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10

第六十七回 追雲手雁**再現俠蹤

這裏一班武師們見二俠已走,又知道祝小俠已到餘杭北關沙家店等候,不便再過事耽擱。大家整理行裝,雖然曾遭了極大的凶險,可是行囊鏢馱子絲毫沒有損失,立刻起程,趕到盤龍圩打了尖,全歇息了一會子,立刻起程趕奔餘杭。直到酉末戌初,才趕到餘杭北關沙家老店。見著小俠祝龍驤,把紅貨箱交與了伍宗義,兩個粵商見居然把原鏢保住,也是轉禍為福,不禁喜出望外。對於兩位鏢客暨一班助拳護鏢的武師們,恭維敬奉,在店裏又叫了兩桌酒席,給大家壓驚。這一來鏢師伍宗義和司馬壽昌等,對於兩個客人這種前倨後恭的情形,更是討厭,隻虛與周旋一陣,把鏢馱子給護送到城內。這撥鏢交到之後,這兩個粵商還算有良心,知道這次遇到了西路飛賊,鏢師們險些全送了命,幸遇見鏢師的武林同道,才算保全住,分文沒失.遂除了照付保費之外,又提出五百兩銀子,給大家作酬勞。但伍鏢頭不願多要謝儀,隻是那客人詞意誠懇,無法推卻,隻得領受。太極柳逢春等因為已經耽擱了一日,立即告辭。

伍宗義和司馬壽昌卻向柳逢春說道:“此次承蒙眾位老師拔刀相助,老俠客格外成全,才保全我弟兄這點微名,沒折在浙南。熱腸俠骨,我弟兄沒齒難忘。此番淮陽派與鳳尾幫結怨,掌門人到鳳尾幫總舵踐約赴會,我聞這事,我們怎能袖手不管?我弟兄雖然無能,願盡一力,咱們一同走吧!現在走這次暗鏢,屢生波折,我心情是很鬱悶。我暫時先不回鏢局,有大票鏢他們也好往外推,有小票鏢他們盡可自去應酬,我決意隨眾位老師到雁**走一趟。一來遊逛遊逛,二來也多會些高人。柳老師,不要客氣了。”太極柳逢春、神拳計筱川兩人忙申謝道:“二位鏢頭這麽熱誠幫忙,我們哪會不願意奉屈大駕?隻因二位鏢頭掌著振威鏢局子的字號,恐怕耽誤兩位的正事。二位既這麽看的起我們淮陽派的掌門人,我們就拜領盛情哩!”

當時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把手下夥計打發回鏢局子,遂隨太極柳逢春、神拳計筱川、小俠祝龍驤等一班武師,離開餘杭,重上征途。一路上曉行夜宿,饑餐渴飲,這日來到浙南樂清東平壩。

到東平壩,路經永和老店門前,已看見牆上留著淮陽派的暗記。前麵探路是孫玉崗,趕緊的折回來,迎上大家說:“業已查明淮陽派掌門人落在永和老店,我們這麽些人一湧到店裏去,過於紮眼。鳳尾幫巢穴隱密,堡主是否已察明?鳳尾幫的總舵是否就在這一帶?還不而知,還是先在別處落店。有一兩位到永和店借訪友為名,先把我們已經到了東平壩,報告堡主,倒可以稍掩形跡。眾位看怎麽樣?”太極柳逢春、老鏢師蔣恩波全認為孫武師說得很是,遂從永和店門首過去,在東平壩靠江邊上一家三義店落了店。

這時天色尚早,遂由小俠祝龍驤、雙刀金和兩人,趕奔永和老店。兩位武師到這裏時一探問才知道掌門人已經四路分兵的趟了下去,隻有乾山萬柳堂的門弟子祝民瞻在店留守,告訴小俠祝龍驤、雙刀金和說:“堡主鷹爪王和一幹武師已經四路踏訪這鳳尾幫總舵的所在,可是鳳尾幫老巢過形隱密,大約許是在雁**山左近。堡主從走後就沒回來,倒是中州劍客鍾老前輩回來過一次,在路上遇見武林舊友,略得鳳尾幫一點線索。大約那十二連環塢距離這東平壩尚有幾十裏的路程,這座總舵多半設在雁**山下,地方非常隱密。鍾老師回來,為是給留下信息,凡是踩跡不出頭緒的,倘或回得店來,可以叫他們趕奔雁**,眾武師到雁**集合,以免在這東平壩白白耽誤正事。”

當時小俠祝龍驤,雙刀金和一聽祝民瞻這番話,立刻點頭答應道:“好吧!既然這樣,我們也無須到這裏來了。人數過多,又全有馬匹,過於紮眼,我們也都趕奔雁**了。”說完話,立即與祝小俠告辭。小俠祝龍驤、雙刀金和回到三義店,向眾位武師及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等一商量,大家願意立刻起身,趕奔雁**山,與淮上清風堡主鷹爪王會合一處。伍宗義更是因為這一行人,除了淮陽派門下的本著門規,為本派爭榮辱,是分所應為,可是自己這次來是本江湖道的義氣拔刀相助,更恐走了人家後頭。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沒有準時日,這次雖連總舵還沒搜尋著,可是隻要一踩準了十二連環塢安窯所在,以鷹爪王的為人必然一往直前,絕不會等待一幹武師們的援助到齊才肯動手。倘若堡主把這場事辦了,自己枉具熱腸,落個徒勞往返,那一來臉上太覺無光了。故此大家願意多吃些辛苦,趕奔雁**。跟店家說定,留一間客房存放行李物件,把牲口全存在店裏,教店夥好好飲喂,回來時多賞酒資。店夥欣然應諾。

這一班武師鏢客離開三義店,來到江邊,雇了一隻快艇,趕奔雁**山。風順流疾,趕到日沒時,已到雁**山腳下。眼船家議定,叫這隻船泊在江邊上,我們到上麵訪個朋友,若是找著,夜間就宿在山內,倘若找不著,那隻可仍回船上。船家因為這班人手頭大方,聽說還要他的船回東平壩,立刻滿口承應,願在這裏等侯。這一把船準備好,有了落腳之處,眾位武師吩咐完船家,齊奔五龍坪走來。

這一班武師鏢客,對於這雁**山全是路徑生疏,全沒到過這裏,更兼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漸稀。到了五龍坪,兩處茶棚全收拾歸去,向那山上下來的路人打聽分水關,竟全不知有這麽個所在。這邊山一帶,倒是盡多山居的農民獵戶。太極柳逢春和伍宗義一看到了這時,眼看著天已昏黑,勢必須向農家去探聽路徑,這麽一夥人教人看著紮眼,還是把這一班人分作三撥,四位武師作一路,教人看著就不紮眼了。趕到一過五龍坪,天已昏黑的難辨路徑,伍宗義向蔣武師道:“我看這情形大約不找個地方借宿是不行了,這黑夜之間,怎好打聽路徑?”蔣武師道:“我們這麽多人怎好向人家借宿?我看這一帶風景極佳,雁**山又是座名山勝境,盡有古刹叢林,我們還是找一座較大的叢林借宿一宵,我們不怕多布施些香資也就行了。”伍宗義等全點頭稱是。轉過五龍坪,往上走了一箭地多,隻見一帶一行行的杉鬆夾道,山花野草在暗影中愈顯得格外的幽雅宜人。轉過一道山坡,隻見眼前是一段平坦的山道,緊依著一道高嶺。往前走著,司馬壽昌忽然用手斜往東南一指道:“你們看那邊嶺上大約是一座廟宇?”眾人順司馬壽昌手指處一看,果然在相隔一箭地外,聳起的一道山嶺上麵,隱約的是一座很大的廟宇,借著星月之光已看出是一座很長的紅牆。眾人遂全往這道高嶺走來,正往前走著,忽聽得“嘩啦嘩啦”,遝遝的一片蹄聲夾著串鈴響成一片,從遠遠如飛馳來一頭小驢,驢背上馱著一個身形矮小形如兒童的人,催驢如飛馳至。

這段道路本極狹小,這頭驢走的又極快,直衝進來,堪堪到了近前,驢背上人發話道:“喂!行路的哥兒們,掌住眼力,趁早閃道,碰掉了一根驢毛,你們可走不了!”太極柳逢春一聽驢上人說話的聲音,才知他並不是兒童,實是年歲很大的人。這種無情無理打招呼,過嫌輕蔑侮辱,頭一個是司馬壽昌不吃這個,他本是在邊上走著,這時一個箭步躥過來,當中一站,厲聲斷喝道:“深夜騎驢走這種山道,還要喝五吆六!你忘了帶頂馬給你開道了,下來吧相好的!”司馬壽昌話沒落聲,來騎已衝到,他是毫沒理會。司馬壽昌也是藝高人膽大,並沒把來人放在心上,是安心想看看來人既說了狂妄話,是否真敢往人上撞?哪知這個騎驢人好象沒有眼似的,雖是夜間,遠遠看不見還說的下去,近處有星月之光,哪會看不見山道上有人走?或者一個人腳步輕,容易忽略了,可是這班武師一共十二人之多,迤邐行來,任憑怎樣也不能說看不見,這騎驢人顯見是居心來撞人了。

那神拳計筱川倒是看出司馬壽昌是成心跟這騎驢人為難,可是自己久曆江湖,深恐司馬壽昌吃了虧,颼的一個箭步躥過來,伸手要拉司馬壽昌,哪知自己已稍慢了一步,那騎驢人在驢背上昂然催驢猛然往司馬壽昌身上撞來。司馬壽昌喝聲道:“來得好!”往右一擰身,左腳往上一提,金雞獨立式,左手照著嚼環,右手照著驢背上那身形瘦小的人就抓。這種雙管齊下,任憑驢上人能夠閃避,這頭驢反正逃不開了,哪知事出意外,驢上人猛的“咦”了一聲,就見他一提嚼環,口中卻嚷著:“別跟我們大黑開玩笑!”這頭驢前半身被提,黑驢如同人立似的,被提著往右首一放。這種情形,十分滑稽,司馬壽昌雖是雙掌撲空,反倒幾乎笑了出來。

這時伍宗義等疑心這人或許是幫匪,想把他先擒住,一聲招呼,各亮兵刃,齊往上撞。小俠祝龍驤本和鏢客鄧謙在最後並肩而行,談著一件江湖仇殺的事,故此前麵事起倉猝,隻聽見喝叱騎驢人,兩人再細看前麵出聲喝罵的是誰,以及驢上是何許人也。這時那騎驢人已經把**驢提得人立著一轉,驢上人像粘在驢背一樣,可是這人一仰頭,小俠祝龍驤驚叫道:“別動手,自己人!”一邊攔阻眾人,自己趕緊飛身躥到頭裏。

騎驢的瘦老頭這時把驢馱轉頭來,尖銳的嗓音說道:“好厲害的家夥們,看我人單勢孤,要趁火打劫,小子們招呼吧!還不定誰劫誰了!”這時小俠祝龍驤又一縱身到了這頭黑驢前,往山道上一跪道:“師祖,徒孫祝龍驤給您磕頭了!這些師叔師伯們全沒見過師祖的金麵,才有這種誤會,還望師祖多擔待。”眾人一聽小俠祝龍驤這種稱呼,才知這位定是燕趙雙俠的大爺追雲手藍璧,這一班人多半是淮陽派的門下,可是趕巧了全沒見過。這一來一個個忙的把兵刃掩起,向前給這位老前輩行禮。內中唯獨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倒覺著臉上訕訕的。

這時追雲手藍璧,在驢背上說了聲:“哥幾個不打了吧?”隨著一按鐵過梁,翻下驢背,小俠祝龍驤忙給伍宗義、司馬壽昌一一引見。這位追雲手藍璧抬頭看了看這兩位鏢頭,遂手撚著唇上稀疏的胡子,向二鏢客道:“我久仰大名,二位鏢頭這次走這票鏢,名利兼收,更能大義來助我淮陽派保全門戶之羞,令人可敬。”大家誰也沒想到這位追雲大俠會說出這種予人難堪的話來,伍宗義和司馬壽昌覺得臉上轟的形如火燒,好生慚愧。鏢頭伍宗義懾於燕趙雙俠的威名,自己隻有低頭忍受,司馬壽昌終是少年氣盛,雖是連遭挫敗,依然是滅不了那一派的英風銳氣,從鼻孔中哼出一聲道:“老俠客,說哪裏話來,我弟兄這次折在江南道上。幾乎全毀在敵人手內;若不虧二俠兩番救助,我們哪還來得到浙南?我們弟兄實是不度德不量力,自顧不暇,竟忝顏來助人找場,這真是笑話了!”追雲手藍璧哈哈一笑道:“司馬鏢頭,不要誤會!我隻知道你們弟兄應了一票巨額的暗鏢,我二弟因為綴著一個武林舊友,奔了獨鬆關;我卻從昌化,渡分水港,走桐江,穿金華山過來的,哪知道你們竟合到一處遇上事,這一來倒顯著我老頭子口太刻薄了。我是在東平壩已見著你們,你們來的正好。清風堡綠竹塘雖已下來二十餘位,隻是這十二連環塢實是勁敵,武維揚實非易與者,老巢十分隱密,現在需要多人。你們弟兄仗義幫忙,我就是性情乖僻,也不肯給你弟兄難堪呢!司馬鏢頭不要介意吧!”小俠祝龍驤一聽,師祖倒不是成心戲弄,事出無心,恐怕話說多了,反倒易生誤會,忙用話攔著道:“師祖,此來可見到王師伯了麽?”

司馬壽昌本來還要描兩句,忽的被小俠祝龍驤用話這一攔,立刻把話岔開,插不下嘴。追雲手藍璧遂點頭道:“掌門人已率甘忠甘孝趕奔伏獅嶺鐵佛寺,略得線索。這班幫匪深悉這次我淮陽派,舉全力來對付他們,所以也以全力來對付我們。幫中頗有能人,更因這幾年凡是各地闖出萬兒來的綠林巨盜,全盡力網羅,全入了鳳尾幫,所以近來的聲勢大振。這次鳳尾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已經分布開一班個中能手,四路堵截,想要深入鳳尾幫的老巢,實非易事。更把從這雁**山入分水關,十二連環塢的明暗路線上,步步設埋伏,處處有暗樁,心想把我們入鳳尾幫的折在線上,先顯示他鳳尾幫的威嚴,故此我們萬不可輕舉妄動。

“俠尼慈雲庵主此次已聲言,與她愛徒生死相共,現在已偵得鳳梅的下落,跟跡追蹤下去,要盡全力與匪徒們一決雌雄,定要憑掌中鎮海伏波劍、十二粒沙門七寶珠,把愛徒從暗地奪回。不能奪回愛徒,那就和天南逸叟得一死相拚,不弄到天鳳堂瓦解冰消誓不罷手!這位慈雲庵主是隨淮陽派掌門人一道來的,業已人所盡知,隻是還有異人,暗中給我派中人護持。

“這兩三位全是江湖道中有數的武功技擊,全是非常的人物、風塵奇士,殊非平常人能測度的。我也曾一再跟尋這班異人的來蹤去跡,隻是行蹤靡定,一切事情,非常隱密。當時我因為事情緊急,不便再事耽延,遂趕奔伏獅嶺鐵佛寺。我本意是想著要親自收拾這鐵佛寺一幹幫匪,隻是這時我竟得到一點要緊的線索,勢須我親自動手,以便把鳳尾幫的巢穴判明。我想伏獅嶺的黨羽眾多,絕不是一兩人所能解決,故此正想要到東平壩報信,這時竟與你們相遇,這倒是巧事!你們趕緊奔伏獅嶺鐵佛寺,掌門人人單勢孤,莫再中了匪黨狡計。”

太極柳逢春和鏢客鄧謙等人,全是聽到了這位藍大俠的指示,立刻答應著,大家趕緊起身直奔那鐵佛寺。哪知這時趕到了,那裏已然動了手,這正是四川雙煞喪門神邱寧、鬼臉子李玄通巧設青竹樁,想把淮上大俠鷹爪王困在盆地裏。這也是匪黨過於自負,藐視淮陽派過甚,妄想用四麵埋伏連珠匣弩來困鷹爪王。這位準陽派掌門人更是誓以全力來對付這班匪黨,當時兩下裏是各舉全力來周旋。焉想到青竹樁上,喪門神邱寧暗施狡計時,鷹爪王眼看著就要著了四川雙煞的詭計,不料暗中竟具有非常身手的人以飛石點醒了鷹爪王,鬼臉子李玄通和喪門神邱寧就算當場折在了鷹爪王手中,隨即發動一幹匪黨,要合力來製淮陽派掌門人。

