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5

第三十回 剉盜蜂縱火焚盜艇

馬龍驤這時才看出胡老師傅他們這班人中,那受傷的穿雲燕子劉崇不算,連那嶽陽三鳥的唐鶴籌,陸鳳洲兩人,全沒在船上,以及那被肢解的雙頭鳥薑建侯的殘屍,定是另安置在別處,毫不留一點痕跡,足見用心險惡。方才是說了謊話,他倒信以為實,硬說敵人已到船上來擾亂。這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若再告訴他一次船身**動是自己,他足可跟我翻了臉,索性給他個裝傻,所以沙河舵主馬龍驤是一語不發。

那胡舵主這時卻向那侯家店充沙河舵暗樁的宋二,盤問敵人確有幾人?宋二說是隻見了他們老少四人。兩個老者,一個是那淮陽派領袖鷹爪王,那一個聽他們說是姓萬,弟子實不知這人是怎麽個身分,至於那兩個少年,全是他們的門徒。別的事弟子就不知道了。

胡舵主向店夥宋二一揮手道:“你去吧!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店之後,千萬不能心虛膽怯,要暗中監視著兩個老兒的行動。”當時這宋二饒挨了兩次摔,還碰了一鼻子灰,垂頭喪氣走出船來,仍然踏著泥濘的小道趕奔侯家店。

這裏魏振邦卻向胡燦說道:“胡老師,我們別管方才是否敵人,我們既已決意一會淮陽派領袖,索性我們趕到侯家店看個明白。”那胡燦此時是說不出來的不快,自己方才分明看得清清白白,船窗外有人窺視,連發暗器帶跟蹤追趕,竟沒見人家一點蹤跡。按武林巾較量功夫上說,已非人家敵手,這種情形,就應當知難而退。隻是當著魏振邦、馬龍驤兩人,無法說出口來,隻可拚著看了。

遂向魏振邦道:“好,咱們身上的事也要緊,不便耽擱。侯家店會過鷹瓜王老兒,我們好趕緊趕路,若是那信物一腐爛,我們拿什麽去交代?”

當時這船上的幫匪各自結束,他們全是水旱兩麵的功夫,遂用油綢子包頭,上身隻罩了件油綢子上衣,下麵仍然是平常的中衣,各背兵刃。胡燦容眾人結束好了,叫馬龍驤到兩船的後艙把四名水手喚來,有話吩咐。

胡燦因為這兩隻船是從總舵來的,無論如何,原船得回去。正幫規之後,自己因這兩條船在沙河一帶露了形跡,恐怕有失。更因為劉崇受傷驚嚇過度,恐怕一兩天內不易痊愈,故此多加了一番慎重。在臨回來時,從別處借了一隻快船,可用自己的水手,派嶽陽三鳥帶著薑匪殘屍,往下趕一站,白天停,夜間走。自己這裏會過淮陽派之後,白天可以從水路上趕一程,到預定的地方會齊,再一同回雁**山,所以這裏隻剩了四名水手。

哪知胡燦慮事周密,又是勁敵當前,卻叫他盡逢波折。馬龍驤奉命到後艙去呼喚水手,他們這船上的規矩,舵主們在艙中談話或議事時,水手們不得竊聽。有時派到岸上放哨,不用放哨時,就回後艙,不奉呼喚,不得擅自出艙。今夜這四名水手被打發到後艙始終沒出來。

這時馬龍驤出了前艙,站在艙門外,招呼了聲夥計們送茶來。連招呼了兩聲,兩船的水手竟沒一個答聲的。馬龍驤不由動怒道:“這群東西一時沒人管著就放肆,這準是全睡著了。”邊說邊往後艙走。

馬龍驤一進後艙門,隻見裏麵燈火依然點著,人跡渺然。馬龍驤心想,這一定是湊到後艙賭錢去了。馬龍驤遂奔了第二條船,趕來到這條船的後艙,又招呼了聲,仍然不見答應。隨即走進艙中,隻見那四名水手,竟自全被綁在艙中,馬龍驤大叫道:“胡老師,快來。”

前邊船上一聽喊嚷,立刻全奔過來查看,隻見四名水手被綁。胡燦忙把這水手口中塞的東西掏了出來,忙追問被什麽人捆綁的。水手們四人中卻有三個不知是被什麽人捆綁,隻覺好好的忽被人點了一指,立刻昏暈。隻有一個水手似乎看見動手擺治他們的,是一個窮老道。這一來立刻把這群幫匪全鬧得迷離惝恍,這分明是另有高人,絕非鷹爪王一黨了。敢情這還真不是鷹爪王等所為!

續命神醫萬柳堂在胡舵主和魏振邦用暗青子穿窗打來避開之後,潛蹤在船舵之上,可是,始終沒看見師兄潛蹤在哪裏。容得這班匪黨進了船艙,自己才從船舵上長身躥到船麵上,看了看靜****的一點蹤跡沒有。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飛身縱到堤上,攏目光看了看,見沿著河岸西北一帶,一行垂柳似有人影晃動,萬柳堂遂撲奔了西北。隻見一叢垂柳中躥出一人,萬柳堂立刻一塌身,用叩指作聲,試問對麵人,對麵那條黑影竟自也答了一聲,萬柳堂知道準是自己的人了。遂飛身縱了過來,果然正是師兄,遂聚在一處,到柳林中彼此問起。

原來鷹爪王在船窗左側正在偷窺,忽見那匪首胡燦,似有詭祟行動,正也要向那邊萬師弟打招呼,突覺肩頭上被什麽輕輕一拂。因為船舷上過窄,不容易閃避,鷹爪王遂用“蟒翻身,龍探爪”身形翻轉,掌已遞出,竟見如一縷黑煙掠空從頭上過去,出去有四丈多遠,落在河岸上。鷹爪王立刻跟蹤施展輕功提縱術“一鶴衝天”的絕技,掠空縱起,也落在河岸上。

就憑鷹爪王的一身軟硬的功夫,四十餘年內外兼修,竟沒追上前邊這人,可是船窗那哧的一支袖箭已打落在堤邊上。

鷹爪王腳下一點堤坡,已聽清楚,這是艙裏發出暗器,已然明白暗中這位江湖異人,是保全我四十餘年江湖這點威名,可是無論如何,也得見識這位異人是何許人也。回頭略一瞻顧,萬柳堂也已蹤跡渺然,自己先無暇顧及船上,看前麵那條黑影似奔進了那座柳林。鷹爪王隨即施展開輕身術,輕登巧縱,已到了河堤上,疾如鷹隼的往前追趕。哪知追到了柳林前,那人的蹤跡已渺,鷹爪王好生著急。雖是江湖道上有遇林莫追之戒,不過知道這夜行人是友非敵。略一察看,徑入林中,遍尋那夜行人的蹤跡,竟沒有一些跡兆。

鷹爪王此時已測度這暗中相助之人,定是武林中前輩。

可惜碧竹庵俠尼慈雲庵主已經單走了,要是俠尼在這裏,一定能辨識出是哪一路的武林名家、風塵俠客了。自己回頭往河岸那邊停船地方看了看,相隔還遠。遂向柳林中用沉著的聲音說道:“我王道隆深蒙這位大俠暗中相助,保全了我淮陽派的威名,還望大俠一現俠蹤。”

鷹爪王說了這幾句話,空林寂寂,仍然不見這位俠義答話。鷹爪王知道這人絕不肯露麵,遂返身想奔那匪船跟師弟萬柳堂會合。才縱出了柳林,突聽得身後柳林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淮陽派領袖,鳳梅、雲峰尚在匪黨手中,一路切莫輕敵,對匪黨結怨太深。十二連環塢的事非常辣手,好自為之,清風堡再會吧!”

鷹爪王聽這林中人發話時,頭兩句話似在身後不遠,及至回身尋視,林中人的話聲漸遠,似已到了樹頂子上。鷹爪王容林中話聲甫歇,一聳身,口中說了聲:“老前輩,莫走!弟子有事奉求。”鷹爪王隨著話聲已縱入林中。就這麽快,隻看見一點後蹤,疾如飛隼,到了河岸,似乎微一頓,又已騰身飛縱掠著水麵渡過河去。

鷹爪王立即止步,明白這是用“登萍渡水”的絕技,南北派中會這種絕技的隻有數的幾人。按這麽暗中相助的情形,已了然不是西嶽派的輕塵師太和黃澤關多指大師,就是本派燕趙雙俠、鐵蓑道人,反正不出這幾位前輩。自己雖然沒見著這位前輩,反倒十分欣幸,這一來入雁**山十二連環塢略有把握。遂轉身奔柳林外,耳中聽得彈指作信號,知道是萬師弟尋了來。遂與萬柳堂會在一處,把經過的情形向萬師弟說了一番,續命神醫萬柳堂也是欣慰。

師兄弟一商量,還是得給匪黨們一些手段,警戒警戒匪黨,叫他們知道淮陽派非易與者,叫他們對兩個門徒身上存些戒心。師兄弟商量好了,仍然撲奔匪船,各自施展開輕靈身手,縱上第二隻船尾,見後艙內閃出燈光。雙俠往船艙裏一察看,見四個水手被捆綁著全倒在船板上,鷹爪王和萬柳堂全十分驚服,這人好快的身手。師兄弟在岸上會合,隻略說了幾句話,跟著就到船上,人家已料理了四個水手,前船竟沒有一點警覺,好快的手法!

萬柳堂才要令師兄在艙外把風,自己偵問水手,突聽得前邊船上已有人出艙招呼水手,師兄弟兩人趕緊從這條船的外艙繞過去,隱蔽住身形,暗中察看。正是那沙河舵主馬龍驤,一麵招呼著,竟從頭條船向後邊這隻船走來。趕到他一聲嚷,匪首胡燦、魏振邦等各亮兵刃趕到後艙查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最難過的是胡舵主,今夜當著馬龍驤連栽了這兩個跟頭。憤怒之餘,不暇細問,隻囑咐水手們好好看守船隻,船上再有什麽變故,響胡哨報警。好在河邊距侯家店不遠,足可以聽見。

囑咐完了水手,方才一出後艙門,突然見頭裏那隻船的艙房窗戶冒起一片煙火。胡舵主跺腳道:“好惡的老匹夫,敢燒我的船隻。”腳尖一點船舷,騰身躥了過來,見這隻船的左右窗戶全被燒著,煙氣中嗅著有菜油的氣味。

小張良蕭俊跟蹤趕到,抄起船上盛水的長柄水鬥子,嘩啦嘩啦,一氣兒澆了四、五水鬥,把左邊這扇紙窗撲滅。後邊船上的四名水手也全從右首船舷上趕過來,好在是水麵上的事,水手們也全是行家,從後邊帶過來長柄水鬥和水桶,一連幾桶水,把右邊的窗子也潑滅。

匪眾進艙查看,見**的被褥臥具全燒得半黑半白,滿艙裏盡是泥水。胡燦一看艙裏情形,明白敵人知道一個雨天裏,木板全是濕的,不易燒著,竟藉油燈蠟燭之力,把兩邊窗戶及**點著了。胡燦恨得咬牙切齒,隻顧憤恨,暗中卻被雙俠得了手。放火燒船,實是萬柳堂之意。

依著鷹爪王之意,遵守林中人的囑咐不宜結怨太深的話,萬柳堂卻恨的是匪徒們暗用蒙藥,險些落到他們手中,把一世的英名辱盡,所以才定要重懲匪徒們。這才在匪黨們全進了第二條船後艙,遂用油燈蠟燭,把床鋪及兩邊子點著。雙俠飛身出來,從船外舷繞過來。

鷹爪王一指那船桅,這次卻準知道匪黨無暇再細細搜尋。萬柳堂雙臂一抖,已猱升到桅杆上,鷹爪王卻隻在外舷隱住身形。匪黨們忙著把火撲滅,進艙查看。這就是當局者迷,既知道有敵人襲到船上,放火燒船,就該把人分開:一半去救火,一半搜尋敵蹤。他們竟全進了頭隻船艙。鷹爪王一長身,向桅杆上一點首,一指後邊船,飛身躥到第二條船上。續命神醫萬柳堂從桅杆飄身落在了第二船頭上,掩進船艙。

這次萬柳堂是成心把他的船給毀了。看了看艙中,缺少引火之物。這種雨天,這船隻通體是木頭,倒是易燃,不過半夜細雨下的船全濕透,哪容易燒著?萬柳堂說聲:“師兄略候一刻,我找一點東西。”

萬柳堂立刻出了艙中,到後梢船家做飯的地方,找了一桶麻油,許多蠟燭跟引火之物,翻身來到艙中,把麻油潑到**,把一堆紙張蠟燭點著了。“轟”的立刻火焰撲到船頂子上。雙俠忙縱到艙外,飛身躥上河堤,各據一個土堆子,隱住了身形。

這次的船上這把火可厲害了,是從裏邊往外燃燒,容到兩旁的窗子見了火苗子,火勢已成。鳳尾幫這位刑堂舵主胡燦,震怒十分,前麵艙裏雖沒燒毀,滿艙裏的泥水,已不能再待。沙河舵主馬龍驤道:“胡老師,這種情形,分明是那鷹爪王老兒故意向我們挑戰。我們蒙藥已失敗,我看說不定敵人就在我們近前,累次暗中戲弄。我們還是趕上岸搜尋,叫水手們打掃艙內,附近若無敵蹤,再到侯家店找他。反正今夜我們已處於不能兩立的地步了。”馬龍驤才說到這,有一名水手到船頭上去取清水,剛出了艙門大嚷道:“老師們快來,二號船又起火了。”

這一聲聽到刑堂舵主胡燦耳內,不亞於一個暴雷!熱血轟的往上一撞,嗡的耳鳴臉熱,險些沒暈過去。身軀一倚艙門,納住氣,一跺腳道:“咳!我胡燦真是該死,怎麽這麽糊塗?不搜索敵人,竟任敵人二次縱火。完了,魏老師,我們算栽到家了!可惜我們枉在江湖道這些年了。”

說到這,向那將要出艙的馬龍驤叱道:“馬舵主,你算把我們弟兄全成全了,你還守在這裏做什麽?”

馬龍驤一聽胡燦說出這種無恥的話來,就知他敢情隻有虛名和手黑心狠狡詐多疑,並沒有什麽勝人之處,足見今夜仍然是白栽在淮陽派手內。此時犯不上跟他慪氣,勁敵當前,還是顧全本幫義氣要緊。想到這,不答一言,忿忿縱到艙外。

一看後麵的船已如一條火龍,劈啪的木板燒焦爆裂的聲音,濃煙布滿了河麵。這就因為這種如絲的細雨尚在下著,煙氣揚不起來。這時季隆德、魏振邦、小張良蕭俊、胡燦全到了船麵上,那季隆德提著口厚背鬼頭刀繞到船外麵,看了看那情形是還想到後艙去搜尋。

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老不必費那個事了。胡老師,弟子的話不知對不對,淮陽派的人放火燒船,業已得手,哪還肯在船停留?此時不是在岸上潛伏,就是已經回店。咱們鳳尾幫還扔得起這兩隻船。俗語說,大河裏來的大河裏去!咱們趕緊上岸跟淮陽派一決雌雄,胡老師以為如何?”

胡燦道:“好!你說的極是,我與鷹爪王老兒絕不兩立。”

說到這,複向那要去救火中的水手們招呼道:“你們不必費事,把這一號船撐開,任憑二號船燒毀,不要管它。隻好好看守一號船吧!”說罷,立刻腳點船板,頭一個躥到岸上,匪黨跟蹤下船。

河裏著了火的船雖是有一片火光,因為煙火彌漫,倏明倏暗,更兼河身低,河岸高,岸上依然是黑沉沉的,數步外就看不清什麽,道路更是泥濘。馬龍驤在最後,往前躥了一步,向魏振邦道:“師叔,要是奔侯家店,弟子引路。”魏振邦道:“你這裏道路熟,頭裏引路很好。隻是到了店房附近,不要莽撞。這裏一切事有胡老師做主,你應當聽命而行,聽明白了沒有?”

魏振邦說這話就是故意說給胡燦聽。魏振邦因為從七星**正幫規、戮雙頭鳥到現在,這位胡燦對馬龍驤無理情形,自己十分不滿意。胡燦那種以上壓下,目中無人,把馬龍驤看作不值一顧,處處要使他總舵刑堂的威風。魏振邦心思:無論如何,你也得看在我們有師徒的名分,不關照他也不當淩辱他。自己惱在心裏笑在麵上,暗中跟他較勁。所以此時乘機說了這麽兩句,馬龍驤哪會聽不出來?答了聲:“是。”

那胡燦在頭裏,心裏正盤算事,魏振邦的話並沒怎麽入耳。

這五名匪徒,踏著泥水撲奔侯家店。潛身在河岸上土堆子後麵的鷹爪王和萬柳堂,容他們走出十幾丈,師兄弟暗打招呼,跟蹤綴了下來。趕到離著侯家店不遠,這一帶疏疏落落已有民房,足可以障身,這師兄弟各自施展開淮陽派與眾不同的身手,嗖嗖的疾如脫弦之箭,一左一右的借著兩旁農人的草房障身,躥到了頭裏。

這時離著店房的那座後窗還有六、七丈遠,萬柳堂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那麽容易的叫你們進店。想到這,一看跟前盡是些高矮不等的民房。這乾河甸原本是小小一座野鎮荒村,河麵是越淤越遠,漸漸的把河身挪出去足有半箭地。

這就是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這乾河甸就以此得名。在先這道河水就在侯家店後,不足十丈遠,不想隻十幾年的工夫,河道已經退出一箭地。所以一班無家無業的農民,紛紛乘著農隙,在這河淤地上蓋起家宅來。這種地畝根本就沒有主兒,誰不想圖個便宜?不過這些茅草土屋,全是由著個人的意思蓋的,東一處,西一處,所以毫不整齊,毫無行列。

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遂擇那一處處的農家土屋,隱蔽著身形,往前緊縱過去,眨眼間已追過了群匪。

細看匪黨,隻見頭裏是那沙河舵主馬龍驤,第二個就是那小張良蕭俊,第三個就是那匪首胡燦,第四個是那季隆德,最後是那魏振邦。這五人全是相隔一兩步,惟有那魏振邦落後的稍遠些。當時暗中跟蹤的雙俠,卻真個不容匪黨們那麽容容易易的進店,彼此一打招呼,這才要施展淮陽派的絕技,午夜戰群賊,大力退群寇。

第三十一回 雙掌運神功飛石嚇退群醜

鳳尾幫刑堂舵主胡燦奉命追緝叛幫背道,罪案如山的雙頭鳥薑建侯,山神廟幫匪正門規,慘戮雙頭鳥之後,趕回乾河甸,欲舉刀折辱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等。豈料鷹爪王已識破奸謀,雨夜焚盜舟,誘群匪登陸。匪等以陰雨未晴,鷹爪王等必回店房,遂撲侯家店這條道追下來。因為這種昏夜雨地裏,道路又十分泥濘,這群匪黨除了馬龍驤,全是人地生疏,隻好按著馬龍驤的腳步走。

這時剛剛穿過農民的房後,馬龍驤一回頭道:“老師們,請看前麵那片民房,就是侯家店了。”剛剛說到這,那小張良蕭俊猛的往回一縮步,他又設打招呼,胡燦腳步太急,硬一收勢,險些沒跟那蕭俊撞在一處。立刻怒叱道:“你這是怎麽的?”

