青,惡狠狠的說道:“匹夫,你不用逞口舌之利。你既知道秦中三鳥並非易與,你想善罷甘休,那算妄想!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要跟你決一雌雄。我寧落個身死浙南,也不願生回秦中,有話你趕快與我講!”

矮金剛藍和把拇指一挑道:“好,有誌氣!不愧是成名的綠林道。你還是別著急,我倒可以趕快把話交代明白了,我已經攪散了你一水好買賣,我不能再誤了你的死期,害的你不得脫生,我那個孽就大了!

老猴兒崽子,咱們說正經的吧,我是何如人也,諒必已明白。我在先不願跟你這老猴兒崽子挑開簾兒幹,我還想有冤易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定知道燕趙雙俠自入江湖行道以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作敢當。我藍和曆來不作賈禍於人的事,隻為這場事牽連我淮陽派門下在內,我焉能再袖手不管?

“你們是西北行道,這次忽的來到江南道上拾買賣,已失了江湖的規矩。百福驛旅店盜鏢,那時我老頭子要是收拾你手下弟兄,不過如掌上觀紋,我不肯那麽作!我老頭子不敢說那麽清高的話,我對於名利二字尚未能拋得清楚,我可也能為他人著想。秦中三鳥,成名不易,所以略示警戒。是我知道你們這班人不懂得知難而退,便用欲擒故縱的法子,故意的叫你們得手,預備枯樹林集合之後,遠走秦中。

你們這種行為,就枉在江湖上成名露臉了!你知道你們兄弟既伸了手,這水買賣拾不下來就算栽,可是反過來說,振威鏢局的江南兩鏢客,在江湖道上闖出‘萬’兒來,已非易事。這次你這麽把他的‘萬’兒折了,他們也是一敗塗地。江湖道上的事,你比誰不明白?你無論如何總是老江湖,不是新上跳板的可以蠻來,你得候他三天,沒有好朋友出頭,你再一走,那就等著他。有本事他再找你,他抹脖子上吊,怨他無能。

“我老頭子本打算出頭給你們化解這場事,即至看到你這老猴兒崽子一走,我知道你是存心想把這班人置之死地。我這才即以其道,還治其人。我用神偷八法,‘喚虎出洞’,把你們哥幾個全散在枯樹林四周,我才下手把紅貨箱要回。

老猴兒崽子,你應當知道燕趙雙俠這種小巧之技,不讓你這神偷獨步江湖。你要是夠朋友,就該知難而退,曉得對手比你不弱,個人抖手一走,或者對於我拆了你的買賣不能就算完,你應該甩開這場事,單獨找我姓藍的報複。你們枉在江湖上稱雄,竟自語言不慎,計議二次下手。我老頭子也看出你不肯罷休,這才在仁和店送還紅貨箱時,悄悄把原裝珠寶取出,連伍鏢頭全受了我的騙。

“我為是引你隻注定了騾馱子下手,我把這致禍的根源給你鏟斷了,那一箱紅貨已被我取走,令我徒孫連夜送往餘杭。老猴兒崽子,別的你不知道,護鏢的武師中短了一人,你竟絲毫沒有覺查,你漏了一招,這就得認敗服輸。可憐你在天目山中,以全力劫奪,那時倒還不怨你看不出來,因為鏢客們全是以全力護鏢,絲毫沒有做作。

“猴兒崽子,要憑武功技擊,誰把誰較量下了?走到哪裏,說的出講的起。你用這種狡計,莫說有燕趙雙俠置身其中,未必叫你那麽稱心如願,即或你僥幸得手,也不算你的本事。我直綴在你的身後,要看看你這身掌秦中綠林的魁首,是怎樣處置施為。

想不到你始終沒看出那紅貨箱已然移走,還妄想在這班人身上追尋。蠢材,你已經栽到家了!憑秦中三鳥,在川陝一帶是多大的威名,如今既已折在江南線上,就該立時退出綠林道,養精蓄銳的以備挽回今日之辱。不此之圖,竟作出這種無賴的舉動來,我真替你害羞。