這時神拳計筱川、太極柳逢春等一幹武師全趕到了,一場混戰,才把所有的匪黨全數肅清。一同到鐵佛寺中察明了匪徒雁**山遞報中樞、飛鴿傳信的設備,全給匪徒燒掉了,這才同奔石佛洞。那韋壽民金讓兩人奉命迎接著一同到獵人夏逢霖家中,和金刀叟邱老英雄會在一處,鷹爪王和江南鏢客等客氣了一番,鷹爪王向金刀叟老英雄說道:“我十分懸念著夏侯英,因為他綴下女屠戶陸七娘去,那**孀實非易與之流,他若是今夜不能趕到雁**,隻怕就有危險了!更有俠尼慈雲庵主,自從紅土坡分手之後,再沒有見著她師徒五人的蹤跡,她師徒五人定要把那女弟子鳳梅救出虎口。這老尼雖是寄身佛門,依然火性很暴,旁人若是觸惱她,任何人也不易勸她罷手,俠尼此行頗多危險!我們還是趕緊的追跡著她們師徒的下落,我們和她結成一路,彼此策應,庶免失閃。”

金刀叟邱銘道:“我看王師弟盡可不用擔心。我想西嶽俠尼慈雲庵主已接受西嶽碧竹庵掌教衣缽,接掌西嶽派的門戶。俠尼頗得本門心法,掌中的鎮海伏波劍和十二粒沙門七寶珠威震江湖,豈是平庸武師所能望其項背?鳳尾幫縱然傑才薈萃,可是與俠尼能較長短的,還沒有幾人。我們好在也沒想再耽延等侯,這已經跟他較量上,隻要我們一踩準分水關,入了十二連環塢,那就容易見到起落了。”江南鏢客伍宗義起身道:“我弟兄見聞淺陋,有老前輩們在座,我們弟兄哪好多言,隻是此來實為在老前輩麵前稍效棉帛,藉表敬仰之忱。稍有所知,也願奉告。”鷹爪王忙道:“伍鏢頭說哪裏話來?這次我淮陽派遭逢這種厄運,鳳尾幫一心想把我清風堡綠竹塘的淮陽一派排出江湖,不令我弟兄再在江湖道上立足。我王道隆忝蒙本門師友不棄,掌管淮陽派門戶,隻有和淮陽派門戶共存亡。此次傳俠義柬,蒙本門師友及江湖道義之交拔刀相助,這實在是看得起王某,不論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勝敗輸贏,無足介意。不論哪位老師賜教,我王道隆全敬謹接受,伍老師有甚麽主意,還望推誠賜教。”

江南鏢客伍宗義道:“堡主不要客氣,我們在起鏢時,遇到江湖一位同道,他對於鳳尾幫的事,知之很深。是他講起,這鳳尾幫絕非十年前的聲威勢力。自從現在這位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移遷總舵到浙南,聲勢大振。這天南逸叟武維揚,不僅武功出眾,藝業驚人,更有壓服人心的本領,不論是多麽囂張乖僻的綠林巨盜,隻要和他盤桓上一天,這人就能死心塌地的為鳳尾幫賣命,絕不會輕易叛離。所以自從這位龍頭幫主中興鳳尾幫之後,各處成名的綠林,以及積案如山無處立足的江洋大盜,投奔到他舵下的不計其數。這鳳尾幫有這麽多的綠林能手,哪會不獨霸江南。

“這天南逸叟武維揚既能領袖群雄,更是心思細密,本著樹大招風,即以前的一敗塗地的情形,重建鳳尾幫遷移總舵之後,竟絲毫不肯放鬆,日夜隱密布置土地總舵。據說隻那內三堂的天鳳堂、青鸞堂、金雕堂,這三個所在,用了兩年的工夫,才修建齊了。對於這鳳尾幫的主壇,除非是身負內三堂職司的,旁人全部無法入內。每年各地分舵,必要朝一次龍頭總舵,大開內三堂。可是所朝總舵的不下數百人,臨到龍頭幫主升壇受賀時,這各分舵舵主朝參總舵之後,沒有一個說的清那主壇是在甚麽地方,內三堂建在何處?

“因為各分舵隻要一到浙南,不論是東西南北,全有本幫的暗卡子、暗樁,專司接迎來人。來人一被接迎,自己就不許隨意遊逛,被送進分水關;到了開壇這天,耗到夜間一更時,由主壇派來的巡江快艇接送。所有的分舵幫匪全上了快艇,經過的水道,是一片漆黑,盡在那韋塘港岔裏穿行,忽左忽右,船行如飛,回環繞越,任憑怎樣精明的匪黨也迷了方向,難辨東西南北。須交了三更,才到達總舵,群匪肅聆龍頭幫主的一番訓誡獎勵的話,連朝龍頭幫主,帶參拜內三堂,通共不過半個時辰。跟著絕不許再停留,立刻被監視著仍乘原船往回下送。哪知來回所走的又是一種道路,跟來時迥然不同。船仍是疾快如飛,趕回到分水關,準交五更。

“這麽往返一夜,空有這麽多的幫匪,誰也說不出主壇究竟距離分水關多遠?這十二連環塢空知道是鳳尾幫主壇所在,除了本幫身在幫主帳下有職司的,誰也指不出究竟在哪裏,所以一班身為鳳尾幫下黨徒,對於幫主的主壇全說不清。至於外人,又哪能知道這裏的一切秘密布置呢?所以我想這十二連環塢縱然路徑探明,也不宜貿然往裏闖。雖說是我們能按著江湖的規矩送帖拜山,武維揚身為幫主,他定能按著江湖道的規矩任我們八十二連環塢。隻是人心隔肚皮,我們不知道他裏麵的虛實,他究有多大實力,手底下有多少的能人,萬一他懷了惡念,把我們困在裏麵,雖不至被他擺治住了,想脫網羅就不容易了。現在我所說鳳尾幫內的情勢的,也是僅僅耳聞,沒有目睹,所以我想這種傳說,難免有故甚其辭,添枝添葉的地方。我們總是親自踩探明白了,比較下手時略有把握。”

伍宗義把話說完,鷹爪王抱拳拱手道:“多謝伍鏢頭的指示,這十二連環塢的情形,也曾聽別的朋友指示過,與伍鏢頭所說沒有多大出入,不過大同小異。我也深知這天南逸叟武維揚手下頗多江湖道上的奇才異能之輩,不過事到如今,不能不以全力與他周旋,成敗二字,早置之度外。不過我也打算暫時以這石佛洞作為落腳之所,我們把東平壩的同門師友,以及各位賓朋,全集到這裏。我想趁這時,先把匪黨的總舵踩明,再行動手,這十二連環塢不踩準了,實在不宜往裏闖。天明派人趕回東平壩送信,請他們大家齊到這裏集合共議下手之策吧!”

第六十八回 索伏樁火靈針晴空作祟

且說鷹爪王對於十二連環塢這麽隱密,十分悵惘,神拳計筱川道:“堡主,我看這十二連環塢距離分水關未必有那麽遠,匪首武維揚是故弄玄虛,愚弄他手下弟兄,故意全迎接那朝參總舵的,把船隻多繞行一半路程。時當深夜,又有葦塘蘆**紛歧的港岔子,遮蔽了匪徒審察路線的機會,混亂了所行的方向,所以連那匪徒所說的水程遠近,實不足為憑。”鷹爪王道:“計師弟所說的很是,我也想先把裏麵大致情形探察一番,雖不能完全踩探明白了,也得稍知虛實動靜才好。”大家商量了一陣,有的主張先投帖拜山,鷹爪王卻說道:“這時再投帖拜山,隻怕匪黨們安心與我們為難,不肯就這麽容易令我們進十二連環塢。我們現在兩下裏已是各自張弓搭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任憑賊黨怎麽狡詐,我們隻可怎樣來怎樣接著了。”

說話間天色已經大亮,鷹爪王十分惦記著夏侯英,恐怕他落在幫匪手內,遂令甘忠趕緊去迎接。這位小英雄奉命到五龍坪去接應夏侯英,哪知走出沒多遠,已見夏侯英遠遠走來。正是得燕趙雙俠大俠追雲手藍璧的指示,投奔了這裏來,與甘忠中途相遇,領到獵人夏逢霖家中,與堡主相見,把經過的情形詳細的報與了堡主鷹爪王。鷹爪王對於夏侯英此番出力情形,十分嘉獎,反倒安慰夏侯英說:“那**孀陸七娘雖是走脫了,現時不足介意。留她活口在,將來到鳳尾幫龍頭幫主麵前,正好用她作口實,好折辱那天南逸叟武維揚,我們先把他問住了就好辦了。”

夏侯英更把自己無心中所得到的鳳尾幫情形講述,果然幫匪遍布各處,黨羽眾多。隻這雁**山前的情形水麵上一帶,幫匪就有數百名之多;船隻也是大小全備,聲勢十分浩大,絕不是平常匪黨嘯聚。所以本派前輩燕趙雙俠全是一再囑咐,請堡主要格外的小心,萬不可急切從事。當這位淮上大俠鷹爪王聽到燕趙雙俠已現俠蹤,自己此番領袖著淮陽派的門下踐約十二連環塢,是分生死存亡的時候,幸有本幫的幾位前輩,憐念淮陽派自開派以來,辛勤維護的清風堡綠竹塘,得有今日,實非易事,不肯叫江湖幫匪給挑了。所以全是不待登門拜請,全仗義出山,暗中來主持這場事,自己暗地稍覺安慰。遂又向金刀叟邱銘和江南鏢客等互相計議了一番。這時天已到了辰牌時候,大家一夜未眠,相繼梳洗了一番,彼此全覺得有些疲倦,遂先到門外散步,藉可疏散血脈。在清晨時一看這石佛洞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怡。伏獅嶺被片斷浮**的白雲擁護著,益增加了天然的奇麗:一簇簇的老樹參天,虯幹粗枝,濃蔭匝地,一處處一片片,如同天幕。這裏山花野草,生在嶺間,長在岩下,點綴著山林,正如俊秀的女人,又簪了兩朵鮮豔的嬌花,更形嫵媚。宿露未消,朝曦甫上,這峰嶺真是無邊的景色。

這時這位掌門人淮上大俠鷹爪王信步走上一段嶺頭,身旁隨了過來的,是那獵人夏逢霖和鏢客鄧謙、蔣恩波、計筱川,全是欣然賞玩眼前的奇景,立刻一個個精神煥發,把徹夜的疲勞全都忘了。指點著遠峰近嶺,又有這熟悉這一帶山勢的獵人給講說著,漸漸走上和伏獅嶺相對的一座孤峰。這已是附近最高的地方,也是這石佛洞最攬形勝的所在。眾武師也是各尋眺望之所正在賞覽著,忽的見從東南一片峰巒後,“嗡嗡”的飛起一對鴿子,振翅飛翔,越拔越高,越飛越疾,正在鷹爪王等一班武師的頭上天空,盤旋著不走。眾人因為有昨夜匪黨們所設的飛鴿遞信,未免全注了意。隻是稍沉了一刻,這兩隻帶著葫蘆的鴿子飛的興衝衝的,突的似乎躲避甚麽,如流星瀉地似的,雙翼猛斂,向一箭地外一座峰後紮下去。神拳計筱川急向獵人夏逢霖問遭:“夏師父,這峰後也有人住著麽?”

鷹爪王全神貫注在鴿子身上,沒理會旁人說話。這一聽見身後有說話的,回頭想看是誰問話,忽然一跟瞥見獵戶夏逢霖臉上突現驚疑之色,鷹爪王遂轉身來向獵戶道:“夏師父,這峰後定是沒有人家住了,這倒是怪事!這種情形無容細說,任誰都想不到這是絕說不下去的事。要是不掛葫蘆的鴿子,在這裏發現,也許是野鴿子,也許豢養鴿子的離這十裏二十裏全不足奇;隻要掛上風葫蘆,鴿子絕不再往遠處飛,夏師父是久在此山行獵,大概總得曉得一點吧!”鷹爪王這末一句話還沒說完,突聽得鏢師蔣恩波道:“咦!莫怪那兩隻鴿子那裏拚著命逃吧!你們看這頭大鷂鷹還真不小,大約方才就在雲端裏羈食,我們眼力差著,沒有看見。你們看,這是已經釘上甚麽,這就往下撲了。”鷹爪王等人順著這位蔣恩波武師手指處一看,空際果然現出一隻巨大的鷂鷹,在空中很慢的展著翅旋繞,鷹爪王道:“你們看,這隻鷂鷹下擊的姿勢,正合武功的幾種巧妙招式……”

這句話沒落聲,隻見空中這隻鷂鷹鐵翅一扇一斂,“颼”的向下紮下去。眾人深知這種鷂鷹全身帶來先天賦與的武功,隻要往下一撲,下麵不論是雞禽和小一點的動物,隻要被它盯住,就別打算選出它鐵爪去。不料事出意外,這頭鷂鷹疾如電閃的下撲,到距離那邊的孤峰僅有兩丈左右,突見那隻鷂鷹“唰唰”的鐵翅翻騰,連身軀在空中翻了兩個翻兒,“吱”的一聲慘叫,鷂鷹身上冒起一股子黑煙,鷂鷹猛的向空中鑽去。眼見得這頭鷂鷹的兩翅,全被黑煙一卷,羽毛紛紛落下,在空際被風吹得散漫在各處,這頭鷂鷹算是絲毫不能掙紮,往峰後落去。

這邊大家對於這頭鷂鷹死的太以奇絕,鷹爪王是久曆江湖,多經多見,隨向計筱川等道:“你們看這頭鷂鷹死得離奇,這峰後定有人潛伏,方才那兩隻帶葫蘆的鴿子,就是這潛伏峰後的人放的。他竟能用豢養的家鴿為餌,引這頭鷂鷹出來攫食,竟把這頭鷂鷹除了.他除這頭鷂鷹沒有甚麽生色,隻他用的這種暗器太以出乎意料了。”說到這向計筱川等看了看道:“你們看出他的這是甚麽暗器了麽?”計筱川搖了搖頭,那蔣恩波等全彼此相視了一陣,想想跟自己所知道的暗器不一樣,遂全答說:“見聞淺陋,實不知道這是甚麽暗器。”

這時散布在左近的幾位武師,全看見了這種詫異的事,全湊過來,爭相詢問,鷹爪王向大家擺手道:“不要喧嘩,那邊峰後定有人隱匿,我們倒要再看看,還有甚麽舉動。”當時獵人夏逢霖向鷹爪王道:“我們見聞淺薄,對於這種事真是見所未見,這是用甚麽傷的這頭鷂鷹,竟會連羽毛全燒了?”

鷹爪王道:“這種暗器已經失傳,這種暗器名叫‘沒羽無聲神火針’,這種暗器在江湖中是獨門的暗器,是當年滇邊金沙江下獨夫崗的通靈觀主、火道人崔鏡虛創造出來的。這位通靈觀主是專研究機械火器,僅火箭就造了好幾種。通靈觀主崔鏡虛也是俠義道之流,他造這些火器也是一分善意,專為克製金沙江上的兩股極具勢力的水寇。那時金沙江上的海盜,擾害商旅,積案如山,商賈受害的何止幹百。這種海盜對於行船全有過人的本領,在那風濤險惡的江麵上行船,如履康莊,如行坦途,搶掠水麵上的商船,縱然有時遇到水師營追緝剿捕,怎樣也沒有他的船行的快,出事之後,終被逃脫了。故此這位通靈觀主崔鏡虛要盡全力掃清這兩股盜匪,以便救濟商旅,這才苦心孤詣的精研出這種‘沒羽無聲神火針’。通靈觀主遂架著一葉扁舟,**漾在洶濤巨浪中專與這幹匪徒為難,隻要一見著這班海盜,就不容他再逃出手去。隻要一用這種沒羽無聲神火針,打在匪船上,立時燃燒起來。這種神火針打在哪抓在哪,一筒連打三隻,針形奇特,隻有半寸的鋼針,是有倒須鉤,隻要打了就無法再退下來。鋼針的後尾以及最烈火藥製成的箭身,形如一排犬牙,能夠穿行風力不受阻礙,二十四步見誰,要往船隻上打,十丈裏全不易選開。這位通靈觀主仗著這種沒羽無聲神火針,把這一班海盜製得望影潛形,金沙江上漸漸肅清。這位玄門羽士也閉觀清修,江湖道上再見不著這位觀主的蹤跡。想不到數十年後,依然見著這種暗器,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咱們要看看這通靈觀的後裔,究竟弄出甚麽把戲來。”