話才出口,從側麵哧的一股子風聲襲到。胡燦哦了一聲,往後一撤步,這件暗器擦著麵皮過去。就在這往後一撤步,右麵一股子風聲打來。

胡燦用劈水電光刀往外一擋,唰的給打落在地上。雖看不出是什麽,可是落地的聲音不象暗器。胡燦大怒,一亮式向右側說道:“喂!你是哪道上朋友?你暗戲弄你胡二太爺,算得什麽朋友?”這一發話不要緊,又從身後嗖嗖的連打來兩件暗器。

這種暗中襲擊的手法迅疾,胡燦雖是身形快,武功並不弱,可是這種泥濘的道路,閃展騰挪,總比平時稍差,暗中襲擊的又非平庸之輩,哪裏閃得開?右肩後啪的竟著了一下。胡燦黨著被打處雖很疼痛,並非真正暗器,隻是磚塊瓦礫之類。自己恐怕叫這幾個本幫弟兄譏笑,遂吃了個啞巴虧。一斜身,測度暗算自己的人,定在方過來的一片土房後麵。把劈水電光刀一順,騰身飛縱,猛撲過去。

這幾個同黨,一發覺有敵人暗襲,全散開,亮開了勢。忽見胡燦竟回身撲奔一處農家的屋麵,縱身過去,身形剛到一排茅屋前,魏振邦瞥見從屋角轉過一條黑影,已到了胡燦身後。魏振邦本當招呼他一聲,隻是想到他那種狂妄無理的情形,索性叫他多磁兩回釘子,免得再那麽發狂。就見那條黑影往胡燦背後一閃,倏的騰身躥上茅屋,蹤跡頓杳。

那胡燦回身來,卻沒有人在那裏。魏振邦這時卻趕過來,故意說道:“胡老師可見一個夜行人的蹤跡奔這邊來麽?”

胡燦道:“夜行人麽?似見了一個,不過這人身形太快了。”

胡燦說話時很不自然,魏振邦明知他吃了虧,說不出口來,遂向胡燦道:“我們還是趕奔侯家店吧!”胡燦方要答話,突然從右首十數步外一座短垣裏發出一聲輕叱道:“賊子,著打。”

跟著見一個黑影匆匆的辨不出什麽暗器打到。胡燦一撤步,趁勢刀交左手。敵人打過來的,竟是一塊殘磚,砰的落在地上。

那胡燦竟把連珠鐵丸拈在手中,往前一縱身,見由那短垣後湧起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向房後撲去。胡燦卻喝聲:“你還往哪走?”一抖手唰唰的雨點黑星打出手去,就聽得那房後坡有人嗬嗬一笑道:“班門弄斧!你也敢與老夫較量暗器麽?還你!”

胡燦隻是聞聲不見人影,聽暗影中說到“還你”二字,嗖的兩粒鐵彈丸挾著銳聲撲到,一奔麵門,一奔小腹。兩粒彈丸竟是同時打出來的,打法竟比自己高的多,遂用劈水電光刀撥打得全落地上。胡燦這時臉上十分難堪,敵人施展輕功,竟把自己較量下了。

傳說出去,自己有何麵目在鳳尾幫中稱雄?盛怒之下,向蕭俊、季隆德喝叱道:“今夜不與淮上老兒一分生死,我們絕不罷手。怕死貪生畏怯不前的,請趁早回船,不要在這裏誤事!”這時匪黨蕭俊、馬龍驤、季隆德等知道胡燦是老羞成怒,拿自己人示威。遂各擺手中刀,從四外往這排茅屋圈來。魏振邦見胡燦兩次失利,也不好再袖手,舉金背砍山刀向胡舵主道: “我們不進則退,胡老師還不搜敵等什麽?”

魏振邦這種話說得也非常苛刻,可是胡燦竟還不出價來,自己騰身躍上了這農民住房的短垣。那魏振邦卻從西邊圈過來,那蕭俊卻從東北圈過來。胡燦是自己硬往正西的屋頂上縱過來。腳下才點穩了簷口,驀地從後坡湧起一條黑影,竟從胡燦的頭頂飛縱過去,往短垣上一落,金雞獨立式在短牆上一站,喝叱道:“無恥的匪徒,還不過來領死?你們一再的相逼,怨不得我兄弟無禮了。”

胡燦不禁又一驚!這次回身再查看時,這次這個夜行人竟不用隱藏,屹立不動。胡燦恨聲說道:“隱隱藏藏,真乃匹夫之輩!今晚不叫你嚐嚐胡舵主的刀法,你也不知你胡舵主的厲害。”說到這裏立刻一飄身落在院內。

胡燦不敢徑從屋麵上縱身,屋頂上已被雨淋透,恐怕用力太猛,把屋頂給踩塌,所以先往院中一落。再想騰身,就在腳下一找地麵,將要騰身躍起的當兒,猛聽得那土屋中的窗子那兒,一聲暴響。裏麵有人喊了聲:“臭賊,你往哪跑。”咻的!黑呼呼一物打來。這種笨家子手底下哪有什麽準?

胡燦略一個側身,打出的東西喀嚓的落在地上。可是胡燦就是躲開,萬沒想到這農戶從窗裏打出來的,是一隻尿壺。裏麵滿滿一壺尿,往地上一落,砰的一聲,尿壺粉碎,濺了胡燦頭上全是尿。

胡燦忙啐了一口道:“好喪氣!”一回頭向窗口罵道:“匹夫!你是找死!二太爺本沒想會你們這種蠢牛,好!你等著,回頭我定結果你的性命。”

這時短牆上人哈哈大笑。屋中的農夫更是膽子大,把胡燦認作了毛賊,侉聲侉氣的喝叱道:“臭毛賊,你敢發威!俺老子要不給你個厲害,你也不知是誰。俺說老何、小三子,抄家夥捉臭賊呀!”

這小子這一嗓子還是真夠瞧的,附近全聽見。院裏東小屋、隔牆的農夫全接了聲。這一來真要把胡燦給氣死,心想:這小子真可恨,先把他結果了。

牆頭上的人一見匪首真要動這農民,遂厲聲說道:“嘿!身為鳳尾幫的舵主,竟與一個無知農民一般見識。你自找難看!來來來,這裏不是動手的地方,咱們到外麵去較量。”這人說罷翻下了短垣,竟奔西南。

那蕭俊、馬龍驤等,全聽見敵人答了話,更因行跡過露,把這裏一班愚蠢的農民全驚動。這種渾濁孟浪的農民,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真等他們出來,雖沒什麽要緊,卻有些礙手礙腳。這時見那條黑影奔了西南,正合大家心意。

那胡舵主因為勁敵已經叫陣,隻得便宜了這屋內的農民,遂飛身躥上短牆,向匪黨們說聲:“追!別叫他們走脫了。”這五名匪徒,各自施展開夜行術的功夫,一個跟一個後縱,如飛的趕了下來。走出不遠,這一帶已沒有人家,隻有一片很大的宦家塋,擋住道路。四周全是古老的蒼鬆翠柏,四尺多高的花牆子,敵人的身形隱入這段花牆之內。

胡燦見這座塋地倒是荒僻的所在,正是很好一個動手的地方。向魏振邦道:“魏舵主,你我由正門而入,叫他們從花牆進去。你我先行一步,免得敵人暗算。”

轉到了塋地的正門前,見這塋地的正門十分高大,上文有白底黑字橫額。昏夜看不出上麵的字跡,兩扇木柵欄門足有八尺多高。胡燦和魏振幫飛身躥上了門頭,往裏麵仔細打量。裏麵杉鬆夾道,沿著道邊一對對石人石馬,在這種昏夜裏遠遠看去,頗有些心悸。

這時不僅胡燦有些遲疑不敢貿然下去,就連那魏振邦也有些懷疑,恐怕敵人暗算不易閃避。兩人這一停身在上麵,突聽得對麵數丈外一個翁仲後麵,發出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胡燦二人一機靈,倏見黑影晃動,從翁仲後躥出一人,在那鬆杉道的甬路上一站,一聲狂笑道:“二位怎麽這麽客氣,難道還怕這裏鬼主人不招待麽?來吧!我已經替你們通稟過了,眾位請吧!難道還等全副執事麽!再要遲疑,我可失陪了。”

胡、魏兩人被敵人這一奚落,好生難堪。魏振邦怒叱道:“匹夫少要賣狂,這就送你進墳。”說罷一縱身躥到甬路上,胡燦也飄身而下。那人卻翻身順著甬路往裏如飛而去。胡、魏二匪跟蹤去追,撮唇又響了聲胡哨。那蕭俊、馬龍驤、季隆德也是在花牆了一帶伺機而入,此時聽見了胡、魏兩舵主的招呼,各自擺兵刃進了這宦家的塋。先前本打算從旁接應,此時見這塋地裏過於陰森,遂也撲奔了當中這條道往裏趟進來。胡燦和魏振邦兩人在頭裏緊跟蹤追趕前麵的夜行人。

這趟道是既平坦,又沒有泥濘。因為塋地內全用細砂石平鋪,在這雨後,更顯得好走。這座塋地,占地頗廣。這條甬路足有一箭地長,前麵又現一座石牌坊,前麵那人穿著石坊過去。好在雖是陰森黑暗,可是一片坦平的道路。走到了石坊內,地勢陡然展開,迎麵上是一座石祭台,那座石祭台後便是這塋地內的墳墓。

不料那人竟端坐在祭台上,紋絲不動。鳳尾幫這位刑堂下舵主胡燦和掌票布的魏振邦,全是久闖江湖的綠林道,對於敵人這麽視同兒戲實是頭一回遇上,反驚訝得卻步不前。

當時兩舵主各用掌中刀封住門戶,胡燦首先厲聲喝叱道:“喂!對麵可是淮上鷹爪王老兒麽?你既是執掌淮陽派的門戶,就應該光明磊落,想不到竟這麽以暗箭傷人,成了戲侮。這種狐鼠行為,就讓你家舵主著你的道兒,也不甘心。”

祭台上的那人哈哈一聲狂笑道:“我說你們這群不講理的東西!你們是隻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你們不說自己無能,給鳳尾幫丟人現眼,反責人暗算。可歎你們這麽些人,全是有眼無珠,形同盲瞽。淮上大俠豈屑和你們這班鼠竊狗偷、下五門的賊人一般見識?你們幫主既有心和我們淮陽派清算兩家積年的冤仇,就該從西嶽插箭留柬之後,靜待我們踐約赴會,偏要擄劫我們兩個門徒,作出這種卑鄙的行為。

連番警戒了你們,尚不知斂跡,反倒施展不齒於江湖的下五門行為,用蒙汗藥想把我們一網打盡。隻是你們這種卑劣的手段,豈能搪得過淮陽派掌門人的眼去?事機敗露,就該及早收篷轉舵。我老頭子縱火燒船,就是告訴你們,趁早離開此地,你們絕不是敵手,兩家的事還得由兩家首領解決。

隻是你們這班恬不知恥的匪徒,竟至不到一敗塗地掃盡鳳尾幫的麵皮不止,我老頭子不得不來打發你們了。來來來,你們哪個不怕死的自管前來。”

胡燦和魏振邦兩人被對麵人這番奚落得十分難堪,隻得忝顏喝叱道:“你是一派胡言!你家舵主會的是淮陽派領袖鷹爪王老兒,你家舵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既是淮陽派中人,報上萬兒來!”

那人嗬嗬冷笑道:“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麽?我就是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我能救人,也會害人;我續病人的命,要你們的命。告訴明白你了,你至死也落個明白鬼了。”

魏振邦一聽是乾山萬柳堂,知道這人十分難惹,可是看他赤手空拳沒拿兵刃,自己覺著先占著便宜。那胡燦也是看出憑自己掌中刀足可應付。這時方要答話,魏振邦心想明明淮陽派領袖鷹爪王已然親自挑戰,這時忽然隱去,少時不會不來。

萬柳堂雖是難惹,總比掌門人差一點,我不趁這時動手,真等到鷹爪王到了更難應付了。想到這裏不待胡燦舵主發話,一擺掌中刀厲聲喝叱道:“萬柳堂,你少要發狂,你魏老師打發你回去。”

話聲未落.往前一縱身,已離那祭台不過四、五尺遠,看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沒見作勢,自己騰身躍起,到了麵前。魏振邦金背砍山刀,一照麵就是“丹風朝陽”,照麵門便劈。萬柳堂一晃頭,讓過刀頭,右掌往外一遞“仙人指”,照魏振邦的華蓋穴便點。魏振邦刀已劈空,左肩頭往後一甩,掌中刀借勢斜著往左一帶,口中“嘿”的一聲。

刀風迅疾,往萬柳堂的左肋砍來。萬柳堂右掌變式往外一穿,身隨掌走,快似飄風,已縱出六、七尺去。魏振邦左腳往外一換步,左掌一壓刀背,嗖的跟蹤追到。右腳一著地,離著萬柳堂三尺左右,身軀往前一探“蒼龍入海”,金背砍山刀向萬柳堂下盤點來。

萬柳堂“倒踩七星步”身形展動,到了魏振邦的右側,口中喝了聲:“打!”魏振邦覺得右耳後的風聲已到,忙一提刀鑽,“犀牛望月”,金背刀是正削敵人的掌勢。哪知敵人是虛實莫測,左掌往回一撤,右掌駢食中二指照自己已然露空的右肋“太乙穴”點來,眼看已經點上。

魏振邦拚命的往後一轉身,右肋閃開,左臂可閃不開,被萬柳堂在“曲池穴”掃了一下。仗著沒打入穴道,就這麽這條左臂又疼又麻,往外一縱身,躥出丈餘遠來。可是魏振邦不肯就這麽認輸。

萬柳堂見他身形縱出,並沒說服輸的話,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我要治不好你們這不要臉的病,我枉稱神醫。”腳尖一點地,飛身縱了過來。身形往下一落,才待往外遞掌猛聽背後喝聲:“少說便宜話吧!”

隨著話聲,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萬柳堂立刻左臂往外一穿,“玉蟒翻身”、“金豹露爪”,反往來人的左肋下擊去。暗襲過來的正是那胡舵主。因見魏振邦動手數合,已敗了下風,自己遂一展劈水電光刀,猛撲過來,照著萬柳堂脊背就紮。

萬柳堂的身手矯捷,一翻身,胡燦的刀就紮空了,反被敵人的掌襲過來。這一來趕緊的左腳往前往右一滑,身勢斜往後一擰,左臂往外一探,劈水電光刀“大鵬展翅”斜往後一展,刀鋒向萬柳堂的右胯削來。

續命神醫萬柳堂笑罵道:“今夜要不收拾倒了你們這群毛賊,你們也不知乾山萬柳堂老頭子的厲害!”身隨刀轉。萬柳堂讓過刀頭,身形反往裏進,左掌往胡燦的脈門上一點,胡燦一撤刀,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胡燦的右乳根“地穴”點來。胡舵主往起一長身,掌中刀“關平獻印”往上一封。

那魏振邦此時已經緩過勢來,覺得右臂並不甚重,遂二次騰身飛縱過來,掄金背砍山刀前後夾攻。要論胡舵主和魏振邦兩人武功實非弱者,無奈今日遇上這位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萬柳堂,未免就相形見絀了。

可是這時兩匪首全是存著與萬柳堂一拚生死之心。一柄劈水電光刀,一柄金背砍山刀;胡燦施展的是抹眉刀法,魏振邦卻是五虎斷門刀。這兩柄刀上下翻飛,劈、剁、紮、拿、壓、展、抹、砍、鉤、滑,一招深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

這位乾山續命神醫萬柳堂施展開淮陽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的是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進手的招術,摟、打、騰、封、踢、彈、掃,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手、眼、身、法、步,腕、胯、肘、膝、肩,疾徐進退,刁拿鎖扣。體似飄風,忽隱忽現,忽進忽退。就憑這兩柄刀,依然占不了上風。

這時那小張良蕭俊、沙河舵主馬龍驤、季隆德,全在杉鬆後隱身查看,見胡、魏兩家舵主全有些不易取勝的情形。小張良蕭俊向馬龍驤,季隆德道:“二位老師,怎麽樣?”馬龍驤和季隆德全搖頭,因為全看出不是淮陽派的敵手。

季隆德是總舵上的人,尚敢說話,遂低聲說道:“恐怕不是萬老兒的敵手。”小

張良蕭俊道:“我們上吧!索性給他們以多為勝。這裏好在隻我們五個,有什麽說的?”

這位季舵主道:“我們可別落個勞而無功,胡老師曆來是不容人的。”

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別呆了,我們現在上去接應,絕落不了包涵。要是從他們二位那兒跟人家單打獨鬥,我們一定得聽招呼。現在胡、魏二老師已經是雙戰敵人,還說什麽規矩不規矩,我們上吧!”