“侯天惠,你也在江湖道上橫行了這些年,淮陽派門下的燕趙雙俠,自入江湖行以來,手底下雖是狠些,可是除非是逆子**徒,犯在手中休想逃得活命,除此以外何曾妄殺過一人?論你們秦中三鳥雖是積案如山,據我所知,你們弟兄還能保守綠林的戒條,所以我老頭子幾次的想懲戒你,依然縮回手來想叫你知難而退。

隻是偏偏竟有你這麽恬不知恥的綠林魁首,纏繞不休,我老頭子再不給你顏色看,諒你絕不肯算完。現在我老頭子於不能容你的心意裏,又起了一分寬縱之心。就為得你一再失利,還懂得已決心到手買賣,不論遭到任何波折,依然是百折不回,絕不肯另在以外的鏢馱子下手。我老頭子最重視的這種過節,我所以仍然跟你把話交代完了。

“我矮金剛藍和,沒有別的本領,要拾掇你還自覺著準能把你拾掇了。老猴兒崽子,你要是還不服,咱就比劃比劃。可是我告訴你,你也好死了心,那箱紅貨,此時早到了餘杭。這水買賣是我老頭子一腳給你踢的,漢子作,漢子當,我老頭子不論哪時全接著你的。我看你還是趁早從此罷手,我老頭子領你的情,你和振威鏢主這個梁子,也由我負責給你兩家和解。你要是一死的非動手不可……”

說到這他冷笑一聲,從鼻孔中哼了聲,隨即往後略撤了一步,用手向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一幹黨羽一指道:“猴兒崽子,你現在是一班黨羽全在麵前,我老頭子單人獨騎。你們隻管一齊上,我老頭子要是含糊了,就枉稱燕趙雙俠了。”

這時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容二俠把話說完,滿麵含羞,一腔怒火,向二俠道:“原來尊駕竟是名震江湖的燕趙雙俠,莫怪有這麽好的身手。

好,我侯天惠久仰大名,如春雷皓月,早就懷著拜訪之心,想不到人生何處不相逢,此次意外相會,我栽在你藍二俠手裏,還算值得。不過你身為成名的俠客,不要得理不讓人。你所說的一片話,固然也有理,可是內中很有些叫人難於承認。光棍作事,要反正掉的過個兒來,以你燕趙雙俠的威望,要出頭管這回事,真可說是給我們弟兄臉上貼金。不過管有管的道兒,你若是冠冕堂皇的亮‘萬’了結,我侯天惠若是不給朋友麵子,我就枉在江湖道上闖了。”

“藍二俠你自從一伸手,就沒把我弟兄放在眼內,一味的心存戲弄。這分明是你藍二俠以一身絕技,借大的威名,要想多給我弟兄些苦子吃,警戒我們弟兄不得在江南線上開爬,所以絕不肯徒逞口舌之利。不過你藍二俠此次對我弟兄淩辱過甚,我們若是就這麽一走,還有何麵目再在江湖道上立足?

何況藍二俠你一身絕技,在淮陽派中比掌門人高過十倍。我侯天惠雖是承你賜過招,是你手下敗軍之將,我依然不管羞恥,還要向你討教討教,我寧願血濺黃沙,也不能就這麽容你一走。藍二俠,你就是說個天花亂墜,我侯天惠不再領教也不死心。

藍二俠,咱們用不著拿話擠兌人,現在也不用論英雄豪傑,要說我們弟兄已一再的丟人現眼,還有甚麽顧忌?若是一齊動手,鰾住你一人,留一個拾掇地上這些酒囊飯袋,任你藍二俠有托天本領,恐怕也顧不得許多。反正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先落個眼前虧。我侯天惠安心要向你藍二俠討教,沒別的,我侯天惠一人,隻憑掌中這條鞭,跟你學學高招。你藍二俠隻管下絕情施毒手,你若是表示忠厚,我可絕不承情。實告訴你吧,我與你算是結下不解之仇,你就動手吧!”