獵人夏逢霖和那計筱川等,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時忽見那峰後麵飛起了十幾隻白鴿,紛紛的在空際略一盤旋,四散的飛去,鷹爪王不由點頭自語道:“幫匪果然可畏,這種布置,稱得起老謀深算,一步也不走空招。我們昨夜雖把他秘密傳遞信息的總舵給他挑了,人家依然再接再厲的施為。這主持人定是個中能手,也許就是我說的那滇邊金沙江上獨夫崗通靈觀的火道人崔鏡虛的門下呢!”那小俠祝龍驤正侍立在堡主的身邊,遂問道:“他們用飛鴿傳信,為甚麽把那頭鷂鷹除去,是何用意呢?”鷹爪王含笑道:“他們用這種飛鴿傳信,裏麵盡是龍頭幫主那最重要的密劄,數十裏內,瞬息立至,所用這種信鴿,他們看得非常重要。恐怕傷損了信鴿倒沒甚麽,隻怕他本幫的密劄,落在外人手中,泄露了秘密,所以先把那隻帶葫蘆的放起,用它來誘天空鷂鷹之類。這種鴿子全是特練好了的,隻要聽見信號,立刻落下來,在地上故意設食引誘,隻要鷹往下一撲,立刻由潛伏在青稞子裏或是藏伏在叢林密菁裏的幫匪,把這種‘沒羽無聲神火針’打出來,絕不虛發。任憑多矯捷猛鷙的惡鳥,也逃不開這種火器。可見昨夜的四川雙煞,親來主持這種伏樁、睹卡,和這裏的獨夫崗、通靈觀火道人崔鏡虛的門下,全是江湖道上傑出的人才。我們既伸手,就得出全力來應付他,以免令他們狡謀得逞。”

這時小俠祝龍驤,聽堡主鷹爪王對於這裏暗藏鳳尾幫的伏樁暗卡子如同親見,可是並不趕緊排搜,任憑那幫匪這麽狂妄.也太看我淮陽派無人了,遂向鷹爪王說了聲:“幫匪欺人太甚!也太藐視我綠竹塘沒有敢動他的了。”鷹爪王冷笑一聲道:“祝龍驤,你以為我怕這幹匪黨紮手麽?你師伯不才.尚還不致那麽不濟事。你想幫匪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信鴿傳遞信息,他們必有周密的布置,豈容外人窺視他們的秘密?你這時前去搜查,不過是徒費手腳,於事無補。你可以去一趟,倒是搜查搜查幫匪散布的伏樁,可有甚麽跡象。”

這時聽說是祝龍驤有意前去到峰後查看,那江南兩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遂和韋壽民,金讓,彼此一使眼色,立刻由祝龍驤領頭兒,伍宗義等全跟隨著,各自展動了身形。仗著這一帶沒有甚麽行人來往,在白晝間可以任意施展輕功提縱術,輕登巧縱,點蒼苔,踏危石,各顯身手。眨眼間已到了那座孤立的峰下,齊轉過孤峰去,再一細看,隻見這一帶果然是亂石嵯峨,危石如筍的,荊棘荒草,高與人齊,把這一帶形成了一片沒有人跡的亂山,荒涼已極,哪有一人的蹤跡?這時僅距散放信鴿的工夫不大,哪知幫匪竟會隱匿得無影無蹤,真是怪事!這一來祝龍驤才知師伯果有先見之明,竟自料中了。這樣看起來,還是師伯多經多見,閱曆較多,知己知彼了。遂立刻和伍宗義等含羞帶愧的折轉來,到了石佛洞前。

鷹爪王向金刀叟邱銘笑著點頭道:“您看,他們空勞往返了呢!”金刀叟邱銘道:“匪黨難道在這一帶另辟了隱密的道路了麽?”鷹爪王道:“正如師兄所言,不僅這一帶有隱密的道路,連昨夜鐵佛寺前那片盆地的草屋中也有地道。不過我們沒有甚麽閑工夫,要是有工夫的話,我定能把他這幾條道路全挑了。不過是這種秘密的路,就是搜尋著,對我們沒有多大的益處。他這樣道路不過全在這眼前絕不會通到分水關去,故此我不願多耗無用的工夫,辦這種成則於事無補、敗則徒給幫匪們添笑柄的事。師兄想,是與不是呢?”金刀叟邱銘點頭道:“這倒是實情,我們要緊是趟進分水關去要緊!”這時那小俠祝龍驤等人折轉來,祝龍驤躲向一旁,還是韋武師向鷹爪王等道:“幫匪果然狡惡,真個的行

止狡詐。這種荒涼的山境,竟有他秘密的道路,實不可輕視了。”鷹爪王道:“這倒不足驚異,這是匪黨故弄狡獪;我們給他個見怪不怪,若似不見,諒匪黨也把我們怎樣不了。不過我們知道匪黨遍布爪牙,要小心謹慎,口頭上更須留心,須知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事機一泄,步步危機。我們雖無所畏懼,亦不可生輕視之心和驕敵之意,就不致自取其辱了。”此時一班少年武師,知道大敵當前,不容輕視,再不敢輕發狂言,使堡主擔心了。

鷹爪王向大家看了看,見大家全圍在身旁,遂向眾人一擺手道:“大家不必圍隨我,這裏絕不會再生事故。請隨便散逛散逛,有覺著疲倦的,請回夏師父家先去歇息。好在這白天沒有甚麽事,晚間咱再商量計議吧!”說到這向陪在身旁的獵戶夏逢霖道:“夏師父,這東山一帶,哪裏算是最高的地方?我要登臨一覽附近山林的全貌。”獵戶夏逢霖用手向伏獅嶺的後麵一指道:“堡主,這東山沒有甚麽最高處,隻有伏獅嶺後麵那道孤峰,名叫天柱峰,乃是這東山群峰最高處,別處峰嶺再沒有比它高的了。”鷹爪王道:“夏師父,你我一見如故,無須客氣。我們暫時還不能走,或者還許騷擾兩日,夏師父不用陪著我們,你盡管請便吧!我要和我邱銘師兄到天柱峰看看,還商量一點事,咱們回頭再談。”這位獵戶夏逢霖見人家有事商量,自己確是不便跟在身旁。並且已聽得這淮陽派掌門人親口說是先不走,還要在自己這住兩天,身為主人,得好好款待,遂轉回所居,去預備酒飯。

這位淮上大俠鷹爪王把獵人夏逢霖支開,更令一班武師全散開,自己哪是要找高處賞覽山的全貌,這種時候哪有那些閑情逸致?鷹爪王是別有用心,自己想匪黨利用這東山一帶的天然形勢。自己來到這裏,雖有燕趙雙俠暗中傳信,說是這分水關就在這雁**山下,這信息來得也過嫌空洞。雁**山,地勢遼闊,沒有準確的標記,哪容易就趟進了十二連環塢的門戶?故此鷹爪王思尋東山的高峰,以便細察這一帶道路的形勢。金刀叟邱銘已明白掌門人的意思,兩人不言而喻,態度安詳,絕不帶搜索敵蹤的神色。金刀叟邱銘還故意的指點著前麵所有的樹木山林,談笑如常的往前徑奔伏獅嶺。

鷹爪王知道師兄金刀叟邱銘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不用再向師兄明說,越過伏獅嶺,已到了天柱蜂下。這位淮上大俠鷹爪王一測度這座天柱峰的形勢,見下半段有隆起的崗嶺重迭著,借著這種地方往這聳起的峰上攀登,絕沒有費甚麽事。趕到離著頂端還有十幾丈,這兩位老英雄,各把輕功提縱術施展開,“颼颼”的輕如狸貓,快似猿猱,眨眼間,已經全到了上麵。從下麵往峰上看,隻看著上麵峰頂尖聳之處,幾乎無法立足,可是真到了上麵就不是下麵所看的情形了。上麵有參差不平的峰頂,足容四五個人立足,隻是站在上麵往遠處一看,就知自己這次全沒料對。這座天枉峰確是東山最高的地方,不過往東邊山這麵看去,往哪裏看哪裏有擋著眼的屏障,僅能看到亂山起伏,荒草荊棘,隱蔽了一切道路。打算從這裏看到江心,是絕不會看到。形勢全是天然的險惡,從高處看著,不斷的有毒蟲惡獸竄出來,莫怪那般獵戶守著他所居這麽近的地方,依舊不敢往裏趟,足見這裏十分難走了。

鷹爪王點頭道:“好吧!就這樣辦了,隻是我萬師弟和鍾師兄這兩路怎的這時還沒趕到這裏集合,令人懸念。”金刀叟邱銘道:“師弟,這倒不用替他們懸念。萬柳堂、鍾岩兩弟兄非比他人,各人武功造詣,全有獨到的功夫。他們二人萬無失閃,雖是到現在沒趕到這裏,可是就許各有所遇也未可知。我想隻要稍得頭緒,看看我們在哪裏落腳合宜,這裏若是所有的人全到了,還無法容納了。我想夏侯英既已傳燕趙雙俠的話,令我們可以到九靈宮伏魔道人那裏集合,九靈宮很大的地勢,我們在那裏倒方便得多。再說這位伏魔道人是武林中的怪傑,非比尋常,我們既來到雁**,理應拜望。我看如若萬師弟、鍾師弟趕到,我們就移挪到九靈宮吧!”鷹爪王道:“我想九靈宮早晚是要去的,隻是在沒偵尋出幫匪巢穴之前,我王道隆羞見武林同道,咱們就這樣辦吧!”大家計議妥當,隨即各自隨便歇息。鷹爪王和金刀叟邱銘等有內功的,全是凋息養神。

在這一天的工夫無事可敘,趕到了晚間,大家早早用過飯,各自結束停當,是兩人一撥,各帶隨手兵器,紛紛的從石佛洞起身,按著掌門人指定的地方去安樁、下卡子。鷹爪王請師兄金刀叟邱銘和老鏢師鄧謙,往五龍坪一帶,沿山路接應小弟兄們以防失閃。自己偕太極柳逢春和神拳計筱川,巡查石佛洞這裏鄰接邊山的一帶,也可以接應埋樁下卡子的。這一帶難免有幫匪中勁敵,弟兄們一個接不下來,栽跟頭還是小事,隻怕打草驚蛇。這次一把幫匪等鬧驚了,往後就不易再想從這裏下手了。所以隻要一動他,非把他拾下來不可;若是容他再從咱們手中逃出去,咱們就算完全失敗了。

第六十九回 走絕壁鷹爪王懸崖試身手

到了晚間才交初更,紛紛按著指定的地方出發。這位堡主鷹爪王看看一撥撥的全從獵人家中出發,自己最後才偕太極柳逢春、神拳計筱川起身。這時月光還沒上來,這一處處的峰嶺重迭,高低錯落,在那峰腰嶺畔,盡長些枯樹蓬蒿,被風搖動,顯得鬼影幢幢。這位鷹爪王和太極柳逢春、神拳計筱川是沿著石佛洞邊山一帶往前去。隻是這條山道,就是白天全輕易見不著行人,何況在深夜?鷹爪王向柳逢洚春和計武師等道:“三人在一處走,容易露形跡,我們還是散開了走好。”說到這,用手一指前麵那片叢崗,向柳逢春、計筱川道:“你們弟兄從那邊過去,那邊雖是寂無聲息,我們也得提防著幫匪或有伏樁潛伏在近處。我從這邊這片叢莽密菁間過去,咱們回頭搜尋完了,仍在這裏聚齊好了。”太極柳逢春和神拳計筱川兩人,哪敢違掌門人的吩咐,立刻和鷹爪王分道揚鑣,各奔指定的路線蹦下去。

且說鷹爪王哪是想在這石佛洞一帶搜尋,他是因為這次和鳳尾幫結怨,傳俠義柬,普請淮陽派同門及武林同道與鳳尾幫一決雌雄。更有西嶽派俠尼慈雲庵主,與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聯袂下浙南。俠尼因行程不便,分路而行,自己親率一班同門已遇許多阻礙,才來到東平壩,竟自無法伸手動鳳尾幫一指。

這鳳尾幫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實江湖綠林道傑出人才,此次竟以全力對付自己,連遣本幫個中能手,四路邀劫。自己雖沒容匪黨占了便宜去,可是自己空有這班俠義道,竟不能越雷池一步,自己這就得算栽。真要是不能憑自己的本領踹進鳳尾幫的老巢總舵,自己還有何麵目再掌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門戶?

雖有本派中的前輩,及歸隱的師兄弟主持,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等待他人打開了道路才敢動手。所以今夜要破出死去,要探一探這鳳尾幫的總舵門戶有怎麽嚴密厲害,所以把一班門下及助拳的全分派在五龍坪到石佛洞一帶,叫他們在這一帶埋樁。又有師兄金刀叟邱銘等接應,縱遇幫匪,諒無危險,再說又準知道燕趙雙俠定在這一帶和幫匪暗中較量著。

這弟兄兩人,雖是不肯和自己合為一路,倒也深合自己的心意。因為燕趙雙俠弟兄兩人性情非常古怪,就是他們弟兄兩人誰也不聽誰的話。大俠追雲手藍璧,每逢遇上事,二俠絕不敢問,任憑多麽紮手,他也自己擔當,絕不從他口中說出叫二俠矮金剛藍和相助,二俠得自己設法探查,自動的伸手暗中協助。矮金剛藍和設或伸手略遲,事完之後,必受兄長的譏誚,說是憑燕趙雙俠手底下的事自己辦不了,要另仗武林道伸手幫忙,多使燕趙雙俠的威名掃地。矮金剛藍和也是一樣的脾氣,不論多難的事,也不肯明著說給追雲手藍璧,要憑大俠自己的本領自己偵知。可是沒有事的時候,遊山玩水總是在一處。這弟兄二人,不論多近的人你想明說托他幫忙,他絕不答應。可是你若要讓他知道了值得他弟兄伸手的事,不請自來,功成身退,絕不受人請托,絕不為人役使。鷹爪王這次事,深知他弟兄的性情,不過本著門規,不得不下帖。他們弟兄要暗中協助,倒正合自己的心意。若是跟自己合到一處,你跟他商量甚麽甚麽別拗。那一來自己身為掌門人,於自己威信上也不好看,故此很願雙俠這麽自己行自己的,彼此全免牽製。

鷹爪王見數步外有一排榆木,枝葉很是茂密,自己乘著一陣風過處,草木發聲的當兒,腳下輕輕一點,已經騰身而起,躥到叢樹間。略隱身形,聽了聽沒有別的聲息,遂猱身躥到一株較高的榆樹上,身形隱住。找那較粗的樹枝,用鷹爪力的手法輕輕一揮,哢嚓嚓一聲暴響,這段巨枝竟折了下去。這種荒寂的地方,這種巨聲傳的極遠。鷹爪王伏身在樹帽子裏不動,聽了半晌,下麵依然沒有聲息。鷹爪王暗暗詫異,這地方分明有幫匪的巢穴,可是這種巨聲,半裏地內不會聽不到,怎的會沒有一點動靜呢?鷹爪王不敢盡在這株樹上留連,恐怕易露形跡,悄悄的從樹帽子裏撥著枝葉,一飄身落在樹根下,錯開四五步,又猱升到一株榆樹上,咯喳咯喳的連扔下三四根粗枝去,全砸在荒草上。

稍沉了片刻,這次卻有了動靜,隻有在一叢茂草中,竄出一條黑影。在先看不出甚麽來,隻見這條黑影,颼颼的在草際穿行。不一時已看出來了:乃是一獵犬,身形龐大,目閃金光,巨齒森列,穿行草際,十分矯捷。鷹爪王一望知是西北邊疆產的獵犬,非常的厲害,這頭比陸家堡的那隻巨煞還凶惡。這時那頭巨犬,稍一盤旋,竟自直撲到鷹爪王存身的這株榆樹下。稍一仰頭,嗅查!似已知道樹上有人潛蹤,往後稍一盤旋,竟自向樹上猛撲來。鷹爪王深知這種獵犬十分靈猾,隻要發現生人的蹤跡,它是不得著這人不止。鷹爪王悄悄運足了力量,睹準了這頭巨犬往樹上一撲之勢,一株榆樹巨枝砰的整砸在這頭獵犬的頭上,嗥的一聲,立刻暈在地上。

鷹爪王趁著這頭獵犬伏在地上不能動轉的當兒,自己把這頭獵犬竄出來的地方看清了,默默記好了形勢。心想他這不過是有雁**布防設伏的地方,這裏相離他巢穴尚遠,我就是把匪黨誘出也不易就把十二連環塢的巢穴全踹出來,何必和他作這種無謂的糾纏,現在已察明他巢穴所在,早晚收拾他不遲。自己打定主意,防備匪黨狡猾或要追躡自己後蹤,以進為退,從榆樹上縱身下來,反往回下退出一箭地來。原本那座孤峰是在正南,自己反翻著一處處聳起的崗巒,斜奔東南再繞過來。可是從叢莽密菁中察看,隻是那孤峰那裏,竟又閃出三對金光,颼颼的隻在自己方才停身的榆樹林中亂竄。鷹爪王不禁自己點頭歎息,匪徒的心思周密,處事頗精審。這種情形,要置身正途,何愁不能成名露臉!自己幸而見機早早的抽身,算是沒被匪黨們牽纏住,自己若是不早早撤身退下來,饒見不著匪黨的麵,反倒被匪黨製住了。應付這班幫匪,絲毫不得放鬆,有一點輕視他的力量,就要為他所製。