小張良蕭俊立刻一順軋把翹尖刀,飛身縱出樹後。馬龍驤一擺折鐵雁翎刀,季舵主一擺厚背鬼頭刀,嗖嗖的跟蹤躥到林外。

蕭俊這話不過是遮遮門麵而已。這三個匪徒遂各自擺動掌中刀,把續命神醫萬柳堂團團圍住。這五個匪徒五把刀施展開,刀風勁疾;萬柳堂身形展動,躥縱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隻是這五個一齊動手,反有些礙腳。又在昏夜,時時得留神,怕碰到自己人。

就在纏戰不休之時,突然間四、五丈外鬆頂子上一聲長嘯,震得林木簫簫,隨聽高聲喝叱道:“你們有多少狐群狗黨?竟敢以多為勝,老夫來拾取你們這群猴兒崽於。”喊聲未歇,唰啦的樹子上一響,疾如鷹隼,從上飛墜下一人。

落地時隻看見一團黑影,這麽高下來竟沒有多大聲息。群賊一驚,那季隆德略一失神,被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掌切中脈門,厚背鬼頭刀嗆啷的甩出丈餘遠,撞在一個白石翁仲上。季隆德往外一縱身,腳未著穩定,耳中聽得一聲輕叱:“鼠輩,你往哪走?”

自己就覺著腳上被人一撥,噗通的倒在地上。就覺被人提起如同小雞子似的,聽得提自己這人喝了一聲:“接著!”咻的被拋出去。

本是倒在地上的,這一被人拋出去,竟立起來。噗的被人攔腰一截,耳中聽得粗聲粗氣的喝了聲:“小子,你先睡一覺,省得你母親打你。”自己竟被人倒綁二臂,扔在地上,連使這兩下的人全沒看清楚。季隆德雖沒受傷,可比受傷還難受。這幸而沒有本幫部下的弟兄在場,真要叫人看見受這麽大羞辱,還有何麵再在鳳尾幫立足。

就在季隆德被擒下,樹上下來的人,突的喝道:“不要命的匪幫,暫時停手。萬師弟手下留情,我向他們說兩句話。”續命神醫萬柳堂動手間答了“遵命”二字,往外一縱身雙臂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從四匪的頭上躥過來,往鷹爪王身旁一站。胡燦等在驚惶中也各往後一撤,各用刀封住了門戶,向這邊查看。

這時雨停住了,烏雲初退,星鬥齊現,一鉤斜月在流雲間時隱時現,比較方才可以略辨稍遠的景物。見丈餘外巍然站定一個瘦老頭兒,形神瀟灑威凜逼人,左手倒背著,右手拈著頷下的短髯。馬龍驤小聲說道:“老師們,這就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胡燦、魏振邦等,因為連他師弟都敵不過,已存戒心,不象先前那麽張狂。鷹爪王這邊發話道:“你們哪個是首領?”

胡燦隻好硬著頭皮道:“我胡燦等侯你多時了。王道隆,你不過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一個插竿立場子的一個武師,竟自一再和我們鳳尾幫為仇。你可知道江湖道上,哪個敢和我鳳尾幫的弟兄為難?仇視我鳳尾幫的有幾個得了善終的?依胡某良言相勸,你乖乖的隨我胡燦到我們總舵上,向我們龍頭幫主解釋前嫌,兩家從此盲歸於好,各不相犯。你若是恃強自大,你淮陽派休想再在江湖立足。”

不料你們一幹黨羽,一路與我為難,屢施暗算,王某才略施薄懲。想你們既全是江湖道上人,就該知難而退。可是竟恬不知恥一味胡纏。我王道隆不願與你們這班無知人一般見識,次次掌下留情,反倒引得你們這班鼠輩認為我可擾。侯家店竟用起下五門綠林的把戲。可憐鳳尾幫的威名,被你們這群匹夫斷送個淨盡!

胡燦,你不必再發昏。就憑你們這點本領,實非老夫的敵手。老夫也不趕盡殺絕,放你們各逃活命。回去報與你們龍頭幫主,叫他盡管把刀山沸鍋擺好了,我王道隆定要跟他一決存亡。我們兩個門徒倘有毫發之傷,定把十二連環塢踏為平地。言盡於此,願意踉我王道隆再過招,那更是好辦的事。來來來,你們也嚐嚐老夫這雙肉掌的厲害。”

那邊魏振邦卻怒喝道:“鷹爪王,你有什麽本事,說這種狂言大話?我魏振邦就有點不服,咱們倒得較量較量。”說到這,擺刀過來就要動手。

鷹爪王冷笑一聲道:“什麽?你要與老夫動手?就憑你那本領,差的多吧?你先等等!”說到這一轉身,身旁數步就是一座白石的翁仲,鷹爪王轉到這翁仲的後麵,右手往石人的頸上一掐,左手往石人的下麵一托,喝了聲:“起!”竟把這五、六百斤的白石人舉起。疾行了數步,到了原站的地方,猛然往下一送;喝了聲:“接著!”咻的這個石人飛出來有丈餘,轟的聲!將地砸一個深坑,仍然立在地上。

這一來把胡燦和魏振邦嚇得膽顫心驚。哪料到竟有這種神力?立刻由胡燦說道:“王道隆,今夜我們算栽在你手內,我們在十二連環塢等你。”說到這,翻身就要逃走。鷹爪王哈哈一笑道:“你們隻要知道老夫的厲害就是了。你先不要忙,老夫既說容你走,就不會反複。這裏還有你們兩個同黨,難道你還想叫我們送到連環塢嗎?老夫先走一步,寄語你們幫主,王某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到連環塢領教。”

說到這,回身向萬柳堂一點手道:“師弟,我們與鳳尾幫領袖天南逸叟武維揚相見有日,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一邊說著,師兄弟兩人走到林邊,從那鬆杉夾道的甬路上,從容走去。

第三十二回 鐵蓑示俠跡綠竹塘眾誌成城

鳳尾幫刑堂舵主胡燦奉命追緝叛幫背道,罪案如山的雙頭鳥薑建侯,山神廟幫匪正門規,慘戮雙頭鳥之後,趕回乾河甸,欲舉刀折辱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等。豈料鷹爪王已識破奸謀,雨夜焚盜舟,誘群匪登陸。匪等以陰雨未晴,鷹爪王等必回店房,遂撲侯家店這條道追下來。因為這種昏夜雨地裏,道路又十分泥濘,這群匪黨除了馬龍驤,全是人地生疏,隻好按著馬龍驤的腳步走。

立刻怒叱道:“你這是怎麽的?”話才出口,從側麵哧的一股子風聲襲到。胡燦哦了一聲,往後一撤步,這件暗器擦著麵皮過去。就在這往後一撤步,右麵一股子風聲打來。

胡燦用劈水電光刀往外一擋,唰的給打落在地上。雖看不出是什麽,可是落地的聲音不象暗器。胡燦大怒,一亮式向右側說道:“喂!你是哪道上朋友?你暗戲弄你胡二太爺,算得什麽朋友?”這一發話不要緊,又從身後嗖嗖的連打來兩件暗器。

這種暗中襲擊的手法迅疾,胡燦雖是身形快,武功並不弱,可是這種泥濘的道路,閃展騰挪,總比平時稍差,暗中襲擊的又非平庸之輩,哪裏閃得開?右肩後啪的竟著了一下。胡燦黨著被打處雖很疼痛,並非真正暗器,隻是磚塊瓦礫之類。自己恐怕叫這幾個本幫弟兄譏笑,遂吃了個啞巴虧。一斜身,測度暗算自己的人,定在方過來的一片土房後麵。把劈水電光刀一順,騰身飛縱,猛撲過去。

這幾個同黨,一發覺有敵人暗襲,全散開,亮開了勢。忽見胡燦竟回身撲奔一處農家的屋麵,縱身過去,身形剛到一排茅屋前,魏振邦瞥見從屋角轉過一條黑影,已到了胡燦身後。

魏振邦本當招呼他一聲,隻是想到他那種狂妄無理的情形,索性叫他多磁兩回釘子,免得再那麽發狂。就見那條黑影往胡燦背後一閃,倏的騰身躥上茅屋,蹤跡頓杳。那胡燦回身來,卻沒有人在那裏。

魏振邦這時卻趕過來,故意說道:“胡老師可見一個夜行人的蹤跡奔這邊來麽?”胡燦道:“夜行人麽?似見了一個,不過這人身形太快了。”

胡燦說話時很不自然,魏振邦明知他吃了虧,說不出口來,遂向胡燦道:“我們還是趕奔侯家店吧!”

胡燦方要答話,突然從右首十數步外一座短垣裏發出一聲輕叱道:“賊子,著打。”跟著見一個黑影匆匆的辨不出什麽暗器打到。胡燦一撤步,趁勢刀交左手。敵人打過來的,竟是一塊殘磚,砰的落在地上。

那胡燦竟把連珠鐵丸拈在手中,往前一縱身,見由那短垣後湧起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向房後撲去。胡燦卻喝聲:“你還往哪走?”一抖手唰唰的雨點黑星打出手去,就聽得那房後坡有人嗬嗬一笑道:“班門弄斧!你也敢與老夫較量暗器麽?還你!”

胡燦隻是聞聲不見人影,聽暗影中說到“還你”二字,嗖的兩粒鐵彈丸挾著銳聲撲到,一奔麵門,一奔小腹。兩粒彈丸竟是同時打出來的,打法竟比自己高的多,遂用劈水電光刀撥打得全落地上。胡燦這時臉上十分難堪,敵人施展輕功,竟把自己較量下了。傳說出去,自己有何麵目在鳳尾幫中稱雄?

魏振邦這種話說得也非常苛刻,可是胡燦竟還不出價來,自己騰身躍上了這農民住房的短垣。那魏振邦卻從西邊圈過來,那蕭俊卻從東北圈過來。胡燦是自己硬往正西的屋頂上縱過來。

腳下才點穩了簷口,驀地從後坡湧起一條黑影,竟從胡燦的頭頂飛縱過去,往短垣上一落,金雞獨立式在短牆上一站,喝叱道:“無恥的匪徒,還不過來領死?你們一再的相逼,怨不得我兄弟無禮了。”胡燦不禁又一驚!這次回身再查看時,這次這個夜行人竟不用隱藏,屹立不動。胡燦恨聲說道:“隱隱藏藏,真乃匹夫之輩!今晚不叫你嚐嚐胡舵主的刀法,你也不知你胡舵主的厲害。”說到這裏立刻一飄身落在院內。

胡燦不敢徑從屋麵上縱身,屋頂上已被雨淋透,恐怕用力太猛,把屋頂給踩塌,所以先往院中一落。再想騰身,就在腳下一找地麵,將要騰身躍起的當兒,猛聽得那土屋中的窗子那兒,一聲暴響。

裏麵有人喊了聲:“臭賊,你往哪跑。”咻的!黑呼呼一物打來。這種笨家子手底下哪有什麽準?胡燦略一個側身,打出的東西喀嚓的落在地上。可是胡燦就是躲開,萬沒想到這農戶從窗裏打出來的,是一隻尿壺。裏麵滿滿一壺尿,往地上一落,砰的一聲,尿壺粉碎,濺了胡燦頭上全是尿。

胡燦忙啐了一口道:“好喪氣!”一回頭向窗口罵道:“匹夫!你是找死!二太爺本沒想會你們這種蠢牛,好!你等著,回頭我定結果你的性命。”這時短牆上人哈哈大笑。屋中的農夫更是膽子大,把胡燦認作了毛賊,侉聲侉氣的喝叱道:“臭毛賊,你敢發威!俺老子要不給你個厲害,你也不知是誰。俺說老何、小三子,抄家夥捉臭賊呀!”

這小子這一嗓子還是真夠瞧的,附近全聽見。院裏東小屋、隔牆的農夫全接了聲。這一來真要把胡燦給氣死,心想:這小子真可恨,先把他結果了。

牆頭上的人一見匪首真要動這農民,遂厲聲說道:“嘿!身為鳳尾幫的舵主,竟與一個無知農民一般見識。你自找難看!來來來,這裏不是動手的地方,咱們到外麵去較量。”這人說罷翻下了短垣,竟奔西南。

那蕭俊、馬龍驤等,全聽見敵人答了話,更因行跡過露,把這裏一班愚蠢的農民全驚動。這種渾濁孟浪的農民,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真等他們出來,雖沒什麽要緊,卻有些礙手礙腳。這時見那條黑影奔了西南,正合大家心意。

胡燦見這座塋地倒是荒僻的所在,正是很好一個動手的地方。向魏振邦道:“魏舵主,你我由正門而入,叫他們從花牆進去。你我先行一步,免得敵人暗算。”轉到了塋地的正門前,見這塋地的正門十分高大,上文有白底黑字橫額。昏夜看不出上麵的字跡,兩扇木柵欄門足有八尺多高。

胡燦和魏振幫飛身躥上了門頭,往裏麵仔細打量。裏麵杉鬆夾道,沿著道邊一對對石人石馬,在這種昏夜裏遠遠看去,頗有些心悸。這時不僅胡燦有些遲疑不敢貿然下去,就連那魏振邦也有些懷疑,恐怕敵人暗算不易閃避。

兩人這一停身在上麵,突聽得對麵數丈外一個翁仲後麵,發出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胡燦二人一機靈,倏見黑影晃動,從翁仲後躥出一人,在那鬆杉道的甬路上一站,一聲狂笑道:“二位怎麽這麽客氣,難道還怕這裏鬼主人不招待麽?來吧!我已經替你們通稟過了,眾位請吧!難道還等全副執事麽!再要遲疑,我可失陪了。”

胡、魏兩人被敵人這一奚落,好生難堪。魏振邦怒叱道:“匹夫少要賣狂,這就送你進墳。”說罷一縱身躥到甬路上,胡燦也飄身而下。那人卻翻身順著甬路往裏如飛而去。胡、魏二匪跟蹤去追,撮唇又響了聲胡哨。那蕭俊、馬龍驤、季隆德也是在花牆了一帶伺機而入,此時聽見了胡、魏兩舵主的招呼,各自擺兵刃進了這宦家的塋。先前本打算從旁接應,此時見這塋地裏過於陰森,遂也撲奔了當中這條道往裏趟進來。胡燦和魏振邦兩人在頭裏緊跟蹤追趕前麵的夜行人。

這趟道是既平坦,又沒有泥濘。因為塋地內全用細砂石平鋪,在這雨後,更顯得好走。這座塋地,占地頗廣。這條甬路足有一箭地長,前麵又現一座石牌坊,前麵那人穿著石坊過去。好在雖是陰森黑暗,可是一片坦平的道路。

走到了石坊內,地勢陡然展開,迎麵上是一座石祭台,那座石祭台後便是這塋地內的墳墓。不料那人竟端坐在祭台上,紋絲不動。鳳尾幫這位刑堂下舵主胡燦和掌票布的魏振邦,全是久闖江湖的綠林道,對於敵人這麽視同兒戲實是頭一回遇上,反驚訝得卻步不前。

當時兩舵主各用掌中刀封住門戶,胡燦首先厲聲喝叱道:“喂!對麵可是淮上鷹爪王老兒麽?你既是執掌淮陽派的門戶,就應該光明磊落,想不到竟這麽以暗箭傷人,成了戲侮。這種狐鼠行為,就讓你家舵主著你的道兒,也不甘心。”

連番警戒了你們,尚不知斂跡,反倒施展不齒於江湖的下五門行為,用蒙汗藥想把我們一網打盡。隻是你們這種卑劣的手段,豈能搪得過淮陽派掌門人的眼去?事機敗露,就該及早收篷轉舵。我老頭子縱火燒船,就是告訴你們,趁早離開此地,你們絕不是敵手,兩家的事還得由兩家首領解決。隻是你們這班恬不知恥的匪徒,竟至不到一敗塗地掃盡鳳尾幫的麵皮不止,我老頭子不得不來打發你們了。來來來,你們哪個不怕死的自管前來。”

胡燦和魏振邦兩人被對麵人這番奚落得十分難堪,隻得忝顏喝叱道:“你是一派胡言!你家舵主會的是淮陽派領袖鷹爪王老兒,你家舵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既是淮陽派中人,報上萬兒來!”那人嗬嗬冷笑道:“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麽?我就是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我能救人,也會害人;我續病人的命,要你們的命。告訴明白你了,你至死也落個明白鬼了。”

魏振邦一聽是乾山萬柳堂,知道這人十分難惹,可是看他赤手空拳沒拿兵刃,自己覺著先占著便宜。那胡燦也是看出憑自己掌中刀足可應付。這時方要答話,魏振邦心想明明淮陽派領袖鷹爪王已然親自挑戰,這時忽然隱去,少時不會不來。萬柳堂雖是難惹,總比掌門人差一點,我不趁這時動手,真等到鷹爪王到了更難應付了。想到這裏不待胡燦舵主發話,一擺掌中刀厲聲喝叱道:“萬柳堂,你少要發狂,你魏老師打發你回去。”

話聲未落.往前一縱身,已離那祭台不過四、五尺遠,看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沒見作勢,自己騰身躍起,到了麵前。魏振邦金背砍山刀,一照麵就是“丹風朝陽”,照麵門便劈。萬柳堂一晃頭,讓過刀頭,右掌往外一遞“仙人指”,照魏振邦的華蓋穴便點。魏振邦刀已劈空,左肩頭往後一甩,掌中刀借勢斜著往左一帶,口中“嘿”的一聲。刀風迅疾,往萬柳堂的左肋砍來。萬柳堂右掌變式往外一穿,身隨掌走,快似飄風,已縱出六、七尺去。

魏振邦左腳往外一換步,左掌一壓刀背,嗖的跟蹤追到。右腳一著地,離著萬柳堂三尺左右,身軀往前一探“蒼龍入海”,金背砍山刀向萬柳堂下盤點來。萬柳堂“倒踩七星步”身形展動,到了魏振邦的右側,口中喝了聲:“打!”