矮金剛藍和聽這侯天惠的話是軟中硬,明告訴自己算是誓不兩立,當時這場過去,也不肯善罷甘休,分明已懷惡念,自己倒要謹慎提防,隨即含笑道:“好好,你這倒是漢子所為,你既非要和我老頭子再較量較量,我焉能過卻你老猴兒崽子的盛情,你就進招吧!”立刻往後一撤身,依然不背淮陽派的動手的規矩,雙拳微然一起,反轉到下首。

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恨不得生吞了二俠,金絲鎖口鞭早在手中執著,腳下輕點,飛身躥了過來,口中喝了聲:“接招!”金絲鎖口鞭挾著勁風摟頭蓋頂往下就砸,二俠說聲:“來得好!”立刻往左一錯步。侯天惠鞭已落空,從左往右一個“鳳凰展翅”,悠的連人帶鞭的盤過來,斜照著二俠砸來。二俠往右一擰身,“颼”的躥出兩丈多遠去,口中喝聲:“猴兒崽子,你這兒來。”喝喊聲中,二俠一伸手,從衣襟下“噗嚕嚕”把雙頭銀絲虯龍棒抖出來。

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把雙頭銀絲虯龍棒已亮出來,見侯天惠人到鞭到,隨即往右一擰身,凹腹吸胸,金絲鎖口鞭梢點空。二俠原是雙手捧棒,這一往右擰身,左手往左胯後一帶虯龍棒,右手捧頭照著金絲鎖口鞭上便砸,“叭”的砸個正著。好在金絲鎖口鞭是平送出來,鞭身沒有多重的力,虯龍棒雖然砸的力大,隻迫鞭梢往下一沉。追風鐵翅雕見自己連走了兩次空招,即刻判了高下。這敵人才一照麵,亮了兵器,先給自己的顏色看,又羞又急,往回一撤招,立刻把全身的本領施展開。這條金絲鎖口鞭在驕陽照射下,如金蛇飛舞,霍霍生風。

二俠矮金剛藍和一聲長嘯,把雙頭銀絲虯龍棒的招術施展開,崩、碰、打、點、鎖、耘、拿,起似銀龍盤空,落如涼星瀉地,龍嘯虎騰;進退飄忽,倏前倏後,忽攻忽守,真有神出鬼沒之能,虛實莫測。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把一身本領盡情施展,隻是難占得一點便宜。二俠矮金剛藍和,行如無事,應付裕如,侯天惠漸漸顯得手忙腳亂起來,心中暗自盤算,再若纏戰,非折在當場不可。立刻念頭一轉,要用自己獨擅勝場、綠林道中敢稱魁首的輕功提縱術,來挽回當時的臉麵。

侯天惠心頭轉念,不過刹那之間,金絲鎖口鞭用了招“夜戰八方”,矮身帶掃。二俠往起一縱身,追風鐵翅雕侯天惠乘機往外一縱身,說聲:“棒術神奇我已領教。”說著腳下颼的一連二次騰身,已到樹林前,距離樹林已剩丈餘遠。

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竟自一縱身,躥上一株老樹的樹頂子上,故意的賣弄身手,單足點定樹帽子上的橫枝子,金雞獨立式的一回身,左手倒提著金絲鎖口鞭,右手一指二俠矮金剛藍和道:“天氣這樣燥熱,我看這上倒還涼爽,來,上來涼快涼快吧!”

