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11

第七十五回 異質本天生稚虎淩波探虎穴

鷹爪王抬頭看了看上麵,高有十五六丈,雖是險峻,倒還有斜坡,憑自己這身本領,倒還容易上下,遂說道:“不必替我擔心,不妨事,你盡管把心放穩。這裏比較雁**邊山飛壁懸崖容易得多了,不要介意,隨我來。”

鷹爪王仍然是單掌托住江傑,氣納丹田,抱元守一,施展輕功絕技“八步趕蟾”的功夫。身形展動,捷如飛鳥般輕登巧縱,往這座嶺頭上飛縱上來。江傑哪還敢睜眼,嚇得自己心膽俱裂。心想這種深夜,隻要一失足,就得粉身碎骨。

自己僅一轉念之間,身形已然停住,自己驚魂甫定,睜眼看時,隻見自己和堡主全停身在嶺頭。堡主氣不湧出,麵不改色,自己從心裏敬服淮陽派的掌門人,果然是名不虛傳。這種身手,江湖上實在少見,鳳尾幫中也很見過幾位施展輕功的,隻是象這種功夫的還沒見過。

江傑不禁一時童心未退,隨即向鷹爪王麵前一跪道:“堡主,我不求武功練到怎樣,隻盼堡主能把這種輕功傳授與徒兒,我就感恩不盡了。”

鷹爪王聽江傑說出這種傻話來,噗哧一笑道:“你快快起來,這種功夫絕不是這麽一廂情願的,你隻要有誌向,將來甚麽功夫全能練的出來。這種輕功,要看個人的本質如何,才能斷定,你不要見我這點薄技就能獨步江湖。你師祖追雲手藍璧、矮金剛藍和,全是以輕功提縱術縱橫江湖,沒遇過敵人。我對於輕功比起你二位藍師祖來,還差的多哩!”

江傑遂站起。鷹爪王向東北看了看,隨向江傑道:“分水關怎麽沒有一點動靜?”

江傑道:“徒兒倒上過這座嶺頭,往上還得越過那段石梗去。”

鷹爪王和江傑走向那段石梗子,果然一過這道石梗子,再往東北一看,隻見離開停身的地方,有二三十丈遠,正是鳳尾幫恃為天險的分水關。

雖在深夜裏,可是那白茫茫的正是四出的江流。這座分水關高聳出水麵,兩峰夾峙著,那當中是分水關的門戶。水麵上疾流奔騰,從裏麵往外反是順流,在水上是阻著一段堅固竹柵。在兩邊的峰頭上明著雖沒有人,暗中卻不斷的有黑影晃動。

江傑用手指著那分水關的嶺頭道:“堡主,你看,這分水關實在夠厲害的!你看那上麵的黑影,就是幫匪們巡察的。他們沒有一定的時候,不按著更次隨時全有人不斷的到上麵察看,下麵也……”

剛說到這,猛的在離開立身的地方有六七丈遠,突然飛起一隻巨鳥,淩空飛去。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僅是那巨大的兩翅,忽扇忽扇的帶出風聲來。

江傑說了半句活,突然住口,向鷹爪王道:“堡主,我們,趕緊躲避,大約是有燈光照過來察看。”

果然在這時候的閃出四道黃光向這邊照來,鷹爪王和江傑已全借亂石障身,當時一看這種情形,隻要是閃避稍慢,準得被幫匪發覺。這裏隱身察看,那幫匪果然厲害,絲毫不肯放鬆,跟著四道燈光頓斂,立刻象方才那麽黑沉沉了。

鷹爪王低聲向江傑道:“你可知道他這峰頭上有多少匪黨了望麽?”

江傑想了想道:“從前隻有兩個匪黨,現在可多了,大約上麵總有十幾名,水麵上有伏艇,不時的梭巡。”

鷹爪王道:“我想他這裏人少不了,現在已時時提防我們來踩探,一定要多布防守了。”這裏才要長身再察看時,倏的六道燈光一齊又猛照過來。

江傑呦了一聲道:“好小子們,跟老爺開玩笑!堡主你看見了,幫匪就是這樣狡詐。有一次,我月夜操舟,一時高興,欺近了分水關,他們燈光掃到,跟著一排匣弩。我不是見機得早,險些為他弩箭所傷,堡主看這情形麽?這分明是並沒看見我們的蹤跡,可是偏要疑心,才這麽見鬼見神的自起矛盾,我們可不要上了他們的大當!”

鷹爪王點頭道:“這種情形,實未可輕視,幫匪是已舉十二分的力量來對付我淮陽派。我倒要盡我所學,與這位龍頭幫主武維揚一決雌雄。”

這時六道燈光頓斂,眼前又呈黑暗,鷹爪王和江傑沿這孤嶺上麵,往前試著趟了幾步。江傑在身旁低聲說道:“堡主,你順著這道嶺脊往西再越過兩道峰尖子,就看見分水關裏的形勢了。”

鷹爪王依著江傑的指示,往西越過了兩道嶺脊,停身站住,往正北一看,果然烏沉沉的。那分水關的門戶,已然看不真切,可是那兩邊夾峙的嶺壁,已然漸漸低下去,隱約的看出那兩邊嶺壁夾峙的水路,竟不是真路,頗有些回環之勢;看不見燈光,也看不見有人駐守。再往裏探察,自己立身處再往前走,已不行了。往腳下看,浩浩煙波,水流湍疾,下麵已是江流灣轉處,也看不出是甚麽所在?

這時約莫已將近五更,鷹爪王遂向江傑道:“天已不早,我們趕回雁**山再議踩探之策。”江傑點頭答應,鷹爪王遂向下麵察看了一番,仍然循原路施展輕功提縱術翻下嶺頭,仍然乘原坐的梭艇,從這嶺脊下潛自駛到江岔子裏。

江傑問道:“堡主的心意是從龍口樁這出去,還是仍從雁**山邊由飛壁回石佛洞?”鷹爪王略一沉吟,立刻說道:“這種時候再從邊山飛壁走,不好隱秘形跡了。那裏上下十分費事,頗費手腳,猱升上去,已到黎明之後。那裏鳳尾幫的伏樁暗卡,定然警覺,由此知道那一帶已有人偷渡,日後定要多設得埋伏,打草驚蛇,反倒誤事。這種地方,隻宜偷渡,不宜明走,趁這時還是從龍口樁闖出為是。”

江傑答了聲:“好吧!好在這梭艇行駛如飛,那裏雖有伏樁,諒他也奈何不了我們。”

鷹爪王立刻囑咐著江傑:“不要過形大意了,免得多費手腳。我們但分能夠不和幫匪朝相,還是暫時先不和他們挑明了。這種江湖道上的情形,你不甚明白;我們隻要和他們一挑明了,我就得遞帖拜山,這些事將來你自然知道。”

當時江傑仍令堡主坐在前麵,自己操雙槳,運槳如飛的直向龍口樁如飛的駛來。這隻梭艇方來到龍口樁附近,江傑隨即低聲說道:“堡主,這裏已是埋樁的所在,我們闖過去就到了港口了。”

說話間梭艇穿著兩麵葦塘夾峙的水麵上,江傑把所藏的那麵小旗仍然遞與了堡主,自己高聲說道:“洪香主的性情真急,我們是多走這一趟。這就是官差由不了自己,人家嘴皮子一動,咱就得領命照辦。”

當時這江傑是故作這套言語,梭艇走的特別的快,跟著這兩邊葦塘中射出燈光。可是江傑操舟的手段也真夠俐落的,這位清風堡主淮上大俠,竟自把鳳尾幫的一麵令旗揮動,梭艇已如飛的過來。

龍口樁的暗卡子上的四隻快艇,因為已交了五更,正是換班的時候,又因為是從裏邊出來,隻想著是總舵上下換班的,才待把快艇放出來,迎接來船接替換帶。

就這一錯愕之間,來船已經過去,守龍口樁的幫匪不禁咦了一聲道:“這是哪兒來的冒失鬼,這麽不守幫規!要不是該著換班,我非得看看他倒是哪一舵的弟兄,敢這麽放肆。”這時江傑的梭艇已經走出一箭地遠,這時東方微透曙色,眼看著天就要亮了,鷹爪王即向江傑道:“你藍師祖和你分手後,定規在哪裏見麵呢?”

江傑道:“我藍師祖從龍口樁分手後,他老人家大約也趟進去了,囑咐我暫時隨侍師父你老。藍師祖說是有事時自會去找我,並且已說定我那隻梭艇如若用完時,給我拴在前麵港灣子;若是還沒用完,就得晚上送到徒兒的門口。我們先到前麵看看,再轉過這個灣子去就到了。師父這時回雁**山,在哪裏落腳,請示知徒兒。

現在徒兒還得回家看看我母親,免得她老人家不放心。徒兒現在還得稍微敷衍一班漁戶,免得他們起疑。這一帶的漁戶,多半是幫匪,和分水關裏通聲氣,徒兒隻待把家母移送離開這裏,就沒甚麽顧忌了。”

鷹爪王道:“好吧,你到家中安置了老太太,可以趕到石佛洞獵戶夏逢霖家,我淮陽派全在那裏集合了。”

說話間,又轉過一道水灣,這隻梭艇卻逕穿進葦塘,裏麵是一片空寂的水塘。鷹爪王一眼瞥見一隻梭艇,停在水麵上,向江傑招呼道:“你看那不是你那隻梭艇麽?”

江傑欣然答道:“不錯,正是我們的梭艇,這麽看起來,藍師祖一定是早已回到這裏。老前輩的行蹤,真是不可捉摸,正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正好,我還生怕我這條梭艇不容易送回,這裏的漁戶多半是匪黨,他們一猜疑,我母子在這裏就不易安身了。”

當下與堡主換乘了這隻梭艇,立刻把盜取匪黨的梭艇仍存放在這僻處,乘著天色已經快亮了,已轉過這道港灣。

鷹爪王趕緊的就著接岸地方,自己先行下了船,趕回雁**山。這江傑先把這位淮上大俠鷹爪王送走了,這時天已經亮了,還是正好,這條梭艇剛到自己門首停船的所在。

跳下船來,方才係奸,那左鄰的漁戶張阿保,正從家中出來,見江傑從江邊走過來,遂招呼道:“你怎麽起這麽早,這是從哪裏來?”

江傑好在把水衣靠已經脫去,早藏在梭艇裏,自己向這漁戶張阿保道:“這時哪會出去,不過是起得早些,到江邊上遊玩遊玩。我看這一帶江邊上的魚很多,那漁船上要是趁著天亮時下網,很能得些個大魚哩!”

張阿保見江傑說話的情形,很是自然,遂答訕著走開。這裏江母是徹夜未眠,提心吊膽,天才微明,來到門口看望,好在等了沒多大工夫,見江傑喜孜孜的從江邊走來,江老太太問道:“你怎麽這時才回來,你藍師祖呢?”

江傑趕緊到了母親麵前,忙說道:“您請進來吧。”江老太太點點頭,隨即一同走進屋來。

江傑道:“藍師祖引我見了淮陽派掌門人後,即自行他去,我隨著掌門人把分水關一帶全趟到了這才回來。這位堡主鷹爪王不僅是武林中的魁首,還是正氣逼人,絕非凶狠暴戾的匪黨可比。這位堡主實令孩兒不由己的欽佩敬仰十分,堡主叫我到浙南山石佛洞去,兒因為沒稟過母親,不敢逕去那裏,我想到日末時漁船全歸了帆,兒再去就不露形跡了。”

江老太太道:“你能得正人君子、俠心義膽的人教誨提攜你,我就放心了。不過現在這班俠義道與鳳尾幫,已成不兩立的局麵,你是初入江湖,又沒練過武功,自應小心謹慎,不要輕蹈危機,冒險行事。

我是願意你身入俠義之門,可是我江氏門中,門衰德薄,僅餘你這曙後孤星,得延血脈。我含辛茹苦,撫你成丁,實非易事。你不要教我這風燭殘年,再為你擔憂害怕,就算你盡了孝心了!”

江傑聽了一陣心酸,不禁落下淚來,慘然說道:“娘怎麽說出這樣話來,兒是絕不敢絲毫有背母親教訓。我是深知自己毫無一技之長,焉敢在外爭強好勝?兒若不是為將來著想,何嚐舍得離開母親的膝前。好在藍師祖已經應許下,隻要稍事料理這裏與鳳尾幫踐約赴會的事,就叫咱母子同入清風堡綠竹塘。兒到那時定要遵從師門的訓誨,虔心受教,侍母用功。那時娘就可以不再為兒擔心,兒除了侍母用功,別無他事了。”

江老太太點點頭,用手巾拭了拭眼角的淚跡,和聲說道:“好孩子,你明白娘的心意就對了,孩子你落生後倒也是丫環婆子們抱起來的,隻是那時你還不大記事。到你曉得事了,就在這種貧苦中浸潤慣了,眼前所見的也沒有甚麽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有我這作娘的疼愛你,所以你覺不到甚麽苦況,這其間可苦死我了。

我打從你外祖母家,就是富裏生富裏長,沒想到遭逢慘變,既作了未亡人,複又攜子避禍異鄉。我初嚐到窮苦無依的滋味,哪還願偷生苟活,隻為有你這麽個無父的孤兒,把娘的肩頭放了個重擔子。娘到窮愁交並時,總是想著隻要熬著把你撫養大了,我就是不白白苦熬這些年了。隻是前些年我總是這樣想,趕到近二年來,把我稍熱的心情又冷下來。

我每一想到雖是受盡幹辛萬苦,把你巴結大了,可是空盼你長成人又有甚麽用?既沒教你讀書,又沒教你習武,你是很聰明的孩子,被我這無能的婦人耽誤壞了。你空長到這麽大,隻跟我念了幾個字,不過比那目不識丁的人略強吧,這樣焉能指著你替父報仇,恢複家聲?所以近來意冷心灰,每一想到從前的事,心如刀攪。

現在居然有這種意外的遇合,我這已冷的心情,又重溫起來。可是你才走了一夜,娘何曾閉眼,隻怕你有個差錯,我那些年就算白苦熬了。你隻要肯聽從我的話,就是孝子。藍老俠客囑咐我們搬進清風堡綠竹塘,我以前還想著師門授藝,已足令人難報鴻恩,再若叫人家供養我母子,我們是太覺不安了。可是現在看起來,我們不那麽依著藍師祖的辦法,真不容易兩全了。

隻好暫依著藍師祖,你要好好的用功,我們母子存心當報有恩人。你能夠不辜負你藍師祖及掌門老師的期望,能夠在淮陽派樹立一點聲望,就不枉師門成全你一場了。”

小龍王江傑唯唯受教,隨向老太太說道:“娘不用叮囑,兒子遇到這種機會,一定一切謹慎,絕不令母親失望。兒子現在還沒入師門,說甚麽也沒用。隻要入了師門,兒子哪一點不遵著母親的教訓,哪是兒自甘暴棄,枉受母親養育之恩了。”

江老太太道:“江傑,你不要嫌作娘的說話粘纏,你昨夜一夜未回,我哪還閉得上眼,睡得著覺?我隻要聽見外麵有一點聲響,立刻跑出去看看,總疑心是你腳步的聲音。前半夜還好,一過了三更,不見你回來,哪坐的住呢?四更過後,我在門外呆了一個更次。我也明知道有燕趙雙俠那樣的身份的人帶你出去,何致再有差錯?

隻是你我母子的情形,跟別人不同,我們娘兒兩個是一條命,有你就有娘的命在,你若有甚麽差錯,你想我能活麽?何況你現在身上擔的更重了,重整我江氏門庭要你去作,你父親的冤仇也得你報,還有我這苦命婆子養生送死,也得靠著孩子你了。”江老太太說到這,淚落下來。

江傑聽到慈母這份愛子情殷,江傑哪會忍的住,也是淚落如雨,可是自己不敢過於悲痛,怕把母親痛心事全勾起來,忙的含悲忍淚勸著道:“娘不要難過,兒子絕不叫娘再懸心,兒一定力圖上進,把我應該作的,定立誌把他作到了。

現在有我師祖和淮陽派的一班俠義道齊集雁**山,全是江湖成名的俠義道,兒子不過才入師門,沒有一點本領。師祖隻因為我熟悉附近一帶的港岔子的形勢,不過叫我作個向導,真想入鳳尾幫,我想跟隨開開眼,一班老師倒嫌我礙手礙腳,誰肯帶我入險地?我幫不了忙,反倒給師祖們添了麻煩。

掌門人叫我到雁**山石佛洞那裏去,或有用我之處。娘請放心,我絕沒有危險可言。”

江老太太聽兒子所說確是實情,遂令江傑要遵著師祖的指示,不要對淮陽派門下少年師友起輕視之心,不要把方才的話當作等閑,要牢牢記住,將來到了師門中,就知道這種話是對了。

江傑耗到了晚間,起更之後,向母親辭別趕奔雁**山石佛洞。江傑道路熟,自己仍然駕自己那隻梭艇趕奔雁**,可是並沒奔山口。

江傑為了省卻多走冤枉路,趕來到離東山口還有裏許的一片雜草叢生的峭壁下,自己把梭艇駛到山根下,棄舟登陸。敢情這裏竟隱藏著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上。江傑慢慢的撥著荒草荊棘,從這條蜿妮曲折的小小樵徑下來。這條小道,是被外山一帶樵夫砍柴搜尋著的,被江傑無心中看在眼內,記在心裏,不料這時竟有了大用。

江傑上得山來,辨著路徑,往石佛洞走來。江傑這一循捷徑石佛洞來尋堡主,抄近了一多半的道路。江傑更仗著目力特別的好,身體天生來的輕靈,所以沒費多事已到了齊石佛洞這條道上。

江傑這次要真從山口進來,由五龍坪往這裏走,還真不容易過來,因為飛壁懸崖和後幾處要緊的地方幫匪所埋伏的暗卡子,昨夜已被續命神醫萬柳堂給挑了。可是鳳尾幫哪肯就這麽甘服,他們已不敢再從後麵懸崖峭壁走了。可是新派下一撥撥的往山口這邊到,一路上全有伏樁,下著暗卡子。

這種所派下來的,全是暗中的好手,凡是奉諭充這種差事的,多半是久在江湖上硬拿的主兒,對於埋樁下卡子有特別的本領。江傑仗著道路熟,所經過的地方,全是僻徑小道,趕到石佛洞附近,這裏幫匪們不敢過露形跡。

這一帶淮陽派中倒也設了明樁,堡主鷹爪王是明知幫匪不肯甘心,定要派人來到這裏窺探,索性不管他有甚麽伏樁暗卡,隻把這獵人所居的附近,派出四人來了望守衛,隻不叫他們欺近了獵屋。江傑正往前走著,倏的從道旁躥出一條黑影阻住道路,這江傑忽的一驚,立刻還往後一撤步,阻路的這條黑影,喝叱道:“甚麽人?少往前進。”

第七十六回 破伏揮利劍雙俠初次闖竹城

江傑是初出茅廬的手兒,甚麽全不懂,甚麽全不怕,挺身說道:“你想攔路行劫,你是瞎了眼,小爺專管作賊的,識相的,趁早躲開。”這攔路的冷笑一聲道:“你有甚麽本領敢在這裏張狂,趁早給我回去,免得自討無趣。

你要是鳳尾幫中的朋友,我倒可以引你去見我們堡主,實話實說,免得自誤。”江傑呦了一聲道:“來的敢是淮陽派門下,沒領教師叔貴姓大名?”