萬柳堂見他身形縱出,並沒說服輸的話,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我要治不好你們這不要臉的病,我枉稱神醫。”腳尖一點地,飛身縱了過來。身形往下一落,才待往外遞掌猛聽背後喝聲:“少說便宜話吧!”隨著話聲,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萬柳堂立刻左臂往外一穿,“玉蟒翻身”、“金豹露爪”,反往來人的左肋下擊去。暗襲過來的正是那胡舵主。因見魏振邦動手數合,已敗了下風,自己遂一展劈水電光刀,猛撲過來,照著萬柳堂脊背就紮。

萬柳堂的身手矯捷,一翻身,胡燦的刀就紮空了,反被敵人的掌襲過來。這一來趕緊的左腳往前往右一滑,身勢斜往後一擰,左臂往外一探,劈水電光刀“大鵬展翅”斜往後一展,刀鋒向萬柳堂的右胯削來。續命神醫萬柳堂笑罵道:“今夜要不收拾倒了你們這群毛賊,你們也不知乾山萬柳堂老頭子的厲害!”身隨刀轉。

萬柳堂讓過刀頭,身形反往裏進,左掌往胡燦的脈門上一點,胡燦一撤刀,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胡燦的右乳根“地穴”點來。胡舵主往起一長身,掌中刀“關平獻印”往上一封。那魏振邦此時已經緩過勢來,覺得右臂並不甚重,遂二次騰身飛縱過來,掄金背砍山刀前後夾攻。要論胡舵主和魏振邦兩人武功實非弱者,無奈今日遇上這位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萬柳堂,未免就相形見絀了。

可是這時兩匪首全是存著與萬柳堂一拚生死之心。一柄劈水電光刀,一柄金背砍山刀;胡燦施展的是抹眉刀法,魏振邦卻是五虎斷門刀。這兩柄刀上下翻飛,劈、剁、紮、拿、壓、展、抹、砍、鉤、滑,一招深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

這位乾山續命神醫萬柳堂施展開淮陽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的是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進手的招術,摟、打、騰、封、踢、彈、掃,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手、眼、身、法、步,腕、胯、肘、膝、肩,疾徐進退,刁拿鎖扣。體似飄風,忽隱忽現,忽進忽退。就憑這兩柄刀,依然占不了上風。

這時那小張良蕭俊、沙河舵主馬龍驤、季隆德,全在杉鬆後隱身查看,見胡、魏兩家舵主全有些不易取勝的情形。小張良蕭俊向馬龍驤,季隆德道:“二位老師,怎麽樣?”馬龍驤和季隆德全搖頭,因為全看出不是淮陽派的敵手。

小張良蕭俊道:“我們上吧!索性給他們以多為勝。這裏好在隻我們五個,有什麽說的?”

這位季舵主道:“我們可別落個勞而無功,胡老師曆來是不容人的。”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別呆了,我們現在上去接應,絕落不了包涵。要是從他們二位那兒跟人家單打獨鬥,我們一定得聽招呼。現在胡、魏二老師已經是雙戰敵人,還說什麽規矩不規矩,我們上吧!”

小張良蕭俊立刻一順軋把翹尖刀,飛身縱出樹後。馬龍驤一擺折鐵雁翎刀,季舵主一擺厚背鬼頭刀,嗖嗖的跟蹤躥到林外。小張良蕭俊高聲喝道:“二位老師,把這姓萬的老兄交給我們收拾吧!”蕭俊這話不過是遮遮門麵而已。

這三個匪徒遂各自擺動掌中刀,把續命神醫萬柳堂團團圍住。這五個匪徒五把刀施展開,刀風勁疾;萬柳堂身形展動,躥縱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隻是這五個一齊動手,反有些礙腳。

又在昏夜,時時得留神,怕碰到自己人。就在纏戰不休之時,突然間四、五丈外鬆頂子上一聲長嘯,震得林木簫簫,隨聽高聲喝叱道:“你們有多少狐群狗黨?竟敢以多為勝,老夫來拾取你們這群猴兒崽於。”喊聲未歇,唰啦的樹子上一響,疾如鷹隼,從上飛墜下一人。

落地時隻看見一團黑影,這麽高下來竟沒有多大聲息。群賊一驚,那季隆德略一失神,被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掌切中脈門,厚背鬼頭刀嗆啷的甩出丈餘遠,撞在一個白石翁仲上。季隆德往外一縱身,腳未著穩定,耳中聽得一聲輕叱:“鼠輩,你往哪走?”自己就覺著腳上被人一撥,噗通的倒在地上。

就覺被人提起如同小雞子似的,聽得提自己這人喝了一聲:“接著!”咻的被拋出去。本是倒在地上的,這一被人拋出去,竟立起來。噗的被人攔腰一截,耳中聽得粗聲粗氣的喝了聲:“小子,你先睡一覺,省得你母親打你。”自己竟被人倒綁二臂,扔在地上,連使這兩下的人全沒看清楚。

季隆德雖沒受傷,可比受傷還難受。這幸而沒有本幫部下的弟兄在場,真要叫人看見受這麽大羞辱,還有何麵再在鳳尾幫立足。

就在季隆德被擒下,樹上下來的人,突的喝道:“不要命的匪幫,暫時停手。萬師弟手下留情,我向他們說兩句話。”

續命神醫萬柳堂動手間答了“遵命”二字,往外一縱身雙臂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從四匪的頭上躥過來,往鷹爪王身旁一站。胡燦等在驚惶中也各往後一撤,各用刀封住了門戶,向這邊查看。

這時雨停住了,烏雲初退,星鬥齊現,一鉤斜月在流雲間時隱時現,比較方才可以略辨稍遠的景物。見丈餘外巍然站定一個瘦老頭兒,形神瀟灑威凜逼人,左手倒背著,右手拈著頷下的短髯。馬龍驤小聲說道:“老師們,這就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胡燦、魏振邦等,因為連他師弟都敵不過,已存戒心,不象先前那麽張狂。鷹爪王這邊發話道:“你們哪個是首領?”

鷹爪王冷笑一聲道:“胡燦,你倒會說風流話。你們錯認了王某!我王道隆自掌淮陽派門戶以來,隻知秉我派門規,行道江湖,鋤強誅惡,濟困扶危。我王道隆個人與鳳尾幫結怨,是江湖的英雄,就該與我王道隆一人算賬,卻用卑劣行為,擄卻我們的門徒。我王道隆焉能與你們善罷幹休?我這才決意到十二連環塢登門問罪。

不料你們一幹黨羽,一路與我為難,屢施暗算,王某才略施薄懲。想你們既全是江湖道上人,就該知難而退。可是竟恬不知恥一味胡纏。我王道隆不願與你們這班無知人一般見識,次次掌下留情,反倒引得你們這班鼠輩認為我可擾。侯家店竟用起下五門綠林的把戲。可憐鳳尾幫的威名,被你們這群匹夫斷送個淨盡!

胡燦,你不必再發昏。就憑你們這點本領,實非老夫的敵手。老夫也不趕盡殺絕,放你們各逃活命。回去報與你們龍頭幫主,叫他盡管把刀山沸鍋擺好了,我王道隆定要跟他一決存亡。我們兩個門徒倘有毫發之傷,定把十二連環塢踏為平地。言盡於此,願意踉我王道隆再過招,那更是好辦的事。來來來,你們也嚐嚐老夫這雙肉掌的厲害。”

那邊魏振邦卻怒喝道:“鷹爪王,你有什麽本事,說這種狂言大話?我魏振邦就有點不服,咱們倒得較量較量。”說到這,擺刀過來就要動手。

鷹爪王冷笑一聲道:“什麽?你要與老夫動手?就憑你那本領,差的多吧?你先等等!”說到這一轉身,身旁數步就是一座白石的翁仲,鷹爪王轉到這翁仲的後麵,右手往石人的頸上一掐,左手往石人的下麵一托,喝了聲:“起!”竟把這五、六百斤的白石人舉起。

疾行了數步,到了原站的地方,猛然往下一送;喝了聲:“接著!”咻的這個石人飛出來有丈餘,轟的聲!將地砸一個深坑,仍然立在地上。

這一來把胡燦和魏振邦嚇得膽顫心驚。哪料到竟有這種神力?立刻由胡燦說道:“王道隆,今夜我們算栽在你手內,我們在十二連環塢等你。”說到這,翻身就要逃走。鷹爪王哈哈一笑道:“你們隻要知道老夫的厲害就是了。你先不要忙,老夫既說容你走,就不會反複。這裏還有你們兩個同黨,難道你還想叫我們送到連環塢嗎?老夫先走一步,寄語你們幫主,王某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到連環塢領教。”

這裏胡舵主是羞愧滿麵的向魏振邦看了看,一語不發的向樹下走來。到了樹根下,隻見季隆德倒剪著雙臂俯伏在地上。那蕭俊和馬龍驤忙給扶起來,把綁繩給解開。季隆德長歎一聲,抬頭看了看胡燦和魏振邦等,憤然說道:“我們這個跟頭栽的可夠瞧的,有何麵目再在鳳尾幫立足?我們無論如何也得一洗此辱。我想從此埋名隱姓,奔走天涯,重學技藝,再練功夫;不把鷹爪王扳倒了,絕不再見江湖同道。”

魏振邦道:“季舵主,不是我們沒有誌氣,不知羞恥。此番慘敗,我們也算不度德不量力。淮陽派在大江南北武林中很可以稱雄一時,更加這幾年更是迭出名手。鷹爪王有四十年武功鍛煉,實非易與者。這次我們折在他手內,雖是難堪,好在我們全有總舵幫主命令,隨地遇上,可憑個人本領跟他較量;如非敵手,即誘他到十二連環塢。

我們雖敗尚有交代,好在他已答應到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我們連夜趕回總舵,走在他頭裏,稟報幫主,稍掩我們敗績之羞。我還可乘機設法暗中報今夜之仇。好在今夜隻我們自己弟兄,沒有舵下的弟子們,總算好的多,不致傳布的到處皆知。季舵主你想是不是?”

季隆德點頭道; “好吧!就依魏老師之言。我們無論如何,早早趕回總舵,別走在他的後頭。”

蕭俊道:“季老師放心,我們總舵不是明窯,他們未必就那麽容易找到。”蕭俊的話說到這,突聽得離開立身五步外樹上發出吭吭的聲音,群匪愕然驚顧。魏振邦向那邊喝道:“什麽人?”隻是任憑怎麽喝問,依然聽不見回答。魏振邦、蕭俊、馬龍驤各擺刀縱身撲過去。季隆德乘這時把自己被萬柳堂打落的金背砍山刀拾起,胡燦也提刀躥過來,圍著上麵發聲的樹向下查看。連聲喝問了兩次,這才聽出樹上是有被捆綁塞住口的人。

小張良蕭俊向胡燦道:“胡老師,方才鷹爪王分明說是有我們幫中兩人,一位是季老師,這必是另外一人了。隻不知這又是何人?待徒弟上去看看就明白了。”胡舵主因為蕭俊的輕功很有獨到處,遂點頭答應道:“你要小心,不可大意。”蕭俊答應了聲,立刻把軋把翹尖刀往背後一插,略一查看,一縱身嗖的騰身躥上了樹身,捋住了樹杆,唰唰的眨眼間猱升到樹頂子。這才看出是一人,手足全被綁著,橫搭在一個大樹枝上,隻一要折轉身,就得掉下去。蕭俊暗罵敵人這手真夠刻毒的。隻是這人是臉衝下,這時依然看不出他是何人。

小張良蕭俊道:“哦!你是宋二麽?你不要慌,我這就把你帶下樹去。”隨即一手抓住了宋二的肩頭,回手拿刀,把綁繩全給挑了。仍把軋把翹尖刀插在背後,自己把牢了樹幹,隨即左臂單臂用力,把宋二提得坐在了樹幹上,宋二這才把驚魂稍定。蕭俊向下麵胡燦等說,被綁的是侯家店埋樁的宋二,胡舵主等聽了更加了一番慚愧。這次饒沒動成人家,反倒弄得全落在人家手裏。

這時蕭俊容宋二活了活四肢,把他擱在背上,挺身立起,從樹上招呼了一聲,縱身躍下來。仗著地上有魏振邦等接應了一下,安然落地。

胡燦問起宋二如何被擒,宋二說道:“自從奉命到店中查看,因為自己沒有什麽真功夫,到了店外,費了很大事,才爬上矮牆。哪知沒容自己下牆,被人攔腰抓住,提到屋中,正是那鷹爪王老兒。又被他屋中那個黑小子給捆上,連嘴全給堵上。跟著鷹爪王老兒,更叫他徒弟們把包裹收拾起,連我一起扛著到了櫃房。鷹爪王老兒進了櫃房,不知鼓搗了會子什麽,我隻聽到噗噗的似噴了幾口水,大約是把中蒙藥的人救醒。

鷹爪王老兒匆匆出來卻把我往他肋下一夾,我已疼昏了。直到耳中聽得似乎警告我,把我擱在樹枝子上略示懲罰。少時自有人來救我,如若掙紮,是非摔死不可,那算我自己找死。我被樹枝子墊的胸骨全要折了,幾次想索性摔死,省得象挨剮似的,更難受。幸而老師們前來救我。再要是沒有人救我,我也就支持不住了。”

當時宋二說完經過的情形,胡燦在鼻孔哼了一聲道:“這總算祖師爺嘉惠你,沒把命白送了,將來還可以給你們馬舵主出力,這很難為你了。”

沙河舵主馬龍驤在旁聽著,羞憤難堪恨不得一刀把宋二結果了,免得盡自受人奚落。不過自己哪敢那麽負氣?那一來當時準得和胡燦翻了臉,隻得忍氣吞聲向宋二喝叱道:“滾到一邊去吧!這次完全壞在稱一人身上。”

那宋二垂頭喪氣躲向一旁。還是季隆德恐怕自己人再起衝突,遂向胡燦、魏振邦道:“事已過去,誰也別埋怨了。天已放晴,再說現在已五更左右,我們趕緊回船吧!”這一班匪黨回轉水麵,馬龍驤帶宋二回轉沙河舵,胡燦等也連夜趕回十二連環塢。鷹爪王和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這一與他們乾河甸結怨,後來三闖十二連環塢,險些為這班陰險匪徒所害。這是後話不提。

紅日東升,天氣頗為晴朗。師徒四人本打算找個飯館子打過早尖,跟著雇腳程往下趕。哪知進了六裏堡,走沒幾步,萬柳堂用肘一碰師兄鷹爪王,低聲道:“師兄,你看俠尼許在這店裏了?”

鷹爪王順著萬柳堂注目處一瞥,見街東的店門旁磚牆簷口下,用化石畫著篆書的“雲”字。鷹爪王點點頭道:“不錯,是庵主的暗記。不過已經走了,奔西南下去了。”

萬柳堂再仔細看時,果然末尾一筆,甩出去,方向是指西南。不過微留一點痕跡,不細看不易看出來。萬柳堂笑道:“師兄的目力比小弟更強了,師兄,咱們還進去問問是什麽時候走的麽?”

鷹爪王點點頭道:“我們在這店裏打尖也一樣,就勢問一問,萬一給我們留下信息也未可知。”司徒謙和左恒也全願意到店中去打尖,比較飯館子裏方便的多。

這師徒四人遂奔店門,隻見店門上橫匾是福茂客棧。師徒四人遂步入店中,叫店夥給開問寬大的房間。淨麵吃茶後,忙叫店家給開上飯來,乘間向店夥問道:“店中可有出家人住著麽?”

店夥聽了一怔神,隨即說道:“哦!二位莫非是王老師、萬老師麽?”鷹爪王道:“你怎麽知道我們的姓氏?”店夥忙答道:“原來你們真是自己人,這位老師傅還沒走,我給請過來。”店夥不待鷹爪王等再答話,匆匆走出屋去。

這一來鷹爪王和萬柳堂反有些疑惑起來。店門外分明是俠尼留下的暗記,業已離開這六裏堡,怎竟會沒走?等店夥把俠尼請來更知分曉了。哪知店夥跟著又自己走進來,向雙俠說道:“這位道爺真怪,他說是等著你們二位,哪知一會的工夫走了。爺台們跟他怎麽倒認識?……”

萬柳堂立刻把他的話攔住道:“什麽?哪又來的老道?我們問的是位有年歲的師太,你怎麽胡給拉攏?”

鷹爪王忙說道:“師弟,這位道爺跟咱們一定認識,要不然店夥哪會知道你我的姓氏?”說到這扭頭複向店夥問道:“有一位師太帶著四個女弟子,可是住在你們這裏麽?”店夥道:“有倒是有,不過昨天就走了。這真是怪事,你們二位找那師太,那位師太可沒提到你們二位,你們不找那位道爺,道爺可說的清清楚整,跟你們二位有約會。這可怪了!”

店夥搖著頭道:“不是!爺台您這一提不認識,我才敢說。不是我們當夥計的勢利眼,眼皮子薄。這位道爺自己就說沒有廟,說好聽些是雲遊四方,其實就是化小緣的窮老道。這位道爺,從頭上到腳下全給剝了值不了一兩銀子,就是還有一口寶劍,還值個三兩五兩的。要沒有那口劍,我們真不敢叫他進店,吃完了一個沒錢,我們還可以留他的劍。他是天剛亮就來的,連吃連喝,整在這鬧了一早晨。我才問櫃上,也就是你們幾位來時才走的。看不出他還是真有錢,該著一兩六錢銀子,竟留給櫃上二兩多的一塊銀子走的,你說這位道爺邪門不邪門?”

鷹爪王向萬柳堂道:“哦!連昨天的事也全是他了?”說了這句,複向店夥道:“這位道爺有多少年齡?”店夥道:“看情形也有六十上下了。那麽瘦長的身材,可真結實,真精神。飯量真嚇人,那麽個瘦老道,連酒帶菜比兩三個年輕的還吃得多。”

萬柳堂道:“他既是不欠店錢不欠飯錢,你去吧!這倒是我們疏忽了,我們跟這道爺實在認識,實是定了約會我們給忘的。沒有事了,你去照顧別的客人去吧!”