二俠矮金剛藍和,先見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忽的敗走,恐怕他暗藏機詐,要用暗器取勝,腳下略一頓,見這侯天惠竟飛身躥上了樹梢,這才知他是想用輕功提縱術來取勝。暗罵:“好猴兒崽子,你想用輕功提縱術來取勝,你算瞎了狗眼!我們燕趙雙俠,是以輕功絕技爭雄武林的前輩,我要不厲害的懲治懲治你,你也不認識燕趙雙俠是怎樣的身手。”

矮金剛藍和想到這,立刻也把雙頭銀絲虯龍棒往左手一交,立刻喝了聲:“猴兒崽子,你還要賣弄賣弄輕功提縱術,我藍和倒要瞻仰瞻仰你的絕技,咱就上麵試試吧。”說到這,立刻抱元守一,氣貫丹田,把精氣凝結,一殺腰,身形一晃,“颼”的疾如電閃星馳,起落之間,已到了叢林前。腳下輕點,如飛燕投林,輕輕往樹上一落。

那迫風鐵翅雕侯天惠見二俠也施展輕功絕技,飛登樹巔,自己要憑輕身術賭最後輸贏,哪肯再容二俠發招?二俠才往第二棵樹上一落,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在相距丈餘遠的一株老樹上,一個“金蜂戲蕊”,身軀飛縱過來,往樹枝上一落,正是二俠落腳的這棵樹的靠樹幹這半段樹枝子。侯天惠猛的氣往下一沉,用千斤墜的力量,“嘎吱吱”這根樹枝子眼看靠梢枝那半截連人帶樹枝全要折下去,這追風鐵翅雕更是懷著十二分憤怒,此時遂下毒手,往下一較力,同時金絲鎖口鞭,如一金龍天降,猛然往二俠頭上砸來。

二俠矮金剛藍和見侯天惠竟下毒手,雙管齊下,自己縱不著了金絲鎖口鞭,也得被摔下樹去。此時是間不容發,二俠覺樹枝子往下一沉,已覺出侯天惠是存心與自己拚命,竟用千斤墜來折自己,趕緊把氣凝丹田,抱元守一,運用四十多年的輕功絕技,兩足分向樹杈子下一滑,雙足把樹枝夾牢,全身往後一仰,見著就好似整個的摔下去似的。

哪知二俠這種驚人的絕技,絕頂的功夫,實非一般人所能料及,脊背朝下,仰麵朝天往後一仰,借著全身重量往下一悠,雙足可依然力夾樹杈的前梢。隻聽“哢嚓”一聲,矮金剛竟施展的是“老猿墜枝”、“倒采甘泉”、“鷂子鑽天”,“颼”的身軀反穿著樹梢向上飛去。

那追風鐵翅雕這個苦子可厲害了!這根樹杈子本就因為自己用大力千斤墜壓的折了一半,這次再經二俠一施展這種絕妙的招術,更兼金絲鎖口鞭往下猛砸,加重了一半力量。

二俠這三手輕功絕技並在一時施展,這根樹杈子就是結實,也禁不住二俠足踵捋住,全身力量一帶。侯天惠鞭往下砸,身向前傾,整個的頭下腳上摔下樹去。還仗著武功精純,快頭頂及地時,拚命的往起翻了翻,算是脊背先著地,“砰”的一聲,立刻暈過去。那四名同黨已看得目瞪神呆,直到首領摔下來,才呼嘯一聲,一齊奔來,扶持救護。

二俠矮金剛藍和已飄身落在樹林前,一聲冷笑道:“老猴兒崽子,害人先害己,你這才知道我老頭兒的厲害吧!”

那鑽天鷂子柳成、玉麵神梟葉天來,正在扶著侯天惠坐好,聽二俠一譏誚,葉天來厲聲斷喝道:“藍矮子,我們瓢把子敗在你手裏,怨他功夫不到,藝業不精。現在雖栽了,將來還有報仇之日。藍矮子,你要再說便宜話,我們可要罵你了!”