這人在暗影中道:“既是一家人,你是哪位師兄的門下,你姓甚麽叫甚麽名字?誰叫你到這裏來的呢?”

江傑這時見阻路這人說著話時把身形從暗影中走出,江傑不僅暗暗詫異。淮陽派門下居然有跟我年歲差不多的,這倒是自己最欣幸的事,自己盼望著多遇幾個少年的師友,練功夫之餘,一處談談講講,免得寂寞。

江傑一見這少年好一份相貌,英俊異常,皮膚白皙,在那斯文一派中,含著剛強不可侵犯之氣,自己忙招呼道:“師叔,弟子是新入淮陽派門下弟子江傑,奉堡主和二俠藍師祖的命,到這裏伺候師祖。師叔恕弟子是新入門戶,不明禮節,多有冒犯。師叔還是賜示大名,弟子也好牢記。”

來人噗哧一笑道:“師弟,你別這麽稱呼了,我和你是以師兄弟論才對。我姓祝名龍驤,是藍師祖的徒孫,師門中其餘的人,多半比咱們長著一輩,我們應該比別人多親近才對呢!”

江傑一聽心說:“這可倒好,我這是給你先當了一回晚輩,我看你這是存心戲弄我。好,等著遇上機會,多少得給你點苦子吃,你別欺負我這種新入門的,我不是甚麽好惹的。”江傑心裏雖這麽想著,可是不敢失禮,遂重以師弟之禮拜見祝龍驤。

祝龍驤見江傑這份精悍活躍的神色倒是從心裏喜愛江傑,遂挽著手道:“師弟,你隨我去見堡主,你來的時候正好,再晚來,堡主就要走了。”

江傑道:“我這還是抄著捷路來的,要是從山口走,大約總得到三更天才可以趕到這裏吧?”

祝龍驤點點頭道:“師弟說的不差,我們初到這裏,路途的遠近,全不清楚。”兩人說著話,已來到獵人所居附近。

祝龍驤和小龍王江傑兩人,興衝衝正往前走著,驀的從暗影中躥出兩條黑影,手中各提明晃晃兵刃,當途一站,用沉著的低聲喝道:“站住,幹甚麽的?少往前闖!”

江傑不由一怔,祝龍驤噗哧一笑道:“嗬!幹甚麽這麽橫?這要是端雞籠拔酒袋的,早叫你們二位給嚇唬跑啦!挺快的刀,拿著玩的嗎?”

江傑一聽,這定是自己人,也不禁一笑低聲道:“師兄,這是咱們人吧?”

小俠祝龍驤笑說道:“師弟,別問,沒有你的便宜,淨等著吃虧。”

江傑聽不明白祝龍驤所說是甚麽意思,自己才要問時,那攔路的人一齊失笑近前湊了兩步道:“小龍子,你敢這麽沒規矩,你是找打。”

江傑這時已看清來人,兩人是相仿的年紀,全在十六七歲上下,一望而知是親弟兄,相貌差不多,全是生來得虎骨熊腰,非常健壯,天然的練武的身子骨。江傑心中非常高興,隻是聽這兩人的口吻好似比祝龍驤的輩分長著。

果然祝龍驤笑著說道:“嗬!又抬出門規來麽?我是說你們二位小小的年紀,貪個大輩兒好沒意思!咱們全是一般大的歲數,你兄我弟的隨隨便便,談談講講,無拘無束的多有意思!要是扳起麵孔來當老前輩,我見了二位,跪倒行禮,師叔師伯的叫出來,你們往嘴唇上一摸,連一根胡子全沒有,多沒趣呀!我看咱私下裏你兄我弟的不必論武林中的規矩,當著堡主,或是外人麵前,再論輩分好不好?”

內中身量稍高的冷笑一聲道:“小龍子,你真敢這麽信口胡說,你覺著你師父和你師祖全沒在這,堡主不好意思管你,這倒是實情。好吧!就依你,走走走,師弟,咱們裏邊坐,我得跟堡主提一聲,是好漢子可別含糊了。”

說到這向他自己身旁的少年道:“毓秀,走!本來咱們這種廢物,人家祝師父哪會看得起。咱跟堡主說說,咱不配在清風堡綠竹塘掌門人跟前學藝,索性叫堡主把咱們兩人沒出藝的弟兄,以及傻瓜左恒、祝民瞻,全送到燕趙雙俠門下的李遐齡老師門下,倒是可以跟祝師兄排平了,省得祝師兄嫌冤!”

這兩人原本是綠竹塘嫡傳弟子,不過兩人尚未練成,此次隨堡主到浙南來,鷹爪王深知他們武功造詣,還沒有成就,叫他們出來就為是借著這個機會叫他們曆練曆練,多長些見識,多認些綠林豪客、武術名家,將來身入江湖行道,怎麽也不至到處碰壁了。

這馮毓文、馮毓秀哥倆個,莫看麵貌顯著勇猛,其實這哥倆最老實不過。祝龍驤是喜歡這哥倆個誠實,可是祝龍驤是時常拿這兩位師叔取笑,今夜見兩人真生氣,一想不好,口中喊了聲:“太糟殃!”颼的身形起處,已躥到馮氏弟兄的頭裏,口中說道:“師叔,你怎麽認起真來,難道就真個肯送我忤逆嗎?得啦!我不過說著玩兒,好個師叔,竟沒有一點容人之量了。”

當下這馮氏弟兄,竟全停身站住,祝龍驤笑吟吟道:“師叔您也太沒有容人之量了!我不過說兩句笑話,好意思的和我一般見識嗎?你們二位看要是在堡主麵前告我一狀,我若受了責罰,哪會忘了師叔的好處?師叔我這人是最愛說實話,我總覺著武林中這個規矩不大合理,這種規矩,早晚出了能人,有那種力量,就許給改過來。說真的,馮師叔,你說年歲比人小,反比人長一輩,合理不合理?”

馮毓秀笑道:“祝龍驤,不用和我繞脖子,你是起心眼裏對於我這個師叔不大服氣,是不是?依我看,你就是能人,簡直還是從你這把這種陋習矯正過來吧!你不用客氣,論聲望,你是燕趙雙俠的門下;論本領,得燕趙雙俠的真傳,你說句話,準有人服!見了堡主我給你提個醒兒,你跟著說準成。”

祝龍驤往後退一步道:“師叔,你老別管年歲大小,總是我的師叔,怎麽總想給我苦子吃?這點事,是咱私下評論,說錯了沒人笑話,你到堡主麵前給我扣上,那簡直是跟我過意不去。喲!淨顧了說閑話,還忘了給師叔引見了。師叔,你老哥倆又多了個徒侄。江師弟,過來見個禮,這是咱們的師叔,這是馮毓文這是馮毓秀。這兩位師叔又得堡主的親傳,你往後得求二位師叔多指教你吧!”

江傑雖見祝龍驤是帶著玩笑口吻,自己可不敢輕慢,忙規規矩矩向前拜見道:“弟子江傑,是新入門的弟子,二位師叔要多照應,多指教。”馮毓文、馮毓秀惡狠狠瞪了祝龍驤一眼道:“哦,你就是堡主新收的徒弟,聽說你水性精通,有小龍王之名吧?”江傑道:“那不過是漁戶們瞎哄,哪當得起那種綽號。隻是生長江邊,性之所近,哪有甚麽真功夫。”說話間已到了門口,馮毓文道:“你隨你祝師兄進去吧!堡主正等著你呢。”江傑答了聲:“是”祝龍驤道:“來吧,咱們見堡主去。”

江傑隨著祝龍驤來到迎麵的石屋中,隻見屋中坐著有十餘位,一多半是有年歲的武師。自己緊走了兩步,來到堡主鷹爪王麵前行過禮道:“徒兒道路生疏,來的太晚了,叫師父久候了。”鷹爪王道:“還不算晚,你從五龍坪來就算很快了。”江傑道:“我沒走五龍坪,我仍是由水路來的,距山口還有三裏多的水程。那裏有一處是川字峰下有一條樵徑,一向沒人走的地方,從那裏上來的,要不然,總得到三更後才到的了。”

鷹爪王的身旁,坐定一位年約五旬的武師,唇上留著燕尾黑須,精神飽滿,形態文雅,好像位道學者先生似的。堡主向他招呼道:“萬師弟,這就是藍大俠收的徒孫,此子天賦異稟,很好的水量,還是無師自通,若非親眼得見,任誰也不相信吧!”說到這向江傑道:“這就是乾山歸雲堡的萬柳堂,江湖上全稱他續命神醫萬柳堂的就是。”

江傑忙叩拜道:“徒兒江傑給師叔叩頭。”萬柳堂忙伸手相攙道:“毋須多禮!你初入門牆,就能這麽給師門效力,令人可喜。你隻要往後好好用功,師門中絕不會虧負了你。”

江傑隨著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答道:“師叔還得多指教弟子,弟子稍有寸進,絕不忘師門厚賜。”

這時鷹爪王向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我們趕緊走吧。這時已到了二更過後,這時起身,趕到分水關,大約已是三更之後了。”

萬柳堂道:“那樣邱師兄多偏勞,在此處坐鎮,沿著五龍坪到這裏的弟兄,還是別撤下來,照樣往下放哨。我們這樣辦法,就為是我們在雁**山能夠有棲身之處,以便策應。我們若是一放鬆,鳳尾幫一定把這雁**山遍布暗樁,我們就要無形中被他監視上,有許多不利處。”

當時金刀叟邱銘點頭答道:“萬師弟,這點小事,不用再放在心上。我想要隨你弟兄到分水關走走,道隆師弟,可好麽?”

鷹爪王道:“師兄可以暫在這裏等侯,我們先把分水關的形勢趟清楚了,等到遞帖拜山時,一定要請師兄和眾位幫忙。我與萬師弟,至遲天明趕回來,但是我們若是趟進鳳尾幫,或者天明時因為不便往外退,就許在裏麵臥一天底,最晚到明晚一定要趕回來。倘若到後天天明後仍不回來,那或許遇到甚麽意外的阻滯,亦許被匪黨所困也未可知。我想到那時請邱師兄和鍾師兄、侯老鏢頭、蔣老鏢頭四位徑赴分水關投帖拜山,以探虛實,那時也就可以看出情形來了。”

金刀叟邱銘忙道:“師弟不要過謙,諒他鳳尾幫雖然厲害,我弟兄還不致就為他所製,天時不早,師弟就請吧!”

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立刻帶著江傑起身,江傑道:“師祖打算從哪裏走?”

萬柳堂道:“師兄既然是從水路走,那梭艇能不能容載三個人?”

鷹爪王向江傑道:“我看那梭艇是載過重了,不好走吧?”

江傑道:“不妨事,還可以行的了,不過稍慢一點。我們先到昨夜寄存匪幫盜來那隻梭艇,今夜藍師祖若是沒駕走,我們正好一用。我可以下水給師祖趟道,老弟兄倒替著**船足行了吧。”

鷹爪王一聽點頭道:“好吧!我們趕奔川字峰吧。”

江傑在前頭引路,萬柳堂和鷹爪王隨在身後,走了一程,離開石佛洞約有裏許,轉入叢莽深處,盡走的是荒僻的羊腸小道。江傑不時的抬頭望著天空的星鬥,和一鉤斜月來辨方向。續命神醫萬柳堂和堡主鷹爪王走在這種江上,倒有些受製了。

江傑的身形瘦小靈便,走在這種荒僻的小徑裏,倒還容易走,堡主和萬柳堂身形高,遇到那荊棘蓬蒿密布的地方,或者矮樹低垂,反倒沒有江傑走的靈便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向鷹爪王道:“師兄,此子將來造詣,實不可限量!天賦異質,實不易多得。”

鷹爪王道:“藍大俠的眼力真高,給我淮陽派網羅這種得天獨厚的門人,將來也是我淮陽派門戶之光。”這師兄弟一路誇讚著江傑實是可造之材,老師兄弟十分欣幸。

正走著,先聽得一片濤聲,跟著眼前豁然開朗。出了這一帶叢莽,隻見眼前是兩峰夾峙的一段奇險的道路,非常難行。往前看去,僅有七八丈遠,往下就是去的道了,波濤之聲,就起於那下麵。

江傑腳下加緊,眨眼間到了山坡。雖是斜坡,可是沒有多顯明的路,處處是滋生的小樹和荊棘,還得回環轉折著走,盤著這股羊腸小道來到川字峰下。這條秘密上下的道路,真不容易搜尋著。

到了下麵一看,沿著山根水邊上,雜生叢草,正可利用他隱避一切。江傑把自己藏著的梭艇解下來,請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分座在梭艇的頭尾上,容雙俠坐穩了,自己坐在中腰,雙槳搖動梭艇離開川字峰。這一帶是鳳尾幫防守以外之地,沒有幫匪的船隻,比較還容易走。

江傑這兩把木槳居然運用得十分靈活,不一刻,來到昨夜停泊梭艇的所在。一看放分水關船塢盜來的那隻梭艇,依然停在水邊上。追雲手藍璧原說叫江傑把隻艇存在這裏,他老人家或有用它之處,哪知依然在這停泊著,沒有人動。

江傑大喜過望,遂向堡主鷹爪王道:“師父,我藍師祖並沒來動這梭艇,不知他老人家今夜到這裏沒有?我想,您和萬師叔乘一隻梭艇,我自己單獨駕一隻,徒兒以便先往前趟一程,看看有沒有下卡子巡江船出入。若是倉猝的和巡江船遇上雖無所懼,終不如避開的好。”江傑一邊說著已換到這空艇上用槳一撥,轉過來往外行駛。萬柳堂把江傑手中的雙槳接過來,運槳如飛的緊綴著往前駛過來。

江傑這時把這從幼小練就的行船技巧施展開,果然身手不凡。這江傑不大工夫,已越出好遠去,趕到一處水流交錯的地方,所走的方向竟自與昨夜不同。這種路徑一不對,雙俠有些懷疑,幸而江傑把梭艇也放慢了。

雙俠的梭艇貼近了,隨即問道:“這裏怎麽不是昨夜經行之處?這次我們勢須趟進分水關才不虛此行。”

江傑道:“堡主和萬師叔放心,我是為得繞過了龍口樁,避過第一道巡江總卡子,省卻許多麻煩。”

雙俠一聽這才明白他的用意,遂點頭道:“既是這樣那再好沒有了。”說話間兩隻梭艇又走出老遠來。

江傑把梭艇貼近了葦**,停槳不動,雙俠忙問道:“怎麽不往前走了?可是有甚麽阻礙麽?”

江傑忙答道:“沒有甚麽阻礙,這裏已可轉入分水關的正路。弟子想要先趟到分水關,察看有無別的動靜?”

雙俠點頭道:“好。”遂也把梭艇停住,江傑把水衣包紮好,隨向鷹爪王說聲:“師父把艇尾給定一定。”

鷹爪王把艇尾抓住,江傑挺身立起,一聳身輕輕一縱,躥入水中。身形沒入水中後,水麵上炸開一道圓水紋,水紋消下去,江傑的蹤影不見。這次雙俠隱在這隱僻之地,工夫不大,梭艇前水花一翻,江傑從水中湧出來,踩著水到了梭艇前,萬柳堂道:“你來的好快!”

江傑隨報告道:“師父,今夜分水關大約去不成了。今夜這一帶把守的非常緊,關口一帶添了四隻快艇,沿著分水關前梭巡。這種情形,好似幫匪已經預知有人要來犯這處緊要的關卡似的。

我想這除非從裏衝到關前,從下麵用寶刃把竹柵削斷,倒還可以進去,不然實在不易趟進去。不過還有一條道路可以避開幫匪這種防卡,隻是那種懸崖飛壁不是有輕功絕技是不易著足。上麵也有堅牢的竹柵,也得仗著萬師叔的地煞潛龍劍削斷他這種阻擋,才好進去,師父看怎樣?”

鷹爪王道:“既有這種所在,何妨一試。”

雙俠低聲招呼道:“江傑,你不要把路線走錯了。你隻顧躲避龍口樁的卡子,把方向走錯了那就費事了。”

江傑道:“師父放心,這條道方向雖差,不過多行幾裏水程,把他這一帶暗卡子可全躲過了,我們省卻不少事。”

鷹爪王聽他說得十分鄭重,萬柳堂是絕不問一字,隻把雙槳撥打著水麵,和江傑的船速上差不多。江傑回頭看了看,見那萬師叔撐船的手法,果然和己差不多,憑他老人家居然有這種手法,實在難得,這大約是從武功上占了優勢。當時這江傑緊運雙槳,如飛的向前駛去,這時所經過的地方,全是荒涼幽僻的水麵。這種行左忽右,行前忽後,真不容易辯識。

這二位老俠,深服這江傑居然是這麽細心,黑夜間船行在這種水程裏,已是不易,趕到水路縱橫交錯,回環曲折,實不容易辯識一定的方向。這樣走了約有半個更次,那前麵的江傑已把梭艇放慢,雙俠見眼前的形勢更加險惡。

隻見沿著梭艇的右首是一片峻險的山嶺,在這沉沉的夜色中,更顯著鬱鬱蒼蒼,陰森雄偉;左邊是一片高可沒人頭頂的江葦,被風聲吹的唰唰的響個不住。

這時江傑把梭艇和雙俠的這隻梭艇接進,低聲說道:“師父請看,這一帶是分水關裏的地方,這段山頭,隻要能翻過去,就是鳳尾幫的腹地。隻是這段嶺頭十分險峻,非同咱所經過的那種地方,非有精純的武功,難以上去。上麵因為借著山勢起伏作屏障,這種竹柵,為是聯絡峰嶺低矮的所在,把這上麵,全聯成平的。

凡是有峰嶺的地方設伏把守,那竹柵就沒有甚麽埋伏。可是在峰嶺的地方,也全有人把守著,那竹柵上麵休想進得去!我們仗著萬師叔的地煞潛龍劍足可破伏趟了進去。”

續命神醫萬柳堂看了看形勢遂向鷹爪王道:“師兄,既然那分水關不容暗渡,我們隻可從這裏一試身手了。”

鷹爪王道:“好吧,我倒得見識見識他這座高峰竹柵,怎麽個厲害法!”

師兄弟商量定當,遂一同到了山根下。離開梭艇,一察看這一帶的情勢,果然這一帶非常的險峻,若是沒有輕功提縱術的,莫想上去。

看上麵防守的似也不在少處,萬柳堂道:“師兄,我們別再耽擱,索性先翻上去,看看能否深入?”