店夥轉身出去,這裏萬柳堂向師兄道:“這麽看來,這位羽士頗象泰山留仙觀前輩鐵蓑道人了。”鷹爪王道:“不錯,準是他老人家。從泰山雨地裏起,暗中屢次示警,以及店中暗示我們趨避,定是這位老前輩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這位老師傅這些年來,依然還是這麽遊戲三昧,不減當年豪興。師兄,我們別再耽擱,趕緊趕到淮上清風堡綠竹塘,別叫老前輩們盡自等我們。”

鷹爪王點頭稱是,並且已知道俠尼慈雲庵主,已經頭裏走下去,也可比自己早到淮上。雙俠遂在店中打過尖之後,立刻起身。

這次是強敵已退,一路上隻有盡力的訪尋兩愛徒的行蹤,隻是匪黨們行蹤飄忽,竟無法追緝。萬柳堂與鷹瓜王十分懊喪,趕到入了皖境,才得著一點線索。華雲峰和鳳梅並沒遭受意外,隻是要想得確實的蹤跡,依然是不容易得手。擄兩愛徒的幫匪,十分機警,行蹤不定,沿途上布了多處疑陣;若是稍弱一些的對手,定要被匪黨誘入歧途。

這日到了安徽境內,才入蒙城縣境,忽的在店中又發現了俠尼慈雲庵主留的暗記。雙俠準知俠尼定已到了清風堡綠竹塘,不料在店中竟又接到了鐵蓑道人一紙柬帖,上麵寫著:“字諭淮上雙俠,速回綠竹塘,集全力入十二連環塢,營救雲峰、鳳梅,風聞河南境內敗於汝等手內之匪黨,相繼入十二連環塢,欲用陰謀報複。慎之!慎之!”

萬柳堂見這清風堡比當年自己在這時整理的越加完善。這綠竹塘和清風堡本是兩個村莊,合到一處。綠竹塘有數百畝竹塘,盛產著綠竹。這裏雖沒有土圍子,可用碗口粗的巨竹來築的圍子,有兩座堡門。沿著竹圍子有四座刁鬥,十二處更樓,圍著清風堡綠竹塘全有護莊河。引淮水進來,既科防守,更宜灌溉。所以這一帶十一處村鎮全是十分富庶。這一鬧亂,這清風堡更成了安樂之鄉。

萬柳堂一路往裏走著,十分讚歎,師兄不僅武功精湛,胸中的謀略更是不凡。自己在清風堡綠竹塘時,是承平之時,顯不出怎樣來,這一經反亂,遂變了一番氣象。自己乾山歸雲堡建築的就足以獨霸江湖,可是要跟師兄這裏比起來,實有小巫大巫之比了。往前走了有半裏多地,遠遠的綠竹塘在望。一片清翠的竹林,當中一條平坦的道路,寬有一丈五六,兩旁的竹林對峙,如一條長巷。人走在裏頭,發眉皆碧,如入畫圖。才走不遠,沿途兩旁竹林中,連番出現守望的鄉勇,向雙俠行禮。

跟著從裏麵飛跑出四名莊丁,近前行禮,隨把司徒謙、左恒的包裹,全接過去,替這兩位少俠拿著,在頭裏引路。這條竹巷並不是直路,左彎右轉,幾次轉折,已令人把方向迷了。直到眼前忽的豁然開朗,這才是鄉公所的所在。裏麵地勢特別的寬闊整齊,鄉公所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坪,植著些山花,燦爛如錦。草坪後是一帶竹欄杆,當中的門洞開著;門左右站著兩名壯丁,竹欄牆內,也是花草繁茂。這時從門裏擁出一隊人來,有十幾位,齊向前迎接。雙俠見除了本堡的人,接俠義帖的已到了七位。

這班人除向掌門老師鷹爪王拜見,又全向萬柳堂行禮。鷹爪王道:“我們全是自己人,到裏麵再行禮吧!”眾人一同走進鄉公所客廳,這裏代掌清風堡堡主的徐道和,向鷹爪王道:“師兄,在乾山歸雲堡傳的俠義柬,我們計算著,最晚昨天可以趕回。我們昨夜直候了一夜,叫我等好生擔心。師兄今日再不回來,我們就要整隊出發,按站迎上去了。路上敢是發生阻礙了麽?”鷹爪王道:“有累師弟掛懷,鳳尾幫的匪黨,已挑了明簾和我們較量上。少時再當詳告吧!”

萬柳堂道:“以庵主掌中一口鎮海伏波劍、十二顆沙門七寶珠,江湖上敢妄與為敵的不易討了好去。這倒不妨事,我看庵主未必是中途遇阻,隻怕是另有所圖了。”鷹爪王也點頭稱是,跟著十一鄉紳父老全聽得堡主已經回來,眾望所歸,全紛紛來看望。

鷹爪王接待了一陣,把鄉莊會的事分向各父老問了問,自己對於淮陽派與鳳尾幫結怨的事,並不向父老們細談,把一班父老全應酬走了。徐道和已經預備一桌豐盛的酒席,為鷹瓜王、萬柳堂接風洗塵。席上鷹爪王向大家把鳳尾幫結怨的事,從頭至尾向大家說了一番。大家聽了俱是義憤填胸,願與鳳尾幫一決存亡。

第三十三回 小憩征塵眾義俠深宵議事

那嵩山金刀叟邱銘憤然起立,向鷹爪王和萬柳堂道:“王師弟、萬師弟、鍾師弟、侯師弟,我們淮陽派自立門戶以來,到現在已傳到第三代。幸賴掌門人教誨有方,與門規嚴肅,及各老前輩的師尊,更是不時暗查散布在各處的推陽派門下弟子。稍有背反門規,刑罰立降。因此我門戶中人,‘無不謹守門規,在武林中暨江湖道上一本俠義道天職,濟困扶危,鋤強翦惡。這種數十年如一日的精神,亦足以自豪。

可是羊羹雖美,眾口難調。本派任俠尚義,固為武林中推重,另一方麵就難免結怨於江湖。好在公道自在人心,是非不容顛倒。推陽派能夠昌大到現在的情形,就仗著江湖道上還有正義在。此次鳳尾幫的事,固然多半是由奸猾匪黨構煽,可也由於這些年來,這位幫主私心甚重,排斥異己所致。這種情形,分明是要把我淮陽派扳倒了,江南道上好由著他們獨霸稱雄。我們這次是為淮陽派爭生存的時候,凡是淮陽派的門下,全要盡力為淮陽派一爭存亡。”

剛說到這,便聽外麵一陣腳步聲,跟著匆匆走進一人,正是守門的莊丁,進得屋來,向上打了個道:“報告,有位辛老鏢頭求見。”鷹爪王及萬柳堂忙道:“噯呀!老英雄這般年歲,不辭辛苦,跋涉風塵,並且也非我派中人,竟這麽慷慨尚義,令人可感。我們應該出去迎接才是!”

這位老鏢頭當年江湖道上名震武林,與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是莫逆之交,可是現在座上人,大半全知道這位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當年在遼東道上走鏢真有個萬兒,這時不約而同全站起來。中州劍客鍾岩、魯南老鏢師侯泰齊說道:“我們對於這位辛老英雄十分景仰,老英雄這麽關心我們淮陽派,令人可感,理當恭迎。”

萬柳堂和師兄鷹爪王搶行了幾步,向前招呼道:“辛老英雄,這麽不辭風塵勞頓,辱臨清風堡,小弟不敢當。”萬柳堂也忙抱拳拱手道:“老哥哥熱腸俠骨,遠道辱臨,小弟感激萬分!這才是疾風知勁草,患難顯賓朋了。”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拱手答禮道,“我們道義之交,何須客氣?我不是到歸雲堡拜訪,還不知萬老師隨王老師聯袂下江南。我到歸雲堡經令徒張熙詳告我一切,才知道竟與鳳尾幫結下不解之仇,你我弟兄的交情,遇到這樣事,怎麽也不言語一聲?萬老師真該罰了。”

萬柳堂方要答話,中州劍客鍾岩、嵩山金刀叟邱銘等全到了麵前,鷹爪王和萬柳堂給家人一一引見了,老鏢頭也叫徒弟飛天玉鳥項林向眾人見禮,忙往裏相讓。

中州劍客一打量這位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隻見這位老英雄,年過六旬,依然精神矍爍。須發雖已花白,膚色還是紅潤潤的,高身量,腰板挺直,兩道壽眉,一雙虎眼,鼻直口闊、頜下灰髯,穿了一件灰布長衫,黃銅鈕子,裏麵露著藍綢子中衣,下麵白布高襪子,粉底逍遙履,顯著格外威風。眾位老少俠義道圍隨著這位老鏢頭往裏走,一同來到客廳,彼此落坐。

鷹爪王令莊丁獻茶,老鏢頭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見擺著兩桌酒席,似乎眾人正在吃著酒,遂站起來說道:“眾位仁兄,小弟來的太不是時候;眾位仁兄正在用飯,我這一打擾,太覺抱歉了。眾位要是拿我辛維邦當自己人,請眾位仍然原坐別動,眾位照舊吃著,別客氣。”

續命神醫萬柳堂也向辛維邦道:“辛二哥,如不見外請一同入坐。我們全是武林中人,略脫形跡,也不單獨給辛二哥接風洗塵,咱們好暢切。”

副堡主除道和跟著吩咐伺候的莊丁,把殘席撤去,叫廚師先趕緊給備兩桌酒肴,莊丁趕緊的去準備。這位老鏢頭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道:“眾位千萬不要客氣,我們師徒已經吃過了。”

鷹爪王道:“老英雄不要客氣,就說是吃了飯,何妨飲幾杯?”

辛老英雄立刻點頭道好,含笑道:“一人向隅,滿座不歡。我恭敬不如從命。”隨即一同入坐。那廚房裏立刻把重新整理的酒菜全開上來。

鷹爪王執壺敬酒,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道:“在下來此,一來是為的我們武林中義氣,二來我還有一點事情不得不向王師兄說一聲,免得誤了咱們的交情。我的出身來曆,萬老師是夙所深知。我除去了會幾手粗淺的武功,在鏢行混那麽些年,全仗著朋友們捧我。我辛維邦跟江湖上一切幫會素無來往,我直到聽得萬老師令徒提到‘鳳尾幫’三字,才想起這場事把我老頭也埋在這裏頭。”

我再四方探聽,果然是我師門中一位師兄,可是我們當年就不是一門中學藝,每年不過見上一兩次麵。後來我出藝之後,離開師門,武維揚師兄也身入江湖。這位武師兄隻在南方一帶行道,我卻隨著兩個至友到了北方,頭十幾年隻在山左右黃河南寄跡風塵,直到三十六歲,才在口北設立了興盛鏢局。

三十年來絕未與武師兄會過麵,天南地北,音信隔絕。直到去年才知道我這師兄已作了鳳尾幫的幫主。我雖則知道了依然無動於衷,不過暗中代他惋惜,他的聲勢越大,將來殺身之禍越脫不過。眾位不要笑話我辛維邦沒有一點義氣,我幹了一輩子鏢行,要是不本著江湖道義,有幾個辛維邦也完了。

可能是我對於師門中的人就那麽冷酷,豈不見譏於同道?無奈我這位師兄,從少年就是剛愎自用,狂妄無人,並且有過人的聰明,武功造詣,也比我高得多。我若是貿然找了他去,以同門之誼勸他,不要做這種背叛國家,創幫立教,徒取殺身之禍,終貽噬臍之悔的事,他定然目我為無用之武夫。

好了把我打發回來,一個話不投機,他就許翻臉不認我這個師弟。所以我一再思索,隻有不惹煩惱。現在遇到了你們弟兄與他結怨成仇,我與萬老師是至友,與王老師也是道義之交,我一袖手旁觀,將來我怕落個知情不舉。可是我與這位幫主的淵源是那麽淡薄,我想要給你們兩家從中和平解決,化幹戈為玉帛,免得各走極端,勝負皆有不利。

不過這全是我自己的打算,好在王老師和萬老師定能原諒我辛維邦不得已之苦衷,我還得預先聲明:我自己劃的這條道兒,連我自己也毫無把握,就是弄個灰頭土臉,我倒也不嫌憨蠢。好在你們兩家誰也沒找我,我盡我個人的力量。和不成你們兩家事,我那時誰也不幫著,連兩家的結果我全不看,我早早撤身,免去嫌疑。大家對於我這種自討無趣,一笑置之吧!”

鷹爪王和萬柳堂立刻肅然起敬的一同站了起來,即席向辛老鏢頭拱手拜謝。鷹爪王答道:“老鏢頭,推誠相見,關懷至友,這番成全我們弟兄之德,無論事情成敗,我王道隆銘心刻骨,沒齒難忘。倘能借重鼎力,使我們的事和平解決,我王道隆唯命是從,絕不至令老鏢頭為難。”

續命神醫萬柳堂接著說道:“是的,隻要是有老哥哥的示下,我弟兄無論是在淮陽派退隱的師尊前擔多大風火,受甚麽責難也算著,不論如何絕不叫好朋友為難。誠如老哥哥所說,這位鳳尾幫龍頭幫主十分狂傲,縱然說僵,老哥哥這麽不辭風塵勞頓,任俠尚義的熱誠,我萬柳堂有生之日,是不會忘的。”

這時中州劍客鍾岩向辛老鏢頭道:“辛老師傅,你胸懷坦白,我鍾岩拜服之至。隻是這武維揚整鳳尾幫,再建內三堂,鳳尾幫總舵移到十二連環塢,我已問過我兩個師弟,對於這十二連環塢全是不知究竟在哪裏?浙南雁**山山勢遼闊,連人家安窯所在全摸不清,這實在於我們進行上諸多掣肘,請老師傅指示我們才好!”

這位辛老鏢頭經中州劍客鍾岩這一問,驀的臉一紅,向鍾岩道:“鍾老師這可應了‘問道於盲’那句話了,我所知道的並不比眾位老師們多,將來我與武維揚見麵時,就知道我與他是多少年沒見了。至於重建的鳳尾幫,我隻聽他們說是就在浙南雁**山分水關附近。這條道我辛維邦一生全沒到過,連許多名勝,我也隻是耳聞,並沒見過。

我想既然連眾位全不知道這鳳尾幫的所在地,少時我師徒先行一步。我趕到分水關附近,那裏是他安窯的所在,必然遍地有他幫中弟兄邏守盤查。我明訪十二連環塢,隻要找到了安窯的準地方,叫小徒給眾位老師報信,那豈不省卻許多麻煩。這麽辦,鍾老師看可以行吧?”

中州劍客鍾岩搖頭道:“辛老師可千萬別這麽辦,那可使不得。”續命神醫萬柳堂也說道:“老哥哥,那可千萬辦不得,那一來你這遠來的初心就不易被武維揚所諒了。天南逸叟武維揚本就狡詐多疑,辛老師與他自出師門未曾一會,不早不晚,在這時突如其來,他豈能不疑?令徒再撤身私走,他定誣辛老師通敵臥底,你弟兄非弄翻了臉不可。

辛老師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們屆時自有入他老巢之法。我們這次處處把腳根站穩了,然後一分是非曲直,諒他身為幫主,絕不能做出鼠竊狗盜的事來,不叫他抓著別的把柄,從俠義綠林正大的途徑上較量長短,我們絕無所懼。辛老師,是不是?”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想了想,倒是實情。這時大家酒足飯飽,紛紛離席。天色也就是方交酉時,略談了一回,鷹爪王向眾人說道:“大家少坐,萬師弟替陪著辛老師,我得各處查看查看。”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忙說道:“王老師,我有一點不自量的請求,如與堡內聯莊會的會規有礙,可別客氣。我久仰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大名,今日既來到貴處,我打算瞻仰瞻仰,王老師可以叫我開開眼界麽?”

鷹爪王哈哈大笑道:“辛老鏢頭太客氣了!別說敝處僅是野堡野莊,不值一顧的地方,就是那隱秘出奇之處,也不能不推誠相示,不過敝堡實是荒僻的鄉村,辛老師看了定要見笑。敝堡因防匪稍事布置,以保鄉裏安全,哪裏有不對的地方,還望辛老師傅指教指教!”

趕到了宅於後麵一看,隻見後麵是一片竹林,全是碗口粗的巨竹,在竹林的當中辟出一條道路,全是用細石砂子鋪的,走到裏麵風過去,“唰啦啦”的,竹林發出一片喧聲。

那老鏢頭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道:“這綠竹塘盛產佳竹,倒也是很好的出產,隻是對於防範匪人,夜間可有人在這裏盤查防守麽?”萬柳堂含笑道,“辛老哥所慮極是,這種地方太容易潛藏匪人了。可是辛老哥你細看,竹林裏地皮上所埋的梅花簽子可合防範匪人之用處?”