說到這,伸手從囊中取出一隻小藥瓶,拔開瓶塞,倒出三粒梧桐子大的硃衣丹藥來,向那玉麵神梟葉天來道:“相好的,這三粒九轉化毒丹,是我們淮陽派的傷科妙藥。你們賊心眼子是多的,要是不怕我害死他,趕快給他吃了,你們好趕緊趕路。”

玉麵神梟葉天來,雖則武功稍遜,機智頗明,立刻冷笑道:“我們弟兄此時生死全操在你藍矮子之手,你莫說還給的是藥,你就是拿毒水來,我們也照樣的吃。”

說著伸手全接了過去,毫不遲疑的納入侯天惠的口中。可憐這時連一口水全沒處找去,隻有借口中津液咽了下去。

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卻不再管他們這裏,自己折轉身來,撲到那酒擔子前,一看還剩有許多米酒黃酒。二俠把酒罐子提著,把黃酒也全兌在一起。二俠拿酒當冷水用,可是自己也不敢入口,走到一位武師麵前,用手撩著灑水往臉上灑。

可是這法子還真有效驗,凡是臉上被酒水澆過的,全漸漸的身形轉動。先被酒灑的雙刀金和、孫玉昆、孫玉崗、盧建堂、太極柳逢春,先後醒轉。這邊賊黨也把那侯天惠救的醒過,更因有二俠的九轉化毒丹的解救,傷疼立止,“噯喲”了一聲,把眼睜開,看了看眼前扶持自己的弟兄,又看到二俠那裏正在解救那一班鏢客、武師。侯天惠心裏一急,幾乎昏了過去,咬牙切齒的嘶啞聲音說道:“藍矮子,你不殺侯二太爺,你是匹夫!”

二俠矮金剛藍和扭頭慢條斯理的說道:“我還等著你這猴兒崽子,我還等你報仇哩!這時殺了你不過象撚個螞蟻,我老頭子不打死老虎 你現在身已捧傷,我這再一動你,定叫你江湖道上朋友笑我老頭子欺侮小孩子。從這時起,百日後我老頭子在冀南大名府屈,磁州甫關外藍莊恭候駕臨,你不去我可不下請帖,說到這,你就請吧!”

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那玉麵神梟葉天來卻從旁攙扶,侯天惠向二俠說道:“咱們後會有期,早晚有相見之日。”

交代過這兩句話,步履蹣跚的扶著葉天來,向樹林那邊走去。那鑽天鷂子柳成及兩匪黨,各持兵刃在後麵圍護著,眨眼間已走的無影無蹤。武師盧建堂、孫玉昆、孫玉崗全把藥力解了,立刻各自拭去了臉上的酒水。

見是被二俠所救,又見二俠容心放走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這三位武師各拉兵刃嚷道:“賊子欺我們太甚,別叫他走脫了。”邊說便要追趕。

這時二俠矮金剛藍和一眼瞥見三位武師不甘放侯天惠逃走,二俠忙喝叱道:“你們不要亂動手,賊子已被老夫教訓的夠瞧的了,算了吧,在行程上被人這麽戲弄,咱們也不能不認栽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卻藹然向伍宗義,柳逢春等道:“你們不用把這點折辱介懷,秦中三鳥,此次雖是狡計頻施,卻是始終沒叫他逃出我老頭子掌握去。雖然你們弟兄小有挫折,他依然空手負傷而去。

我們原鏢能交到餘杭,總算保全住振威字號的威名和我們淮陽派的臉麵。現在還是趕緊起鏢馱子趕奔餘杭,祝龍驥尚在那裏等侯。此去到盤龍圩僅有二裏之遙,秦中三鳥狼狽逃走,絕不會再起貪心,將來江南遭上他們沒有臉再稱雄。老朽尚有事未了,我要趕奔浙南,與大爺相會,你們趕緊去吧!”

二俠囑咐完了,立刻擰身一縱躥向叢林,飛登樹梢,眨眼間已無形無蹤。這才稱得起俠骨熱腸,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