說到這看了看江傑,隨向堡主說道:“師兄,我看這江傑無需要上去,他手底下不大明白,帶他上去,反多危險。我看叫他在下麵等侯我們,看守梭艇吧。”

鷹爪王尚未答言,江傑一聽不叫他上去,忙的說道:“萬師叔,帶我上去吧。我雖然沒有真功夫,除了這種得用輕功的懸崖飛壁,我無法攀登,隻要能著足的地方,徒兒也還能將就上去,師叔帶我上去開開眼界吧!我絕不給師叔惹禍添麻煩,若是幫匪耳目眾多不易深入,那麽我就在僻靜的地方等侯師叔,我絕不叫師叔生氣。”

自己要有這麽個徒弟,早把他成就的成名江湖,揚威武林了。自己既存愛惜之心,此時聽得他請求相隨,不好過卻,遂向鷹爪王道:“師兄,江傑的機警,倒很叫人放心;我看把他帶上去,叫他也曆練曆練吧?”

鷹爪王見師弟已然應允,遂點頭道:“好吧!那麽由我攜帶他上去。”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師兄不要忙,你看上麵的燈影不住晃動,我們還是先上去摸摸底,倒是看看上麵怎樣布防設伏。好在沒有大耽擱,我踩出道來,再一同上去,也比較容易了。”

鷹爪王道:“好吧,師弟可不要輕視幫匪,武維揚已出全力對付我們,此處又是要緊所在,師弟千萬謹慎。”續命神醫萬柳堂點頭道:“師兄盡管放心,小弟絕不能放大意了。”

萬柳堂說罷,立刻把背上插的地煞潛龍劍穩了穩,把長衫的前襟往束腰的帶子上一掖,抬頭看了看,見上偏左一點,有兩盞昏黃的燈光移動。

萬柳堂不躲上麵的有燈處,反撲向這一帶,身形一聳,騰身一縱,已躥出兩丈餘遠,隻揀那凸起的岩石著腳。行東忽西,或遠或近,左躥右縱,眨眼間隻隱隱的一點黑影移動,再看時連那點黑影也沒了。

等了約有半炷香時,小龍王眼巴巴瞪眼看著,突然身旁風動,有人低語:“師兄,我下來的不慢吧?”江傑嚇了一跳,扭頭看時,正是萬師叔,不知甚麽時候從左側現身。江傑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己哪見過這麽好的功夫,越發堅定了練武之心。鷹爪王一旁問道:“師弟怎麽樣?上麵可易著手麽?”

第七十七回 盜窟殖漁鹽層層設伏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倒是可以著手,不過正如師兄所料,幫匪之中實有傑出人材,對於防守上十分嚴整。象那著名的發撚,往往連營多少裏,聲勢若何的浩大,不過仗著擁兵多。小弟倒踏勘過賊營,比較這裏幫匪來,可相差過遠了。

這倒是江傑說的不差,隻有從竹柵下能進去,上麵步步設防,時時有精通夜行術的巡哨,確是未可輕視,師兄上去一看便了然一切了。”

鷹爪王道:“那麽師弟你既已踩好道請你做個先導吧!”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師兄,把江傑交給我吧!我已辯清上下之路,比較省力得多。”說完立刻把左掌向江傑右腋下一叉,說了聲:“你不要用力,不要駭怕,絕沒危險。”說罷咻的帶著江傑騰身縱起,正向左首躥出去有兩丈左右。

江傑被他這麽拖架得頗有些頭昏,這時雖也腳著實地,兩眼還有些朦朧,稍定了定神,才看出來。敢情距立身處十餘丈,有兩隻燈光在不住移動,跟著一道極亮的孔明燈光向下照射過來。莫怪雙俠往這裏把身形隱蔽,敢情燈光正是映照到來路上,若不是早早的提防,形跡多半得敗露了。

瞬時燈光斂去,上麵聲息寂然。續命神醫萬柳堂低聲道:“師兄可看見了麽?上麵正是盤查按樁下卡子的,每到一處必要把這一帶完全檢視一過,每夜大約總得有幾次。我們要憑身手矯捷,才能有趟過去的指望,我看這種地方,在風雨時最容易著手。”

鷹爪王道:“他們也顧,慮到了,兩峰頭那孤立的兩間更樓正是他們避雨的所在。”萬柳堂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到隻要趕上疾風暴雨,他雖照樣的駐守,一切的聲息全易被隱蔽。現在我們隻要借寶刃斷竹柵,寶刃要是稍差,這種巨竹最能傳聲,竹根地方隻一有聲息,上麵竹梢定有聲音傳到。師兄看,那守樁的弟兄是在兩峰頭上來回踱著。”

這時正向左右立刻一聳身躥出去起落之間,已到了竹柵下。見萬柳堂貼在竹柵下默立了片刻時,等得上麵的守樁匪轉回峰頭,複又折回去,這才見萬柳堂一抬手,一縷青光閃了閃。

鷹爪王和江傑全是一驚,心說險啊!這要是守樁的匪黨轉身來時,正被匪黨發覺,可是萬柳堂這時已揮動地煞潛龍劍,果然這種寶劍真是斬鋼截鐵、切金斷玉的利器!跟著劍的青光頓斂,鷹爪王見已把竹柵開通,立刻一聳,縱身帶著江傑,兔起鶻落的到了竹柵下。

見萬柳堂已把下麵的粗竹,削斷了二尺長的三根,上端的劍口斜削,下端卻是三角形。這種斷竹的法子,正可掩蔽形跡,隻要當時不被匪黨覺察,事後仍把斷下來的竹根給合上,暫時能蒙蔽匪黨一時。

這時萬柳堂已進了竹柵,鷹爪王和小龍王江傑,也相繼到了東麵,江傑把斷下來的竹根又給按在上麵。

萬柳堂一指對麵的山壁,鷹爪王會意,立刻令江傑仍舊追隨在萬師叔的身後。鷹爪王聳身一縱,已到了對麵,雙俠從這黑沉沉的峰根下,往裏疾行,轉眼間已到往峰頭的道口,從這道可以到峰頭上。萬柳堂抬頭看了看,上麵並沒有覺察,自己一相度這一帶的形勢,無須往峰上去。

這一帶完全是天然的屏障,要想察勘分水關裏的情形,得沿著下麵往裏趟。這時堡主鷹爪王已然繞過來,和萬柳堂在一處,低聲向萬柳堂道:“師弟,我們得先找著從分水關通過來的水路,那條水路定跟入十二連環塢有關。”

當時鷹爪王和萬柳堂生怕萬一這江傑一個疏忽,手腳一個不利落,遇有伏樁的地方,極易被匪黨暗算,遂悄囑江傑要處處當心。江傑莫看身上武功不怎樣,可是身手倒十分矯捷,居然能夠追隨在雙俠之後,絲毫沒有畏怯的情形。

續命神醫萬柳堂往下走到一半,忙的同鷹爪王一打手勢,鷹爪王趕緊往山坡旁的叢莽中,把身形隱起。小龍王江傑也把身形往下一縮,仗著身形矮小,也是很快的把身形隱藏起來。

就在這時,突聽得一陣冰花翻騰的聲音,往下看時,隻見再往下十幾丈竟是很闊的水港。一行四隻快船,如飛的駛到,每隻船上很顯明的挑著兩隻方燈,隻聞輕槳翻波,浪打船身的聲息,連一個說話的也沒有。

這四隻船一字長蛇式來到近前,四隻船全是倒翻輕槳,啪啪啪的把船定住。鷹爪王和萬柳堂知道這四隻船定有原故,果然蘆笛聲起,那寂靜的山坡下,竟從那兩邊夾溝內撞出來兩隻快船,每隻船上有兩盞孔明燈照過來。

這四道黃光,全向這四隻快艇掃來,由船頭到船尾,照過之後,這兩隻盤查的快船,船頭上突現兩人,由左邊這個招呼道:“你們是出分水關的麽?”從裏頭出來的一隻快艇有人答話道:“本幫采辦總舵,總領商字舵羅信報萬,因公朝龍頭。現奉龍頭幫主朱牌諭令回舵,請弟兄們按著幫規驗船。”

鷹爪王悄悄身向旁的萬柳堂道:“這就是夏侯英綴女屠戶陸七娘時,誤入匪窟所見他們火並的匪首,這大約就是雙手金鏢羅信。他們這一互相傾陷,致引起一場凶殺,這定是已鬧到龍頭幫主麵前,看這匪徒羅信的情形,大約是依然占著上風,沒受甚麽責難了。”續命神醫萬柳堂也低聲說道:

“這匪徒報萬正是姓羅,一定是那女屠戶陸七娘娘家的叔伯無疑了,師兄,後麵還有船隻。”

鷹爪王遂縱目往前看時,隻見在那蒼茫黑沉的水路上,又現出一條黑影,很快的漸漸的黑影顯出船形來。這裏正在驗船的工夫,似也聽見後麵的船行聲音,跟著這裏守樁的匪船,似已把船上驗過。

守樁的一名匪黨,立刻傳令手下黨羽起了攔江網,跟著又從水岔子裏出來兩隻快艇;上麵是兩名撐船、兩名穿著水衣,油綢子蒙頭,立在船頭往外駛出四五丈遠停住,四名水鬼兵立刻聳身躍入水中。船上的匪黨,又有一名跳到岸上,見他探手到水濱,跟著一長身,從水中提起一根鐵鏈子;下麵卻是拖著攔江網、倒須鉤的橫江索,跟著提著鐵鏈頭上了快艇。那先前下水的全翻來,說了聲:“下麵全摘落了。”

這時雙手金鏢羅信已然回頭看見了來船,此時他本當催船一走,哪知他竟依然是用他那種驕狂自恃的態度,向著後邊船上說道:“姓侯的,你家香主絕沒把這回事擺在心頭,不過叫你曉得羅信絕不容任何人輕視。你若心有未甘,哪一時全能去找我,我羅信是竭誠候教,侯舵主,恕我不陪了。”

後麵快艇上的正是巡江第七舵舵主侯琪,此次與雙手金鏢羅信衝突動手之後,自己負氣到十二連環塢,想要揭發雙手金鏢羅信的隱私,好把他扳倒了泄憤。焉想到雙手金鏢羅信恃有總舵掌權人的護庇,竟自安然無事。那侯琪饒被鏢傷,反遭外三堂的香主譏誚,侯琪已具殺羅之心,隻在遲早之間而已。這時自己懷著一腔冤憤,被總舵上的快艇送出來,自己在總舵已呆了一晝夜,那雙手金鏢羅信反是當晚才調進來。

聽總舵上弟兄們說,他還不是專為自己和他這件事而來,不過因為龍頭幫主這兩天有信息要親自清查全幫,對於服役總舵的要有更動,外三堂才把雙手金鏢羅信調進來敷衍眾人的耳目。

侯琪知道自己勢力微薄,要想把雙手金鏢羅信扳動,那絕難辦到,自己遂不再爭辯,拿定了主意跟羅信外邊會。不料還沒出分水關,竟又與羅信遇上,這時聽羅信這麽賣狂,再忍不住怒氣,立刻厲聲向前麵招呼道:“羅香主,你不能口舌這樣輕狂,我侯琪堂堂奇男子豈是受人任意欺淩的!你可知道姓侯的勢力敵不住你,可是心不甘服,自有報複之日。”

當時這前麵的船已移動開,羅香主卻躥到船艙上回身戟指著侯琪道:“你現在還敢這麽藐視你家香主!侯琪,我念在同道之誼,不肯的過於叫你難堪,你還不知恩,反倒這麽無禮於我!侯琪你有幾條性命,你若再敢出言不遜,可莫怨我羅信不念同道之誼了。”

這句話沒落聲,羅信突的“噯呀”了聲,跟著中艙旁水麵落下一物,通的沉了下去。雙手金鏢羅信忙說道:“好,姓侯的,真有你的!未離開幫主的眼前,你就敢叛幫背教,暗箭傷人。你別走了,咱們就在這兒算帳吧!”

羅信這一暴噪,跟著蘆笛連鳴,聽得一片船槳撥水之聲並作。敢情僅這一箭地內,在兩邊水岔子裏,全有潛伏的幫匪,每一隻小船上,兩隻燈籠。鷹爪王默默一數,從水岔裏又撞出十六隻小船,每艘上兩名水手、一名匪黨;不僅水裏,連陸地上也發現在暗影中隱著埋暗樁的匪黨。

續命神醫萬柳堂不答江傑的話,卻向鷹爪王說道:“師兄,江傑這孩子還真有些鬼聰明,這一著還是真用著了。趁著他這裏埋伏的全露了相,我們正好往裏闖,大約就以這裏防守嚴厲了。”

鷹爪王點點頭道:“好吧!我們雖是知道他的伏樁已全露相,還要防到另有潛伏的賊黨,我們躲著這草木過深的地方。”

萬柳堂更不答言,徑自施展開輕靈身手,沿著水邊石坡往裏趟來。

果然這一弄手段,竟把這一帶的伏樁全給騙出來,萬柳堂與師兄攜帶小龍王江傑毫不費事,竟混過第一道防卡。這三人沿著水邊往裏走了兩箭多地,忽的見兩邊峰嶺竟自往開展去,可是道路可不好走了!

水流也比所過來的一帶多著一半。不僅水流寬了,除了竹林,就是水田。在竹林和水田裏,有僅容一人走的一條小道。要是兩人走對了臉,得小心閃避,才能互相錯開條路。這種穿行水田裏的小道,情形是專為農人治田走的,並沒有通行的道路。竹林裏也是不深的積水。看這一帶的形勢,並沒有陸路,出入全是水路。

續命神醫萬柳堂腳下略停,鷹爪王和江傑全跟蹤趕到,萬柳堂指著麵前竹林水田說道:“師兄,這可有點令人難測,這裏居然開辟水田了!”

鷹爪王仔細看了看,遂向萬柳堂道:“師弟,這足見這幫主武維揚頗具雄心,他盤據這一帶,正是想著要在這一帶樹下不拔的基業,所以想在這開辟水田。就是官兵把外麵給圍了,他這十二連環塢裏,也沒有斷草絕糧之虞。師弟,我看這裏是總舵山田、水田墾植的地帶,我們從這水田裏穿下,雖則沒有隱匿的地方,可是匪黨也不容安樁下卡子。

即或有匪船經過,巡查到這一帶,我們在暗中,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發現匪蹤,再行隱避,諒還不遲。”萬柳堂隨即點頭道好,立刻各把麵前的窄小道路打量了一番,萬柳堂一個飛身躥上水田中的逼窄小道,身手輕靈,在頭前給堡主開道。

鷹爪王低喚江傑:“你要把身形腳步放輕了,不要往旁處瞻顧,隻看準了道路,有什麽意外的阻礙,自有我們來應付。匪黨過形狡詐,不要把這下麵當中水田看輕了,提防他有意外的埋伏。”

江傑低聲答應著,緊隨在堡主的身後,這時萬柳堂竟從水田中出去有兩箭地遠。這水田裏的小道是縱橫交錯,大約走了有三裏之遙,這片水田也走盡了,眼前又換了一種境界。隻見這一帶倒一處處都是很寬的道路,可是水田變作鹽灘,並且用人工開的一條條的小河溝子,直通到鹽灘裏。但是走到近處一看,雙俠不禁十分詫異,因為看了兩處的鹽池,絕沒有從裏邊水道裏通引過來的,這定是另有水源,好供十二連環塢裏製鹽之用。

萬柳堂一抬頭道:“師兄說的極是,我看那邊黑沉沉的,隻怕就是這裏製鹽轉運之所,我們趟過去看看。”

江傑忽然在雙俠身旁說:“師叔,我看那邊也許是一片莊園,裏麵大約許有燈火,隻是也許被一片樹林木影蔽著了。”

萬柳堂知道江傑的天賦異稟,一切比人全強,目力也超人一等,遂答道:“既是這樣,我們加些小心往前趟著看吧!”

說著沿著這鹽池旁的道路往前試著趟下來。走了一箭多地,果然前麵是一片柳林,從樹隙中透出一片莊園,還圈著一道土圍子。可是圍子不高,裏麵的茅草屋頂,全可看得見。更有兩道昏黃的燈光,行左忽右的向江邊上移動著,看出這兩道昏黃的燈光,正是兩個匪黨,向江邊走去。續命神醫萬柳堂隨即向師兄招呼了聲:“我先向這莊園的附近看看,趟趟有沒有暗樁。”萬柳堂說罷,立刻肩頭微晃,身形如一縷輕煙。

江傑見這位萬師叔身形飛縱,真象電閃星馳之勢,不是自己眼光跟定了這位萬師叔,目不少瞬,幾乎看成了淩虛飛行。因為起落的輕靈矯捷,實有絕頂的功夫,僅僅往下一落,腳尖微微一點地,立刻騰身縱出去這麽巧快,真是令人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時鷹爪王卻也循著這條路往前探察。

這時那續命神醫萬柳堂已隱入黑影中,鷹爪王帶著江傑才走到距莊園不足十丈遠。好在這一帶既沒鹽灘,更有一片荒草地,稍一俯身,即能隱蔽住身形,江傑更容易潛蹤匿跡。離著柳林愈近,鷹爪王見師弟萬柳堂並沒翻回來,更沒見有別的動靜,認定師弟萬柳堂已趟進了這座莊園,自己低聲向江傑招呼了聲:“隨我來!腳下輕著點,不可大意。”

鷹爪王的心意,因為有江傑綴著,自己到園子上看看,是否易於著手。裏麵勢派要是不易窺測,把江傑先留在莊園外,隱身柳林,或者草地裏,自己和師弟往裏探察,免得墜手。主意打定,身形略一施展,已到了柳林前。

腳尖還未著地,在身形往下沉的一刹那,突從林裏疾如飛隼的一條黑影撲到麵前,口中低聲喝道:“別往前走,有埋伏!”

鷹爪王立刻腳下一點地,不往前進,腳往旁一縱身,橫躍出丈餘遠去,低聲喝問:“什麽人?”