辛老鏢頭仔細一看竹林裏,自己不禁暗道慚愧,幸而自己與萬柳堂是知已的朋友,輸了眼還不算什麽。原來這廣闊的竹林裏莫說夜間,就是白晝也不能放開腳步走進去。裏麵凡是竹巷隙地,全是用毛竹削成的尖銳竹簽,插成梅花樁式,在地麵上隻露出五寸來。夜間隻要往竹林裏走,不死必傷,辛老鏢頭十分折服。

大家順著竹林往前走了一箭地去,坦平的道路,左右各現一條橫路,也是從竹林裏開辟出的道路。鷹爪王向辛鏢頭道:“這東西兩股橫道,是練武的場子和本堡裏豐餘公積倉。這是敝堡以及淮上十一村救荒恤貧的所在。”辛老鏢頭很願意看看這兩個的所在,鷹爪王也是想查看查看這兩處,遂請眾人一同往裏走。

這片竹林也是遍地埋伏,在這條道路上一丈多高處懸著燈籠,這種地方對於防火非常周密,燈籠懸的正在道路當中,兩邊用木條拴在兩邊的竹竿上。趕到往裏走了不遠,見這一帶竹林,絕不象從外麵看看那麽一望無際的。裏麵分成了段落,每一畝大的地方,跟四下裏全斷開了,全隔著一丈多寬的道路。在沿著道路邊隔著五丈,就是一隻巨大的木桶,裏麵滿注著清水。

萬柳堂向辛維邦老鏢頭道:“這一帶竹林裏看著道路縱橫,四通八達,可是走進裏麵,一個方向辨錯了,就不易再走出去,就連本堡的人也得查看著暗記往裏走。”說話間已到了把式場子,好一個練武的所在,借天然的竹林,作了四麵的圍牆,在入口處也有一道柵門。

這片練武的場子占地二十餘畝,在靠北麵有一座高大的雨棚,在陰雨連綿的時候,依然能夠繼續操練。雨棚前擺著商排兵器架子,在兵器架子前邊,放著四份桌椅,全是青竹製成的,更顯得古雅可愛。這場子,除了當中一大段廣闊的細沙子地,用水潑得濕潤潤的,靠邊道上魚布置的是淮陽派操練各項內外兼修功夫的所在,如鐵沙掌、綿掌、鷹爪力、排樁、踢樁、青竹樁,鐵布衫、梅花樁、輕巧提縱術,各種武術的器械,無一不備。這時正是散場子時候,隻有四個莊丁在這裏收拾場子,灑掃拂拭。看情形絕沒有督率,全是按部就班的埋頭操作。

所以鷹爪王掌淮陽派,不僅本門中有好幾位師兄,並且還有鐵蓑道人、燕趙雙俠三位師叔、師伯。這位中州劍客鍾岩,論武功造詣全比鷹爪王高著一籌,論理本應該由他掌這一派的門戶,因是這位中州劍客鍾岩,性情恬淡,好動不好靜,如閑雲野鶴,願意遊曆江湖,頗作了不少驚天動地的事業。

不過自己已有好多年沒到淮上,這時見這清風堡綠竹塘已不是舊日風光,居然整理得蒸蒸日上。中州劍客十分欽佩鷹爪王,竟能昌大淮陽派。這種傳徒授藝,處處全具規模,足見這掌門人是不可忽略的。當時中州劍客鍾岩向鷹爪王殷殷垂問武功上一切,以及本門中是否有傑出人才。鷹爪王一一回答著,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更是一旁讚不絕口。

這一班人把練武場全看完了,一同轉出把式場,橫穿著對麵的竹林,奔了豐餘公積倉。這一帶也是跟對麵一樣的布置,趕著到了裏麵,隻見這裏的情形,更是令人驚歎。裏邊占地更大,雖也是在竹林中辟地建築,可是為嚴守火患,豐餘公積倉離著四麵竹林全隔開有一箭地遠,四周蓋著四座更房,晝夜有人值守。

倉房一共是二十四間,建築的非常堅固,存儲的除了米穀稻糧之類,並積存著魚肉、鹵菜、食鹽等。這淮上十一村如遇水旱兵禍巨災,雖是三年顆粒不收,鄉民們也不致挨了餓。圍著倉房的四周,更有竹工、木工、瓦石工、鐵工、弓房、箭房,製造用具武器,全不用外去買。這種規模創立時煞費苦心,連淮陽派中的幾位老英雄全格外佩服,想不到鷹爪王竟有這種立大事業的心胸才幹。中州劍客鍾岩看到這種情形,暗中不禁為淮陽派慶幸。

鷹爪王處處領大家看完了,正色向大家說道:“這種淺陋的布置,蒙師兄及諸同門謬讚,益增愧怍,不過請眾位到外邊千萬替這清風堡嚴密著,不要把本門中這種情形向外友道及。小弟這些儲藏和建造,全擱在隱密所在,就為是不願叫外人知道。因為江湖上人忌我者眾。我們這種設施,不過是為的保全桑梓,備荒恤亡,救濟孤獨,可是仇我者若是故加粉飾,張大其詞,就極易被官家目為有所意圖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頷首道:“師兄說的極是。就連小弟那座歸雲堡,用九官八卦奇門之數布局,還險些招來飛禍,幸仗小弟以醫術遮蓋了一切,這等事不可不防。”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也說道:“王老師所慮不差。我們在江湖行道,與綠林道多所為仇,這種情形落在仇家眼裏,實於我們不利。王師兄,現在正是撚匪猖獗的時候,還沒甚麽要緊,要在太平的時候,還是把這種設備變換變換為是。”

這排住房過去,後麵圍繞著是一片桑林,桑林裏有四間小屋作一排,環繞桑林,數了數,共有十處,這是專門植桑養蠶的莊民。桑林以東是一片稻田,以西是一片果木園子,再往外走,才看見村主所居的所在。可是這種村舍是鷹爪王接掌淮陽派時建築的,全是一律的向陽的住室。每五十戶成一個小村,一共是十處,五百戶居民,後麵便是竹圍子。隔竹圍望去,半裏外另有一片村莊河,也是竹圍護莊,跟這裏的建築一樣。這就是聯莊吳家坨。蕭家塢各村。

鷹爪王分領辛老鏢頭眾同門到後圍查看,這種建築尤其令人豔羨。這座圍子用極粗的毛竹埋入地中,高有一丈四,五,全是四寸的檔子。上下全用手指粗的鋼絲係著,上麵竹梢卻削成極尖的簽於。竹柵外是護莊河,引進水來,並可通入莊內,全是活水。這竹柵雖是堅固,若是擅輕功的,依然能猱升到上麵躍進來。

因此裝置這種竹柵時,鷹爪王頗以難擋綠林能手為慮,還是山東鐵蓑道人給設法,這道護莊河直挖到竹柵下,僅有尺許的著足之地,往下是平滑的石板鋪的斜坡,直到護莊河裏,以保護竹柵的地基不致坍塌,可是要想進竹柵,想硬往竹柵裏竄,不論你多好的輕功,也施展不開。腳底下用不上力,想身軀不挨竹柵進去,絕辦不到的,勢必用猱升之法,或是躥到竹柵上前麵,用手刁任竹子尖梢,再輕輕的往上麵翻進去,再換力往下落。

可是這分裝置,就為是擠的你不論你多好的輕功,也得貼近了竹竿。上麵卻用串地錦的法子用綠絲繩子結的網,在竹柵裏竹竿上繞著。每隔二尺有四個銅鈴,係在線網上,銅鈴也塗著綠色,銅鈴被線繩綁住,有筆管細二寸長的鋼絲弓子,伸縮力很大,平時無論有多大風,銅鈴被綁住了絕不會響。

在竹柵的上端外麵,每隔半尺,就有一個三寸綠線繩拴纖巧的倒須鉤,高低錯落,全貼著柵牆的竹竿上,既跟竹子一色,又極纖巧。莫說夜晚,就連白天也不易看出來。隻要你往竹柵上略一貼近,任憑你手腳怎麽靈敏,也得被倒須鉤鉤上。

隻要扯動一個倒須鉤,八個銅鈴“嘩啦嘩啦”的響亮。要想揉升到上麵,功夫怎樣好,也得慌張,隻要掛上一個就要越躲越多。機警的,不管他怎樣鈴響,立刻往下猛落,飛的逃走,算是他的便宜,隻要撒身稍遲,柵牆內夜間五步一個卡子,巡更盤查的,全有孔明燈撓鉤,從竹柵探出一杆撓鉤子,就夠他跑的。所以自從裝按銅鈴,江湖道上,尚沒敢輕來嚐試的,辛老鏢頭十分歎服。

莊中的鄉勇,在酉初就全吃過晚飯,到戌初就全各入各隊,上班守防。四角刁鬥上也全換班,上夜的帶著燈籠從軟撣上去,一隊隊的莊丁全由頭目帶著到柵牆一帶梭巡。這座清風堡綠竹塘防守的這種森嚴,就是各大城鎮,盡管兵多將廣,也未必布置這麽周密。鷹爪王把守衛棚門、巡更查夜的莊丁,全訓戒一番,囑咐他們:現在清風堡正多事之時,發撚幾番想對我這富庶的十一村鎮染指,全沒得手,更吃了許多虧去,難免懷恨報複。

並且鳳尾幫更與淮陽派暗中已較量上,我們這裏雖是防範很嚴,可是綠林中什麽能手全有,也難免前來擾亂。務必要嚴防一切,毋稍疏忽,致為敵人所乘。一班莊丁謹遵堡主之命,各司職守,鷹爪王這才陪同淮陽派一班同門師友,回轉鄉公所。綠竹塘防守這麽周密,夜間竟有不速客深入綠竹塘一顯身手。這就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

第三十四回 破伏寄柬辛鏢頭追賊涉嫌

眾人回轉歸途,緩步行來,不大工夫鄉公所在望。辛老鏢頭遠見鄉公所前一片燈火,沿著這片竹林夾峙的道上全有路燈。來到公所切近,隻見鄉公所門兩旁掛著一對長方燈籠,上麵是用八寸寬的紅扁字,是“守望相助”。

在左右更有八個西瓜似的紙燈籠,是用五尺高的竹竿子插在地上,把燈籠挑在竹竿上,上麵也有紅字:一邊是“清風堡”三個字,一邊是“聯莊會”三個字。白天隻有兩名莊丁守門,在晚間竟是八名莊丁守衛,每人一杆鉤鐮槍。這種莊丁可沒有什麽服裝,隻不過穿一色的深灰布褲褂,青布薄底快靴,青絹包頭,全是二十多歲的莊丁。清風堡聯莊十一村,能免卻發撚焚掠之禍,皆歸功於淮陽派。

這十一村的男子,不論是士農工商,全多少會些武功,長短兵刃全拿的起來,雖沒有什麽真功夫,總比當時綠營強的多。在承平的時候,鷹爪王就跟各村父老訂定了規章,這十一村的男丁,除了五十歲的老者和十歲以下的玩童,每天全要下場子練練功夫。每村全有兩座場子,教武功的是由清風堡綠竹塘派出來的。

倘或這家子不愛習武功,掌門人這裏必要把那一村的鄉長請來,叫他去譬勢勸導,強迫著練武功,就為是一旦反亂,或大幫盜匪撞來,聯莊會能夠以一當十,拒匪捕盜,保一鄉的安全。家財性命,既寄托聯莊會,倘有疏失,豈能幸免。既有聯莊會保護,就得不使一盜一匪侵入,可是莊丁得拒匪捕盜的力量,平時不加教練,一旦變生不測,哪能操必勝之券?莊丁沒有本領,受害更大,反不如沒有聯莊會了。

這一來淮上清風堡十一村聯莊會,威名震懾住綠林盜匪,誰敢妄捋虎須,大股發撚幾次想搶掠,均被聯莊會擊退。這位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更於發撚被擊退後,夜入賊營,專尋帶兵的撚酋,或斷其發,或碎裂其衣冠以示警,必使之膽寒始罷。後來撚匪傳揚開全深畏鷹爪王之威,相誡不敢再起窺伺。

且說眾俠義進了鄉公所,莊丁獻茶大家談談講講,十分暢快。這裏副堡主徐道和早又預備了兩桌豐盛的夜宵,請大家入座。淮陽派的一班同門師友,杯酒聯歡。鷹爪王向嵩山金刀叟邱銘、中州劍客鍾岩等計議,得趕緊赴浙南雁**分水關十二連環塢。中州劍客鍾岩的主張,索性多等一日,第三日不管俠義柬請的人到的齊到不齊,也趕緊起身趕奔十二連環塢。鷹爪王遂聽從師兄中州劍客的主張,決定於兩日後起身。

二更過後,大家酒足興盡,各自離席,淨麵吃茶,副堡主徐道和給師友們預備歇息的地方。請萬柳堂和中州劍客鍾岩,魯南老鏢師侯泰,在客廳裏歇息,冀北武師韋壽民,金讓,在東廂房裏睡;馮氏弟兄和綠竹塘的門下兩個弟子在西廂房睡。鷹爪王陪著嵩山金刀叟邱銘,和雙掌鎮關西辛老鏢頭在後麵小院的靜室裏歇息。徐道和自己因為掌門的師兄才回來,一路勞乏,請鷹爪王隻管歇息,巡查守夜的事,自己徹夜承當。

鷹爪王因為徐師弟白天照應一天,夜間還不得休息,鷹爪王好生不安,堅請徐師弟歇息,夜間自己出去看兩遍足行了,徐道和笑說道:“師兄難道跟小弟還客氣嗎?小弟明天白晝盡能歇息,師兄快快安歇吧!”

司徒謙、左恒,以及辛老鏢頭帶來的徒弟項林,也由徐副堡主安置到東跨院綠竹塘門弟子宿所中歇息。鷹爪王倒也真覺著有勞乏,遂請兩位老英雄,到後院歇息。這段小院頗形幽雅,小小一道院落,院中也是栽花種竹。

三間北房,裏麵燭影搖動,從支起的兩扇窗於,已約略看到屋中幾案整潔陳設古雅。趕到走進屋中,辛老鏢頭越發讚歎。屋中並沒有什麽很富麗的陳設,一色的綠竹做成的桌椅幾凳。這三間全通連著,靠東麵一架百格書架;架當中一個小門,掛著茶色軟簾,箅是隔斷開,裏邊作為暗間。百格書架上除了圖書案卷,還夾著些個精巧的文玩之屬。裏間的軟簾也掛起,見裏麵迎門一隻竹榻,簡單的布置些用具,纖塵不染,一派的古樸書卷之氣。

鷹爪王笑道:“辛老師也過於抬愛了!我這種淺陋不學的武夫哪稱得起是隱士?真把學者隱士氣死了。”金刀叟和辛老鏢頭全嗬嗬一笑。莊丁們又給搭進來兩架竹製的行宋,放在西邊窗下一架,靠北窗下一架,把茶水全預備好,才退下去。

這時已是二更三點,鷹爪王請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在裏間竹**去睡,自己和大師兄金刀叟邱銘在外間歇息。鷹爪王在臨窗這架竹榻,金刀叟邱銘在靠北牆那座竹榻上。那辛老鏢頭見鷹爪王待自己若上賓,不禁暗中感激,自己想破出這條老命去,把淮陽派與鳳尾幫的事給化解了,以報他青睞相待之誼。

老英雄也是連日勞乏,到這時精神有些疲倦,不大時候,朦朧睡去。外間的老弟兄兩個可按著淮陽派的心法,在入睡之先,調息養神,把內功交代過。這一耽擱已到了三更左右,老弟兄兩個才先後的入睡。魚更三躍,鷹爪王剛一朦朧,自己是靠窗戶這邊,離著院裏近,似乎些微有一些聲息,鷹爪王心裏一驚,立時清醒,側耳傾聽,外麵又沒有什麽聲息了。

鷹爪王隻疑自己或者是沒聽清楚,竹榻又緊挨著窗戶,輕輕欠身坐起,用小指甲蘸著口中津液,把窗紙點了一個月牙小孔,不住地往外查看。這時正交中旬,半輪明月,高掛天空。在這三更已過的時候,已向西斜下去,清輝照地。西牆下的一叢修竹,微風過處,不住的“唰唰”的竹葉碰到竹竿上發出響聲,有幾株綠竹,被月光把影子照到紙窗呈個字形,竹葉紛披,如同在窗上畫了一張竹譜。

鷹爪王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這真是過於小心了,幸而沒把師兄驚動醒,自己若是莽撞,錯把竹葉響聲當作了夜行人,那也太叫人笑話了。自己這次重又躺下,心裏一舒展,精神一弛,立刻睡著。不知睡了多大工夫,突然似乎聽得對麵竹榻“咯吱吱”一響,鷹爪王二次驚醒,因為是屋中發出聲音,又沒敢冒然動問,就在自己剛要察看師兄有什麽動作,突聽得大師兄金刀叟邱銘喝問:“甚麽人?”在金刀叟邱銘發話的同時,門口的上梁子似乎一響,跟著“吧”的一聲,一隻暗器盯在了迎門的牆上,這裏的牆壁發了回聲。

老英雄金刀叟邱銘已起身下地,把鞋登上,伸手把自己收在床頭的金背刀抓在手中,喝了聲:“大膽狂徒,敢來窺伺,”翻身先用掌中金背刀刀尖,把幾上很小的燈焰削滅,腳下一點地已到了門首。鷹爪王一縱身,卻躥到上麵把楣子抓住,將上麵橫窗子掀起,身形快似猿猴,略一察看,見一條黑影,在庭中略一瞻顧騰身往東竄去。

這時那金刀叟邱銘老英雄,聽得鷹爪王已經由上窗子翻出,自己也飛身躥了出來,也看見這夜行人撲奔了東西屋頂。這時在裏間歇息的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敢情也被外麵的聲音驚醒,這位老鏢頭也抄兵刃竟從裏間的窗戶躥到院內。辛維邦老鏢頭扭頭向鷹爪王招呼道:“鼠輩太以膽大,我們要叫他逃出綠竹塘,可有點不是味,王老師,追!”這三位老英雄各自施展開輕功提縱術,全翻到小院外。

這三位要論輕功提縱術,還真得數鷹爪王快,金刀叟邱銘略差一點,老鏢頭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拳術兵刃真有功夫,要論飛騰縱躍小巧之技,可實在差的多。翻過兩道院落,鷹爪王見那夜行人兔起鶻落,疾如脫弦之箭,已出了鄉公所,順著竹林的小路往後逃去。這時鷹爪王、金刀叟邱銘,已經跟蹤追出了鄉公所。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才躍登東邊牆,方要往下麵飄身,突然由前院飛躍過一條黑影,往東邊房上一落,跟著喝問:“什麽人?”

鎮關西辛維邦聽是副堡主徐道和的語聲,忙答道:“徐堡主麽?我是辛維邦。”

徐道和飛身到了麵前,向辛老鏢頭道:“老鏢頭可是已發現賊蹤麽?”

辛老鏢頭道:“正是已現賊蹤,王堡主與邱老師傅已經追趕下去。此賊頗具身手,輕功非常矯捷,徐堡主也發覺了麽!”