鷹爪王察看完這一帶的情形,知道不運用神技,絕難察明這麵的情形。此時真是一身是膽,把一切危險全不顧,定要一窺究竟。把身上稍行收拾利落,看準了一處懸崖峭壁,比較著凹凸處較多。自己凝神提氣的把氣納丹田,抱元守一,立刻氣達四梢,六合歸一,這才從那飛突出的崖頭,往下攀緣著蒼藤老葛,腳點危石,立刻順著這段危崖下來。仗著身輕手快,幾次登到布滿蒼苔的崖石上,堪堪失腳,全被自己運用非常身手,把身形隱住。仗著有重如泰山輕如鴻毛的火候,才能盤到二十多丈的懸崖下。趕到了懸崖下麵,隻見著足處,是一片山根子的石梗,寬不過丈餘。沿著這片懸崖,橫下裏有二十餘丈,還有間斷的地方。往前過了這丈餘的石梗,就是一片蘆**,有的地方盡是水,有的地方就是泥淖,深淺難測,

鷹爪王把這段石梗子全踏勘了一遍,別無山路,是一塊天然的絕地。這種能生蘆葦的地方,水絕不會深,可是多為泥淖,自己又沒有水衣靠,哪能冒著泥淖往前察看,更兼懸崖上已看清,這段險地與陸路多半隔絕,雖是沒親眼察看過,就形勢上判斷,也是條死路。幫匪從這裏能出入的諒沒有幾人,要憑武功走這條險地,非有超群絕俗的武功本領,絕難在這裏出入。他們或者用小船送到蘆**較深之處,或者識水性,並知這一帶蘆**的深淺虛實,還得有上下懸崖的秘密途徑,不然就憑平庸的幫匪,也不易從這裏走,自己也不是準知道這裏是能走不能走,要往前踹一步算一步。先折了一根枯樹枝,到那蘆**邊上往泥水中試了試,這裏雖沒多深,但是下麵二尺深的水下,尚有淤沙。

鷹爪王細看這孤汀上沒有多少被人踐踏的痕跡,足見這一帶倒實是沒甚麽人經過。遂順著這片孤汀往前走來。先前在石梗上看著好似沒多大地方,並又有一叢叢的荒草遮蔽著。這時親自到上麵一看敢情是一條狹長的孤汀,足有一箭地長。鷹爪王再往前麵走時,隱隱聽得唰啦啦的一片水聲。

自己停住了腳步,側耳細聽了聽,不是風緊浪疾,水流澎湃之聲,實是風船乘風破浪的聲勢。這孤汀上因為四不著陸,在這麽荒僻的地方,沒有人跡,上麵雜生些荊棘蓬蒿與不成列的樹木,走在這裏真得說是一身是膽!時時腳底下有蟲蛇亂竄,不走到盡頭,不容易看清了水麵上倒是怎麽個形勢。象走在這種絕無人跡冰山荒島似的,絕不用再行戒備。可是鷹爪王因為自身走入這種四無憑藉的地方,反覺處處可以遇伏了。因為地方越是荒涼,越沒人注意,聰明人往往利用到這一點,因為小小疏忽,竟致牽動了大局,從古至今,這種事很有些次了。

鷹爪王想到自己能冒奇險來探虛實,焉能保準鳳尾幫幫主天南叟武維揚不想到這裏。可是這全出於自己的意料,不知自己這次估測的是否相近,或者這裏竟真個荒僻無人的絕壁也未可知。自已有疑心的地方,一路往前踹來,身形仍是隱蔽著,眼看離這孤汀的盡頭路隻剩一段半弓形的地方,才披荊拂草,往外縱身,突聽得左側有了人聲,鷹爪王不禁一驚,不由得暗歎:好厲害的天南逸叟武維揚,他居然也惦記到這種地方了。好!我王道隆倒願意跟這種有勇有謀的英雄,較量一下子,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鷹爪王在這孤汀上,突然發現左側有了人聲,自己既驚且喜。驚的是鳳尾幫幫主武維揚,果然有過人之才,竟能在這任何人不注意的地方,安樁設伏,足見他這十二連環塢非同泛泛了,喜的是自己不顧危險,於深宵中,鼓勇闖到這斷絕人跡的地方,不虛此行,自己總算沒白下功夫。自己躡足輕步,從孤汀右側,橫穿荒草往左側走過來。沒走出荒草,聽見五步內兩人正在講著話。分撥開荒草一探身,隻見是一隻小快船,停泊在水裏。直到近前才能看見船身,這隻船停的地方,是這孤汀左側凹進來的一個小灣子。前後有江葦遮著,不是船上人發話出了聲,就是走在這裏,也不易發現。鷹爪王側耳一聽,隻聽艙中一人說道:“咱們才喪氣呢!偏偏派這麽個好地方,這十天幹賠錢吧!這裏也不知守他娘的甚麽?埋樁沒聽說過埋到這種地方,隻好等鬼吧!”又一個半啞嗓音,語聲嘶嘶的,說道:“哼!等鬼,你當是說著玩哩!我告訴你,真的留點神,方才我在後稍小解,看山根那邊忽然矗天矗地的一個大黑影子,嚇的我趕緊跑回。這個地方真要命,早晚就許叫鬼料理了,老齊,你說是不是?”

那聲音嘶啞的匪徒答道:“得啦!好在不是永遠監禁,把這十天熬過去就完啦。咱們也別過於大意,萬一有一點風吹草動,咱們吃不了兜著走。你沒聽他們說嗎?這兩天連著出事,總舵上已經連下劄諭,調集派出去的總舵各香主,全得即日趕回總舵。並且連下了三次轉牌,令各路分舵,以及巡江十二路舵主,嚴守門戶。如若何處放進一人,即惟該處舵主是問。我們也別太看兒戲了,咱們擔不住一點風火,是不是?”那個夥伴道:“你不用囑咐我,這種地方外人進不來。別說懸崖上麵也是沒有人跡的地方,並且石佛洞那也安著卡子,除了飛鳥,任甚麽也過不來,你不用瞎害怕!”那個匪徒道:“那也不能看那麽牢靠,我聽人講《三國演義》的,鄧艾渡陰平,那種地方人家怎麽一樣的從那偷入呢?”

這時鷹爪王聽清了這條巡船上,隻有兩個匪徒,鷹爪王腳下一點,已飛登到這隻巡船上。堡主輕身提縱術實有獨到的功夫,憑偌大的身軀落在船上,船身紋絲不動,艙中人絕無絲毫警覺。自己在船舷的小窗往裏一看:在小小的板鋪上,放著一個小方桌,上麵擱著酒瓶子酒杯,有許多殘肴剩菜。一個已經斜歪在板鋪上,一個也紅頭漲臉的。那個歪在板鋪上的說話也不清楚,模模糊糊的說,“你把這群空子也太看的重了,他們也配比那古人,那是多大人物!這群雞毛蒜皮的,還有那麽大本事咧……”底下的話已說不清,鷹爪王看這裏兩個醉鬼的情形,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武雄揚空有心機,用了這麽兩個酒囊飯袋,終是無用,這種東西更感可惡。悄悄到船頭上,見船頭上放著鐵錨,遂輕輕把鏈子摘落,把鏈子纏在鐵錨上,隨即腳點船頭,飛縱到岸上。回轉身來,雙臂用力一掄。要知道這隻鐵錨重有六七十斤,這一掄起來,不下五六百斤重,這裏雖是水淺,底下可盡是泥沙。那鐵鏈條被往外一拋之勢,已經散開,這時僅剩鏈條的尾端,被一片江葦拖在外麵。當時這種聲音非常大,船上的兩個醉鬼被驚得跳了起來。

兩人全把酒意嚇醒了,兩人慌忙中各自抓起一把刀來,往艙外闖。兩人雖是酒意醒了,可是頭腦沒十分清。這時鷹爪王已經把身形隱起,這兩人在船頭上東張西望,任甚麽也看不見,不禁又疑鬼疑神起來。趕到船頭才看出鐵錨沒有了,隨即前後找了一陣,還是那個啞嗓的說道:“別鬧!方才的聲音像是左邊,你看水波紋還沒全靜了,咱把船**到那邊看看去。”兩個醉鬼竟把船**向左首。

鷹爪王把這帶形勢看清,自己要冒著危險,等候再有船隻經過。隻要來船在六七丈內,自己運用輕功絕技,“蜻蜓三抄水,燕子飛雲縱”的功夫,飛登來船,倒是看看這奇險之境,到底是不是十二連環塢的門戶和分水關的所在?

第七十回 追盜跡堡主初會小龍王

鷹爪王想自己蹈危履險來到這孤汀上,若是沒有船隻經過的那也講不起,隻好把那兩個安樁的醉鬼先收拾了,任憑他怎樣網羅密布,我自己撐船,也要蹦一下子。鷹爪王打完了主意,等了好一會子,心裏未免焦躁,自己才要轉身去,找兩個醉鬼的晦氣,耳中忽聽得一陣水花撥動的聲音。循聲察看,雖沒看著船影,已準知來船是既沒張帆,又走的不快,果然跟著從一道岔子裏衝出一隻船來。來船雖則船身不大,統計不過三丈左右,卻是隻跑長途的海船,頭尾翹起吃水不很深。船頭離水麵是有四尺,船頭阻、水力極小,這種船走起來亦極輕。鷹爪王一看船頭,還是往裏紮來,在船頭艙門的旁邊船板上,插著十幾柱已燃剩一半的香。這船麵上一插香陣,這更明示人這是鳳尾幫的船隻無疑了。

這隻船上一共是四把槳,一個掌舵的,船擦著這岸旁過去。鷹爪王此時並不發動,知道他們往死路走,一定仍然折回。容這隻快船過去了一會,隨即穿著叢草蓬蒿的原路,往回下躡著這船的後麵跟下來。離那下卡子的地方不遠,隻見這新來的巡船竟停在了那兩醉鬼泊船的地方。船中走出一人,很帶著忿怒的向木船的水手道:“天生下流的東西,平日還發恨抱怨,說是空在本幫效力,香主們竟不肯多提拔提拔他們,甚麽朝中沒人難作官啦!又甚麽近水樓台先得月啦!種種無情無理,不是恨香主不重用他,就是責備弟兄們沒有義氣,臨到拿公事一考察他,立刻就得現世。你們看,這是叫他到這裏安樁下卡子,這哪是設卡子,不過是到卯應差。夠時候身不動膀不搖,風篷扯起,到總舵交差,這跟養老院差不多。真想進福壽堂可惜不夠那個材料,你說這兩塊骨頭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看,他……”

這種蘆笛作號令一定得用很多了,這種蘆笛既得苗疆上的人做,還得會使用,不然聲音吹出來,隻有尖銳刺耳,沒有洪亮悲壯,並且聲音也不能及遠。這鳳尾幫既能用它作號令,這種蘆笛一定使用的極得法。可見他這鳳尾幫中網羅的三山五嶽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傑,人才濟濟,未可輕視了。這時這祁舵主的蘆笛一響,那蘆葦遮擋的匪船,竟跟著嗚嗚的連接了兩聲。稍沉了一刻,一陣水花激動的聲音,那隻小船,從蘆葦中穿過來。船頭剛從蘆葦露出來,船頭站著這個醉鬼竟作驚詫的聲音“咦”了聲道:“祁舵主到了!”見他在船頭上一低頭,左臂往下一沉,右臂一橫,以幫禮參見過。在他行禮的當兒,前梢搖櫓的也趕過來,到船頭上照樣以幫禮參見祁舵主。這位巡江舵主冷然發話道:“你們弟兄倒是十分辛苦了!咱們不管別處,隻說咱巡江一十二舵,要全能象你們弟兄這麽勤勉巡查,報效幫主,鳳尾幫哪會不萬世永昌?你們船離開下卡子的地方,可是發現甚麽可疑的事麽?”

兩醉鬼被祁舵主這一逼追問,對於方才的事,不說隻怕掩飾不下去了,隻得說道:“舵主您來的正好,我們今夜遇見點稀奇的事,真莫名其妙是怎麽原故?我們奉令在這裏下卡子把守這東山嶺絕壁懸崖,也就在半個時辰頭裏,我們弟兄才要看完這一帶沒有絲毫動靜,我們遂到船裏倒替著歇著。哪知還沒坐穩,就聽砰然一聲,左邊葦蘆那邊似有極重的東西落在水內。我們出艙看了半晌,哪有甚麽跡象。方要把船**開,一起錨,這才知道,敢情船上鐵錨,不知甚麽時候被人盜走,這不是怪事麽?並且這鐵錨上還掛著一條很長的鐵鏈子,連鐵鏈子被弄走的,我們又沒睡著,哪會一些聽不見?找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那巨聲就是這鐵鏈落水的聲音。我們把船**過去一看,隻見鐵錨已沒入水中,鐵鏈的鏈端掛在蘆葦淤沙上。我們往外起這隻鐵錨,不知怎的,竟牢牢紮在了水底。費了好大的事,才從水底拖上來,把我們兩人一齊累一身臭汗。舵主,我們素日最討厭人家疑神疑鬼,隻是今晚的事太以邪門,任憑雀鳥飛過也得有個影子。這種絕無出入道路的地方,一邊是懸崖飛壁,一邊是沒有船走不了。這種地方,就是有多好的武功,也不容易出入。再說雁**上也有咱的暗樁,誰那麽膽大,敢來試這種出入九死一生之地?我想這實在有點說處。祁舵主,您看我們哥倆真夠晦氣的,甚麽事全叫我們遇上。”

當時這兩個匪徒一聽到這祁舵主交派出這番話來,也覺自己所遇,或許竟是敵人,隨即向祁舵主道:“我們適才所遇,過覺蹊蹺,現在想起來,也不敢說準是怎樣個路道了。舵主放心,我們從此再不敢疏忽。”祁舵主道:“你們謹慎扼守這道卡子,任憑出了甚麽差錯,與你無幹,你們要是過於疏忽,隻怕被總舵上查下來,莫說你們擔不起,連我們也吃不了兜著走。”這位祁舵主交派完了這番話,那兩個匪黨再不敢辯別,唯唯稱是。

那祁舵主隨從艙中取出一束小旗、幾個紙包,一隻極大的布袋,全放在了兩醉鬼的船上,隨交派道:“這是從總舵傳來的,令交給東山暗柱。五麵繡旗,全要限明日午刻傳到樂清東平壩陸路各關卡。隻要有淮陽派下來的人,就要用信鴿飛報主壇注明了他們落腳的地方,不得有誤。這其餘的,全照劄諭行事,你們在日出前,到飛壁懸崖下用信號通知他,自有人下來接應。”當時這祁舵主一說出這番話,暗中潛伏的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暗自慚愧。自己認為天險之地,雀鳥難登的地方,人家依然有上下之路,足見拳經上所說“驕敵者必敗”,自己雖是已在武林中成名,亦不可忽視他才是。

鷹爪王思索之間,那祁舵主已經掉轉船頭,循來路往回下走去。這一回船,因為風向已對,船上水手已經商量著扯風篷,跟著緩走,已把風篷的引繩放好。鷹爪王見水手們正在收拾著一切,不便往上欺,自己仍然暗中隱著身形,遠遠跟著。自己忖度著,無論如何,不能叫它離開這座孤汀。這時已離港岔還有十幾丈,忽見船上的風篷扯滿,一兜上風,船行漸快。先前使槳的水手隻剩了兩個,一個在船頭上,一個在後檔,一手引風帆的引繩,一手把舵。鷹爪王一看,正是時候,雙臂一攏,一殺腰,腳尖輕點,用“八步趕蟾”的絕技,颼颼的身形從蓬蒿中穿出。如一縷輕煙,起落如飛,已落在船後的舵上。全仗著身形輕快,船上掌管風帆的匪黨,竟絲毫沒有覺察。這種海船的船頭和船尾,全翹起的比較平常船高,鷹爪王稍一矮身,即可隱住身形。

這道港岔子水麵極寬,水流還疾,這種海船,上麵張帆,又沒裝載貨物,船量極輕,可是水的阻力極大,船身衝浪頭走,嘩啦啦一片聲喧,船身被浪激得不時顛動。可是這條水路有許多支流貫著,隻有每經過一處,有支流的地方,本船上必要連響兩聲蘆笛。連經過三處,鷹爪王已經明白,這定是幫匪在這水路也安著暗樁,這裏麵必有下卡子的小船把守著。若是外來的船,隻要不響信號;想往裏走,隻怕不那麽容易。自己正盤算著,猛見船走處眼前豁然展開,北麵是一叢叢參天古木。借著星月之光看去,大約很深很廣,直到水濱。南邊是一片竹林,被風搖曳著,竹梢相碰,成一片清脆之聲。這兩邊的天產把這條水路形成天然的門戶,水麵寬有五六丈,那竹林深處,還似乎閃出一點黃光,看著分外紮眼。因為這一帶經過的地方,絕不象鄉民住居的地方,可是本船上蘆笛起處,那竹林的一點黃光,倏然斂去。