來人一長身道:“師兄,是我。”鷹爪王已認清正是續命神醫萬柳堂,萬柳堂身形展動,已到了堡主麵前。江傑比較堡主慢著一步,這時正好趕到近前。

這時鷹爪王忙向萬柳堂道:“師弟,怎麽這裏還有埋伏麽?我隻認定師弟已趟進去了,所以我毫無戒備的往裏闖,不是師弟攔阻的快,我幾乎中了埋伏,令愚兄好生慚愧。”

這種情形,顯然是內中必有原由,絕非偶然。果然竟被我發覺秘密,這裏敢情是每隔兩三株樹,必有一座陷坑,更兼這翻板下帶著一根引繩通到柳樹上,在柳樹上更裝有網鈴,隻要一踩到翻板,人一翻去,立刻外麵網鈴響起來。更牽動了牆內的引線,駐守裏麵更樓,立刻全出動。這就是他所設的埋伏,安裝的十分纖巧,不著一點痕跡。

“我當時更沒想到他有這麽嚴密的埋伏,不過從這枯柳身上想到,這種樹極易生長,象這莊園周圍又是鄰近水田,雖有鹽灘,但也有礙不著這裏。我想枯樹,隻要是根子底下不斷,就不易死,因為這種樹是最能搪旱澇,不是大旱大澇,絕不會幹枯了。

這裏柳樹的枯敗的情形太覺湊巧了,每隔三四株必有兩株枯死的,這一來顯見得是由人工給擺治的。他既然把這樹的根株鏟斷,必是在樹根下麵有什麽用途了。我由這上一推測,再一察看地麵上的情形,這才發覺他這裏設有陷坑鈴網。當時隨借這柄地煞潛龍劍之力,把這裏的網鈴結削斷了,縱然翻板動了,和網鈴也不再牽連。

“他這裏或許是十二連環塢要緊的所在。因為步步設伏,非常嚴整周密,我把他通到更樓的引線也給他削斷了。更察出他這一帶的圍子上,暗中埋伏了不少特製的鉤連鐵壁,非常的巧妙,和平日宅第的裝置不同。這種鐵壁十分纖巧,隻有五六寸長,全有倒須鉤,這種裝設,若是稍一疏忽,極容易忽略了,隻要貿然往牆上一落,準得被這種鐵壁所製。

小弟我正是因為要先把他牆上這種鐵壁給他全毀掉了,免得出入障礙著,隻想堡主還得等侯自己再往裏趟。哪知就在這稍一耽擱,堡主已經率江傑撲過來。我偶一回頭,見師兄已到了柳林前,隻要再往前一換步,因為不知柳林當中有埋伏,勢必要在柳樹夾峙的地方著足,隻要往上一踩,非掉在陷坑裏不可。”

第七十八回 九宮迷方陣步步危機

萬柳堂知道隻要是不把師兄擋住了,非有危險不可,這才施展輕功絕技,往前一縱身,立刻躥到堡主麵前,這才把堡主擋住。當時萬柳堂把有埋伏的事說明,立刻指點著叫堡主察看。江傑是一旁聽著不肯答言,隨即跟在堡主的身旁,見這所莊園居然層層設伏,心說好厲害的幫匪,這情形簡直要造反,我索性給他一把火全點著了,叫他怎麽厲害也化作灰。

當時這江傑遂低低向鷹爪王道:“師傅,匪徒這麽目無國法私設埋伏,他們簡直是無法無天,我給他點著了,全給他燒掉了,看他還怎麽去害人!”

江傑不敢再多說。萬柳堂道:“我們是先把這所莊園盤查一下,江傑還是在外麵等侯。這裏處處有幫匪潛伏,你如何能進得去?找僻靜之處隱著,我們最晚四更之後,就可出來。”

江傑雖是心中不願意,可是不敢和師叔還言,遂勉強的向那叢草中走去,自己掩蔽住身形,為是叫他們老弟兄不用懸念。

這時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把身上稍事收拾,已知道埋伏的所在。遂各自施展開輕功提縱術,立刻疾如脫弦之箭,縱躍如飛的穿過柳林,直到牆下。

萬柳堂用手指了指牆上可以停身的所在,自己頭一個翻上牆來。鷹爪王跟蹤而上,半伏著身軀,往四下看了看,略一停頓,見四下沒有埋伏。彼此一長身,見裏麵距牆兩丈外是一排草屋的後牆,靜****的沒有什麽聲息,更沒有燈光。

可是這一帶房子全是一式,圍子牆大約總有數十丈長。這種圍牆在隔五丈有一座了望台子,可以從圍牆裏上往外了望來人。

當時並沒有伏樁,萬柳堂先用上麵的土塊投下去,聽了聽是實地,可以著腳。萬柳堂總是在師兄頭裏,一聳身躥上了對麵草房的後坡。腳一找屋頂,沒有別的,隨即換步到了屋頂近前坡處。探身看時,見這片莊園,一層層的,有的微露頂脊,有的一連幾層,全是黑沉沉看不出是有人沒人。

鷹爪王這時跟蹤而上,雙俠各伏身先把這莊園的形勢辨清了,以便著手暗中探查,這裏究竟是個什麽所在?萬柳堂向北一指,低聲道:“這所莊園,建築的並非一所宅院,看這情形,我們腳下大約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我們往裏趕緊搜尋。我看往北是這莊園的核心,我們定有所得。”

鷹爪王點頭道:“師弟,說的是,我想這裏定是匪黨潛聚之所。我們弟兄別在一處,還是分開,哪一方遇警,還易於暗中協助,師弟,你看怎麽樣?”

萬柳堂點頭道:“好吧!那麽小弟橫穿著莊園,往東找到圍牆,就勢也可知道他在這莊園,究竟有多少房舍,能屯聚多少匪徒?”

鷹爪王道:“師弟還是從這邊往後搜,愚兄從東邊搜,不要耽擱,咱們往北趟吧!”說完,立刻不再等著萬柳堂答話,腳下輕輕一點,騰身而起,往那第五排屋麵上一站,略一沾屋麵,又騰身而起。

萬柳堂見師兄已經撲奔東邊莊園的東圍牆,自己遂聳身一縱,躥上西牆內的第二排屋麵上。隻略一端詳,身形施展開,輕靈巧快,起落無聲,僅僅一瞥間,已越過好幾段院落,漸漸的看到幾處院落有燈火之光。

萬柳堂往北翻到六七處院落,已看出這一帶的屋舍,建築的與平常民宅,迥然不同。雖是一段段的不相聯屬,就按著從西圍牆進來,牆東相距圍牆一丈上下,是一排草屋,是坐西向東草房的後牆和圍牆相對。這一排是五間一截斷,可是五間房斷開,另有一段短牆和相隔五尺的房子接連。

這是續命神醫萬柳堂所看到眼前房屋大致情形,所以師兄鷹爪王說是往東邊去,找到他東圍牆,更為是去先查勘他這座莊園東西有多大的地勢?有多少房屋?把橫下先勘清了,再往北察看。可是雙俠入莊園全是這座莊園的最前邊,因為前文也說過,在撲奔護圍牆的柳林時,看莊圍前,有兩道昏黃的燈光,很慢的恍恍惚惚的,向江邊移動,可見是這座莊園的莊門無疑了。

僅按雙俠所見的燈光而言,已可知這座莊園非常宏壯廣大,出乎意料之外。趕到萬柳堂破去埋伏,與師兄鷹爪王入莊探莊的時候,總算沒有深入。雙俠分手時,隻是在空無居人的屋麵上,所見的形勢,全是靠近莊門。這一來以雙俠這種一身絕技成名武林的俠義道,依然雙雙險些為賊黨所困,一世英名差一點沒葬送在幫匪之手。所以無論你是怎樣武功蓋世,絕技驚人,隻要遇事不審慎詳察,也要易遭失敗。這次續命神醫萬柳堂和鷹爪王無形中又遇勁敵,仗著雙俠全是淮陽派掌門戶人,才能勉為應付下來,未為匪黨所困。

且說續命神醫萬柳堂,見前麵全是一式的形勢,又往北走過二十五間連貫的草房,找著橫巷,遂穿著橫巷往裏要查看查看,這一帶究竟是作甚麽用的,蓋這種奇形的房屋?趕到穿過這條橫巷來,這才看出,敢情一轉過這條橫巷來,裏麵是五丈寬的院落。

隔著五丈寬,是一排五間相連,二十五間隔斷的草屋,跟西邊牆頭一排是一樣。趕到仔細一看,隻見每一十五間一排,每排是一個一尺長六寸寬的白牌子,上麵寫著元字倉、黃字倉兩處倉房。萬柳堂再看到院中堆積的鹽包,這才明白他這裏完全是鹽倉。這一看起來,這十二連環塢,果然是未可輕視,他這裏有這麽豐富的出產,實是助成他膽敢這麽雄視浙南的原故。

萬柳堂見這一處處鹽倉,全鎖閉著,也不用守護的匪黨。飛登屋麵上一察看,見這裏所見到的五六間一排,坐西向東是兩排一百間,坐東向西也是兩排一百間。他這裏除了二百間鹽倉,在散院中還有十幾垛鹽垛是這種鹽倉的建築。僅就前麵的情形,他這裏積儲的鹽已是可觀,不知他這後麵,是否也是這積鹽?遂順著他這西麵的第二排的倉房屋麵往後搜來。敢情這第二排北首隔斷處,情形大異。這一排倉房盡頭處,有高大堅牢的木柵斷隔著。

續命神醫萬柳堂見這匪窟占地頗廣,自己立身處,是他這陣圖的南邊,自己所能看到的,隻有正南、東南、西南。按八卦的部位,他這正南這道門應該是離宮,東南應該是巽宮,西南是坤宮,可是匪黨竟用反八門,正南為乾宮,東南為兌卦,西南為巽卦,這種反八門,極容易令入陣的觀察錯誤,自踏危機。

自己先從那正南乾宮看時,隻見兩扇黑木門洞開著,裏麵兩邊距離開足有兩丈寬的箭道,東西對峙的房屋。這種房子全是一式,五間長一個黑色門,門全緊閉著。隻見箭道裏是靜****的沒有一點聲息,這種情形有些紮眼。無意中一抬頭,隻見上麵敢情從對麵簷頭繃起整副的鐵網,莫怪看著這箭道裏有些陰沉黑暗呢!萬柳堂看好了部位,從東南兌卦翻上去,先用腳試了試屋麵上,並沒有埋伏。自己往鐵網下一打量,因為有這層鐵網,看著下麵迷離黑暗,不到了房簷口不易看清了下麵一切。

這時萬柳堂仔細一盤算,立刻辨清了方向。按著生克之理,五行變化之方,往裏一步步的趟下來。這種奇門遁甲的布置,有不可思議的布置,有變化無方之妙。莫看萬柳堂此時沒入他陣圖裏,隻在房上,他這裏罩著鐵網,侵不到裏麵,可是準知道隻要從下麵的卦門一走,隻要把方向一錯,誤走驚、死各門,立刻就顯這種奇門的玄奧,你任憑怎樣的走,也休想闖出來。

所經過的地方,不是暗箭伏兵,就是髒坑陷井,非被獲遭擒不可。當時這樣往裏直察看到西北艮門上,這時按反八卦,在正八門上應為乾宮。萬柳堂暗中也十分詫異,就憑自己全按生門察看,竟沒看見一個匪黨,這下麵好大的地方,自-己也沒找到他中央。這裏也大約不找到他陣眼的主樁,見不著匪黨的蹤跡。

續命神醫萬柳堂略一遲疑,突聽著恍惚似在西北。自己才越過一排房舍,忽聽下麵唰唰亂箭齊發,夾雜著擊中牆壁的聲音。萬柳堂心裏一驚,趕緊縱過兩層房舍,從鐵網上往下一看:隻見有五丈長的一條箭道,箭如雨點般往當中攢擊。這一排箭是暗有機簧轄著,一條黑影縱躍如飛的往入口處退下來。

萬柳堂在上麵的遲疑思索,不過一刹那的工夫,自己此時關心到師兄的安危,不敢耽擱。一抬手,壓劍柄子往外一抬腕,地煞劍出鞘,在暗影中閃出一縷青光。萬柳堂伏身在簷頭,先用左手抓住了鐵網,往起輕輕一抖,幸喜沒有報警的銅鈴,萬柳堂暗道幸會!

地煞劍往下一探,齊著簷頭口邊,嗆嗆的用右手一抹,給割了三尺多長的一段,這一來立刻能從這裏上下了。萬柳堂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陣,如何察出匪黨的虛實強弱?

自己見這一帶黑沉沉並無人跡,師兄想已退出這條絕陣,又恐怕師兄王道隆或者隱身暗處,自己貿然下去,或就誤會了,遂先低聲招呼了聲:“師兄,師兄!我來接應師兄,破他這點埋伏。”招呼完了,不見答應,遂用右手倒提寶刃,左手往起一掀鐵網,身形輕如落花飛絮的落在了箭道內。

這裏離著這艮宮出口有四五尺的地方,身軀往地上一落,就覺著腳尖點的地方不對,腳尖覺著不是實地,微微的一震動,自己明白他這裏所設的埋伏,還有沒發動盡了。果然兩邊的屋內,靠簷頭上嘎吧吧一陣響,立刻唰唰的如驟雨般的飛箭,西邊的往北邊射,箭力還是非常重。這兩邊的箭全斜著往下,隻要有人行經他這箭道的地麵上,任憑你怎樣也沒法避開。萬柳堂立刻把掌中劍反轉劍身,唰唰的寒光閃動,隻兩個劍花,就把飛箭全給削的紛紛落地。身形展動,飛縱出艮宮,這是一個轉角的銜接處。

萬柳堂才躲過這夾道內的亂箭,立刻往轉角這裏一停身,哪知在同時,從暗影中躥出一人,向自己猛撲過來,掌力挾著勁風立刻撲到。這時萬柳堂右掌往左掌下一穿,身隨掌走。立刻喝了聲:“來得好。”單掌向來人打來。那人忽的把掌往回下一撤,立刻身形一轉,撤出丈餘遠去,當時聽出來人竟是鷹爪王師兄。萬柳堂招呼道:“師兄竟在這裏。”這時師兄弟湊在一處,續命神醫萬柳堂,低聲招呼道:“師兄隨我來。”

萬柳堂頭前引路,往開門轉到震宮,自己將身形往暗影中一藏,立刻向鷹爪王說道:“師兄,你老怎麽竟把這裏反卦給忘了?幫匪實未可輕視。他這種奇門遁甲,全用的是反卦。這種反八門,一個計算不清,我們就要為他這小小奇門昕製。”

當時鷹爪王深為愧怍:自己掌著淮陽派門戶,這次好在是自己師弟,若是外請來的賓朋,豈不把一世的英名斷送了?

鷹爪王道:“師弟,我對於這種陣圖和師弟比起來,真有些望塵莫及。”續命神醫萬柳堂道:“這術數是得性之所近,才能研討精微。這種術數沒有甚麽多深奧,隻是一層窗戶紙,隻要一點破了,就明白了。”

當時鷹爪王知道師弟是故意來安慰自己,遂和師弟各把輕功提縱術施展開,腳下絕沒有一點聲息,這種地方才能見出其真功來,萬柳堂從震宮轉到對麵巽官,正是往西南去的一條小巷。五丈長的小巷,走到盡頭,又變走離宮,再奔坎宮。這兩道箭道走完了,隻見眼前的境地一變,離著立身處小巷口有十幾丈遠,翠竹千竿,因風搖曳。竹杆稍軟,磨擠碰撞,一片聲音,更顯得清幽。

萬柳堂用手一指這片竹林道:“師兄看見了,這竹林全用人工栽種,門戶井然,我們所過來的地方怎會不顯著道路迷離?實際上也算夠大的了,整整把當中這數十畝地的陣眼圈起,我看這裏就是鹽倉管轄的所在。”

萬柳堂頭一個騰身一縱已到了竹林前,仔細看了看,這裏全是被竹林圈著。穿進了竹林,隻見裏麵是仍然按著八方在一道土圍子上開著八個門戶,在外麵僅能看見竹林,絕看不見裏麵的土圍子和八門的門戶。

鷹爪王道:“師弟,匪黨處處賣弄機智,可也真值得賣弄!總算是深通陰陽消長之理、八卦奇門之妙。鳳尾幫中,實有傑出的人材,我們和這種綠林高手一較高低,倒是一樁快事。”說著已穿過一片竹林,仍由萬柳堂在前邊引導,仍由生門往裏趟。

隻見裏麵縱橫交錯的全是高聳的牆壁,在牆頭上全裝設著極犀利的鐵壁,任你多好的輕功無法著腳,隻能循著這下麵的夾巷往裏闖。萬柳堂一邊走著,一邊指點著這往裏走的道路,那是生門,那是可以變化,隻要走錯了,休想走到他中央匪黨的主樁。這種布置,看著平庸可是十分奧妙,正和歸雲堡的那點設備相同。

說話間來到了一道黑沉的夾道中,唯有這道夾巷,顯著格外陰沉黑暗。可是鄰近這條的夾巷,卻是兩處很短的夾巷,看著是極平坦的地方,倒比較萬柳堂所要走的長巷好走的多,可是這在匪黨這種設備上定有埋伏。當時萬柳堂遂立刻和師兄向這深暗的長巷中走來,這條長巷在遠處看得象是沒有出路,可是走到盡頭才看出這裏是一奔西北,一奔西南。

莫怪原有直行的長巷看成死路,他這盡西端斜往左右分成兩條路。萬柳堂道:“師兄看,這要是走在這裏麵一個方向分不清,隻要一走錯,就算入了迷路。”

萬柳堂道:“師兄,所以他這種奇門布,局,頂到這核心,方顯他沒有真高深的玄理,僅僅是術數的皮毛了。隻能反複,不能再反再複,這種布置,阻擋絲毫不懂的,能夠令被阻擋的感覺到玄奧非常。可是遇到了深悉奇門之理、五行生克之妙的,這種布置的就視同兒戲了。”當時這雙俠一縱身,已到了這乾宮的夾巷前。

隻見巷口外豁然開朗,就在那十餘丈外的一片竹林,當中留著一條丈許的道路,在後閃出一片燈光。萬柳堂低聲說道:“師兄,這裏大約就是那匪首按設鹽倉總舵的所在了。”鷹爪王道:“不錯,這定是他這裏統轄鹽倉,秘密總管輸運之所了,我們往裏趟著看。”說到這,這師兄弟遂各自注視好了隱蔽身形之處,往前一縱身,躥到了外麵;連著騰身縱躍,分開奔竹林的兩邊,先行隱身察看。

隻見裏麵是一片平坦的廣場,全是細砂子鋪麵;迎麵是一座比較前麵所見鹽倉高著一半,寬著一半,足有九丈多長的一座巨廳。巨廳還是建築在三尺多高的台子上,巨廳門前,既有寬闊的月台,更有這片形同練武的場子。在巨廳門旁,一邊插著兩枝火把,已燒剩了少半。廳門掛著一張竹簾,裏麵的燈火輝煌,人影幢幢,不時還有人出入。兩人全借這竹林往前欺身,因為往西往北,全要出去一二十丈,在暗影中看不出一二十丈外是房屋是牆壁,這時幸喜這寬敞的場子內靜****的,沒有人出入。

第七十九回 救江傑深宵追盜艇

續命神醫萬柳堂見時機不可放過,遂穿著竹林用“蜻蜒三抄水、燕子飛雲縱”的功夫,身勢施展開,真如駭電驚霆,颼颼的三起三落,已到了這巨廳的月台旁。這時瞧見竹林西邊也縱起一道黑影,輕快情形,一望而知正是師兄鷹爪王。自己先伏身在月台旁,容得師兄到了這巨廳旁,有遮蔽身形的地方,自己才看了看竹簾內,人影雖是不時晃動,這時正是沒有人出來。

自己一長身,向隱身在對麵的師兄,一打手式,鷹爪王倒也看見了萬柳堂。這時見師弟示意自己奔這巨廳的後麵,鷹爪王也一揮手,一同撲奔了這巨廳的後邊。

趕到轉到了巨廳後,隻見在丈餘高處,一共是三個後窗,窗形十分堅固。這後麵是四排,全是坐西坐北,兩排房隻北麵的一排的窗上閃出昏黃的燈光。鷹爪王往前探視巨廳後的四排矮屋,是兩排房子成一個門戶。這時看這情形,雖在深夜,匪黨們還在處理著一切。這巨廳後麵四排房屋,全是斜著方向。按著巨廳是座落在西北,立在乾宮,為是從他這巨廳作鹽倉的總主幹。後麵這第一排座西向北,第二排是座北向西,一道木門,業已嚴閉。第三排仍是坐西,第四排仍是坐北,這兩排總門洞開著。

隻聽得屋中似有許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爭辯著一件事,鷹爪王把這屋窗紙點了一個小洞,側目偷窺,這才看出敢情他這裏是匪黨的宿所。裏麵並無陳設,隻迎著門一張方桌,上麵燃著一盞油燈。

從這桌子兩旁直到兩邊山牆,是通連的板鋪。鷹爪王數了數,這一間屋內,竟有十二名匪黨。內有五名匪徒,就著燈下賭錢,不住的口角著,內中一個靠左邊山牆的匪黨說道:“你們這麽不仔細,這個時侯不老老實實睡覺,要自找挨申叱,我們跟著受連累才冤哩!”