徐道和道:“正是已查見有夜行人入堡了。那麽既是我師兄和你們二位追緝賊,小弟得趕緊到前麵傳警號,嚴守欄牆,辛老師多辛苦吧!”說罷轉身向前飛縱而去。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這一耽誤,更形落後,老英雄順著竹林中這條大道追下去,一看沿路上所掛的路燈,不是已經燒壞,竟是已經熄滅。辛老鏢頭一看路燈熄滅情形,就知不是堡中人自己熄滅的。好在這時有天邊的斜月,雖是不時有那高聳竹林遮住,可是依稀的可辨。順著這條大道下來,往前追了有一箭地,先下來追賊的鷹爪王,和金刀叟邱銘的蹤跡全不見了。往前又追了一程,眼前就是那兩股橫道,一條是奔練武場,一條道是奔豐餘公積倉。

老鏢頭離著這兩段橫道還有三、四丈,就見“嗖”的一條黑影,竄進了豐餘公積倉這條道。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腳下一點地,身形展動,如飛的追趕下來,見前麵這夜行人身形縱躍飛竄,非常巧快。老鏢頭正想著要伺機酬報知已,此時既發現賊蹤,自己要施展一些本領,跟匪徒一較身手。老鏢頭腳下著力,奮力追趕,前麵似已知道有人綴下來,一路走著。就見這夜行人到了一處有燈籠懸掛的所在隻一揚手,一隻暗器脫手而出,那懸掛在路當中的燈籠應手而滅,

因為這一帶是竹林雜植的地方,又是木鐵工房取材料的所在,裏麵並沒安裝梅花簽子。這夜行人飛身竄到竹林邊,就在同時前麵木柝“邦邦邦”敲起,跟著四下裏接聲;這豐餘公積倉的更房,也照樣接了聲。

老鏢頭這才放心,跟著木柝聲中,更房衝出莊丁來,持著燈籠火把,把這一帶的要路口全把守住。老鏢頭對於綠竹塘裏人地生疏,自己倒不敢跟這裏防守的莊丁答話。見那夜行人已從西北角繞向公積倉後,自己始終距離這人有三、四丈遠,遂也隱著身形,繞向公積倉後。心想,你到哪兒我追到哪兒,反正我不放鬆。你隻要不出我眼底,少時淮陽派同門一到,就可成擒。

老英雄打定主意,腳下加緊,一前一後繞到了後麵。這一帶林木較疏,斜月清輝,照到這一帶,數丈內已能辨出衣服的顏色。約略看出這夜行人年約五旬左右,唇上似有短須,背後胯上掛著一對兵刃,遠遠看不清,不時被月光反映得閃爍放光。

這一帶離開豐餘公積倉,地勢稍為偏僻。那夜行人足下一頓,忽的把身形站住,隻是斜著身形,看不清麵貌。這人竟自一聲狂笑道:“貴客蒞門,怎不好好款待,反倒逐客起來?豈不叫人笑你們小家氣。”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立刻把鉸鋼虎頭刀往前麵一撅,立時止步,麵對著喝道:“朋友,既來清風堡綠竹塘,就該明白賜教,何必躲躲藏藏,豈不把鳳尾幫的威風棄於土地?朋友,你報個萬兒吧I”

那夜行人從容不迫的向辛老鏢頭道:“朋友,你不用問我在下的萬兒,你既知是鳳尾幫的人,好極了!我在下既入清風堡綠竹塘,豈能不具姓名,使淮陽派掌門人怪我們失禮!我在下是請客來的,不是拜訪來的,名帖已然獻上,不敢過事叼擾。朋友們隻要想與敝幫一分強弱,請到敝幫總舵。我們龍頭舵主那裏望眼欲穿,竭力恭候。話已說明,我在下要在綠竹塘妄動一人,就算失禮,朋友咱們再會了。”

他說了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翻身就要走,辛維邦喝叱道:“朋友,你這叫真賣狂,我清風堡綠竹塘若任朋友你這麽來去自如,我們就不必在江湖上立足了。你既入綠竹塘,多少你得留兩手,你想這麽就走,我說這不成。打開窗子說亮話,用不著拈酸繞脖子,朋友你就賜招吧!”

這夜行人冷笑一聲道:“我倒想不到綠竹塘的主人這麽待客,朋友你恕我眼拙,我沒領教朋友你的萬兒哩?”

這夜行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辛老鏢頭,江湖道上久仰大名。可是老鏢頭已然洗手,何必跟著趟這次混水?我因為敬仰老鏢頭的為人,以實言相告:我此來是奉敝幫龍頭幫主之命,來請淮陽派掌門人踐約赴會。我久聞江湖道上傳言,這清風堡綠竹塘曆來不準江湖道上朋友著足,隻要擅入綠竹塘,別打算落整了回去,我在下有些懷疑。

象敝幫十二連環塢布置的不算不周密,也是依然不斷有朋友們賣臉賜教。這綠竹塘傳說的這麽厲害,真有些令人膽寒。但是我在下自入江湖,專好找釘子碰,拿著栽跟頭當作吃家常飯,我才決意一開眼界。僥幸得很,居然被我闖入綠竹塘投帖見駕。

雖然主人不招待我,我已把綠竹塘全遊覽了一周,隻剩這個所在我沒到,不想竟把老鏢頭驚動了來。我在下雖是僥幸進來,我對於綠竹塘這種布置,不作欺人之浯,實在折服。老鏢頭,你是江湖道上的老英雄,你一定明白,我若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就不敢來了。鳳尾幫與淮陽派清算舊賬就在目前,我們何必再動手較量,徒傷和氣!老鏢頭如不棄嫌,何妨也到十二連環塢走走,我們定當潔樽候教,老鏢頭尊意如何?”

在這幫匪說話的當兒,這座清風堡綠竹塘被一片木柝聲籠罩住。由鄉公所一帶傳出頭一陣木柝聲,跟著東西接了聲,一陣跟一陣往下傳去,直到木柝聲又此歇鈹繼的翻回來,到了鄉公所這一帶又往南麵上傳下去。雖不知傳聲到甚麽地方,聽聲音似傳出很遠去。趕到南麵的聲音住了,西麵又接著一陣陣木柝傳聲。這木柝傳聲,外人雖不懂,按這片木柝聲敲的必有一種信號。堡中的暗令,外人雖然不明,可是這木柝聲音互相傳遞,卻偏重了西北兩方。遠遠的看出燈火之光,西北兩方漸漸加多,雖是這麽傳聲報警,絕沒有淩亂的喧聲。這幫匪神色不變,很是自然。

雙掌鎮關西辛老鏢頭斷定此人在鳳尾幫中必是領袖人物,絕不是碌碌之輩,自己好生為難。個人本想著鳳尾幫龍頭幫主果真是自己同門師兄,尚想著請他念同門之義,與淮陽派冤仇兩解,化敵為友,隻是這時當前的敵人,就是鳳尾幫中有力的人物,自己既跟他對了相,怎能不動手?

勝敗於自己全有不利。敗在此人手內,數十年英名付與流水,勝了他,此人必然懷恨,此後想入十二連環塢定生阻礙。可是勢如騎虎,怎能縮手。遂率然說道:“朋友,你這番話倒是外場,無奈我辛維邦是為朋友來的,十二連環塢也定要見識見識。我與你們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大約還有點源淵,我焉能不去?我這秦瓊為朋友兩肋插刀,我要不跟朋友你較量較量,準有人說我姓辛的吃裏扒外,到綠竹塘來臥底來了。朋友,你受點委屈,留兩招吧!”

冷笑一聲,兩手向後一探,把一對雪亮的兵刃,摘到手中,“大鵬展翅”一亮式說道,“你要過於抬愛我,我隻得奉陪。”原來這幫匪亮的是一對日月雙輪,這種外家兵刃,江湖上尚沒有多人能用。雙輪複往胸前一攏,往下一俯身,騰身而進,反欺到老英雄麵前。日月雙輪往外一展,“黑虎伸腰”向辛老鏢頭的胸下便點。

辛老鏢頭掌中刀“如封似閉”,虛往日月輪上封,一橫身,左掌往外一推,右手虎頭刀,刀頭往下一沉,一層“黃龍卷尾”,向幫匪的丹田反挑。幫匪右手輪往虎頭刀上一砸,“玉蟒倒翻身”,左手輪挾著勁風,反向老鏢頭的麵門劈來。

辛老鏢頭見這幫匪日月輪招術變化神奇,頗為吃驚。倏的往起一帶刀鑽,半斜身往上一橫虎頭刀,“白猿摘果”,刀鋒反撩他的脈門。幫匪往回一撤招,“嗆啷”一聲輕嘯,刀鋒跟日月輪的刃子一劃,錚的一溜火花。老鏢頭施展這趟五虎斷門刀法,刀光霍霍,帶得颯颯風聲,崩、紮,挑,刪,砍、劈、剁,一招一式全見功夫。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老鏢頭,在這把鉸鋼虎頭刀上有二十多年的功夫,實有獨到之處。

吞、吐,撤,放、撤步抽身、躥高縱矮,雖是這般年歲,武功上絕不稍弱。這幫匪掌中這封日月輪,也有獨到的功夫,擅奪敵手的兵刃。點,崩、砸、壓、劈、耘、鎖,拿,這八訣已練到精純的火候;雙輪運用開,上下翻飛,手法緊妙,身勢靈活。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的鉸鋼虎頭刀,以厚實見長,此時可有些敵不過匪徒這種輕靈巧快了。兩下裏走到二十餘招,老鏢頭的刀已有些遞不進招去。就在這時,突然那公積倉那邊有人高喊:“堡主快來!這裏有賊。”跟著“哨哨”的起來鑼聲。這一來匪徒似乎一驚,虛點了一輪,向辛老鏢頭說了聲:“恕我不陪,十二連環塢再會!”嗖的身形如箭,一縱身出去三丈多遠,再一聳身,竄入林中。

第三十五回 勘盜跡金刀叟巧試輕身術

老鏢頭哪肯就舍,提刀再追,跟著聽得背後有人招呼道:“辛老鏢頭麽?老鏢頭請留步。”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隻得收住勢,回身查看,見是兩個少年,自己並不認識,想這是淮陽派的門下。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忙說:“二位師傅,恕我眼拙,匪徒亟須追趕,二位為何攔阻。”兩少年答道:“我們是本派門下弟子甘忠、甘孝,奉派保護公積倉的,老鏢頭這般年歲,堡中道路又不熟,匪人他逃不出手去……”

徐副堡主說道:“老鏢頭在這裏了,匪徒膽大,竟敢與老鏢頭動手。這一知難而退,叫他嚐到我清風堡的厲害。我聽他們報告說,他們攔阻老鏢頭正是因為這一帶過於荒僻,潛身的地方過多。老鏢頭道路不熟,易為敵人暗算,老鏢頭與剛來的匪徒有個認識麽?”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不山一怔,立刻答道:“堡主怎麽知道我與匪徒相識?”徐道和囁嚅道:“我是聽他們說的,老鏢頭對匪徒似曾相識。老鏢頭不要多疑,我們深盼能知道匪徒的來曆,可以易於應付。老鏢頭很辛苦了,請到公所休息。王師兄已帶人排搜,雖不能把匪徒成擒,也不致任他在堡內猖狂了。”

雙掌鎮關西辛維邦怫然不悅,隻是徐道和話說得委婉,辛老鏢頭不好發作,隻得說道:“我辛維邦是疏放成性,不自檢點,若不是有交情的地方,頗易引起他人猜忌。我因為已追上匪徒,再叫他從我手中逃出去,恐落賣放之嫌哩!”

徐道和忙說道:“老鏢頭說哪裏話來,我們對老鏢頭這麽熱心幫忙,承情不盡。要是再那麽不通情理,豈不叫朋友寒心,老鏢頭咱們走吧!”

辛老鏢頭微微一笑,不便再說什麽,隨著副堡主徐道和往公積倉這邊走來。趕到老鏢頭隨著徐道和再轉到豐餘公積倉,這裏不象方才的情形,圍著豐餘公積倉的四周,多添了不少燈籠火把,可是這些亮子全是掛在竹竿上,或是插在樹枝子上,並不見防守的人。趕到徐道和走到近前,立刻從轉影中擁出一隊隊的莊丁,全是弓弩箭手,向徐道和報告,這倉房一帶,並沒有匪徒侵入。

徐道和囑咐莊丁,照樣暗中防守,不得稍有疏忽,致幹責罰,防守豐餘公積倉的遵命退去。原來這豐餘公積倉外麵看著並沒有什麽防守的人,可是這裏全是埋著暗樁,因為這裏是清風堡綠竹塘的命脈所在,對於防守止比別處緊嚴。這裏平時總是長久預備著四十名莊丁,不過這裏的莊丁是特別教練的弓弩手,散布在倉房四周,身形全隱在暗中,隻管拒敵,不管對敵,隻拒匪人不叫他越雷池一步,就算盡了防守的能事。

且說這位副堡主徐道和,陪同辛老鏢頭往鄉公所這條路走來,一轉到南北竹林夾峙的大道,這時跟方才已變換了一種局勢。隻見這條道上遍布莊丁,隔五步有兩名莊丁,是一對對同樣武器。這種布防的莊丁,是每小隊十二名,一隊鉤鐮槍,一隊雙手帶大砍刀,一隊匣弩,把這條道防守得賊人休想侵入。這時那木柝的聲音全在西北邊圍子一帶,老鏢頭本想到後麵查看查看,無奈副堡主徐道和神情很是冷淡,走在道上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應酬。辛維邦也是老於江湖道,什麽情形看不出來,自己索性不再多事,好在於心無愧,倒不便多尋煩惱,徑隨徐道和轉回鄉公所。

一到把式場裏,鷹爪王驀然醒悟,忙道:“師兄,我們這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了。匪徒無論如何,絕不會奔這裏,這一帶是一條死路,公積倉那邊雖是樵采的小道,外人不易辨認,膽量大的一樣能找得到另外通後圍子幾條小道。這匪徒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故智,把我騙了。我們還是得趕緊搜尋,真要這麽叫他任意出入清風堡,我們弟兄就栽到家了。”

金刀叟邱銘也十分憤怒,自己定要會一會這匪徒,叫他多少得稍嚐淮陽派的手段。師兄弟從把式場翻回來,鷹爪王本想先到豐餘公積倉查看查看,因為那裏是這綠竹塘根本重地,不料要穿過這條橫路,從北邊如飛的竄過一人,鷹瓜王忙喝問:“什麽人?”

那人驀的站住道:“可是堡主麽?我是巡防後堡門的錢鈺,圍子發現匪人的蹤跡,故此來報告堡主,可要查驗盜跡?”

鷹爪王暨金刀叟邱銘答了聲,“好!”立刻撲奔了後圍子,出了這片連亙不斷的竹林,前麵一簇簇的莊丁,執著燈籠火把,沿著圍子梭巡。

這兩位老英雄來到近前,隻見防守後堡的頭目過來,引領著鷹爪王與金刀叟邱銘,走向後堡門偏東一段柵牆,有一隊弓箭手散布在這裏。錢鈺從莊丁手中要過一盞孔明燈來,把燈門扭開,一道光華向圍子上麵照去,稍一移動,那道燈光照定了一處,不再晃動,錢鈺說道:“堡主看,上麵的網鈴不是已被匪徒割了一段麽?”

金刀叟邱銘倒吸一口氣道:“咦!此人好厲害的手段,堡中巡查不算嚴,此人竟能在這種險要的地方下手,綠林道中象這種高手還真少見哩!”鷹爪王更用手一指這竹柵的下麵,向那邱銘道:“師兄,再看看這下麵,更非會一些平常輕功的人所能著足。”

邱老英雄借著火把之光一看竹柵外,僅僅是二尺多的地方,緊接著是一道斜坡,下麵就是護莊河。凡是練武的,一望而知這種窄小的地方,絕不能施展手腳。輕功提縱術縱然怎麽好,也得分施展的地方,就憑這種步眼全換不開,任憑多好的功夫,也被地勢限製著,所以一望即斷定這個夜行人,實具非常身手。

遂向鷹爪王點頭道:“師弟,這匪徒實非一般江湖綠林道可比,若是鳳尾幫中人,也定是領袖人物,我倒得細看。錢鈺,你給老夫掌著亮子,老夫我要查看查看。”

這位老英雄金刀叟邱銘,借著燈光一看,這人不僅輕功超群出眾,斷鈴網、削竹梢,刃物既異常犀利,手底做下活來,更是幹淨爽利。他割的這段網鈴,是揀著那一整段結聯的地方斷的,跟左右相連網繩雖全連係著,全是從繃弓子的地方給割下二尺見方的一片來,凡是設被割的網鈴照樣繃著,所以從這破口入窯,絕不會把網鈴帶響了。金刀叟又從削斷的竹竿處探頭往外看了看,別處再沒有痕跡。

這位老英雄這時是麵向著竹柵,背向著堡裏,隻用兩足鞋尖微點著竹節。這時忽的雙臂一用力,兩手握著竹柵的竿子,兩足離開,全身往上一拔。全身全交在兩臂上,倏的把兩條腿往上一蜷,脊背向後躬開,雙足蜷到小腹一平,用兩足尖一蹬竹竿子,腳麵一踹,同時把竹竿子的雙手一鬆,全身往後一翻。竹柵上麵微微一顫,網鈴“嘩啦”一聲微響,老英雄“咻”的從上麵倒翻下來。身往下落到七、八尺,一個“細胸巧翻雲”(細胸亦為鷹類),

“咻”的仍然是臉朝竹柵,往地上一落,腳尖著地,全身往下一蹲,雙臂一振,拿樁站穩。一班莊丁及淮陽派綠竹塘學藝的弟子們,無不咂舌驚服。這才是名不虛傳,淮陽派真個絕藝驚人,老前輩真有老前輩的本領。

這位金刀叟邱老英雄在本派中據說比上一代的鐵蓑道人、燕趙雙俠差的很多,可是他老人家已有這種驚人絕藝,那三位更不知有多大絕技了!當時不僅一班少年門下敬服,鷹爪王也是驚歎!師兄年屆古稀的老頭,不止功夫沒擱下,內功更有進境了。忙向前說道:“師兄的提縱術稱得起爐火純青了,小弟頗有些望塵莫及,師兄查看的怎麽樣?”

金刀叟邱銘道:“師弟不要謬讚,小巧之技,算不得功夫,隻是敵手實非碌碌之輩,不可輕視。此處是他入窯地方,論理應該撤亮子埋伏,等他入網。不過我看這麽對付具這種身手的敵人,徒貽笑柄,狡詐的魚兒豈肯上鉤,我們須防他另從別處‘扯活’。這種網鈴乃是鐵蓑道人前輩所製,被匪徒毀多了,定叫老前輩責備我們防守無能,丟淮陽派的臉麵。這裏索性多留些人把守,我們趕緊沿竹柵排搜,看他怎樣出境,師弟看怎樣?”