鷹爪王此時把一身的安危已置之度外,見船走得更較前慢了些,隨聽得這船上蘆笛連響了三次悠長的聲音,船走進了兩麵濃陰夾峙的水路。這鷹爪王在船尾舵上略長身察看,隻是提防近在眼前看帆守舵人。那前麵有船艙擋著,隻能看兩旁的景物,別處全看不見,突的這隻船唰啦的把篷帆落了,船又往前行了丈餘停住。

鷹爪王突的一驚,再一看眼前的形勢,就知要有事故。因為剛一進這兩邊竹木夾峙的水港,水麵寬下幾達十丈左右,哪知眼前的情形一變,竹林叢樹前竟自多了一片蘆**。當中行船的地方,將將的能容兩隻船並行,有較狹的地方,還走不開兩船。這裏船一停住,隻見水手們全從後艙裏走出來,分別左右兩船舷站立,另有一名水手從艙裏拿出一束已燃著的香來,到船頭上把那已快燃盡了的香頭子全拔去,扔在水內,一根根的把新燃的香全都換上。鷹爪王見他重布香陣,這一定是到了重要的所在,得用這種香陣表明是幫中船隻,免生誤會。

隨說著,跟著就見那四隻查驗船中,有兩隻已然移動,抄著自己船頭一左一右雙抄手式過來。這船上全有亮子火把,隻要這兩船繞到船後一封麵,鷹爪王藏身的所在,哪會不被發覺?鷹爪王一看,事已擠到這不動手是不行了,一長身,就先行下手。就在這時,聽得腳下有輕輕低微的聲音說:“別動!”二字,鷹爪主一驚,往下一矮身,跟著船旁的水花一翻,水麵上無故的波浪翻騰。

且說鷹爪王已預備要先下手為強,自己不能隱身,也不能就這麽空手而回,多少要料理幾個匪黨,也好歸去見一班門下。就在自己一轉念之間,身後水麵黑影中有人低聲發話。鷹爪王是久經大敵的江湖道,哪會聽不出是敵是友。遂趕緊往下一蹲身,隻見船邊的水花一陣翻騰,唰啦的水皮下似有巨魚似的,似箭頭子似的,如飛的往北邊過來巡船的船頭撞去。這時水麵上的燈光照得閃閃作光,哪會看不見?這時已被來船所見,大喊:“水中有奸細,舵主,快堵截!”這一聲喊,所有船上全聽見,這時北邊過來這隻巡船水手們更是身手靈活,使船的手法絕妙。立刻啪!啪!啪!輕槳反撥船頭,一打旋,船頭抖轉,往回下就趕。右邊那隻船也折回去,所有火把全探到水麵上,水中這個巨魚遊得更快,竟擦著那龍口樁主船的船旁過去。這位驗船的舵主喝了聲:“下水追。”跟著撲通撲通地連跳到水中四名匪徒,衝波泅水的追了下去。

第七十一回 午夜探賊巢鷹爪王暗勘船塢

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一心探查入十二連環塢的道路和幫匪的虛實,蹈危履險,隱身匪船舵尾。船抵龍口樁,守樁幫匪欲以燈光查驗歸舵船隻,鷹爪王形跡勢將敗露,不料暗中有人示意,令飛升桅頂,水中更有人惑亂幫匪耳目。鷹爪王遂翻上了後梢,連用輕功絕技“一鶴衝天”的輕功,雙臂往上一抖,身形淩空拔起,身軀擦到船桅。氣微微一沉,身軀往下一沉,雙臂把桅竿捋住,哧哧的直盤到頂端。這才用右臂腋挾住船桅竿頂,右足往桅竿上一蹦,把身形定住,趕到再看那人,已隱入蘆**中。這時那匪黨們互相指點談論,一片聲喧,哪想到暗中已有人作了不少手腳。鷹爪王寄身在高處,往遠處看了看,隻看那遠處黑沉沉的港岔縱橫,形勢險惡。

哪知工夫不大,喧聲又起,跟著見水花翻滾,衝的水紋起了兩道人字的縱紋,還是真快,一會的工夫,已到了近前。水中追趕的四名精通水性匪黨,內中有一名水性最好,離著前麵的這水花隻差著兩三丈,立刻兩下裏已經全到了這幾隻船的附近。這時那名匪徒,往水麵上一探身,立刻向他們匪船首領招呼道:“舵主,水中大約是條江魚,舵主,拿暗器擲它。”

那船頭上人被這話提醒,立刻把鏢箭全掏出來,哧哧的鏢箭齊發,立刻向水中打去,哪知暗器全白發了,那片水花竟自向下一沉,再往上冒,已出去有三四丈。跟著這班追逐的船也折回來,這時全聚攏來,立刻向舵主道:“我們這真晦氣!想不到今夜竟被江魚戲弄了個夠,這絕不是奸細。要是奸細,他已到了分水關附近,竟絲毫沒有耽擱,跟著折回來,我看還是讓它逃生去吧!”那龍口樁守樁舵主,看了看情形,點了點頭,隨向巡江祁舵主說道:“今夜居然這種麻煩事全讓我們趕上了,祁舵主,你既是歸舵,你就請便吧!”

好在鷹爪王是不用從道路上辨方向,僅看天空的星宿,就能把方向看得不爽毫匣。約又走出有裏許,隻見前麵黑壓壓的,湧起一片片山頭,橫阻水麵。這隻船漸漸放慢了,越來越近,這才看出高起水麵的是一處探出水麵上的一座孤嶺。雖在暗夜中,已看出阻擋水麵的孤嶺,竟由人工和北麵的荒山切斷。這座孤嶺,當中形成一道門戶,從兩旁蘆**又成了兩道支流,連來路成為四道水路。這時本船上祁舵主站在船頭,嗚嗚又連響了三遍蘆笛,跟著就見從迎船麵的船頭上,射出道黃光,光華極強。鷹爪王大吃一驚,忙用卸骨縮形法,把身形縮作一團,提防著那迎麵的孔明燈,光華往高處一掃時,不致為匪黨發觀了自己的形跡。

幸而上麵的燈光並沒有往天空揚起,竟向水麵船頭上射來,略一照射,旋即斂去。跟著船頭上吱吱連響了三聲胡哨,鷹爪王以為從嶺門定有船隻放出來,哪知在兩邊支流,和自己船左右一陣水花潑動,如飛的撞出四隻快艇,來到本船切近。相距五丈,全都用輕槳倒著啪啪撥水,把船全定在水麵。水手們使船手法,實在特別的靈巧。船停住以後,立刻船頭上站定一名穿水衣水靠的匪徒,一手提著分水蛾眉刺,一手舉著一麵小旗,由迎麵左右水岔子出來的快艇上有人發話道:“來船報萬。”這位祁舵主仍然把自己的所曆的番號,報了萬兒。那來船的掌管船隻人道:“我們奉分水關香主的諭令,在今夜到分水關報到的,全得由本舵上驗關後,才準歸舵。”當時這巡江舵主答了聲:“請依幫規調驗。”當時由迎麵水岔子過來的兩快艇往前欺近了巡江船,由船上的兩首領跳上船來,把這隻船前後以及艙中生驗看一遍。在這兩頭目一登船時,後麵蘆**中出來那兩隻艇,已露出嚴厲監視之態。隻見兩快艇上每船上是四名穿水衣,油綢子蒙頭,手執三股漁叉的匪徒分站在兩船上。船頭上是一名頭目,左手提鬼頭刀,右手執小旗。在兩船的艙頂子上,各伏著兩名執匣弩的匪黨,全注定了巡江祁舵主的船上,目不少瞬。可見對本幫的船尚這麽嚴厲,對於防範外來的侵襲,更是絲毫不肯放鬆了。

鷹爪王暗暗詫異,眼前這分明是分水關,按這祁舵主明是隸屬在分水關巡江總舵下,應該驗船之後,放進分水關。怎的那嶺下水麵上毫無動靜?所有查驗船的沒有一隻是從裏麵出來的,這真是怪事!鷹爪王一懷疑的工夫,船已移動,船頭逕向嶺的港岔子駛去,鷹爪王本可在這時脫身,自己想他這艘船明明是歸舵的,我倒要看看他這主舵在哪裏。

隻見這條江岔內右邊是壁立的石壁,左邊是半水半陸的蘆**,水路僅寬丈餘。走進這條江岔子越發黑暗,天上流雲若絮,幾乎把天空布滿。再一駛進這條黑暗的水路,兩三丈外的一切就看不見了,這還仗著有浮雲遮蔽了一鉤斜月。這要是平常人或是夜行,或是喜歡夜間遊山玩水的人,遇到這種浮雲遮月的天空,一定是令這班人不快,深怨天公不作美。可是鷹爪王為探鳳尾幫十二連環塢巢穴所在,要冒著奇險隱身在匪船的桅竿上,完全是借著這種黑暗的天空,沒把形跡讓匪黨識破。真要是雲開月現,就是匪黨們不注意到桅竿上,可是桅竿的倒影,那有個不反映到水麵上?任憑鷹爪王武功怎樣矯捷,也難到分水關。

且說鷹爪王見這條船竟駛入這種黑暗的僻徑,趕到往裏穿行了有一箭地,船上的又連吹了兩聲悠長的蘆笛,跟著船往南邊的蘆葦**中,船頭看著是硬往裏撞。趕到船身真個穿進葦**,這才看出來,原來這就是開好了的門戶。因為蘆葦長的茂盛,當中開了僅容一隻船行的水路,兩邊的蘆葦又全往當中傾斜,遠處看著,簡直看不出來。船往裏走,穿過這排蘆葦夾峙的水道,前麵豁然開朗。鷹爪王在上麵一看,這才看出敢情這裏是一個秘密的水港,有數十畝見方的水塢,裏麵停泊著四十隻船。其中有七隻最大的三桅船,又有十幾艘隻桅船,其餘的全像自己寄身的這隻船大小一樣,另外有六七隻梭形快艇。每隻船上全有一隻紅紙燈籠,船頭上是兩隻方形的紙燈,可是這幾十隻船排列的按著五行方位,前後左右拱衛著當中這隻大船。往停船的四周一看,陰森森的,船的四周全是極深極密的蘆葦塘。可是雖則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可有兩樣事還是疑心:頭一樣是這裏的大船,方才這隻巡船進來的口子,絕容不開這種大船出入,看四周別無出路,不明這七隻大船怎麽進來的?第二樣更不明這裏麵的水竟有波紋,看清了絕不是船進來用槳**的,一定另有與江麵山流溝通的地方。隻是這小小的一個船塢,就有這麽意想不到的情形,十二連環塢,像傳說上那麽凶險神秘,實非過甚其辭了。

且說這巡江舵主船,自己這隻船距離還有丈餘,吩咐水手把船停住。跟著在船頭土放下一隻船,已飛劃上香主的大船。跟著從艙中出來一名匪徒年歲很輕,向祁舵主點點頭道:“祁舵主,多辛苦了,你有事報告香主麽?香主到上六舵盤查去了,大約也快回來了,我看祁舵主先回舵歇息吧。香主回來,我替你說吧!有事時我再招呼。好在全守在近前,絕不會誤事。”這位祁舵主忙抱拳拱手道:“周師兄,你這麽處處關照我,叫我怎樣報答你呢!”那主船上這少年道:“祁舵主,你這話可說遠了,我們全是鳳尾幫中的弟子,論幫規,論義氣誰都得幫誰的忙。像侯舵主和羅香主那種情形就糟了,哪還有同幫的義氣?那羅香主也過於狂妄,雖說侯舵主沒討了好去,老羅也碰了一鼻子灰,這還給侯舵主出出氣。咱們弟兄全是情感情義感義,彼此的感情越走越近。祁舵主,你也辛苦了多半夜,請回船歇息吧!咱們明天閑著再談。”祁舵主道了聲勞,翻身一躍,到了自己的巡船上。這裏船直傍到第七艘的大船前,祁舵主由船上兩名弟兄扶進船去。鷹爪王寄身這隻巡船,遂駛向船塢的東南角落,一掉頭,船頭向外,跟一排七隻船並列在一處。

這隻船一靠上,立刻水手們有進艙的,有悄悄跳上鄰艙的,可是雖有這麽多的船隻,依然聽不見喧嘩聚語之聲。鷹爪王看了看船後,是一帶蘆葦,可是有著腳的地方。就象一條堤墊似的忽斷忽連,鷹爪王悄悄往船麵上一落,輕飄飄如一團輕絮似的。鷹爪王略一停身,聽了聽艙中正在低聲聚語,這才一聳身飛縱上堤墊,隻見這一帶是絕無人跡。鷹爪王遂立刻飛身撲奔了中央那隻大船。來到船後堤墊上,暗中向船頭看了看,後梢並沒有人出入,腳下一點,騰身躥上了船尾。見後艙門內,似有人影晃動,遂輕點船板,騰身躥上了廂房的頂上。跟著那後艙中走出一名水手,看情形是一名夥夫模樣,手裏托著一隻木盤,裏麵放著幾樣小菜、一壺酒,走進中艙。鷹爪王伏身在艙頂子上,容得這夥夫出來,飄身落在船舷上,穴孔偷窺。

隻見艙中紅燭高燒,亮如白晝,艙中地勢很大,迎著艙門,是一鋪木炕,上麵放著一隻炕幾,點著一隻潤三明炕明子燭台,三隻紅燭,已燒剩了一半。在兩旁一邊有兩個扁方的活窗,可以隨意啟閉。窗下一邊擺著一個茶幾,茶幾兩旁是兩張骨牌凳子。艙中正有兩個人說著話。鷹爪王見這兩人,一個是年約三旬,相貌威勇,兩眼神光十足。看出是頗得武功真傳。那個年歲更輕,看情形也就是二十上下,白淨麵皮,很是俊秀,兩人的衣裳全十分樸素。在炕上擺著幾樣酒菜,一壺酒,兩份杯箸,兩人是要吃夜宵的酒。趕到一聽兩人說話的情形,才聽出那年長的是這巡江主壇的記室,專管總攬十二舵的花名冊和來往文件,那年輕的卻是洪香主的親信侍從。

鷹爪王不禁驚疑,看著頗像燕趙雙俠的身形,隻是相隔太遠,看不真切。遂也施展輕功提縱術,腳下一點船舷,騰身躍起,往下一落,也到了堤墊上。再看那條黑影,似乎等著自己。貼近了蘆葦,自己剛往前一欺身,那黑影竟自颼的斜往左側退下去,鷹爪王悄聲道:“我絕不容你逃出手去!”鷹爪王這種悄聲自語,似已被那夜行人聽見,隻聽黑影中哧的一笑,鷹爪王循聲追去,哪還有那黑影的蹤跡?就在自己離開那大船有十幾丈,這時大船上忽在船右舷,水麵上冒出一人,略一抖身,聳身上了船身。在先隻疑心是自己追逐的那夜行人,趕到這時站在右船舷,這才看出並不是自己追的那條黑影。

從水中上來這人,身量中人以上,穿著一身油綢子水衣,站在船上。略一遲疑,聳身躥上艙頂子上。這人的身手倒也十分矯捷,隻是,這人舉動十分可疑,對於船上的匪黨,似乎不甚懼卻,可又帶著怕被船上匪黨撞見神色。他上了艙頂,隨即船四下裏察看了一番,跟著腳下展動,立刻身形如飛的從下麵飛登上匪船,起落縱躍如飛。眨眼間,已躍過四隻巡船,昴然走進艙中。工夫不大,那人從船中出來,跟著又出來四名匪黨,全是垂頭喪氣的。那穿水衣靠的一轉身,鷹爪王這才看出這人定是這裏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無疑了。隻是這四名匪黨,不知是惹了甚麽禍,犯了甚麽幫規,被他察見,看這四人垂頭喪氣的情形,定是要受重責。這時那四名匪徒,已經叫過一隻小船來,四名匪徒跳上小船,這位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卻依然從艙頂上飛縱回來。這四匪的一個,手提的東西,突然一溜手,嘩啦的全落在了船板上。

鷹爪王是早打好主意,自己要在這一帶稍稍耽擱一刻,耗到五更左右,匪黨們入了睡鄉,自己踩探好了匪黨們留幾個巡哨,自己把這巡哨的全收拾了,駕一隻梭形小快艇,藉它脫身,或者到分水關左右找那陸地脫身。隻要是事情順手,索性踹進十二連環塢去,察它個水落石出,也算不虛此行。自已才打定主意,突覺隱身的蘆葦裏麵,唰唰一響,鷹爪王忙的一斜身,往下一塌腰,立刻發覺距自己潛身處五尺外有人用手分著蘆葦,絕不再隱藏。趕到鷹爪王才一作勢要追過去察看,竟自出人意外的,那人竟用低啞的聲音向自己發話道:“淮上大俠,你要想出船塢,趕緊隨我來,可要看準了腳下。”鷹爪王見來人身形矮小,語聲雖是非常低啞,可絕不是燕趙雙俠,是一班小弟兄們的語聲。十分驚疑之下,往前欺了一步,也低低的喝問;“朋友,你是哪位?既有相助之心,何妨坦然相見。”那人把兩手一鬆,已分開的蘆葦,唰的往一處一合,卻也回答了聲:“我絕無惡意,我是何人少時自知,趕緊隨我走吧!”