這時有一個年輕的匪徒,手裏正摸著兩張竹牌,興高彩烈的扭著頭說道:“老實挺屍吧!我們比你知道的清楚,馮夏兩位舵主還有工夫來察我們麽?有職權的舵主黎明就得走二十船海砂子(鹽),並且所有掌舵的多半得出勤到裏外線上,迎劫淮陽派一班能手。誰有工夫來管我們,睡你的覺吧!舵上的事,全不知道,隻會弟兄們堆裏瞎嚷嚷。”說到這,把兩張竹牌往桌上一摔,罵道:“好!癟十,輸錢輸的才冤啦!小韓,你要再瞎嚷嚷,我可找你要。”

鷹爪王見這種情形,知道他們這全是不值日,定沒有再到前麵去的,自己趕緊翻身來到前麵。一出這道門,瞥見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已經貼在了左首的後窗。鷹爪王跨出宿所木門腳下一點,騰身躥了過來,往巨廳後一落。萬柳堂單臂跨窗口,右手向鷹爪王一指,又一指右首的後窗,鷹爪王知道是叫自己也趕緊查看。遂來到右手後窗下,看了看這窗子的形勢,往上一縱身,輕輕捋住窗口,這後窗是僅僅用粗荊條橫豎嵌入石牆,並不用窗紙,不過不能啟閉,可是往裏窺視可極容易。

鷹爪王把身形貼牢了,從隙孔中往外窺視時,隻見裏麵好大的地勢,不過可不是平常廳廈中的陳設。迎著廳門是一架龐大的石案,足一丈長的大石板,兩邊也是用巨石架的,一邊八個石墩。在石案當中,燃著一支有碗口粗,二尺多長的巨燭,光焰爍爍。右首坐著三名匪人,左首坐著四名匪人。

因為全背著身子,隻右首這個緊靠石案的,萬柳堂看清他的麵貌。左首這個匪徒,鷹爪王能看他半邊臉。再往左邊看時,隻見左山牆也是一架石案,上麵也燃著巨燭,堆積著許多冊籍,有兩名匪徒正在對麵低頭工作著。右邊山牆,有兩名匪黨,整理著許多簽牌、書劄。在這迎門石案前站著二十多名匪徒,正在肅立著聽那坐著的匪首們分派事。

不過幫主這麽說了,我們隻有這麽聽著,莫說本塢沒有那麽大出產,也不能壟斷獨霸江浙。就是有那麽大出產,試問官砂子每年的銷量,是有正規的,國課更是一文錢不少收;兩淮緝私統領養著數千健兒,咱們這麽把人家咽喉掐斷了,試問人家是否能甘心能饒麽?那時隻怕用不著兩淮健兒跟我們一爭生死,隻怕這一帶當家的老頭子也要和我們鳳尾幫一論是非,那時我們幫主隻怕也不易應付。”

“幫主的貪心太重,我們不去管他。我看這次運海砂子,官家倒沒有多大阻礙,本幫所樹的勁敵,倒十分可慮!淮陽派已舉全力來和我們一較高低,我們起運海砂子,難免不受他們的阻撓。

這時這種海砂子運出去,隻要一生波折,關係鳳尾幫的威名,所以這次是必須各本著本幫的道義,以性命來維護本幫的威信。這次二十隻船同時出分水關,可是護船的要自己度德量力,栽在幫裏,別栽到幫外。栽給幫裏不過受辱是一人,栽到幫外,是連本幫的威名全斷送了。”

當時見這迎麵站的匪黨中一人應聲道:“我願擔當第一路的船幫,如有疏失甘當幫規處置。”

鷹爪王這時已辨清了座上發話派遣人的匪首,正是西川雙煞喪門神邱寧,右首不問可知是鬼臉子李玄通。隻是這西川雙煞敗走雁**時,曾說過在青鸞堂相會,這時怎竟來到這鹽倉呢?當時見那自告奮勇的匪徒,是一個身形偉壯,不過三旬左右的壯漢。

那喪門神邱寧,點點頭道:“既是焦舵主肯辛苦一趟,很好,不過一人勢單,哪位協助焦舵主起運第一幫?”那站立的匪徒又有一人答聲道:“邱香主,弟子願隨焦舵主起運第一幫的船隻,為本幫秋鹽發個利市。”

這時座上的鬼臉子李玄通扭轉臉,陰森森的,白蠟似的臉麵,微露一絲笑容,這種相貌,真夠令人怕的。他這兩隻精光四射的眼,往這自告奮勇的兩人臉上一掃,這兩人已經嚇的趕緊的低下頭。這時鬼臉子李玄通慢吞吞的說道:“你們二位走頭一幫很好,定卜一帆風順。隻是船走在外頭,遇上了兩淮健兒,你們仍照以往的應付。隻是若遇上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可要當心,這老兒實不是好打發的。

這老兒是極其刁狡,隻要真個遇上他時,你們不必徒自取辱,隻告訴他,有本事的叫他親入十二連環塢,所有本幫的香主們定叫他盡情施展所學。他若畏首畏尾,就不必再在這裏逗隨向那掌文書的匪徒道:“黎明時要用信鴿傳諭,凡是巡江十二舵,對於放出去的二十船‘海砂子’,全要盡力協助。更要單放一道劄諭,鬆門島接到之後,叫他發轉牌,轉諭沿海各舵主:這次船幫須要盡全力保護,在哪裏有了閃錯唯該管的舵主是問。”那掌文書的匪徒道:“香主,這道劄諭轉到哪裏為止。”

那掌文書一邊聽香主們說著,一邊已用筆唰唰的全記了下來。跟著鬼臉子李玄通向那站在前麵的匪黨中一人道:“陶舵主,你去傳諭海馬蕭麟,叫他集合所部弟兄,聽候本香主挑選。這次出勤護運的船幫,完全由他所部負責起運。”那匪徒答了聲,即刻退出巨廳。這裏站在香主麵前的沒有事差派,喪門神邱宇一擺手,令這幾名匪徒退向一旁。

這時西川雙煞全站起來,分向兩邊查對文書轉牌。外麵偷窺的淮陽派雙俠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彼此一打手勢,齊往窗下地上一落,一個旱地拔蔥,翻上巨廳的屋麵。跟著聽得遠處哨哨的“雲板”連敲了十幾聲,萬柳堂低聲向鷹爪王道:“師兄,這大約就是那西川雙煞口中說的甚麽海馬蕭麟,召集所部往這裏集合,聽候挑選護船吧?”

鷹爪王道:“一定是這樣,隻是這海馬蕭麟這名字,聽著很耳熟,大約從前是江湖道上的朋友吧?”

萬柳堂道:“不錯,此人我記得是十年前雄據三湘的海盜,擁有二三百名水賊,不就是他麽?焉想到當初赫赫一時的海盜,如今寄人籬下,看這情形,並不怎樣得意呢!隻是這西川雙煞,雖是名震江湖,若非師兄指點,我還真沒會過。可是那派走的四個並坐的匪徒,內中竟有兩個成名的綠林道,一個是專在北五省作案的飛星子吳鵬,和在江浙一帶橫行江湖的神偷田豐,這兩個匪徒在綠林道中,很有些‘萬’兒,想不到全入了鳳尾幫。”

正在低聲說著話,忽的前麵巨廳前光焰湧起,鷹爪王和萬柳堂全是一驚!因為兩人全停身在巨廳的後坡,近廳前一帶看不真切。萬柳堂趕忙的翻到前坡,這才看出,敢情是巨廳前新燃起八枚火把,在月台邊上,一邊插上四枚。

這種火把是用那帶鬆脂的鬆枝,和幹透了的江葦以及荊條綁成的,燃起來往下滴油,還是燒過尺許,火焰冒的更高,任憑多大的風也吹不滅。這八枚火把光焰爍爍,帶著一股子濃煙,騰騰往上冒著,隻是廣場太大,任憑火把的火光多,也照不到四周邊際上。僅有這巨廳前的月台上,和月台前四五丈內能辨的出人的麵貌來,稍遠的近竹林處,被這邊的火把的煙火襯著,半明半暗,越顯得昏沉沉的鬼影幢幢。雙俠看清了廳前的情形,知道從外麵就有人進來,前坡先不能來,仍然退到脊後。跟著前麵“雲板”聲又起,聲音才歇,隻見從竹林夾峙的道路上,沙沙的一片腳步之聲。

這一行匪徒全靠巨廳的左首,成一直行的站住。頭裏領導執三角旗的匪首,離開匪隊,向月台前當中一站,轉身來麵向著外麵,從懷中掏出一枝蘆笛,嗚嗚的連發了三次淒咽的聲音。一這匪首把手中的三角旗揮動,跟著一片腳步的聲音,從竹林外又走進一隊匪黨來,跟先進來的那隊是一樣。可是這一隊全是短柄鉤鐮槍,也是青絹包頭。這一隊也貼著偏左一點,成一直的行列,麵向著巨廳,一個接一個的挺身站立。跟著照樣連鳴了兩次蘆笛,又進來兩隊,第三隊是“諸葛弩”,第四隊卻是赤著手。

仔細一看,這四隊匪黨,全是少壯之年。從外貌上看來,就看出是曾經過長時間的教練,僅僅這班匪黨就不是平常官兵所能緝捕。這時這持旗的匪首,容這班匪黨站齊了,偌大的廣場裏,又有這麽百餘名匪黨列隊,依然是鴉雀無聲,這匪首立刻轉身奔了巨廳。伏身在屋脊後雙俠,低聲指點著,這個統率匪眾的,就是那海馬蕭麟,年歲已有五旬開外。按那相貌看來,倒真是個作領袖的匪首,亦紅的臉麵,連鬢落腮的胡須,兩眼的神光十足,身驅矯健,足見武功已築過根基。

當時這雙俠在屋麵上,見這海馬蕭麟進了巨廳,工夫不大,從裏麵出來;那西川雙煞已從巨廳中跟了出來,後麵跟著兩名匪黨,正是在巨廳中掌管文書冊籍的。這時雙俠因為伏身在屋脊後,不容易看清了近廳門一帶的動作,遂各自從巨廳的兩脊頭翻到前坡,全用“老子坐洞把門封”式,隱身在上麵。

隻見這兩個匪黨,各捧著一個巨冊,海馬蕭麟卻側身站在雙煞麵前說道:“請示香主,本舵守鹽倉管輸運護船的弟兄,全數召到,請香主差派。”

喪門神邱寧遂把匪黨手中的冊籍接過一冊來,翻看了兩頁,隨著交還掌文書的匪徒道:“按現在點出來的提驗。”

這捧巨冊的匪徒,忙答了聲:“是。”

立刻走到月台口,高聲說道:“奉香主諭,這次是挑選護運船幫的,凡是被呼姓名的,要另在一旁伺候;得恪守幫規,不得喧嘩擾亂。”

當時下麵的四隊匪兵,每一隊領頭的答了個“是”字。捧冊籍的匪徒,站在月台當中,高聲呼喚著第幾隊,第幾號,某姓某名,跟著匪徒出隊,站向一旁。這樣挨次的呼名,匪徒個個應聲走出,也不用匪首們指揮,自成行列的侍立一旁,一望而知是久經訓練的匪徒。工夫不大,照著花名冊點完了指定的匪徒。

那鬼臉子李玄通,走向月台口向下麵招呼道:“你們可知挑選你們這四十名弟兄之意麽?”

這幹匪黨全是不敢隨意發話。鬼臉子李玄通道:“所有被挑選出來的弟兄固須仔細聽著,而那未被挑選的弟兄,也要牢牢記著:這次我單令你們這四十名弟兄運護,隻要能夠把這次船幫護送到了,不出差錯,我定當破格重賞。

叫你們全明白,身為幫下弟兄,本著幫規,應該為鳳尾幫效力,身可辱,鳳尾幫不可辱。至於獎賞出力人,犒勞弟兄,那是幫中一種恩惠,不能視為定例。可是這次我弟兄卻備了極重的獎賞,隻要是能夠為本幫出力報效的,除受重賞之外,更加明定鹽場幫規,令他為本幫管輸運專人。不過在一兩天不能作準,必須把這次秋鹽運完,按每次個人的功過以定準。”

“每幫船上除了統率全船的正副舵主,就是這十名弟兄,一名專監視全船弟兄這四名弟兄是兩柄鬼頭刀、兩名諸葛弩,一名管舵。在第一條船的艙頂,五隻船魚貫成一行,隻要轉折避躲時,以這管舵人艙頂揮旗,作信號,這五隻船全以管舵人進退為進退。隻是令出必行,任憑船艙有若何危險也不得自作主張。這種法令最嚴,任憑是誰也不得擅行更改。

“蕭舵主,你也聽明白了?如遇非常事故,暗中還有人接應,我這次改變護運辦法,就是為把我這裏練成一隊精兵,專管護運。隻要本幫出去的船隻,叫他要在各線上暢行無阻。我這麽改正輸運,也正為幫主重視我弟兄,把本幫養命之源,完全交到我弟兄手內,我弟兄哪能辜負幫主倚重之義?所以要在我弟兄手內,訓練出四百名運輸健兒,為鳳尾幫添些光彩。”這所挑出來的四十名弟兄,十分高興,齊聲說:“願為本幫效力,生死絕非所惜!”

第八十回 用火攻雙俠闖眾伏

喪門神邱寧一旁說道:“你們能明白這種道理,就是了。為本幫出力就是為自己出力,為本幫增些光彩,就是為自身增些光彩。至於這次沒被派出去的,也不必灰心,早晚必輪到本身。話已吩咐完,請蕭舵主趕緊叫他們各回本舵。”

那海馬蕭麟才要傳令所部,這時忽見從外麵匆匆走進兩個匪徒,全是二十年紀,來到蕭麟麵前,低聲說了兩句。蕭麟一擺手,兩人退到一旁,蕭麟隨即向西川雙煞麵前一站道:“報告香主,現在八卦迷方路上,擒……”

這裏鬼臉子李玄通,到了師弟喪門神邱寧麵前,低低說了兩句,那喪門神邱寧道:“我看不僅這一人,天時也不早,還是由師兄在這裏,主持著一切。我到總壇上朝見幫主,趁勢把這小子帶進去,想不到這小子竟有這麽大膽子,這事含糊不得,這裏有泄機賣底之嫌,我們倒要認真辦理才是。”

這時海馬蕭麟已把所部一幹黨羽,指揮著退出了廣場,這位邱香主退回巨廳。李玄通卻由兩名匪黨持著火把引路,向前走去。這時雙俠把下麵的情形看了個清清白白,見下麵無人,萬柳堂低聲道:“看下麵的情形,前麵九宮八卦迷方路是擒住我們的人了。這時那鬼臉子李玄通,口中說著是去朝拜總舵,難保不是為得九宮八卦迷方路擒住的人?”

鷹爪王默察形勢,以及匪黨們說話的情形,分明是前麵另有事故,鷹爪王想到這,驀的憶起外麵尚有個江傑,莫不成此子有甚麽危險不成?想到這,向萬柳堂一說心裏不安的意思,萬柳堂也有些慌了,遂向鷹爪王道:“師兄,我們往前翻,索性看個明白。”

這師兄弟二人遂施展輕功提縱術,往裏走來。這時所經過的地方,跟方才沒有絲毫差異的地方。萬柳堂引著鷹爪王來到了鹽倉屯鹽的所在,隻見三間敞廳,裏麵燈火輝煌,不是方才一片漆黑的景象。這時,裏麵出入的人不斷,在房麵上已望到江麵上,如一字長蛇似的,有數十隻風船和快艇,滿停泊在江麵上。這時所有這片鹽倉已有兩排倉門開放,掛著燈籠,有壯漢們正在抬著一包包的鹽,魚貫的往江邊走來。

萬柳堂和師兄鷹爪王翻到前麵,伏身在兩排沒有燈光的這邊,往這敞廳裏看時,隻見那敞廳裏正是那海馬蕭麟,正在調兵遣將的。跟著裏麵有兩個匪黨走出來,直奔敞廳,這兩人正是報事的那兩個匪徒,他兩人反倒後到的。

這兩名匪徒向海馬蕭麟說了幾句話,剛要往外退,一條黑影閃動,正是那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走進廳門。海馬蕭麟離座迎接著,李玄通看著海馬蕭鱗道:“蕭舵主你這很夠辛苦的了,據派守迷方路口的弟兄報告:陷坑裏捉住那個奸細,此人竟是江口漁戶裏那個叫小龍王江傑的,這小子這回可是找死……”這時隱身暗處的雙俠對看了一眼,不禁彼此點點頭。果不出所料,這孩子輕身試險,這一來倒費了手段。

這時再聽那鬼臉子李玄通說:“幫主早就注意到這個孩子,恐怕他興風作浪,不過幫主隻怕在這一帶落了不好的名聲,所以不肯過甚了,遂致不再迫他入幫。我早就說過,這種婦人之仁,最易誤事。我的意思。既知他容易泄底,即或不除他,也應該把他母子迎進十二連環塢。當本幫福壽堂退休的有功同道那麽待他,那總可以夠仁厚的了,也不叫他外麵去。如今好,終歸有這一手!蕭舵主,這小子押在哪了?別再叫跑了。”

鬼臉子李玄通落座之後,向海馬蕭麟道:“把這小子提來,我看看他,就勢給我預備一艘快船,我跟著朝幫主去。”海馬蕭麟答了個“是”字,立刻到了門外向侍立在兩旁的匪徒說了聲甚麽,語聲低微,聽不出說甚麽來。

隨見兩名匪黨提著兩盞燈籠奔了敞廳旁的一所倉房,推門而入,跟著聽得裏麵一陣嘩噪,似有人呼喝:“好厲害的小子,你仗著甚麽這麽橫,打他!”跟著似有人一個攔阻著,跟著門首燈光一閃,從裏麵先走出兩人。跟著從門裏推推搡搡的,有四個壯漢,各提著鬼頭刀,圍攏來。這時雙俠在上麵一打量,正是小龍王江傑,倒綁著二臂,一臉的土,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

這一來雙俠十分著急,有心立刻下去把他救出來,當時也不容易就能脫身,因為這鬼臉子李玄通實是勁敵,不是容易應付的幫匪,這一動手,就得鬧個馬仰人翻。並且萬柳堂直向鷹爪王擺手,不叫貿然動手。

萬柳堂還怕師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遂乘下麵全注意著江傑,萬柳堂遂湊到師兄身旁道:“師兄,你看這種情勢,隻宜暗取,不好明奪。因為我們分水關的路頗費手腳,再說我們也看看這孩子的膽量如何?”