堡主此時僅聽出這人年歲極輕,並且還是浙南的土著。當時雖是心裏懷疑,可是危機一發,自己置身虎口,按定自己主意,想出船塢,隻怕頗費周章。萬一要是此人暗中相助,能以脫身,豈不省卻許多手腳?以自己的經驗來觀察,此人絕無惡意,遂一縱身躥到那人停身處,見前走的情形,是沿著東北所有巡江大船的後麵。隻是所有著足之處,也十分特別,往所有船隻停泊的後麵,應該全是旱地,隻是往東北走十幾丈,旱地就斷了。可是前麵這夜行人竟腳下稍慢,往蘆葦深處穿行。鷹爪王是亦步亦趨,緊緊的跟綴。往裏走了不遠,自己恍然明白:分水關前,那位形似燕趙雙俠的夜行人,助自己寄身帆頂,得免把行藏敗露。那人飛身縱向蘆葦**時,竟能在水上走去,當時他真是萬分懷疑。敢情這一帶全有暗築的道路,可是必須深悉這一帶的明暗徑路,才敢深入。因為這一帶路徑全是鳳尾幫放哨盤察之地,往這趟線上蹦下來,得提防和幫匪“對了盤”,或戰或退,道路不熟就不易脫身。跟敵人動著手,哪能還容得你仔細辨認,那一來哪不會不吃虧?

鷹爪王見暗中助自己這人不僅是精通水性,水功還是特別的大。隻憑他下水的姿勢,以及入水後,水麵上起的浪紋,可以看出他這種泅水術非比尋常。果然不出鷹爪王所料,工夫不大,隻是從黑沉沉的水麵上飛駛過來一隻梭形快艇。在先鷹爪王還疑心此人身形又矮,又伏俯著身軀,所以看著這隻快艇好似沒有人似的,哪知走的近了些,再一仔細看時,快艇上真個無人,水皮上波紋反在艇頭裏**開來,鷹爪王不禁對此人更起了一份愛才之意。

原來這人竟自在水裏引著快艇頭前的那根拴船的繩子,在水麵上曳著船,居然能這麽快,實在少見。眨眼間梭艇已到了近前,水中人一長身,躥上土墊,手中牽著拴梭艇的長繩。因為這種快艇極輕,上麵沒有甚麽附屬的一切,以減輕艇的重量,所以上麵並沒有笨重的鐵錨,艇前隻預備一根長繩以備停泊。鷹爪王此時見這人已不再躲避,遂往前湊了兩步,見這人穿著一身合體的油綢子水衣,頭上用油綢包頭。此時水衣上的水全流下去,鷹爪王往此人臉仔細一看,不禁“咦”的倒吸了一口氣道:“你是哪位名師的門下,王某失敬了!”

第七十二回 洪波除水獸追雲手義救奇童

原來鷹爪王往這人臉上一看,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黑油油的臉麵,帶著笑容,一派的童稚之氣未退。身上別無他物,隻下麵連腳褲外,多打了個蓬腿,右腿的蓬腿上插著一把雪亮鋒利的攮子。鷹爪王這一問話,這個少年噗哧一笑,一擺手,用手一指這隻小梭艇,也往前湊了一步,低低說道:“我的事回頭再告訴你老,現在快離船塢,再耽擱,還有一撥放哨的,一出來我也走不了啦!”

說到這,把自己頸子上的水衣鎖口拉開,往下拉了拉,伸手從胸前掏出一麵小旗來,遞與了鷹爪王,低聲說道:“堡主,請上船,我們趕緊走。”鷹爪王是淮陽派掌門人,又是久走江湖的老英雄,一切事是不言而喻。少年把梭艇一打橫,鷹爪王麵遂向船尾倒坐著,這就是深悉各種船艇不同的坐法。這種梭艇狹長,上麵僅能客兩人,還得使船的會使,坐船的也得會坐。平時全是一個人自己坐自己**槳,遇到轉折時,坐船的也得會趁船的傾斜,所以必須和使船的對麵坐著,以便互打招呼,以免失閃。這種梭艇全憑駕駛人的手法,以定快慢。這時少年給壓穩了,見堡主鷹爪王坐好了,自己把梭艇尾部往前一送,梭艇擦著水麵往前駛去。少年往起一聳身,輕飄飄的落在艙心,雙槳已抄到手中。身手這份矯健,實非平常行船的所能比。

說話間已從分水關南水岔子駛出來,鷹爪王方要囑咐水麵正路上不能走,哪知少年已把艇頭穿向山壁下蘆**中,往裏穿行了數丈。隻見所行經地方全是半截蘆葦漫在水中,梭艇行到裏麵,滿是壓著蘆葦走。這一來艇身已全隱入蘆葦中,外麵再有船經過這一帶,絕不易發現此艇的蹤跡。梭艇貼近了山壁下,立刻由少年跳下去,把梭艇定住,鷹爪王也隨著眺下去貼山壁站莊。少年把梭艇拴在一塊巨石上,鷹瓜王把少年那麵小旗交還他,少年道:“堡主,此旗乃是分水關前巡江主壇淨江王洪玉濤香主的令旗。此後既然安心入鳳尾幫,或有借用此物之處,堡主盡管收藏備用吧。”

鷹爪王含笑道:“還是尊駕收著吧!我想暫時用它不著。”少年明白堡主是不肯失自己身份,要憑自己武功出入十二連環塢。這時兩人寄身的地方,是蘆**上、山根下,孤立的危石上,鷹爪王這才問道:“尊駕究竟是何人的門下,被何人所差?貴姓高名,怎麽認識在下?如承看得起王某,還請一一見告。”這少年用手一指鷹爪王身後的崖石,道“老前輩請坐,要問我在下的來曆,說起話長,這裏倒很僻靜,趁著歇息的,工夫,我倒要詳細奉告。”鷹爪王點頭道:“好吧,我們坐下倒好細談。”這一老一少,就坐在石頭上。少年原原本本把自己出身來曆詳細說了出來,鷹爪王不禁連連歎息。

原來這少年姓江名傑,父親原本是兩江總督麾下的總兵,早年很是以健勇善戰著名。隻是性情耿介,不善逢迎。後來竟以剿匪身先土卒,更著功績,論功應邀上賞,不意有功不賞,反為上峰誣陷,幾遭不測。冤憤填胸,一病不起,卒於軍中。繼掌兵權者,更下井投石,與宵小勾結,將應發糧餉吞沒,誣江總兵克扣軍餉,事無佐證,遂借沒家私抵補。幸江夫人事先發覺,偕年甫四歲之江傑逃至浙南,寄居雁**山下。

這小龍王江傑在這雁**山前,竟自以精通水性聞名於江湖道中人。天南逸叟武維揚見這江傑不肯入幫,遂傳令鳳尾幫壇下弟子,不論何人不準對江傑母子稍有侵淩,如敢故違,即行嚴懲。敢情這天南逸叟武維揚對於小龍王江傑母子這麽垂青重視,實懷有深意。

鳳尾幫重建總舵,開辟十二連環塢的秘密老巢,雖是把守緊嚴,可是江湖道上盡有能人,像這奇童小龍王江傑,既無師承,又沒聽說他家中有精通武技泅水術的,他竟具非常身手,實是天生奇才。自己竟不能網羅到麾下,無論如何也不宜令他對本幫起厭惡仇視之心。因為他守在本幫總舵的近前,深悉這一帶的水路上的出入道路,深怕萬一官家或是和本幫有“梁子”的,把這奇童收買了去,實是心腹之患。所以諄諄告誡這巡江十二舵香主淨江王洪玉濤,要嚴飭所轄,對於這小龍王江傑母子,隻準賜恩,不準結怨。所以這位洪香主,暗令在雁**山前鳳尾幫巡江哨的水麵以外的漁人,對於小神童江傑好好聯絡,叫他母子沒有饑寒之憂。江母業已有了年歲的,隻要夠衣食無缺,絕不會令兒子離開這裏,別謀生計。

果然洪香主這種不露形跡的辦法,倒用對了,這小龍王江傑捕魚奉母,倒也安居樂業的。那天南逸叟武維揚聽得洪香主的報告,暗暗欣慰,遂暗中囑咐洪香主,仍然設法誘他入幫。洪香主正要再接再厲的暗中來計算這位小神童江傑,請想這小龍王江傑,任憑怎麽精明,都是差欠閱曆,真要是容他們暗中用上手段,江傑恐怕不容易再逃出他們的筆握。也是該著此子成名,竟在這時鳳尾幫和淮陽派的事情已經挑明簾較量上,龍頭幫主遣人,三次遞柬約清風堡到十二連環塢赴會。事關鳳尾幫的存亡,所以對於小龍王江傑的事暫時沒有心腸來過分引誘。這種黑暗中操縱,江傑絲毫不理會。

江老太太一提往事,本就夠痛苦的,這時江傑這一放聲痛哭,自己也痛哭起來。母子二人痛淚紛紛,還是江傑恐怕母親年邁,過分悲痛於身體有傷,遂趕緊止住悲聲,向前勸慰母親。把江老太太勸好了,這才又追問當年父親作總鎮時,上峰和接任的人姓名年歲等。江老太太正色說道:“不是我怕死貪生,老來惜命,我把你父親的事全告訴你了,可不準你胡鬧。因果循環,毫厘不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過有遲早之間。象害你父親的一班惡人,早晚不會脫過上蒼的報應。我所以先不肯叫你知道,就怕你去胡鬧。你可知道娘已是風燭餘年,不過苟延日月,隻靠著你來承歡膝下。你難道忍心拋下娘不管,去找仇人拚命麽?”江傑含淚道:“他們害得我們家敗人亡,我不能報仇,有何麵目活在世上!”江老太太含怒道:“好孩子,你隻要一走,咱們母子從此就算各自東西。我也不能再指望你這個兒子,你也沒有這個娘。我空把你巴結這麽大,指望你養老送終,不想才能倚靠你,叫我落個一場空,我還有甚麽指望呢?”說到這,又哭起來。嚇得江傑忙的跪在母親麵前,慘然說道:“娘不要難過,兒絕不能拋下年邁的娘去給父親報仇。不過兒對於父親身死的情形不能不追問,兒若呈對於父親含冤而死漠不關心,兒子不成了沒心肺的人!娘這般年紀,莫說家境貧寒,兒不能走,就是家中盡有餘資,兒也不忍離開膝下。娘隻管放心,若那麽任性而行,太辜負娘養育之恩了。”

江傑自經知道父親死在權奸之手,老母以一位總鎮夫人,被這貪官害得有家難奔,有親難投,家產被抄,還落個虧欠軍餉,連親戚宗族全不敢投奔,也太令人難忍。累得母親以十指所得,撫育自己成人。但是自己雖蒙母親教些書字,母親學問不深,自己不過略識些書字,文武兩途全沒有自己深求的機會,這裏還報甚麽父仇?江傑每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悲憤填胸,背著母親吞聲飲泣。這日在申末酉初的時候,江傑在家中用一盤細砂、一枝竹筆,在窗前練習寫字。江母近年知道自己針線活計做不了,隻紡些線和製些綢網的絲絡子賣給漁家,添補用費,稍事積蓄些餘資,以備嚴冬江傑不能捕魚時,母子好過活。自己也坐在窗前,看著江傑寫錯了指點他。這時外麵忽然一陣人聲喊,江家所在緊靠臨江的山根下,離著江灣不過一箭地;江母方要叫江傑出去看看,外麵是什麽事,忽聽竹籬外一陣步履雜遝的走過一撥人來,內中有一人,隔著竹籬招呼道:“江傑,還不快走!江灣裏過魚群了,你今天還不利市!快走,快走!”江傑答應道:“你們先走吧!”自己把竹筆放下,向母親問道:“娘,我去麽?”江母點頭道:“今日既是魚多,你就去吧。隻不要貪多,早早回來,免得叫我懸念。”當下江傑忙的把自己,特製的一身水衣和包頭,跟一個絲網兜拿起,出了家門,趕奔江旁。遠遠的已看見江邊上一簇簇的漁船各據一方,也有撒網的,也有用漁叉的,網起叉飛,金鱗耀目,果然網起盡是尺許的鯉魚。漁人們歡呼著、叫嚷著。這裏本是離開碼頭好遠很僻靜的地方,這時卻是漁船往來如梭,漁人歡呼著。

當江傑一到,漁船上立刻有人招呼,江傑快快下水趕緊發個利市。江傑立刻把水衣穿上,悠然地抬抬頭,絲網往肩頭一挎,自己來到江邊。一聳身,往前一躥,縱起有六七尺高,頭下腳上,紮入水中。身形這份輕快,任誰看了也不信他是無師自通。江傑這一下水,好似一條巨魚,隻有水麵上炸開一道水紋,跟著水麵上的水紋消逝,這江傑的蹤跡立刻不見。跟著在江傑入水處一箭遠,水往上一冒,江傑踏著水上來,靠近漁船,湧身上了漁戶首領周阿春的船頭,把網兜子摘下來,裏麵一尺多大的魚四五尾,不住在網兜子掙紮。漁船首領周阿春笑說道:“江傑,招呼你來好吧?今天準可以發個小財!別閑著,再捉它幾兜子。你把它全放到艙眼裏,你走你的,我給上幾鬥子水,好賣活的。”江傑把網兜子往船頭上一放道:“網兜子小,裝不了大的,我捉兩尾大的送給周爺。”說著一翻身,跳入水中,分波踏浪眨眼又失蹤跡。不大工夫,有兩隻漁船上的漁夫齊聲嚷道:“這是甚麽?拿魚叉叉它。”跟著又有人招呼道:“別鬧,這是江傑!”

江傑這時上得船頭,雙臂一抖,把兩尾二尺多長的鯉魚抖向船頭。裏麵周阿春早注了半艙水,這兩尾扭到了裏麵,撲嚕撲嚕一躍二三尺高,險些翻下水去。周阿春忙把艙板蓋上,江傑向周阿春道:“首領,我再捉兩尾,今天的魚真多。”說罷不待這首領周阿春回答,竟自一縱身躥入水中。這時夕陽西墜,如同赤火珠的日輪照著江麵上,起了萬道金蛇。漁舟三三兩兩東一撥,西一撥的,散在江麵上。這種奇景,任是不懂詩情畫意的,也覺心曠神怡。不過美景不常,太陽漸漸沒下去,江麵上起了一層輕煙,漁舟三三兩兩的也全往回下駛來。

這時江心忽然起了一陣嘩噪,把歡呼聲變成了驚喊聲,跟著從江心中流湧起一溜白浪,白浪中似有一黑物,漁船上的漁夫各舉櫓篙魚叉,大叫:“江豬!江豬!”跟著有一隻較小的魚船,往這邊掉轉船頭時,哪知竟被水中這隻龐大的江豬撞上,撲通撲通兩個漁夫全翻在水裏。這時那頭江豬啪的一揚頭,水花翻處,隻見巨口劍牙的一頭龐大的江豬,似乎被那小船撞怒了!嗚的一聲,也聽不出是水聲是叫聲,向掉在水中的漁夫噬去。別的魚船上幸而有兩個執魚叉的,大叫一聲,唰唰的一兩杆漁叉向這頭江豬叉去。一杆叉空了,一杆卻正正的叉在背上。隻聽砰的一聲,江豬撞回來,退回三四尺落在水中,這隻江豬遂向前疾泳。

可巧這時江傑又捉了兩尾活鯉魚,一猛子從水底翻上來,用踹水法,身形半仰半側的式子,順流而來。江豬從水裏冒上來,可把一班漁夫嚇壞了:它是趕上機會,它冒上來的地方正是那江傑的頭裏,相隔不過丈餘。漁夫高喊:“江傑,快往邊上浮,江豬!江豬!”隻是江傑正在泅水,一口一口換水,身形載沉載浮,耳音全被水浪蔽住。那頭江豬也不知想吞江傑所挾的魚,是想噬人,竟奔江傑而來。直到江傑覺出腳後水流的波浪不對,才看見這隻江豬。江傑依然不怎麽害怕,隻是把身形加快了些,可是自己兩條胳膊全挾著巨鯉,江豬真個追到,無法還擊。心裏一打轉,江豬到離著腳下約有二三尺。一班漁夫全深愛江傑,一看這種情形,知道江傑是不知江豬的厲害,齊聲大喊:“江傑,這東西厲害.叫它咬上就沒命了!還不往水裏沉!”