鷹爪王道,“我生怕他受辱。”萬柳堂低聲道:“不要緊,小小年歲,吃點苦不要緊,不受苦中苦,焉得人上人?師兄,我們打算好了再動手為是。”鷹爪王點頭隨即往前看時,小龍王江傑已被擁進了敞廳的門內。隻見進廳後,那一班匪黨全分散在兩旁,隻有兩名匪徒架著江傑,不敢放開他,恐怕他撒野放肆。

這時見那江傑似乎毫無懼色的站在那,那鬼臉子李玄通道:“江傑你小小年紀,竟拿著性命當兒戲,竟敢闖進分水關,窺探本幫的動靜。你有幾個腦袋?我想你一定是被人利用貪圖了有限的金錢,來想拿我鳳尾幫的虛實送禮,你是太藐視我們鳳尾幫了。小子,今夜就叫你嚐嚐我們的厲害!”

隻聽小龍王江傑厲聲喝道:“住口,你把姓江的也太看薄了!我江傑雖然年幼,很懂得邪正好壞,你們鳳尾幫雖是不搶奪,也作些個目無國法的事。我江傑雖是家貧,乃是宦門之後,幼承母訓,隻知從正道上行事。你們幫主屢次三番想叫我江傑入幫為匪,我江傑早告訴你們,趁早死心。不論是誰以正義來對待我母子,我們也以禮相待,至於別的事你跟我說,我也不懂。隻看你們一個平常百姓,拿分水關私設禁防,裏麵又私設埋伏,簡直你們是造反!現在你又這麽狐假虎威,私立公堂,你這是嚇唬我姓江的。

“我雖被擒,但是你不用想偏了心,磕頭求饒,姓江的絕沒這麽下作!你自己也照照鏡子,活人有你這麽難看的麽?該著我姓江的倒楣,我簡直是活見了鬼了!,你趁早把小爺放了,咱們無怨無仇,素不相識,你造反,你犯法,我管不著。你把我姓江的囚禁著,你打算怎麽?”

小龍王江傑毫不理會的說道:“你不用狐假虎威的嚇唬我!你要我的命,你也活不了。你會要人家命,人家難道不會要你的命麽?小爺落在你手裏那就隨你的便好了。”

鬼臉子李玄通冷然說道:“好小子!我是一份好意,叫你說了真情實話,我實有成全你的心,在幫主那裏,我給你隱蔽事實,定叫你不受毫發之傷,我還可以把我這一身絕藝教給你。你想想,因禍得福。你雖是年幼,也應知道好歹,難道我這番好意,還換不出你的人心來麽?

“小龍王江傑隨即抬頭看了看,冷笑著說道:“你這番話是一廂情願的,我姓江的雖然年輕,可是尚知邪正異途,我是絕不聽你這套。我江傑是絕不肯走入邪途,任你千言萬語,我也有一定之規。”

當時那海馬蕭麟怒衝衝向那鬼臉子李玄通道:“香主,這小子別看他年歲小,這小子真夠難纏的。我們要是拿他當小孩可上了他的當,這麽好言好語的問他,他那就肯承認?”

鬼臉子李玄通道:“我倒是深知這小子夠狡猾的,不過因為這小子人雖小,我們鳳尾幫中全和他相識,連幫主全注意到他。我何必多和他費這種事,不如把他交到幫主麵前,任憑幫主去發落。”當時海馬蕭麟遂不再多言,那鬼臉子李玄通遂吩咐把江傑帶了下去,自己遂率領手下弟兄們上了預備好的船隻,起身移奔十二連環塢總舵。

這時也就是才交五更,這江邊一帶黑沉沉的,隻有船上的微光在水麵上**漾著。雙俠見鬼臉子李玄通果然把江傑挾著擄赴十二連環塢,雙俠遂想到:分水關一帶,已經幫匪密布了網羅,那十二連環塢不問可知,定是比較分水關一帶更形凶險。

當時這雙俠是緊綴著這條船,沿著一片荒涼的堤岸往裏**去。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容得這隻匪船走出七八丈,一扯師兄的衣襟,低聲說道:“師兄,難道我們真容他把這孩子帶進十二連環塢麽?”

鷹爪王道:“我焉能任他把這孩子帶進去!這裏龍頭幫主非比平庸之輩,何況江傑這孩子,更非平常的孩子,鳳尾幫中已經很注意到他身上。此次已有了這種勾結別派,擾亂鳳尾幫,定觸武維揚之忌。這一把江傑送進去,隻怕未必能那麽容易出來。我決意不叫他進去,我們看看形勢,趕緊就下手吧!”

鷹爪王點頭道好,隨即各自把輕功提縱術施展開。真是如脫弦之箭,眨眼間已到了鬼臉子李玄通的船後,相隔不過兩三丈遠。隻見這隻船是逆流順風,往前走的很快。行船最難的是風順,隻要風向對了,又快又省力,毫不費事。這時船上隻用一名掌舵看風帆,操縱這隻巨艇,非常如意。前麵的艙門口燈光照射到船板上,後麵艙門虛掩著,也有燈光從門隙中透出來。

萬柳堂拿定主意,想登賊船,必須先把這管舵的收拾了,因為有他在船麵上無法上去。這時鷹爪王也是一樣這麽個打算,也想到不把這個掌舵的收拾了,無法往上欺。兩人是不約而同,全用岸邊葦草遮蔽著身形,如飛的向船後撲來。離著船也就僅剩四五尺,兩下雖全是一樣的心情,可是萬柳堂依然快著一步,身形縱起,往船尾上一落,腳尖才一沾船尾,隻覺著一股子勁風,從身後襲到。

這時萬柳堂雖察覺是有敵人暗算,隻為船上的掌舵的就在麵前,稍一出聲,就要把匪黨驚動出來。續命神醫萬柳堂一個鷂子翻身,颼的躥到岸上荒草中,才敢回身察看。隻見一條黑影已落到賊船船尾,連一點聲息全沒有。那管舵的被那夜行人輕輕提起,放在一旁。這時船可是仍然的走著,就看那夜行人向萬柳堂連連點首,萬柳堂十分驚疑。

那領袖淮陽派的鷹爪王,因為略慢了一步,身形沒縱起,即發覺有人撲上去。鷹爪王緊縮步不上前,仔細察看這船上情形:船上不僅前艙絲毫不知,連相離切近的後艙也是一點動靜沒有。這人身手矯捷,沒看他怎樣費事,那個掌舵的水手好似啞了似的,也一點聲音全沒出。當時一切的動作,不過刹那之間,趕到這人點首向這邊招呼,這才看出師弟已隨著翻回來,更借岸旁叢草障身,跟著船往前趟。

萬柳堂一見這人竟自向自己點首招呼,看到這人的情形,絕非幫匪,是友非敵,這時有這種舉動,定是暗中相助自己。萬柳堂知道這種時機,稍縱即逝,自己對於這種地方,須要當機立斷,不容自己遲疑。

遂往下一伏身,往起一聳身,捷如飛鳥般過去。起落之間,二次騰身,已向船尾落去。這次萬柳堂是絕不提防著這夜行人。哪知道夜行人竟和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不先不後的也飛身躥了過來,兩下裏身形全是懸空,彼此相距不過尺許,隱約的聽這人似說:“柳堂,先給對頭掌會舵吧!”

萬柳堂知道這定是被方才那位江湖異人點了穴,心中十分驚異。自從奔浙南,屢次有江湖異人暗中相助,隻有燕趙雙俠已露了本來麵目。可是按著所遇的種種事,尚有好幾位全是非常身手,全是形似神龍,見首不見尾。

以我弟兄這點手段,尚不及來人遠甚,真不知是哪一路的俠義道?現在這分明是令我弟兄與鬼臉子李玄通較量,先把這船上的障礙去掉,以便放手行事,王師兄怎麽還不趕緊上船助我動手!萬柳堂不住的回頭尋視師兄,隻是竟無師兄的蹤影。趕到又走出一箭多地去,這才看見一條黑影,沿著堤岸追趕這船隻。眨眼間來人離著這船僅有兩三丈,萬柳堂已看出來人果是師兄鷹爪王。

這時鷹爪王毫不遲疑的飛縱上船來,輕輕的落在船尾。腳下才登船舷,倏的船後艙門一啟,這一來把萬柳堂和鷹爪王全嚇一跳。鷹爪王一個旱地拔蔥,飛升艙頂,隨即往下一伏身。隻見艙門開處,從裏麵走出一個水手,氣恨恨的往前艙走去,嘴裏還一個勁的哼哈著。聽他的話風,似乎被小龍王江傑罵的著了惱。幸喜這匪徒出了艙門,裏麵跟著把艙門掩上。鷹爪王一飄身,落在後艙門首,從門首往裏望了望,隻見裏麵是三個匪黨,看守著小龍王江傑。鷹爪王趕緊的到了萬柳堂的麵前,萬柳堂道:“師兄往哪裏去了?怎麽這時才趕回來?”

鷹爪王隨即低低說道:“我發覺那江湖異人,用矯健的身手,把掌舵的水手收拾了之後,竟自潛蹤跡的翻下船去。我深為詫異這人,不知他是哪路的武林道,我覺著我的行蹤尚未被他察見,遂立刻從暗影中要看這人究是何如人也。哪知那人身形既快,道路又熟,隻兩個縱身,已無影無蹤。我竭力搜尋了半天,終於被這人把身形隱去。這才想起我何苦先忙這種不要緊的事,這才返回來追上這艘風船。當時這裏是完全仗著這異人相助,給我們弟兄打開欺上船來的機會。此人隱現的巧快,真比我弟兄高的多了。這裏大約已離十二連環塢沒有多遠,我們不趕緊動手,怕要誤事。”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師兄說的極是,我們若是動手,還是能夠不把這西川雙煞驚動出來,比較著卻省多少手腳,若是把這匪徒驚動出來,我們雖也能製服他,終是得把行藏敗露。我們事不宜遲,立刻動手,免得太近了十二連環塢,更是礙手礙腳。”

當時萬柳堂輕輕把艙門往裏一送,一斜身閃進艙內,隨手把劍柄一軋,嗆的一縷寒光閃動,劍鋒上的光芒一閃,三個匪徒全是一閉眼,萬柳堂用沉著的聲音輕喝道:“別動,哪個敢聲張,叫他先嚐利劍。”

後麵三個匪徒,倉皇間瞥見進來的這兩位老者,威猛逼人。莫說還有這冷森森的利劍,就讓僅是這兩位赤手的老英雄,三匪黨又焉敢抗拒?就在萬柳堂亮劍的當兒,小龍王江傑雙臂一抖,綁繩自脫。敢情就是雙俠不動手,江傑也不願叫這鬼臉子李玄通把自己帶進十二連環塢。

所以從被匪黨架上船來,雖被捆綁,可是嘴裏並不閑著,把看守他的匪徒罵得怒極氣極。全要私下懲治江傑一下,為是出出氣,隻是怵於這位鬼臉子李玄通威嚴,不敢擅自用私刑對待江傑。終於有一名頭目,實不可忍,竟到前艙去報告香主。小龍王江傑遂乘這時要脫身逃走,正好雙俠闖了進來,立刻把暗中全弄活了的繩套抖開,如無其事的向雙俠道;“二位師祖,這個同鬼魅的匪首,現在前艙,師祖們可收拾了麽?”

鷹爪王先不答江傑的話,鐵爪輕舒,把三名匪黨全點了經穴一個個全癱軟在艙內,連動也不動,萬柳堂用沉著的聲音道:“現在我們不宜過露形跡,江傑趕緊到船麵上看守後舵。”當時江傑略活了活四肢,躡足輕步的到了後舵。好在往前艙的那匪徒尚沒轉回來,江傑從船後偏著身子往前看了看,隻見眼前不遠,就是一個港灣子,正是需要往外推舵的地方,幸而覺察尚早算是不致被匪首覺察了。

雙俠把江傑打發出來,立刻動手,把三個匪黨提到艙外,放在船尾。續命神醫萬柳堂和師兄已然商量好,一個用燈焰給他放火燒船,一個給他紮穿船底,給他個水火既濟。當時雙俠這種手腳非常快,不過一舉手之勢,鷹爪王已把艙內給燃著了;萬柳堂卻用地煞潛龍劍往船底板上刺去,這種寶刀往木質上招呼,不亞如摧枯拉朽。劍下去時,鷹爪王低低說了聲:“師弟,體好生之德,略警那西川雙煞,不要傷及無辜。”

續命神醫萬柳堂這柄劍下去,聽到師兄這一囑咐,立刻答了聲:“師兄請先行一步吧!”鷹爪王頭一個縱出艙去。萬柳堂因為師兄囑咐著,往上提劍時,沒有往左右晃劍,僅刺成劍身大的扁兒地煞劍一提,立刻從船底往外躥上一股子水箭來。

這師兄弟立刻各自腳點船板,嗖嗖的飛縱上岸去。江傑也是毫沒遲延,早看準了船須往左轉頭,好轉這個港灣,應該往外撐舵,江傑卻往裏一摟舵。這種帆船是越行的快,舵上越靈,這一來愣往右岸駛去。還算後梢三個水手命不該絕,就在這時,奔前艙報告鬼臉子李玄通的頭目,從艙裏往外一探頭,一眼望見船奔了右岸,也就是兩丈多,就要撞上。

忙縱到船麵上招呼道:“喂!林四,你要死呀!還不往外撐舵!”跟著一眼望見後艙濃煙被船上風帆的風吹得散布在江麵上,起一層濃霧。這時江傑早從船尾溜下水去,就是不下去,匪黨們錯非是到了後艙,才能看見。這時幫頭目見事出意外,忙高喊:“香主,快來!”

鬼臉子李玄通聽得喊聲岔了嗓音,飛縱出艙,前後略一瞻顧,已知危機一發。這種老江湖畢竟與眾不同,實有見事則明、當機立斷之能。鬼臉子李玄通毫沒遲疑的,奪了手下頭目的一口鬼頭刀飛縱到了風篷桅下,利刃一揮,把風篷的巨索砍斷,噗哧的風篷落了下來。這種風篷落的猛,船身被墜得左右晃動。

鬼臉子李玄通一聳身從艙頂飛縱過來,往後艙頂子上一落,見後梢上煙霧迷漫。李玄通一眼望見後梢上倒著三個水手,別看煙多,火焰並沒噴出來,隻是後船尾漸往下沉。李玄通怪叫道:“好匹夫,真敢這麽下毒手,我李玄通誓不與你兩立!”幸而這時船頭已抵著右岸,鬼臉子李玄通忙叫那名頭目趕緊把手下弟兄派一名去。自己憤怒之下,竟把兩個被點了穴道的匪黨,提起躥下岸去。

這時船身已沒入水中,鬼臉子李玄通搶進艙中把緊要的東西取出來,連水手全到了岸上。隻是這次以自己身為本幫權衡的香主,更是在本幫嚴密布防的分水關內,竟被敵人任意橫行,生擒一個平常少年,尚被人家逃去,自己這個香主可栽到家了。

當時這位鬼臉子李玄通立刻喝令一班水手們,趕緊的沿岸排搜,從這裏往鹽倉那裏排搜,就不信敵人能夠飛出了分水關。當時鬼臉子李玄通一切情形,雙俠看了個清清楚楚,隱身在暗影中,鬼臉子李玄通怎樣精明幹練,也不易覺察。萬柳堂見小龍王江傑,居然這麽刁鑽,這次若是前身出來略晚一步,鬼臉子李玄通定有極大的樂子,就這樣已經叫他吃了絕大的苦了。

萬柳堂道:“我們這時往外退還來得及。”小龍王江傑道:“我們既已闖進分水關,正宜乘機把十二連環塢摸清了,也算不虛此行。師祖既是已備了食糧,何不就找一個隱僻的地方,掩避行藏,把白天耗過去,夜晚再把十二連環塢的內三堂摸清了,以便挑明踐約赴會,師爺想怎樣?”

鷹爪王尚未答言,萬柳堂忙道:“不必這麽辦!這裏幫匪到處埋伏,我們雖是處處提防,仗著是夜間,尚易隱避,白晝間恐怕不那麽容易找隱身之處。好在竹柵那裏,我已提防到還要用他,所以沒敢大意,把削斷的竹柵仍給連接上,不到近前,不易看出來。我們既有退路,還是以暫行出分水關,容明晚再作二次探察,當較今夜易於著手,師兄看是怎樣?”

當時鷹爪王已聽出萬柳堂頗有因為江傑礙手礙腳,反因為得照顧他,倒多了許多麻煩。自己也不便來說破,遂點頭道:“我也想是這麽辦,倒顯容易下手,我們還是趕緊往外退吧!”江傑不敢再多言,遂隨著雙俠沿途隱蔽著行跡,往鹽倉這一帶退下來。

就在雙俠和混身水淋淋的江傑,走出約有一箭多地的當兒,隻聽得從沉船那裏連鳴了三次蘆笛,跟著四下裏斷斷續續越傳越遠。這種蘆笛的聲音,倒是真快,刹那間已然超過了雙俠停身之所。這裏雙俠和江傑一看這種情形,就知道這是鬼臉子李玄通憤怒之下,竟自用蘆笛報警,要發動分水關內各路埋伏,想要搜尋三人的蹤跡。雙俠一路行來,聽到這種四麵八方的蘆笛,令人感到鳳尾幫的聲勢,的確浩大!

第八十一回 犯險福壽堂再遇女屠戶

雙俠看到這種情形,互相冷笑一聲道:“這西川雙煞,多大的萬兒!論他弟兄以往的威名,絕不肯用這種手段示弱於人。這麽看起來,任憑多大的英雄,也免不掉計窮力盡之時。”當時雙俠一邊往前趟著,見有幾處水岔子裏撞出不少的小艇,也有往裏**的,也有往分水關放的。雙俠雖是循著原路,可是不時的用投石問路之法,惟恐經行之處,或有伏樁。不一時到了鹽倉鹽灘一帶,這裏反倒黑沉沉的,方才那些船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港,此時水麵上一隻船也沒有了。

雙俠也不再耽擱,因為才到鹽灘這裏,已聽見交了五更,再有半個時辰,東方就要發曉,那一來任憑你有多大本領,隻可被困在分水關內了。當時雙俠是隱蔽著行蹤,越過了這積鹽倉。這積鹽倉和鹽灘剛一過來,處處反是伏樁暗卡,可是被這鬼臉子李玄通的傳笛報警,所有伏樁暗卡的梭船快艇,全衝出來,在水麵上梭巡。

續命神醫萬柳堂隨即向師兄鷹爪王道:“師兄,這裏大約是已接到龍頭幫主的諭令,要分頭堵截我弟兄,我們大約不動手隻怕不容易出分水關了。”當時這裏才一停步,那四隻快艇,還沒到分水關下,大約是響箭比快艇快,立刻分水關下燈籠火把,照著竹柵下也見到火焰閃動。這時要想仍從那分水關下出入,隻怕不易了。

萬柳堂憤怒之下,立刻向鷹爪王道:“師兄,我們若是因為他這點陣勢,就不敢往外闖,也太叫匪黨們看我淮陽派下無人了。”

這時一幹幫匪把這一帶已經布置得如同鐵桶相似,鷹爪王也覺著箭在弦上不能不發,當時遂向萬柳堂道:“萬師弟,我們要動他,沒有什麽不可,我看要想明著出分水關,索性不用再從那削斷的竹柵走,索性從他這裏邊的峰頂上走。倒要看看他這邏守,有什麽出類拔萃的人物?”

雙俠這一改變主張,決意的暗入明出。就在續命神醫萬柳堂一軋劍把的當兒,突然近柵欄門和水麵上一陣大亂,那所有的燈籠火把,一個接一個的熄滅墜地。雙俠在暗影中看出暗中不僅一人,有好幾位身負絕技的一齊借用山坡的石塊當暗器,絕不虛發,跟著竹柵下仍然是一片漆黑。鷹爪王道:“我們還是趁這時趕緊走,別再耽擱的辜負了暗中仗義相助的同道。”萬柳堂說了聲:“好吧,便宜了這群匪黨!”

當時這雙俠各自把身形施展開,仍由堡主鷹爪王攜帶著江傑一同翻下去。撲到竹柵下麵,萬柳堂看見竹柵依然是自己浮接上的,絲毫沒移動。這時萬柳堂趕緊地把已折斷的竹柵全拿開,鷹爪王帶著江傑出了竹柵;萬柳堂也縱身出來,用輕靈的手法,把斷柵竹接上去掩去了痕跡。

這時裏麵紛亂的情形愈加嚴厲,蘆笛的聲音四下響應,從裏陸續不斷的往水路隘口衝去。也有雙桅的帆船,也有快艇,也有風帆,也有梭艇,所有船隻全是盛張燈火,把這分水關裏的水麵上,凡是水陸要緊的路口,全布上防守的船隻。

這裏鷹爪王和萬柳堂已經脫身到了外麵,知道幫匪隻疑心私入十二連環塢的,全隱在分水關內,絕不會這麽容易翻出關卡。當時雖是用飛鴿報警,連環響箭告急,往返不過刹那之間,可是任憑怎樣快,所入分水關的全不是平庸之輩,他們哪裏會搜察著?不過堡主鷹爪王對於這裏也有懷疑的地方,自從小龍王江傑私入鹽倉,貪功冒險,被困在九宮八卦迷方陣裏,被獲遭擒、露了形跡之後,幫匪確知分水關內,闖進了奸細,知道淮陽派已進來人臥底。

哪知這小龍王江傑,雖曾被護遭擒,可是精神銳氣絕不稍餒,此時在一旁屏息等待著,忽的從堡主的身旁把手伸到了萬柳堂麵前。萬柳堂見小龍王江傑竟自遞過兩塊拳頭大的石頭塊,萬柳堂因為這時不便多說話,立刻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低低說道:“好小子,險些叫人活剝了皮,還不老實著,忘不了冒壞。”小龍王江傑噗哧一笑,並不答言。鷹爪王也明白他是叫萬師祖引逗陸上的埋伏,看看倒是哪一麵的埋伏較重。

續命神醫萬柳堂把兩塊石塊分握兩掌中,運足了臂力,右掌中這石塊,往左邊峰頭拋去;左掌這石塊,往右邊峰頭拋去。這種臂力若運用足,這石塊能拋到十餘丈外,兩邊石塊分落在兩邊山坡。這一來,立刻兩邊峰頭柵內,胡哨吱吱的連鳴,從叢草中和小樹叢中,分竄出六七條黑影,全挾著青光閃爍的利刃。這班人似有訓練過的情形,顯露身形後,各據一方,把這一帶都夠出入的道路,全把守住了。

這一來水旱兩麵形成鐵壁,任憑誰也不能暗中出入,這種防守的情形,不算不周密了。跟著從兩峰上出來四名匪徒,分為兩路,全是一手提著利刃,一手持著孔明燈,分向萬柳堂拋石的地方搜尋過去。萬柳堂悄向師兄道:“我們還是先退出去,回雁**山再定行止吧!”

鷹爪王點頭稱是。這時雙俠隱蔽著身形,仍然順著這種懸崖陡壁往下退。小龍王江傑這時竟自不用堡主挾持,自己攀援縱躍,身形輕快非常,隻有過形險峻的地方,由雙俠攜帶一下,這樣竟給雙俠省了許多事。趕到翻下這道飛壁懸崖,才要循著荒崖秘境找著梭艇以便返轉雁**山。

鷹爪王在前,續命神醫萬柳堂在後,江傑更是隨萬師祖身後,才到水濱剛找到那隻梭艇,方待解纜繩,哪知竟在這時,突然離船旁不遠的一叢茂草中,有人發話道:“虎口中的綿羊,早有口吻一動之危。過信龍頭幫主,必有噬臍之悔。要想救兩愛徒,快隨我來。”雙俠聽得明明白白,驚愕之下,返顧江傑,隨即匆遽吩咐了聲:“你從水中趕回雁**,現有異人指引我等去營救兩門徒。你不要累我弟兄懸念,梭艇推進蘆中,快去!”

萬柳堂立刻施展輕功絕技,一個旋身,腳下用力一發,如同飛鳥投林,往這發話的地方撲去。萬柳堂從一聽見暗中發話示警,就用眼光逼定那叢草間,目不少瞬,知道這人多半沒走,所以這時萬柳堂猛撲過來,萬柳堂身形才往下一落,叢草中有人用低啞的嗓音道:“既納良言,願為向導,隨我來。”

這師兄弟二人隨著這條黑影的後蹤追下去。前麵這條黑影身形這份巧快,以鷹爪王和萬柳堂這種成名的江湖俠義道,還要比這人稍差一籌。萬柳堂隻想無論如何,也得看看這人倒是這麽個路道。哪知雙俠任憑怎樣,也看不出前麵這人的身形麵貌來。當時這雙俠雖則沒辨出這人的麵貌,可是也沒叫前麵這人走脫了。

雙俠一邊躡著前麵的敵蹤,一麵注意著所經過的路徑。所經過的地方,全是險峻十分,往前走出來約莫也就是裏許,已覺出離開了這道形若高牆的峻嶺,竟變為奔了西南。可是地勢過分荒涼奇險令人難免懷疑。原本是從分水關前起,一道峰嶺把水路給斷開,沿著嶺下全是水程,沒有陸地。有的地方,僅僅是嶺下有可以容得擅武功的著腳。這時腳下忽的往西南延展下去,漸漸離開這道高嶺,所經行之處,是一片荒涼的高崗,越往上走地勢越高。雖然前麵那人好似輕車熟路,但明明看著有一條窄境,這人並不從這裏走,反從那一帶叢林密菁裏穿行,這人比較先前可慢了。

鷹爪王、萬柳堂已看出這種荒涼險絕的道路,定有伏樁,所以前麵這引路人頗有避道而行之勢。果然不出所料,竟在往前穿往箭餘地遠,前麵這人似乎腳下重了一點,手底下又一分拂一叢蘆草,唰啦的一聲,比較夜風擺動的力量稍大了。

遂在前麵這夜行人身形乍起,就在左右兩丈內唰啦的一響,嗖嗖的破空之聲起處,兩點寒星全向那夜行人落腳之處打去。這一來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驚愕之下,全往下一縮身形紋絲不動,靜看著這位江湖異人,暗給自己引路的怎樣避開暗卡子幫匪暗器。哪知這時竟有出乎意外的,隻見那片叢草葦地裏,唰的那荒草蘆葦的梢子往四周倒去,可是隨倒隨起,足有一丈見圓的大小。

暗樁的幫匪跟著嗖嗖的一連又是四點寒星,再接再厲的打到。可是同時那葦草中好似有一具龐大的獸類,卷著這一人多高的叢草,往正南逸去。遠遠望著黑沉沉的茂草和蘆葦,像巨浪洪波似的,唰啦啦衝著草裏,如飛的過去,埋伏的幫匪竟全從草地裏現身。一共是三個幫匪,全身短衣窄袖,手持利刃,肋跨鏢囊。內中一人驚呼道:“這是那裏竄來的野獸?”

內中另一匪道:“未必是!”

先說話那個道:“快點追。”

這三名匪幫各自展動了身形,追了下去。

這時鷹爪王和萬柳堂隱身暗處,看到這種情形,十分詫異。可是準知道絕不是野獸,多半是夜行人搗什麽鬼。就在雙俠略一思索之際,萬柳堂隻覺得身旁風動,趕緊避時,隻聽得有人低聲說:“傻狗被我趕走,咱們走吧!”

這時那夜行人已飛身縱起,那麵貌容易看的清。這時鷹爪王心裏一動,心想莫非這人是西嶽俠尼?隻是一轉念間,想起不對了。因為俠尼是背劍,這人分明是斜背著佛門方便鏟,這人既非西嶽俠尼,又是何人呢?可是當時也不便追溯這人的來路,雙俠趕緊的跟著這人的蹤跡飛趕下來。

萬柳堂對於這人隻用刹那的工夫,竟自又翻回來,這份巧快的身法,實非平庸的身手。雙俠立刻把身手展開,緊躡著這人蹤跡趕下來,這次所經之處,全是輕易沒有人經行之地。在這野草荒境中,盡是些蟲蛇亂竄,這種地方,錯非這種身負絕技的俠義道也不敢妄履險境。

這樣又走出半裏多地來,隻見眼前忽的豁然開朗,隻見前麵那夜行人已不知去向。在兩三丈外,突現一片莊院,四圍是丈餘高石牆。石牆下是一道清溪,環繞石牆,形似護莊河。可是遠遠的就望見這道護莊河與旁處所見不同,水流的很快,護莊護城的水源,勾引河流的很多,別處絕沒見過這樣疾流的。

雙俠遂湊在一處,萬柳堂道:“師兄看見了,這個所在又是處處與別處不同,因為所經行的地方,除了是荒草沒人,就是葦草叢林,可是這一離開隱身之地,立刻連一點遮攔全沒有了。這片莊園也起的特別,建築在這直無人跡之地,這分明是盜窟無疑了。可是這片莊院連一點隱身之地全沒有,隻要打算再進這莊院,就得從這片平坦連青草全沒有的地麵過去。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往裏闖。”

跟著雙俠各自施展開輕功提縱術,身形如飛,淩空而起,起落之間,已到了那護莊河畔。這道護莊河畔,隻能擋平常人,對於稍擅輕功的卻無用。鷹爪王和萬柳堂飛身縱過這道活水護莊河,石牆下有五尺多寬的地基,雙俠望了望牆上並沒有安裝什麽鐵壁、倒須鉤心之屬,從下到上,完全是尺許多的青石堆壘起來。

萬柳堂頭前飛縱上去,用左臂跨住石牆,右手一按牆頭,待聳身形再往裏察看,隻覺著眼前景象太以離奇。好在師兄也跟蹤而上,也是隱著身形,趕到往上微一長身,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石牆真是出於意料的情形,任你多鎮定的,也難免一驚。

原來這石牆裏除了牆下有五尺多的地基,此外完全是一片水域清波**漾,一處處水閣涼亭,假山精舍,全在水麵上。按這種情形應該是用舟楫出入,可是隻要目光所及處,並沒有一隻船隻。可是這水中所有樓台亭榭,全相隔著最少有三四丈,相隔稍遠的,足有十幾丈,絕非平庸之輩所能隨意出入的。裏麵的地勢還是真大,水流也是活水,這裏所有的突起水麵的建築,非常的精致。

萬柳堂隨著師兄,一同飄身落在了牆下。這下麵滿是用石鋪砌的,為是令石牆基地堅固。雙俠往下麵一落,鷹爪王悄悄的一扯萬柳堂的衣袖,即低低的說道:“師弟,你看!大約他這裏水麵上的殘荷,怕有什麽作用。”

萬柳堂他也看出水麵上不斷的也有枯殘了的荷葉,可是這荷葉絕沒有這麽遠近距離的尺寸,正可作亭台、樓榭兩下裏接腳之處。這裏雙俠才猜疑到這,忽的從左首五六丈外石牆下聳起一條黑影,竟向水麵上一片荷葉上落去。這人雖說是用這水麵上的枯荷葉借力,不過微微一點荷葉,身軀又隨著騰起,輕飄飄的落到一座八角亭子上。

這人似乎回身向這邊點首。萬柳堂真是一身是膽,抬手把背的地煞潛龍劍柄按了按,往下一俯身騰身而起,看準了離岸邊三丈內的一片荷葉,浮在水麵,身形如飛鳥般往下一沉,右腳尖往荷葉上一點,立覺出果然不假,這荷葉果是假作的。可是這種水麵上假設殘荷,在腳尖點上它時,這支假荷葉依然的來回擺動。

萬柳堂腳下點著這片荷葉,腳尖一沾上時,立刻知道這假荷葉能吃多大力,自己一騰身,已落在數丈外一座敞廳前的白石台階上,堡主鷹爪王也是跟蹤而上。這一發現這水圍子裏有這種非常的建築,已自加了小心,對於這種暗作接腳之用的假荷葉,絕不敢十分信任。雙俠全有超群絕俗的輕功造詣,這荷葉倘若是真個浮出水麵的,雙俠也能運用燕子飛雲縱的絕技,不致掉下水去。

雙俠這一停身在敞廳石階上,知道這片水域,隻為擅輕功提縱術的預備的,武功稍弱的定有船隻出入,便證明了這裏的形勢,更非能栽植荷花之地。雙俠仔細往前察看,附近這一帶,雖有幾處浮在水麵的小橋亭榭,沒有一點燈光,勢須往裏排搜。雙俠才一遲疑,猛瞥一段假山前有人一晃,跟著騰身縱上水麵,竟往後麵飛縱了去。鷹爪王低低說道:“我們既已到了這,隻可是排除一切,不論怎樣也得見個水落石出,不過處處小心,不可輕視敵人為是。”

萬柳堂用手一指往前麵的一座突出水麵的假山,隨即腳尖點地,縱躍如飛,在水麵上一起一落,隻揀那有荷葉的地方著腳,落到那假山上,鷹爪王也跟蹤趕到。雙俠走到假山上麵,把身形隱住,往南察看時,隻見有一箭地外,有幾點星星之火,似有若無,看不實是什麽所在。除此以外,全是黑沉沉的,僅仗著斜月疏星,可以辨出近處的形勢。雙俠移身下了這座假山,跟著仍施展開輕功絕技,奔那有燈火之處撲來。

這時堡主鷹爪王也看出來人,果然是一身藍色緊身衫褲,藍絹包頭,背著兵刃,看這女賊的身形矯健,頗見功夫。不一時越近,鷹爪王暗暗驚呼道:“這孽障竟到這裏來。”萬柳堂也看出來人竟是神女峰漏網的女屠戶陸七娘。雙俠彼此會意,要看看這作惡多端的女**賊,到這裏來弄什麽詭計。雙俠容她出去六七丈,這才各自把身形施展開,綴著後蹤,追趕下來。趕到追出不遠,已到了方才隱現燈火之處。隻見這一帶地勢較大,竟是一片整潔的莊院,在疏星斜月之下,照得清幽異常,那女屠戶陸七娘卻蹤跡不見。

雙俠停身這片四圍水域,形如孤汀的上麵,頗像避地隱居的高人棲止的地方。雙俠測不透這是什麽個所在,圍著這道石垣轉了一周,聽了聽裏麵靜悄悄的,沒有什麽動靜。鷹爪王和萬柳堂分左右腳上石垣,一察看裏麵的情形,見裏麵是一段段整潔房舍。從一進正門,是一道高大的影壁,一道寬闊的院落;迎麵一座高大的廳房,兩邊沒有廂房,可有兩排走廊,走廊裏辟著兩道小門,另通著兩邊的院落。這前邊一段,沒有人跡,雙俠從前邊翻回來。鷹爪王從西邊往裏趟,萬柳堂卻已發覺東麵跨院裏隱現燈光,自己遂撲過來。

見這道跨院裏是三間東房,小小一道院落,靠南牆有一個月洞門,東房的窗上現出燈光。萬柳堂一飄身,落在院內,躡足輕步的來到窗下,先側了側耳,屋中沒有什麽聲息,遂用小指把窗紙點破了一個小孔。往裏看時,隻見屋中正在窗前設著竹幾竹凳,上麵放著一盞形式古雅的燈台,光焰閃爍。再往後一看,隻見迎窗設一短榻,上麵盤膝坐定一位年逾古稀老者,正在調息養神。

萬柳堂是精究內功的人,一望而知此老是用坐禪法在調練氣功。夜間隻用坐功來調息,錯非內功練氣練神有了根基的絕不敢這麽練習。萬柳堂暗暗警戒自己:這鳳尾幫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哪種人全有。這要是腳下稍帶些聲息,定被此老發覺。不必招惹他,遂用龍形一式,身形一晃,雙掌一穿,飛登南麵的短牆。往下看時,隻見跟前麵情形一樣,可是窗上沒有燈光,不知裏麵有人沒有?

萬柳堂好在誌不在此,輕輕越過這層院落,下麵還是黑沉沉的。自己方要仍然往後翻,忽覺身後,有一股勁風撲過來。萬柳堂往旁一縱身,落在陰影黑暗之處,回身一看,見是師兄鷹爪王。萬柳堂忙一點首,鷹爪王飄身落在萬柳堂身旁。

萬柳堂心中一動,驀的想起:這裏多半是鳳尾幫所設的“福壽堂”,若不然沒有那麽巧的事,自己與師兄所見的四五個幫匪,全是鬢發斑白的老者。自己方要說這許是福……說到這個字,忽的頓住,把話咽住,變換話風道:“師兄,這裏隱藏不少匪人,或許是囤積糧餉之處。這武維揚老謀深算,必有出人意料的安排。”

萬柳堂是因為掌門人當年在湘江與幫匪鮑香主結仇,曾被這鮑香主一手雙梭所傷,幾至喪命。這一來淮陽派與鳳尾幫不能相容,互相排擠,師兄在清風堡綠竹塘閉戶潛修,期報一梭之仇。

藝成方待尋仇,那仇人已退隱福壽堂,有他門人揚言於眾,願接受他師尊一身的恩怨。這時忽的潼關事起,師兄才預備連踐約赴會,再結算自己的舊仇。此時忽的撞到這裏,萬一真是福壽堂,那鮑香主在這裏,狹路相逢,誰肯輕輕放過?隻是僅就所見的情形,這裏明雖是退隱養老之地,裏麵全是傑出人材,倘若招惹上未必就能報得仇,當時所以趕緊用旁的話岔開。哪知真個被萬柳堂料中,這正是福壽堂。雙俠這次是:身臨虎穴龍潭內,要會江湖隱跡人。

第八十二回 **孀遭嚴譴香主振幫規

萬柳堂看出是師兄仇家匿居的福壽堂,以人單勢孤,竭力隱瞞。可是鷹爪王何嚐不起疑心?隻是當時的事,比較這尋舊仇急,遂也無暇猜測他是否是福壽堂,低聲向萬柳堂道:“師弟,這裏的情形十分可疑,那女屠戶陸七娘不知從哪裏被這裏的一個年老幫匪追趕了來,伏伏貼貼的被那老者帶到第三進的中廳。師弟,你趕緊隨我來,我看他們這種情形,頗有什麽詭秘。”萬柳堂道:“我們看看,這女屠戶倒行逆施,怎的沒有人來懲罰她呢?”