江傑自恃自己水性精通,哪料到江豬比他快的多,颼的已到了。江傑心說不好,氣一沉,往水底坐下去,跟著在水底一踹往前斜穿著波浪往上冒來,趕緊把腦袋露出水麵。這不算江傑明白,因為他在水中能掙眼,僅僅把離著較近的看的見,稍遠就模糊了。江豬總是水獸,在水底怎麽也沒他清楚。果然在江傑才浮起在水麵上,這頭江豬竟也從波浪中衝出來,相隔隻六七尺。漁夫們此時全是驚恐萬分,也有膽大的捧著叉催船往中流上接應,首領周阿春也招呼道:“江傑,快往邊上躲!”隻是這頭江豬不僅凶暴,而且行動矯捷靈猾。江傑往港灣這邊送,離著邊還有三四丈,可是眼看江豬就到了。漁夫們情急之下,颼颼的三杆魚叉,兩條撐船的竹篙全向江豬叉來。這一阻擋,自以為足可以擋這江豬一下子,隻要一緩勢,立刻江傑就可脫身上岸。哪知這些叉竹篙全被這頭江豬一晃頭,嘩啦嘩啦的全落在水麵上。江豬堪堪的追及江傑,這時天色也漸黑下來,就在這危機一發的時候,江傑就覺著自己臉上一股勁風掠過去,腳後嗚的一聲,水花翻滾,自己可一湧身躥上岸來。麵前一個身形矮小的瘦老頭手撚著山羊胡子,站的地方正擋著自己的道。

江傑此時也有些神智迷亂,剛要伸手推這老頭子,叫他躲開道,就聽這瘦老頭子說道:“小夥子具有兩下子,連這麽凶的江豬全打死了!”一句話提醒了江傑,回頭仔細一看,龐大的江豬已經死在江邊,不知傷了甚麽地方,江邊的水全紅了。江傑暗暗詫異,這真是怪事!

第七十三回 世族歎陵夷隱跡江村權避禍

小龍王江傑已被江豬追的堪堪就要斷送在巨齒獠牙下,哪知刹那間江豬浮屍水麵,自己安然脫險。江傑十分驚詫這頭江豬,無故怎會死了呢?這看熱鬧的老頭還說是自己打死的,我逃命還來不及,何曾動它呢?這真是怪事!江傑這裏對著這頭死的江豬發怔的工夫,那周阿春的小船也如飛趕到,周阿春道:“江傑你好險啊!究竟怎麽把它弄死的?”

首領周阿春因為這四十條船全等待自己記錄所得,把所得的魚全歸了總,好由漁行經紀人往外發給魚販,遂向江傑道:“你還不趕緊回家,省得你們老太太又打發人找你。這裏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分派人收拾這頭江豬,這有四吊錢,算作今日的彩頭。”江傑一邊把水衣脫下,抖淨泥水,連那頭船的網兜立刻卷好,向周阿春道:“首領今日的事,千萬不要叫我母親知道了。她一知道我冒這種險,往後就未必再叫我出來了。”周阿春遂答應著不叫住在他家附近的漁戶們談論江傑冒險的事。

江傑遂立刻拿了錢,匆促回轉家中。來到家門附近,遠遠的就瞧見母親站在門口等待自己,趕緊的到了母親麵前,陪笑說道:“娘,您老怎麽還在門口站著?想是嫌兒回來的晚,今天的魚也太多了。這是周頭兒給了的四吊錢,母親進屋吧!”老太太見兒子安然回來,遂也不再說甚麽。這母子一轉身的工夫,聽得一陣串鈴響震,在黑影中恍惚是一個騎驢的從這片茅屋旁過去,這母子並沒理會。母子就著燈下晚飯,江傑把江麵上的情形隻揀著那母親聽著高興的說了一番,江母聽著很是高興。飯後收拾完了,已到起更時候,江母年邁,早早安歇,江傑哪裏睡得著。

這母子二人是占著三間茅草的屋子,母親住在東間,江傑在西間;堂屋裏堆置什物和炊事用的一切。江傑伺候母親睡下,自己來到西裏間,遂就著沙盤用竹筆一擲,歎籲了一口氣,悶懨懨坐在那發怔。自己想到自己空長了十六歲,空學了些泅水術,隻是說真了仍然沒有一技之長,就是這時母親叫自己去找父親的仇人,隻怕自己也未必報的了仇吧!自己落下淚來,遂撲屋隅,先把牆上兩個布簾撩起,裏麵露出兩個黃紙寫的牌位。江傑跪在了牌位下祝告說:“江傑叩求上天有靈,保祜他們兩人長生健在,等待我侍奉母親百年之後,好去見他們。”江傑這麽祝念了三遍,立刻站起來,又到了迎麵的桌案前,上麵卻也供著一個紙牌位,卻沒用布簾遮擋。江傑卻跪在桌案前,祝告道:“父親,您要是怕死的冤枉,願意兒子給您報仇,泉下有靈,默佑兒子得遇名師,學成本領,好給您報仇雪恨。”這樣也是連禱告了三遍,才站起來,不住連連拭淚。跟著走到屋隅,把布簾放下,把兩個紙牌位全擋上。

這老頭年約六旬左右,瘦削的麵龐,襯著炯炯的目光,更顯得精神奕奕;下頦的花白山羊胡子,根根見肉;穿著件藍布衫,長衫可極短,下麵露著白市高腰襪子、灑鞋。這種打扮,文不文,武不武。江傑此時見這瘦老頭沒有惡意,隻是自己一條右臂非常疼,竟已抬不起。自己不願向來人露出不禁挫折痛苦之態,強忍著疼痛隻是不由己的眉峰緊皺,怒問道:“什麽人?”那老頭道:“我姓藍,名璧,人稱燕趙雙俠的便是。”

這時不意將江母驚醒,也問何人,藍璧詳細說了自己來曆,並且又說:“江湖上對淮陽派還知道重視,現在掌淮上清風堡綠竹塘門戶的是我師侄鷹爪王王道隆,不意與鳳尾幫匪人結怨,連西嶽派也牽連在內。鳳尾幫竟敢把淮陽派、西嶽派兩個門弟子擄進鳳尾幫,我們掌門人和西嶽俠尼,各自召集同門師友,聯袂下浙南,與鳳尾幫一拚生死。現在所有淮陽派的一幹同門全到了雁**山,正在著手排搜這十二連環塢的老巢總舵的所在。隻是這分水關十二連環塢太以隱秘,我們下手排搜,頗費手腳。我們淮陽派精通水性的沒有幾人,一時又不能全趕到浙南,所以現在很費安排。

“他們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更是狡惡,他竟以巢穴隱秘自炫。我們想查明了鳳尾幫老巢的道路,非借重精通水性、熟悉這路的人不可。今日江邊眺覽,恰遇到令郎在波濤中大顯身手。可是我深知道這一帶凡是水麵上生涯,多半是鳳尾幫的黨徒,爪牙密布。令郎與漁家一處相處,我認定是幫匪無疑了。可是這也是前緣,我與令郎一晤,即覺著此子和我好似舊交素識,隻可惜這類英年,這麽好的身手,失身為匪,流為綠林,實在可惜。

“當時我絕不以令郎為仇敵,十分憐念此子的資質,可巧那水麵上忽然發生江豬,我才暗助了他兩隻燕尾鏢。我這人作事,向來不肯自己居功,當時我絕不肯承認,可是我已懷著一察令郎身世之意,要盡我的力量拯拔令郎不要淪落下去。想不到事出意料之外,令郎寄身在匪黨巢穴前,竟不致同流合汙,這太難得了!隻不過我對令郎沒有經過名師的傳授,竟有這麽好身手,我不敢深信,令郎對於武功可是沒練過麽?”

江母這才重又落坐,向追雲手藍壁道:“小兒江傑倒還不甚愚笨,隻為家境寒貧,先夫去世過早,又沒遺留下多少財產,所以母子隻過著窮愁的日月。不怕老俠客笑話,哪還有遺資教他習文習武,故此把他一向耽誤下來。我空擔了個守節教子、撫著遺孤的美名,但是我十分愧對先夫。蠢子僅靠著在江邊一住十二年的工夫,練了些水性。現在我這行將就木之人,針線活也做不了啦!倒隻靠這孩子捉魚度日,唉!提起來我是真有些傷心。這孩子的將來算被我毀了,我死到九泉,怎麽去見他江氏的先人?”

追雲手藍璧聽到這,眉頭一皺,立刻向江母問道:“我有句不當問的話,賢母子不要見責。我看賢母子絕不是這種人家的人,尊夫在日,作何生理?去世幾年了?”江母被這一問頓時臉色一變,差點沒落下淚來,聲音發顫著說道:“我們雖不是富貴中人,但是妾身在先前還不致過這種日月,莫說沒給人做過女紅,連廚房裏全用不著我親自去動手哩!命運不濟,還說甚麽!藍大俠,不要問了,提起來徒惹傷心呢。”

追雲手藍壁目光向江傑一瞬,隨即說道:“老太太不願說,我倒猜測。我想尊夫在日,定是宦海中人,一定是遭逢意外的禍事,家道才中落下來,賢母子才度了這淒涼歲月。老太太,我猜的可是麽?”江母倒還強自忍著悲痛,那江傑心裏一難過,竟自落下淚來,遂淒然欲言。江母卻向他搖了搖頭,追雲手藍璧忙向江老太太道:“老人家不必相瞞,我在下寄身武林,並沒有未卜先知的妙術,不過能在別人不留心的地方,稍稍留心而已。老太太要認為我說的不對,那麽壁角那裏的紙牌位,全是現在的封疆大吏、統兵大員。江老太爺若不是宦途中人,怎麽供奉當朝的官吏?”

江老太太一聽追雲手說到江傑弄的那仇家牌位,此時可是並沒露出來,布簾擋的好好的,他竟知道裏麵的人名姓氏,定是早已看了去。好在上麵沒有侮謗的言辭,尚易掩飾,自己麵色一變,趕緊把氣往下一沉,依然回複了和緩顏色道:“老俠客既已看見,我倒不便再隱瞞,先夫當初倒是作過些年武官。我們母子落到這般地步,不願再提當初的事,徒給先夫丟人現眼,至於那兩個紙牌位是先夫曾受過這兩位大人的大恩,今生恐難報答,是我令小兒寫了這麽兩個長生祿位,每天虔誠的叩拜一番。隻求這兩位恩公,上天護佑福祿雙全,小兒將來隻要有了寸進,定要先報這兩位恩公的大恩。”

追雲手藍璧說完這番話,站起來就往外走。江者太太眼淚汪汪,江傑卻霍地跳了起來,搶到門口把門擋住,語聲淒慘的向這位老俠客道:“老師傅你不要怪罪我們母子不肯將實言相告,隻為我們孤兒寡母,一點倚靠沒有。我又沒有一點本事,仇家在江南頗有勢力,哪還敢妄談仇家的事!我這種無知的舉動,諒老俠客已經看見,已經聽見,我隻想著住在這種偏僻地方,不至被人發覺。隻是沒想到萬一有人來到這裏,隻要一發覺就是大禍。老俠客這種熱腸俠骨,我母親是年老的人,說話有不對的地方,還是請老俠客擔待。”

這時江老太太也是臉上訕訕的,見兒子這麽竭力向這位老俠客道歉挽留,立刻也想到自己小心的過分。自已是個婦人,不知道這位燕趙雙俠的來曆。反而看兒子的意思,素日他對人家定有個耳聞,自己這種虛言搪塞,人家哪會不多疑?倘若此人果是懷著惡意而來,自己就是不說實言,又有何用?遂也乘機向追雲手藍壁萬福陪禮道:“老俠客不要與我這沒有經驗閱曆的貧婆一般見識,我母子實在是遭逢太慘,提起來實在痛心!此時隻有倚著我兒子苟活人世,惟恐人知道舊事,使我母子不能安居度日。所以任是多近的人,也不肯把我母子的身世告訴他。不過象老俠客麵前,不應該也這麽隱秘。小兒江傑還求老俠客破格成全,不僅我感恩不盡,就是先夫在九泉也瞑目了!”江老太大說到這,深深萬福了萬福,可是老淚也隨著奪眶而出,江傑竟跪了下去。追雲手藍璧點點頭遒:“賢母子不要多禮,我不是質氣走,我實覺著我們相見的時候太迫促,我提起人家的隱事來,我自覺近於不近人情了。既然賢母子肯相信藍某,我們坐下細談吧!”江傑真是深信追雲手藍璧的話,隨即將那兩個仇家的紙牌位燒掉,自己侍立一旁。江老太太又說道:“老俠客不嫌瑣瀆,我把先夫遭事的情形詳細奉告吧!”

“我們淮陽派自開派以來,以武功聞世。凡是從淮上清風堡綠竹塘藝成出來,必須經過掌門人的親手試驗,功夫稍差一點,就不準走。好在清風堡綠竹塘各位武師,全能遵著掌門人的意思;凡是從清風堡綠竹塘出去的弟子,在江湖道上還能夠令人不敢輕視。清風堡綠竹塘因為曆年來保衛淮上十一村鎮,沒受過刀兵水火之苦,全出於兩代掌門人之力。可是掌門人那裏也有很好的財產,綠竹塘有很好的出產,每年除了掌門人的用度,和一班綠竹塘執事人的開銷,曆年積蓄下有幾萬金的產業。故此綠竹塘傳藝收徒,絕不收徒弟的供養。遇上有資質好的徒弟,家境不好,無法盡自叫他深造,那麽掌門人定要反去資助他,以便造就出昌大門戶的好徒弟,將來好借他來維護清風堡綠竹塘的威名。

“象這次隨侍掌門人的甘忠甘孝,就是一個顯例:他兩人是掌門人的弟子,家境不怎樣好,學了三年,掌門人是一心傳授他兩人淮陽派的武功絕技。他家中卻想叫他弟兄去學商,掌門人遂令他二人的父兄到清風堡綠竹塘看守修治竹塘。他一家的生養,全可由綠竹塘完全擔負。他弟兄遂能在綠竹塘安心學藝。

“我們這次因為與鳳尾幫結怨,兩家各走極端,有淮陽派的門弟子,被幫匪擄進了十二連環塢,所以淮陽派掌門人決意和鳳尾幫一決死亡,這才召集淮陽派的兩代同門,齊聚清風堡,與鳳尾幫要一拚。這才全到雁**山,連日踏訪這分水關十二連環塢的虛實。隻是鳳尾幫巢穴隱秘,那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更是狡詐十分,三次寄柬邀約我們掌門人到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可是我們掌門人真個來到這裏,他卻處處遣他鳳尾幫能手,攔路邀劫,我們吃虧在這人地生疏,更不知他這分水關十二連環塢的確實所在。從昨日已經下手排搜,我們掌門人已在雁**山兩次破伏兵,已令他們連番負創。淪起來我們雖是不知他總舵隱匿在甚麽地方,可是若是從水麵上率眾投帖,他也不能不以禮接淮陽派赴會。隻為這次十二連環塢赴會,是結束淮陽派與鳳尾幫的新仇舊恨,進去容易,出來隻怕兩家總得有一敗塗地的。

“更因為我們淮陽派中,通曉水性的沒有兩三人,我弟兄略識水性,可沒下過真功夫,要想和匪黨較量身手,實是白白的丟人。今日江邊見到這位江老弟小小年紀,竟有這麽精純的水性,莫說是無師自通,就是有名師教導的,也不敢準保能練到江老弟這種境地。所以我一見之下,拿定主意,要一察江老弟的出身來曆。敢情江老弟竟是天賦異稟,尤令我驚服。所以我那管甚麽冒昧嫌疑,要察明老弟你是否鳳尾幫中人。倘或你已為鳳尾幫所網羅,隻要與你接近之後,你果為血性少年,我定要盡我們燕趙雙俠的力量,從惡魔手中把你救拔出來,指引你走向正途,作些磊落光明的事業。可是你我素昧平生,彼此間難免隔閡,所以我先以鳳尾幫來一試,這實在愧對賢母子了!”

第七十四回 深宵談往事老嫗揮淚拖孤兒

江老太太點點頭道:“老俠客說哪裏話來?我們母子困頓到這般地步,老俠客不嫌我們母子寒微,對小兒這麽青睞看待,我們母子感激不盡了。”追雲手藍璧忙道:“老太太先不要客氣,我們行道江湖,不論對誰,全是以真誠相見,不敢欺人自欺。我對於令郎不是僅為成全他,現在先要借重他的天賦異能的叫他幫著我們察明鳳尾幫十二連環塢的所在,我們掌門人才好探察他幫中一切。

這裏事要是一完,老太太隨令郎移居到我們清風堡綠竹塘,拜在我們淮陽派門下,以他這種天賦異稟,隻要肯用功五年以後,定能成名江湖……”追雲手藍璧說到這,略微把話鋒一頓,複向江老太太說道:“老太太,你這般年歲,膝前又僅此一子,江氏門中單傳一脈,若有礙難,不妨明言,藍某不敢相強,恐落旁人目我為愚弄孤孀,取巧使用沒有閱曆的少年,那一來,我弟兄百口莫辯了!”