鷹爪王頭前引路,飛縱到跨院的矮牆上,往下略一瞻顧,飄身落在地上,萬柳堂也是跟蹤落在地麵上。雙俠因為大敵當前,不敢輕視,各自輕身輕步,到了迎麵的正廳窗下。在風門上有一個矮小人影,細辨形狀,看出是個頭梳雙髻的小僮。雙俠遂各據左右的窗下,穴窗往裏一看,隻見這座廳房裏麵,沒有什麽珍貴的陳設,可是那種樸素整潔,令人看著不俗。在迎著門是雙並的八仙桌,兩邊金漆的太師椅;這八仙桌上放著一對丹鳳朝陽的古銅蠟台,兩枝蠟已燃到一多半。

迎麵沒有人,東邊山牆擺著一架書案,上麵文房四寶,陳設井然有序。靠西山牆有一座紅木床,**已鋪好了臥具,看情形是有人正要睡了。在臨西邊前窗,是一隻茶幾、兩隻凳子,這時那茶幾已然搬開,用四隻凳子接連在一處,上麵放著一床錦被,定是僮仆歇息之處。

隻見老者坐在床邊,兩眼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兩掌心向下,手背向上,虎口箕張,這種姿勢是正在運用一種功夫。床前站著一個藍綢子短衫褲,藍絹包頭,背插單刀,膀挎鏢囊的女子,低著頭恭恭敬敬的,半斜著身子站在那。這老者也不說話,雙掌虛抬著,左右運轉,如同撫弄一隻巨球似的,往右揉了三次,後往左揉了三次。這種掌下空虛,又是坐在床沿上,屋中靜得連呼吸全聽的出來。這老者先前雙掌左右回環運轉,還沒見怎樣,趕到第三次,才聽見這老者雙掌每一空往外處揉,骨筋吧吧吧吧的連續作響,末後木床竟自咯吱咯吱的也被壓得見了聲息。雙俠是此道中人,一聽這種聲息,暗自驚異。這老者竟有這麽純的內力,這種擠按力已到了火候,雙俠越發的加了小心,不敢絲毫大意。

這時屋中的老者已然把內功掌力運用完了,兩眼一睜,立刻從兩眼的神光奕奕上更證明這老兒實非平庸之輩。當時雙俠屏息靜看動靜,貼門站著一個小僮兒,神思困倦的向前伺候,隻是他已經困倦,腳步有些踉蹌。老者這時已跛著福字履向東半邊緩緩蹓來,一邊走著,扭頭叱道:“沒出息的東西,隻會吃睡,去!這裏不用你,拿著你的被子到茶灶上去睡吧!”小僮如被赦免,興匆匆的抱起凳子上的被子,往外走來。

雙俠互打招呼,彼此全一指廊下的頂子,全是一縱身,刁住了橫柁。小僮出來,奔了東廊下的一間茶灶。雙俠又飄身下來,再往裏看時,隻那女的一轉身,臉映燈光,正是女屠戶陸七娘。從燈影下看這**婦,更顯得嫵媚多姿,更兼眉梢眼角,帶著一股子春意,可又含著惶懼之色,不僅臉紅的特別,鼻尖上還有汗漬。

雙俠見那老者,由西走到東頭,又折轉回來,走到當中雙拚八仙桌前,抬頭向女屠戶道:“好冤家,你還有臉活著!我老頭子幸虧蒙幫主的慈悲,退隱福壽堂,與江湖道隔絕,算是靦顏偷生。冤家,你竟敢到這裏,我老頭子頂死你還叫我多現回世。冤家你想錯了,我不能再叫你丟我臉!你既找到我這裏來,這也許是鬼使神差,把冤家你催趕到這來,我絕不能再叫你離開福壽堂了。”

女屠戶陸七娘顏色倏變,聲音發顫的向這老頭兒說道:“爹爹,你這是聽了誰的閑話,女兒絕不敢胡作非為!不過女兒性情太急,曆來又不慣太以做作,學那小家氣,免不了有那不檢點的地方,不拘小節。落在口角無德的眼內,就立刻蜚語流言的傳揚開。

“女兒在涼星山掌管西路糧餉,嫉妒的很有些人,當時不過敢怒不敢言。及至淮陽派把陸家堡給挑了,女兒不能立足,立刻那些量淺勢利主兒,竟自反臉成仇,下井投石,給女兒編排了許多不好聽的話。他們用意,不過因為我損失了若幹糧餉,再給女兒加上那些不好聽的話,龍頭幫主縱然不治女兒的罪,也不能再叫女兒重立涼星山西路糧餉處了。爹爹,你請想,我若是那麽不爭氣,我伯父早也就不容我在浙南存身了,何況又由我伯母把私蓄拿出來,給我抵補所虧欠的公款呢!”

那老頭子聽了,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冤家,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休想騙得我老頭子!我早有耳聞,你這冤家說什麽旁人誣賴你,我隻問你那涼星山神女峰陸氏庵堂是作什麽用的?那淮陽派的門人姓司徒的,你把人家擒住,你安什麽心?

還有西路第六舵,侯傑跟你有什麽牽連,你把他留在陸家堡。這種情形,是你守節的居孀少婦所應作的麽?冤家,你把羅家的英名全喪盡了,這次你到這裏來是奉何人所差,你為什麽竟自直奔水心亭?那奉命禁閉的兩個綿羊,與你有什麽牽連?你趁早給我從實講。”

當時這女屠戶陸七娘變顏變色的囁嚅著說道:“爹爹,女兒迭經變故,心緒不寧,對於一切事上,難避有顛倒錯亂之舉。外人不能容女兒,爹爹你是我親爹難道也跟外人一樣麽?我實在因為想念爹爹才到這裏來,不料把道路走錯,爹爹竟疑心我什麽異心呢!”那老者複往床沿上一坐,抬頭向這女屠戶陸七娘臉上看了看,冷笑一聲道:“你是一派胡言!我身居福壽堂,你認為我已經置身世外,一切事全可以瞞過我?

我哪想到我們雖是蒙本幫祖師爺的幫規慈惠,叫我們這年過古稀的一班同道退隱福壽堂,受本幫後進的弟子供養。可是我們身入福壽堂的,絕不肯餘年齡克享大年,都是曾為本幫多年效力,有功於鳳尾幫的人,並且也不是真一位位衰老的行將就木。所有同道,反乘著度著這悠閑年月,沒有人能找到這隱僻的地方,各自鍛煉起驚人的絕技來。即或沒有深奧的師承,也把一身所學往深奧處精研鍛煉,功夫是這樣,對於幫中的情形更是照舊關心。”

“可歎你這冤家,竟以為你這氣不死的爹爹,對於你的事絲毫不知,容易蒙蔽,你這不是惡貫滿盈,自己投到這裏來送死麽?隻是在我是幸為羅氏家門留一線臉麵,你這冤家脂油蒙住了心,偏偏到這裏來想乘人之危,把淮陽西嶽兩門徒劫走,與那萬惡不赦的**徒侯傑去作那傷天害理的事。”

“冤家!冤家!你居心何忍?也是我老頭子還有些餘德,你和那惡徒敗類侯傑在分水關內巡江的快艇上計議著到福壽堂來的一切,偏偏被福壽堂管理福食的頭目聽了個清清楚楚。可憐我老頭子這般年歲,就被女兒毀了!他把你們詭昧情形通盤報告我,要不然你別認為我死後就能為所欲為。就是你這點本事,要連那惡徒侯傑,隻要一欺近水心亭,就是不被遭擒,也叫你掛著彩走。”

“冤家,莫說水心亭你走不進去,方才我老頭子不把你追回來,隻再你要往後越過這道院去,那正是那掌福壽堂的雙掌翻天崔豐崔香主的清修靜養的地方。冤家,你隻要闖進去,大約你再想逃出崔香主手去,勢比登天。冤家,你落在他人的手內,你還有什麽臉麵活著!我老頭子還有什麽臉麵再見同道?冤家,我的話已說完,你是自己動手,還是容我老頭子動手?”

鷹爪王和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在外聽得不禁為之動容,這種情形實出雙俠的意外,萬沒料到這荒**好色的女屠戶陸七娘,竟有這麽剛強正直的爹爹。所以說:“龍生九種,九種各異。”這種氣節正直剛強的父親,生了這樣的敗類,定為惡徒引誘的要日漸墮落下去,雙俠雖對於這羅匪嚴厲處置女兒,衷心佩服。雙俠雖是惦念著營救兩門徒,隻是遇到這類事情,倒要看他個結果。更兼對於女屠戶陸七娘恨的入骨,就是她娘家的老父不處置她,雙俠也不願再叫她逃出手去。

這時隻見那女屠戶陸七娘花容失色,惶懼萬分,悽悽慘慘的竟自跪了下去,顫聲說道:“爹爹,女兒已經一再的跟您老說明,天膽也不敢那麽下作胡為。這次到這裏來,女兒不敢再蒙蔽爹爹,這次往這裏來,倒是想把淮陽派掌門大弟子華雲峰,和西嶽俠尼的女弟子楊鳳梅,從這裏架出去。

女兒想要憑女兒的手段,把他這兩個徒弟**入幫,叫他甘心為鳳尾幫的弟子。就讓那淮陽派掌門人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保全兩派威名,最後他再想要門下弟子,那時兩人已甘心皈依鳳尾幫門下,叫他自己丟盡了淮陽派西嶽派的臉麵,女兒借以報複陸家堡之仇。可是女兒現在已落個冰消瓦解,現在是處在運蹇時衰,無權無勢時候,我若明著向幫主請求,我想絕不易蒙幫主的允許。

故此女兒這才大膽的來到這裏,打算把這兩個人帶走。到了淮陽派掌門人踐約赴會的時候,把這兩人帶去,叫他嚐嚐鳳尾幫女弟子陸七娘的厲害。這是,女兒一往的實情,爹爹,我縱然事情作得莽撞,可是半為自身半為幫主,我覺著爹爹無論如何也能容女兒稍出這口惡氣!哪知隻為女兒知道爹爹一心靜養,隻怕不願再管這些事,所以女兒不願再給爹爹添麻煩,沒來稟報爹爹,這是女兒疏忽之過。”

這一問,陸七娘立刻臉上轟的夾耳根子全紅了。囁嚅著說道:“我已預備了同道,好把這兩個雛兒帶走。”

女屠戶陸七娘這句話沒露聲,那老兒把兩眼一翻,精光四射,浮起一陣冷笑。可是這種笑容,任你沒有經驗的人,也看出老者已懷惡意。

陸七娘哪還敢看,遂趕緊把頭低下。哪知道這位老者噤噤的又是一聲冷笑道:“冤家!你還癡心妄想,你是死有餘辜!就是作了鬼,你還有什麽麵目去見我羅氏門中的先人?我本當立時處置了你這冤家!隻是我自入福壽堂以來,已經一心向善,不再妄逞殺機。冤家!你要知道生死兩途,任你自擇;你隻要肯回心向善,自有師祖嘉惠你!不要再在這裏給我添氣,去吧!”

女屠戶陸七娘如同待決之囚,忽蒙赦免,立刻磕了個頭,說聲:“謝爹爹的恩典,女兒從此定要改過自新。”

邊說著已經站起,轉身向外就走。這時窗外的淮陽派雙俠,見女屠戶陸七娘的老父先前那麽嚴厲,此時竟自輕描淡寫的放走荒**無度的現世女兒,前後的情形,太顯得特別。此老的性情變幻得難以捉摸,此時一聽就要出來,雙俠趕緊的隱身在上麵橫柁上,屏息靜看這女屠戶是否真個逃走。就在**孀女屠戶陸七娘推門走出來,隱隱聽得屋中那老者長歎一聲道:“活冤家!我看你怎樣逃出去?”

雙俠這裏隱蔽著身形,見那女屠戶陸七娘竟自從院中出來,自己撲奔了前麵。這裏雙俠見這父女的情形特別,隨即飄身落在簷下,趕到隨著女屠戶後蹤之腳到第一層院內,隻見那女屠戶陸七娘是容心的想要立刻脫身,連翻過兩層院落,往第二進的院中一飄身。

突聽得那前麵的屋麵牆角,唰唰的一排排利箭射過來。這女屠戶不是避得疾,幾乎被這三麵的暗箭所傷,竟自不敢再往前闖,退了下來。這一來雙俠不免過形逼緊了,彼此一打招呼,互相會意,各自退到兩邊的廂房,隱蔽著身形。

這時女屠戶陸七娘二次再撲上去,隻是人並見不著,可是這種箭雨,實屬難搪,這時撲了兩次撲不上去。雙俠暗中看她這種進退維穀的情形,把自己銀牙咬得咯吱吱直響,遂在無可如何下折轉身來,往後翻回來。

這一來雙俠不禁暗暗詫異,這**孀再往後走,不啻自趨死路。這往後走的去處,聽那**孀的老父說是往後正是掌管福壽堂的香主崔某住所,這女屠戶陸七娘往後闖去,分明自投網羅。更可怪的是她的老父,任憑她怎樣的在這裏攪擾,隻作不見不聞。當時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隱身東廂房後坡,這女屠戶才翻過了中廳,堡主鷹爪王隨即一長身,要跟蹤往後麵,這位萬柳堂輕靈的身手展動,疾撲到了堡主的身旁,鷹爪王疾忙把身形收住勢,沒縱起來。

堡主鷹爪王隨即低聲答應著,師兄從這所房屋的東廂後坡繞到迎麵正廳的屋脊後,隨即伏下身去。果然不出萬柳堂所料,幸虧雙俠的身形隱快,那後一進房舍,埋伏重重。那女屠戶陸七娘才往屋麵一縱身,從後一進的兩邊走廊上突發聲喝叱:“打!”兩點青螢螢的微光,同時打到。

女屠戶陸七娘嚇得膽戰心驚,趕緊伸手亮了兵刃,這一來女屠戶陸七娘可失了著。就在刀一出手,嗖嗖的四條黑影,左右前後齊撲過來,每人一口利劍,身形的矯捷,不差什麽,把**孀陸七娘的進退全給包圍。

內中一人喝道:“大膽!還不把兵刃交出,你還敢拒捕麽?”

女屠戶陸七娘一看這種情形,知道自己上了當,身入網羅,遂恨聲說道:“我是羅香主的女兒,奉命歸寧,來省視我父,難道有什麽背叛幫規的地方麽?”

仗劍四武士在暗中喝道:“崔香主法諭太嚴,誰敢稍背!再若多言,隻怕悔之無及了。”在這話聲中隻聽得鐺的一聲,陸七娘把犀利的刀向屋麵上一拋,立刻冷笑道:“我既沒犯國法王章,也沒叛幫背道,你們即阻我進退之路意欲何為?”內中一人說道:“既然心中坦白無私,請你趕緊隨我去朝見香主。”

女屠戶陸七娘隨即冷然說道:“朝見崔香主是我所願,走吧!”就在說話聲中,隻見下麵陡然火光閃動,從兩邊廊下裏撞出一行彪形大漢,各執一枝火把,東西兩列,每一行是八枝火把。在迎麵的高大一座廳房中,隻見裏麵撐出來兩架巨大的氣死風燈,這一來這座龐大的院落內,亮如白晝。

這時女屠戶陸七娘借著下麵的燈光才看出這四名掌劍的武士,全是二十多歲的少年,全是通體的青色短裝,每人一柄青銅劍,全是英爽不群的相貌,四人身量的高矮全差不多。這時女屠戶陸七娘是俯首無言,有兩名青衣的少年頭早飄身躥下房去,陸七娘也跟著下去;後麵這兩少年,內中一名俯身把**孀的刀拾起,也跟蹤下去。這四名少年壯士,監視陸七娘到了那迎麵正廳的廈簷下,自己這才帶出遲疑不決、退縮不前的情形。可是這種莊嚴威武的勢派,是任憑你多武勇的英雄,也難免有些膽怵。

這巍峨壯麗的正廳前是兩架氣死風燈,兩旁是八名壯漢,全是青色短裝,每人全是青絹包頭。這種包頭,形同幼僧的裝束一樣,全是拖在腦後有二尺多長。每人抱定一口厚背鬼頭刀,刀身青光閃爍,冷森森的令人看著膽寒,把這所寂寂無聲的屋舍,平添了幾分殺氣。當時這**孀陸七娘已然是上巨廳前的廈簷下月台上,這四名青衣仗劍的少年,身在廳門口站住。內中一名似乎說了聲什麽,立刻止步不前,有一名走進廳門。雙俠一看這種情形,知道這定是那掌管福壽堂的香主無疑了。

雙俠這裏僅能看到廳房進門去左右五尺內的一切,再往裏就不易看見了。這時那青衣少年進去工夫不大,從裏麵出來,站在廳門口向外說了兩句什麽,因為語聲不大,聽不真切。隨見那三名青衣仗劍的少年,監視著陸七娘進了廳門,青衣仗劍的少年分向兩旁一立,兩邊站班的分為兩行,雁翅般排開肅然侍立,屏息無聲。在那香案前來兩個青衣少年,把兩枝巨蠟燃著,又從香案後閃屏後,捧出一隻朱紅的漆盤,裏麵放著四束已拆紙裹的香,放在了香爐旁。

這時在肅穆的巨廳中,燭影搖搖之下,從裏麵走出一人。隱約的似見這人身材頎長,須發斑白,穿著灰色長衫,形神矍爍,沒有一點老態。這老者往左首的太師椅上落坐,跟著就見那老者向門前站立趑趄不前的女屠戶陸七娘喝問道:“身為鳳尾幫壇下弟子,見到祖師神壇,竟敢傲慢無禮,你難道就不懂幫規!沒得過香主的慈悲麽?”

雙俠隱身的地方,正是迎麵屋麵上,還得隱蔽著身軀,時時的提防著這掌福壽堂香主崔豐,更得留神那站班的一幹青衣少年,一個個全是精明幹練,身上全有真實的功夫,不能輕視,尤得提防著在這裏歸隱的幫匪。相離正廳過遠,幸而是在夜間,正廳內陳設香案神壇,肅靜得沒有一點雜聲。這福壽堂香主嗓音清脆,他所說的話,雖全是沉著的聲音,可是相隔七八丈倒也多半聽見。

這時見那女屠戶陸七娘低著頭緊行了兩步,就那地上原放好的拜墊上一跪,按著朝參的禮節叩拜過,又向崔香主行禮道:“本幫西路十二舵糧餉舵弟子陸羅錦雲朝參香主,求香主的慈悲。”這一來女屠戶不啻飛蛾投火,也是惡貫滿盈,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