當時小龍王江傑聽到追雲手藍璧親口說出收自己入淮陽派門下習武,這是近年來自己心裏盼想不能如願的事。此時惟恐母親說出猶豫的話來,把這位名滿江湖的追雲手藍大俠放走,自己哪裏再找這種機會?

說罷跟著就連連叩頭。追雲手藍璧忙的伸手相攙道:“老弟,你這禮先行不得!老太太還沒打定主意,你得聽從你母親的主張,才是為人子之道理。”

這時江老太太聽到這位追雲手藍璧的一番話,實在是關係著兒子一生事業,自己這種行將就木的人,又不能叫兒子離開自己去創事業,兒子已被自己帶累得空把大好年華放過。目前,自己想起來就如芒刺在背。如今遇到這種人生難得的機會,自己若是再瞻前顧後,把這位老俠客放走,江傑再想找這種機會隻怕沒處找去,將來定落兒子的埋怨。

不過這位藍老俠客倒是毫不隱瞞,得先令兒子助他們察探鳳尾幫的巢穴,這的確是件危險事。鳳尾幫形勢浩大,兒子在這一帶長大的,幫中人多半認識他,藍老俠和他們結仇,兒子一幫助他,也和幫匪成了仇敵,此地一天不能呆了,這是一。還有老俠說是連自己也隨他們到綠竹塘去住,這種辦法,我焉能那麽忝顏承受?江傑能不花錢從師習武,已是令人感恩不盡,那有再累人奉養自己之理?這是第二件。這兩件事我倒不能不向老俠客說一聲。

這時見江傑眼巴巴望著自己,江母已看出他是唯恐我不願意。想到兒子這種情形,完全出於有誌氣,力圖向上,這樣有出息的孩子,隻被饑寒所累,徒喚奈何?聯想到每日任他到江裏摸魚,何嚐不是危險?母子倚靠著賣魚過活,遂自己騙自己,不往危險處想罷了。

自己看著兒子江傑一陣難過,強把淚忍回去,向追雲手藍璧道:“老俠客,我雖是女流,象這種極明顯的道理,我還不致不明白。這種俠腸熱骨,小兒受惠實深,關係著小兒一輩子的成就,我那能攔阻?寒門德薄,遭逢的太以難堪!我但分有一點力量,也得叫他多讀二年書,連這點事全未能如願,莫說習武更是不敢想的。一直把他耽誤到這麽大,我死後也無麵目見他父親。如今老俠客肯收錄他,我們母子不要提甚麽願意不願意,這是我母子想請求不敢冒昧請求的,老俠受他全禮吧!”

江母的意思,是叫江傑從自己這作母親的親口令他拜師,這總可以鄭重其事了。哪知追雲手藍璧一罷手,向江傑道:“我是特為尋你來的,老太太也答應了,我哪有再反悔之理?等著聽我吩咐。”

江母遂接著說道:“老俠客所說叫他幫著效效力,象這些事,老俠客毋要再和我商量,不過江傑僅識得些水性,連平常的武功全沒練過,實在無能。我深怕他追隨在老俠客的身邊,我看饒給俠客幫不了忙,反倒易於為他所累,探十二連環塢的事,老俠客可不要太倚靠他才好。至於收錄小兒,還要兼顧我母子生活,那越發不敢當。

追雲手藍璧點頭道:“老太太有這種好強的心,我們豈忍坐視你母子再為生計所累?好吧!這件事等到了綠竹塘再商量。至於我在下令江傑幫忙的事,老太太盡請放心,我們焉能作那種不近人情的事?鳳尾幫中人多半認識他,隻要叫他一露麵,你們母子立刻就是殺身大禍。我令他暗中領我們認識途徑,別的事也不是他所能作的,哪會用著他呢!咱們就這樣吧!”

江傑一旁忍了半晌,這時見老俠客和母親話已說完,忙的問道:“老俠客,您老既已答應成全弟子,怎不叫弟子先行拜師之禮,弟子也好放心。準知道算是收錄我了,您老不叫我磕頭,我實不放心。”

追雲手一笑道:“我哪好再行反複,隻因我弟兄隻收了一個徒弟,名叫李遐齡,出藝多年,可是一向未離師門。他已收了徒弟,名叫祝龍驤,現已隨我派中掌門人來到雁**,你早晚見的著。可是掌門人倒隻收的下一輩,一幹門弟子尚有許多未出藝的,所以不能叫門弟子早開了門戶傳藝。我打算和我們掌門人商量後再定規叫你拜在誰的門下,有這種原由,你想是不是?”

江傑點頭道:“我情願拜在您老門下做您的徒孫總行,弟子不願再離開您老。不過師祖若有成全我的心,必須求師祖親自傳授我藝業,我定能刻苦用功,終不至辜負師祖成全之義。”說到這不再等追雲手藍璧答話,立刻行了大禮。

追雲手藍璧見江傑這份誠懇之色,自己怎好過卻?遂微欠了欠身,還了半禮,江傑這才站了起來,江老太太見兒子給藍老俠客作了徒孫,自己莫看現在處在這種蓬門陋屋,總是出身大家,哪肯叫人笑話不懂禮節,忙恭恭敬敬的向藍大俠行禮道:“老前輩,小兒蒙老俠客收錄在門下,倘有寸進,全是老俠客之賜,我這裏先謝謝吧!”

追雲手藍璧忙站起還禮不迭道:“老太太不要這麽稱呼,江傑拜師的事,並非我藍璧故意做作,實是須先見過掌門人才好定局。我是直爽脫俗,不拘小節慣了的,所以把我的真意說出,若是稍存客氣,哪好這麽放肆?

我與賢母子相見以誠,若是遇著拘泥固執的人,我倒不這麽講話。江傑不論拜在誰的名下,老太太不要隨著論尊卑。我們武林中是為門規習慣所限,論入門先後,不論年歲。老太太這般年歲,怎好與我們練武的人論起輩份起來?”江傑隨說道:“師祖,我不明白是怎麽個原因,隻想著長侍在師祖的身旁,徒孫不願另投別人的門下,請師祖不必猶豫了。”

“我弟兄以輕功小巧之技,以及卸骨法見重於同門。象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以綿掌點穴術見長,鐵蓑道人的三十五路雷音劍……等各位師友各有絕技,各人的造詣不同。所得到的功夫,鷹爪力在武林中沒有敵手。江湖中練鷹爪力的可不是僅我淮陽派中人,別派中人練這種掌力,以及類似這種掌力的很多很多了。可是這不是我為淮陽派誇大,掌門人這鷹爪力的功夫十分厲害,誰也沒試過他鷹爪力有多大的力。

多堅硬的木頭,隻要他鐵掌一抓,立刻是一把木屑。若是敵人有橫練的功夫,休想逃出掌門人的鷹爪力掌法下。點穴手更為他人所不及,認穴極真,指力亦重,所以掌門人若非遇到了不兩立仇家,以及自己本身已到了最後關頭,輕易可不用這三種絕技。所以掌門人練成這種絕技,也是有所圖謀,他與鳳尾幫結仇,全從現今這場事而起了。

“當年在湘江與鳳尾幫的的香主早已成仇,狹路相逢動起手來。若論武功造詣,這鮑香主豈是我們掌門人的敵手?那時我王師侄也算蹈了輕敵之戒,竟為鮑香主毒藥梭所傷,王師侄焉能就此罷手?

這次就是鳳尾幫不在潼關挑戰,我師侄也要與鳳尾幫一決雌雄。因為王師侄這次五年閉戶精研鐵掌神功,藝成之後,決意報一梭之仇,現在我們掌門人已經決意一會鳳尾幫的龍頭幫主,更找那鮑香主結算舊債。你想若得他收錄你,你將來在武林中哪會不吐氣揚眉?”

追雲手藍璧說到這,見江老太太還在伺侯著,遂說道:“老太太,請隨便的歇息去吧!我與江傑還要略談片刻,少時我就告辭了。”

江老太太聽他們爺倆個所談全是武林中的事故,自無須乎再陪,遂站起道:“老俠客若是沒歇息的地方,不嫌蓬門過於狹隘,就請在寒舍歇息。未亡人雖是孀居,已是行將就木之年.還有甚麽不便?”

追雲手藍璧隨即謙謝道:“我這已嫌放肆了,我還有些事,少時即走,老太太不要客氣。”

江老太太道:“既是有事,我倒不好強留。那麽你們爺兩個談著,我去燒杯茶來,老俠客略潤喉嚨吧!”

追雲手藍璧道:“老太太不要費事,深夜這麽騷擾,已太感不安了。”

江老太太道:“不要客氣,這已經夠簡慢的了。”

當時這位老俠客又問起江傑對於這一帶所知道的情形,江傑道:“師祖要想明白這分水關一帶的形勢,可隨徒孫趁著深夜到分水關前,一查究竟,這裏有我一隻梭艇,足可以藉它從水路上探查一切,諒還不至被他們覺察。”

追雲手藍璧點點頭道:“我正需要你能深入分水關,好助我等把形勢查清楚了,也好入手,不過今晚倒還不用你去,我得到雁**山看看掌門人已怎樣布置。明日我們三更左右再會,你在這裏等候吧。”

當時江傑唯唯答應,這時江母已紿燒了茶來,追雲手藍璧道:“老太太這麽客氣,我在下愧不敢當,老太太請歇息吧。”

這老太太獻茶後,回轉自己屋中去歇息,這裏追雲手藍璧卻向江傑諄諄囑咐:“你千萬要行藏謹慎,這一帶盡是鳳尾幫的黨徒,隻要一被匪黨察覺,立刻就有殺身之禍,連我也不能明著露了形跡,你不要視同兒戲才好。”追雲手藍璧囑咐完了,隨即起身,趕奔雁**山。

這裏群俠已然聚集石佛洞,追雲手藍璧並沒露麵,暗中把堡主鷹爪王的情形全察明了,自己把這邊山一帶察著了大概,知道這一帶鳳尾幫已暗設伏樁。這邊山一帶有鳳尾幫暗辟的道路,地既穩秘,布置的又具匠心,不是機智過人的江湖客,絕不易看出形跡來。

第二日晚間,追雲手藍璧是親見淮陽派門下弟子紛紛從獵戶家出來。這位鷹爪王竟自把一班同門師友全散開了,奔往各處的隱僻之處分頭察訪,所有的人全調到五龍坪一帶,埋設暗樁,為是跟綴鳳尾幫的匪黨,探查他們巢穴的所在。

可是那堡主鷹爪王卻是把一班人全調開,自己竟自奔了後麵人跡不到之處,這種情形,藍璧一望了然,知道這位堡主定是想要單人獨騎的把鳳尾幫的巢穴踏訪出來。這位老俠客暗暗點頭,深歎師侄是深本著獨闖獨行的主旨,不肯全倚賴他人,他是要從絕壁懸崖下去,追雲手藍璧遂暗中跟綴著。

鷹爪王暗偵這裏埋樁的匪徒,可是哪又知道尚有藍大俠追躡在後麵?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鷹爪王依然未曾覺察有人隱躡自己的後麵。直到鷹爪王隱跡在幫匪船頭,追雲手藍璧隨即把江傑帶著往這港岔子裏接應這位堡主。龍口樁的幫匪定要驗船,江傑早知道這裏的船不易過去,遂把自己的一隻船撐來,追雲手仗著江傑深悉這一帶水旱路的情形,這邊蘆葦地暗中隱藏著許多處道路,不過不是熟悉這一帶情形的,絕難看出這種偏僻的路徑來。

江傑自己跟進船塢,奉命來保護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不過像堡土鷹爪王身為淮陽派領袖,論武功,論機警,無不超人一等。江傑這麽個初踏江湖,武功本領一點沒有,僅憑水性過人暗綴在堡主身旁,堡主竟會一點沒有覺察,這就因為水陸異途,鷹爪王身手多麽矯捷,江傑始終在水裏跟隨,見堡主隨著巡江船入了船塢,不禁為堡主懸係著。

江傑深知掌著巡江十二舵的正副兩位香主全十分紮手,淨江王洪玉濤和碧眼虯龍崔義,全是十分凶狠狡詐。自己住在這,幫匪深知自己的底細,很信得及自己不壞他們的事,所以甚麽事當著自己談論,絕不避諱。聽他們不時提起這兩位香主,淨江王洪玉濤僅是性情暴躁,隻要犯了幫規,不論多親多近的人,他也是立刻處治,絕不為犯者稍留臉麵。可是有功他也真賞,雖是辦事公平,過形嚴苛,也是遍地仇人。本幫中很有幾個想要把他除了,隻是不敢貿然下手而已。

至於那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機警狡詐,量小心偏,統率這巡江十二舵十分嚴厲。這十二舵每舵每月還得變著法子孝敬他百八十兩的,若是哪一舵的錢不到,不出三天,他這一舵就得出事。不是短了放哨的船隻,就是無故的船隻自行起火,有時把重要物件失去,叫你受到的損失總比他所索的賄賂多好幾倍。

饒是這樣惡,莫說明著不敢指責他,就是暗地裏你隻要猜疑毀謗他,立刻他就能知道了,他定要令你當眾受辱。分水關的幫匪,沒有不想除他的,隻是你這還沒發動,他已頭裏迎頭的先毀你,弄得這十二舵主隻得在這位香主的積威下苟延歲月。這碧眼虯龍崔義對所部這麽苛刻暴戾,所以終於算是他致死之因,這次淮陽派踐約赴會中,就屬他死得最慘,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小龍王江傑,深知堡主鷹爪王身入險地,更在這兩個惡魔的管轄下,行藏一個不慎就有絕大的危險。及至暗中一看堡主鷹爪王這種輕靈的身手,抬手舉足沒有一處沒功夫,這才深服這位堡主果然驚人武功出眾。這種跟匪蹤,察盜跡,可以說是一身是膽,象鳳尾幫這麽大聲勢,膽量小一點的,絕不敢輕入腹地。

這種地方稍一露行藏,好幾裏的水麵,全是鳳尾幫的人,想脫身實不容易。江傑跟隨堡主,已覺察那位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到了,竟退到船塢的後麵蘆**中。江傑見堡主雖是能暫時躲過崔義,還是得趕緊退出船塢,若容他一出來巡察,就不易脫身了。

江傑把自己出身來曆說完,鷹爪王是又驚又喜,欣然說道:“你能得藍大俠收你為門下弟子,真是你畢生之福!他是我淮陽派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你隻要好好用功,將來我淮陽派還要昌大門楣呢!”

江傑道:“堡主這麽過分誇獎,徒兒可買不敢當,徒兒隻求堡主多多教導,即是徒兒之福了。堡主,現在已是四更左右,徒兒想請堡主趕緊把分水關的形勢察看一番,跟著離開這裏,一到黎明時,就不好走了。”

鷹爪王隨即點頭道好,立刻站起來道:“哪裏可以了望分水關的形勢,這裏可有道路可通麽?”

江傑道:“正為這裏可以冒險一試,要是徒兒自己可不敢從這裏眺望。這裏有極險的一個矗立的嶺脊,隻能借著這種半陰半晴的天氣冒險上去;要是晴明的時候,可不成。這裏離分水關太近,隻要有星月之光,極容易被駐防分水關的幫匪發覺。這裏莫看著沒有甚麽埋伏,隻要行蹤一敗露,分水關上麵的蘆笛一響,四麵八方立刻有四十隻快船快艇出現,有一個水岔子就有一隊匪船,每一個水岔子就有四名水鬼下水。堡主請想,任憑怎樣好身手,也無法飛渡過去,那一來非借武力不易闖出去了。”

鷹爪王道:“既是這樣你就趕緊領我察看一番,趕緊趕回雁**,調集群雄,再來動手吧!”小龍王江傑口中說著,腳下可是不動,鷹爪王這一催著走,江傑口中囁嚅著道:“往前去非有輕功絕技的不易往上猱升,徒兒要是想下去恐怕天亮了也上不去。”

這位堡主微微一笑道:“不妨事,你指點明白了,我還能攜帶你上去。”

江傑此時覺著很不好意思的,遂用手一指道:“堡主看離開腳下這片危石,往前過去五六丈,就是一個嶺灣;往上升的地方隻有這嶺灣,任憑哪裏來人全看不見。最討厭的是分水關上麵有十幾盞孔明燈,在這種昏沉的夜裏,二十丈內,絕難逃開他的燈光搜索。所以必須預防到幫匪或有意外的事忽在這時發生,我們的行蹤極易受牽連而被他們發觀。因此徒兒看定了這個嚴密的所在。”

當時鷹爪王遂點頭道:“好吧!我們倒要看一看這個所在。”鷹爪王遂把左掌往江傑的右肋下一插,喝了聲:“隨我來。”

腳下一點,騰身躥出兩丈多遠來,往那突起的怪石上一落,颼的身形又騰起。江傑就覺得如同騰空駕霧一般,更兼著在黑夜間越發的目眩神迷,方在驚懼的當兒,鷹爪王把身形已停住,自己和堡主並在嶺灣內,正是自己所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