鷹爪王點頭稱是,立刻令錢鈺傳木柝,調人這邊來。更令幾個少年門下馳報已下道的師傅們,沿東南柵牆排搜。鷹爪王和師兄金刀叟邱銘,從柵牆這一帶,往西北排搜下來。往西北奔出沒多遠來,聽得豐餘公積倉一帶信號聲響,聲震四野。鷹爪王向邱銘道:“師兄請聽,公積倉一帶恐怕有動靜了。”這師兄弟遂從這裏撲奔了那豐餘公積倉。往前走了不遠,突見從一片密鬆夾道的小道上,“嗖”的躥出一條黑影,捷如飛鳥,奔了西北柵牆。

任憑鷹爪王怎樣招呼,隻不肯答言,就在鷹爪王發話的工夫,那匪人已經到了柵牆下。金刀叟邱銘見匪徒誌在脫身,不肯答話。金刀叟邱銘勃然大怒,一聲斷喝道:“朋友,你太不懂麵子了,再不留步,我可要強留了。”

老英雄忿怒之下,往前緊縱身形,施展蜻蜓點水的輕功,這手功夫是一口氣三個縱身,隻見起落之間,已被追近。就見前麵那條黑影施展巧燕穿林,“嗖”的騰身躥上柵牆,隻見他身形貼在竹柵上,竟自回頭向下招呼道:“堡主,閔某已瞻仰了貴堡的一切,咱們後會有期。”

下麵的老英雄邱銘喝了聲:“朋友,你回來吧!”手一抬,“嗖”的一點寒星向上麵打去。上麵匪徒喝了聲:“來的好!”克嚓一聲響,竹柵上梢齊折,倏的從上麵砸下來。

金刀叟邱銘打出的一隻四棱凹麵透風鏢,被這段折下來的竹柵擋回,“呼”的一響落在地上,砸的地麵塵沙飛起。金刀叟是連環鏢法,頭一鏢發出,第二鏢第三鏢跟著“嗖嗖”破空打去。匪徒正是從折斷處翻到柵外,麵向柵裏,一支鏢擦著肩頭過去,第三支鏢是奔下盤,正奔右迎麵骨。

匪徒雙掌把著竹柵折斷處,急忙右腿往上一擰。哪料鏢的來勢勁頭,正穿到竹柵的孔內,鏢鋒被竹竿一碰,往右一擺頭,正穿在匪徒右腿肚子側麵。匪徒武功精湛,內力充足,“吭”了一聲,左臂抱定竹柵,左足也抵住了竹柵,一蜷右足伸手把鏢起下來。這時忽見一人用鶴衝天的輕功飛躥上竹柵,距自己落身處六、七尺遠,匪徒為要用手中這支鏢傷來人,忽的想起,鏢上定有血跡。

不欲示弱於人,遂說了聲:“閔某拜領厚貺,十二連環塢憑箭換鏢,再會吧I”匪徒隨即一飄身,輕如落葉,墜柵牆下。

柵牆上麵正是鷹爪王,見匪徒一縷黑煙已飛渡護莊河,如飛逃去,鷹爪王知道不易擒他,惟對於匪徒折斷竹柵頗有懷疑:若是折一支竹竿還不算什麽,這一排竹竿,隻一舉手之勞,就能折下來,任憑有多麽厲害的手法也不易攀斷。遂攀援了近前,從斷口處一察看。果然不出所料,這斷口處全是刃物削的,連上麵網鈴也是早割斷的。

當時上麵沒有燈光,鷹爪王無意中摸到竹柵上一片濕跡。鷹爪王心中一動,指尖沾濕處,就鼻上一嗅,已辨出是血腥,這才略舒胸中惡氣。下麵金刀叟邱銘向上招呼道:“師弟,匪徒已逃,窮寇莫追!他既不敢跟我弟兄較量,算是知難而退了。”

說到這就燈光上一照,果然手指上沾了許多血跡,金刀叟邱銘微微一笑,隨即將地上的那支鏢揀起。這裏安置下一隊莊丁把守,鷹爪王自己跟邱師兄帶著一隊莊丁,掌著燈籠火把,沿著柵牆往前盤查。直轉到前麵,連遇到兩隊巡查的莊丁,全是從東南轉過來,報告堡主,那一帶沒有什麽事故。鷹爪王囑咐防守各處,毋稍疏忽,這才隨著邱師兄往鄉公所走來。沿途直到鄉公所門前,全是本派的一班門徒,分布把守。

趕到了鄉公所前,隻見公所裏是一片黑暗,燈火全熄。才近門首,從房上飛身縱下來兩人,口稱:“師兄怎麽樣了?”鷹爪王見下來的正是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副堡主徐道和。鷹爪王忙答道:“匪徒被迫離開本堡,公所中怎樣?”

鷹爪王一邊問著,已一同走進大門。萬柳堂道,“這裏有這些人防衛,匪徒焉敢再來窺伺?”鷹瓜王見黑影中全伏有防衛的人,所有各房上全有人把守著。徐道和向頭道院的房上連連擊掌,跟著下來的是司徒謙,和本堡的門徒薑誌遠。

徐道和吩咐通知眾位師傅,回廳房歇息,隻令本門四門徒在公所一帶梭巡把守,跟著傳話莊丁把各處燈火依然掌起,一同來到廳房。隻見廳房中先有兩人,正是老鏢頭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和中州劍客鍾岩正談著這事。鷹爪王走進廳房,中州劍客站起,向金刀叟邱銘暨鷹瓜王道:“師兄回來了,匪徒留有一紙柬帖,來蹤明白告訴我們,隻要他離開清風堡,我們相見有日,正不必非捉拿他不可了。”

雙掌鎮關西辛老鏢頭此時寒著麵色,神情很是冷淡。容中州劍客說完,突然說道:“王老師,我與萬堡主是道義之交,與王老師不過慕名的朋友,此次貿然到貴堡造訪,實覺造次。我這種狂放不羈;不自檢點,熱心太過,不是深知我的,極容易惹人猜疑,可是我辛維邦在江湖道上三十餘年,隻有知道我作事戇直,行為上有些任性,倒還沒有說我狡詐機智的。我要看什麽不合堡規,觸犯貴派禁條的,務求看在江湖道的義氣上,明白賜教,我辛維邦承情不盡。若是事事不肯明言,叫我不自覺中招了物議,那就跟我辛維邦不是朋友是冤家了。”

鷹爪王和師兄邱銘全是愕然不知所答,可是副堡主徐道和不由臉上一紅,立刻回轉頭來,向屋中間看。鷹爪王和雙掌鎮關西辛維邦雖是初交,可是江湖道上彼此聞名已久。鷹爪王更因既為師弟萬柳堂之友,師弟行止謹嚴,俠肝義膽,天生的明敏多智,飽經憂患,絕不會交結稍差的朋友。並且兩個時辰前,老鐐頭尚懷著慷慨自助,以身許友,這時說出這種負氣小家氣的話來,必有原因。

鷹爪王深信辛老鏢頭絕不會作出這種賣友通敵的事,這其中恐怕有誤會的情形,可是內中就有說是人心難測,誰也保不定誰怎樣。老鏢頭雖是行為方正,頗具俠肝義膽,可是在鏢行混了一輩子,眼皮子最寬不過,何況鏢行曆來就跟綠林道是離不開,就許跟這鳳尾幫有什麽淵源。況且辛老鏢頭又明說出和鳳尾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是同門師兄弟,就難免存一分暗中維護之意。

這時眾說紛紜,鷹爪王容眾人把話說完,這才正色道;“眾位師兄同門,我有兩句不合時宜的話說出來,是與不是,請大家自管裁議。我想我們寄身武林,交遊自廣,不用說是幹鏢行的,就是我們戳竿子立場子的,何嚐限定了不交哪一道的朋友。雙掌鎮關西辛老鏢頭維邦,三十餘年闖**江湖,絕非徒盜虛聲可比,江湖道上實在‘萬兒’夠正的。

並且老鏢頭這幾年已然洗手不幹,退隱家園,為了我們這場事不遠千裏,跋涉江湖,一本俠義道的立身處世之道,替我們幫忙,我們凡是淮陽派門下應當如何感激。不論老鏢頭行止上有什麽不檢點的地方,我們也不能稍存猜忌,致寒朋友的心。何況凡事全有個理性在,遇事我們應該先辨一辨是非。以鳳尾幫現在的情形,實非烏合之流,並且已經擄劫我們淮陽派和西嶽派兩愛徒為質,要挾我王道隆赴十二連環塢踐約。

究其實不過是要把淮陽派扳倒了,叫他們鳳尾幫獨霸江湖,無人再作鳳尾幫的對手。按所派來的全是江湖路上魁首,很無須再用人到我清風堡臥底。再說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老鏢頭無論如何,絕不會趟這種混水。”

說到這向徐道和道:“師弟千萬要囑咐守公積倉的甘忠、甘孝,不準再放什麽風言風語。咱不要管人家有什麽可疑不可疑的事,我們隻把作主人的腳步站住了,別落個對不過朋友才好。師弟,我們遇事總要有涵養,莫說這種事還是絕對不致於,即或真有什麽不能立刻判斷的事情,我們也要慎重從事。”

第三十六回 赴淅南風塵客策馬踏征途

金刀叟邱銘聽徐道和這種話說得過形放肆,忙攔著道:“徐師弟,你是豪爽的性情,倒是江湖人的本色,交朋友願意交你這樣的,可是有時不是彼此知性至近的朋友,就容易誤會你對朋友冷落了。現在所有在座的,全是我淮陽派本門人,誰說什麽萬師弟也沒有關係,若是有外場朋友就不合適了。

再說萬師弟也沒有什麽說的,他的為人處己謹嚴,待人寬和,那種精明幹練,連我們歸隱的老前輩全特別的器重他。好在辛老鏢頭是他的朋友,縱然我們有什麽不周的話到他耳中,他定能一笑置之,變著法子消弭誤會;要是沒有多深涵養的,自己的人先要鬧出意見來。徐師弟,你說是不是呢?”邱老英雄用委婉的話一點徐道和,示意他說話這麽沒遮攔,隻怕本門師兄弟中,先不能容。

這時副堡主徐道和也覺著自己的話實嫌過冷,幸而萬師兄沒在座,若當著他真有些不合適了。不由一陣訕訕的向金刀叟邱銘道:“小弟實是江湖上少閱曆,隻覺著隻問心無愧就是了。有時話說完了,事作過了,也覺著差的多,往後師兄多指教小弟才好。”

鷹瓜王見徐道和已被師兄邱銘責備了,自己便不再開口,隻微把頭點了點。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又從外麵進來,那徐道和就要出去,萬柳堂道:“師弟別走!小弟追賊時,辛老鏢頭熱心太過,不自檢點,引起了誤會,師弟你萬不要介意。師弟你和辛老鏢頭雖沒有交情,可也沒有嫌隙,師弟你為的是本堡安危,這是為公。我這人你是知道的,我雖說是有些城府,可也是攔不住事。

我方才設法盤問過了,辛老鏢頭僅僅是和武維揚是同門師兄弟,可是好幾十年誰也沒見過誰。老鏢頭當年走鏢是在大河南北,遼東遼西,絕沒到過江南,這是人所共知。老鏢頭說是,隻要有人證明在來清風堡綠竹塘之先,與他師兄武維揚見過麵,老鏢頭願把全份家產送給他。這麽看來,辛老鏢頭實沒有暗中維護武維揚之意。師弟千萬不要再動疑心,倘有些差遲,全由愚兄個人負責。”

說到這,那副堡主徐道和道:“萬師兄這麽顧全一切,我任什麽話不說了,我深盼師兄能擔待我粗率就是了。”

鷹爪王恐怕彼此話一說多了,沒有什麽益處。遂向徐道和道:“徐師弟,你和萬師弟彼此把話說穿了,自己弟兄還用什麽客套,我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咱們還是趕緊計議入十二連環塢的事吧!”鷹爪王拿這話一攔,才算把這回事給拋開。莊丁這時給大家重新泡上茶來,大家各抒己見,對於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的事,商量了一番。這時天已微明,徐道和把各處布防的卡子全撤下來,大家梳洗完畢,徐道和趕緊飭莊丁去修補柵牆網鈴。

暗怪這報事的莊丁,過於糊塗,既有賓朋在內,怎的不說明了,這太覺簡慢朋友了。遂搶行了兩步,向太極手柳逢春、滄州計筱川抱拳拱手道,JJ柳大哥,計五弟,我們太以簡慢。二位這麽遠的道路,不避風塵勞苦,肯來幫忙,太叫我王道隆感激不安了。”這兩位武師忙向前咎禮,在座的英雄全向前和這兩位武師敘禮。

鷹爪王隨向祝民瞻道:“這是何人?”說話中一指那少年。這位英俊的少年不待祝民瞻答話,搶步向前給鷹爪王磕頭道:“弟子是燕趙雙俠的門下弟子,姓祝名龍驤。隨侍家師跟祖師,不能早來叩見師伯,請師伯給弟子引見各位前輩。”

鷹爪王道:“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你師傅跟祖師全好?”

萬柳堂等這才知道這就是燕趙雙俠的徒孫、李遐齡的弟子,一向很聽江湖人稱道。燕趙雙俠門下,雖已傳了兩代,但是雙俠隻收了李遐齡這麽個弟子,李遐齡隻收了祝龍驤一人,雙俠再不準李遐齡收徒。

這祝龍驤深為兩位師祖所愛,祝龍驤不僅蒙師傅傳了淮陽派的武功,並得師祖燕趙雙俠授以絕技。雙俠遊俠四方,卻令李遐齡照管莊園,帶著這個徒孫到處行俠作義。祝龍驤隨著師祖在關東口北一帶行俠作義,隻三、四年間,威名震動綠林。提起小俠祝龍驤,江湖聞名,可是本派的一班師長全沒見過這個小俠客。此時萬柳堂一細看這個徒侄:骨格清奇,二目神光奕奕,兩太陽穴凸起,內功已到了火候,果然是深得淮陽派武功真傳。

這時小俠祝龍驤見師伯問到自己師祖和師傅,忙站起來答道:“弟子祖師身體還康健,恩師令弟子向師伯前請安。此次因為師祖到口北未回,我恩師因為事關淮陽派榮辱關頭,豈容漠視,所以先遣弟子趕師伯這裏聽候驅策。弟子的師傅已經趕奔口北去給我師祖報信,大約我師祖得著信定急趕來。”鷹爪王點頭道好,小俠祝龍驤遂挨次的向本門中師祖師伯平輩師兄弟等行禮如儀。鷹爪王請十八盤嶺太極手柳逢春,和滄州武師計梭川落坐。徐道和從後堡回來,隨即令廚房齊備酒席給柳逢春,計筱川落座洗塵。

柳、計兩位武師細問起與風尾幫結仇的經過,由鷹爪王把以往的事向兩位說了。計筱川眉峰微蹙,向鷹爪王道:“王老師,這鳳尾幫總舵可曾到過麽?”鷹爪王道:“當年鳳尾幫沒遷移之時,原設在鷹遊山,隻是經這天南逸曳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把總舵移到浙南雁**山分水關的十二連環塢,就不得而知了。這十二連環塢的所在曾向一班同道探詢,全是知道的不詳細。五弟,對於十二連環塢可到過麽?”

萬柳堂道:“徐師弟你這是給我十足的麵子了。辛老鏢頭為人過於戇直,實欠隨和,師弟,你就多避屈吧!”

徐道和陪笑道:“師兄說哪裏話來,我們是作主人的,哪好開罪朋友,受同道的指責?”說著匆匆往後走去,不一時徐道和把辛老鏢頭請了出來。

滄州武師計筱川敢情和辛老鏢頭是武林舊友,計武師搶步向前道:“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我竟不知道老哥哥早到了。”辛老鏢頭隨也欣然握手互道契闊。計筱川又給柳逢春引見了,大家挨次的入座。

酒過三巡,計筱川接著方才鷹爪王問的話說道:“王老師,這南方的武林道江湖道,小弟更認識的有限了。這鳳尾幫的總舵確是非常隱秘,因為我有個拜兄,就在浙南甌海緝私營當統帶,是常常的跟鳳尾幫接觸,咱所以對鳳尾幫非常注意,可是始終沒有證實了他們總舵設在哪裏。

大概的情形,隻知道在分水關附近,大約這十二連環塢是他這總舵自己立的名目;若是原有的地名,無論他如何隱秘也總能查出來。我想這次我們到了雁**山可以請我拜兄幫幫忙,叫他找幾個當地的眼線,給我們摸清了鳳尾幫總舵安在哪裏。我們摸清了十二連環塢的所在再下手,豈不是事半功倍?”

萬柳堂等全點頭道好。當時在桌麵上,萬柳堂等不得不隨聲附和,順情說好話。可是憑一班行俠仗義,闖**江湖的成名英雄,就讓他十二連環塢隱在深山,藏在絕頂,也不難搜尋,真要是倚靠到官家的吏役,那也太給武林中朋友留笑柄了!

不過武師計筱川也是朋友的熱腸,怎好當麵卻人家的盛情?且說當時席間談論到十二連環塢之事,鷹爪王見座上有大師兄嵩山金刀叟邱銘和中州劍客,遞站起來道:“請示邱師兄,鍾師兄,十二連環塢之約,不容延緩,師兄有什麽主張,還請指教?”

嵩山金刀叟邱老英雄道:“師弟,你既掌著淮上清風堡綠竹塘的門戶,一切事你自管分振。愚兄與鍾師弟,久離綠竹塘,本堡中一切規模布置,多有隔膜。師弟,你看著分派吧!”

鷹爪王立刻答道:“師兄過謙了。”說到這,又向魯南老鏢師侯泰,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兩位老英雄拱手道;“侯老師、辛老師,請二位指示一切,小弟敬謹受教。”侯、辛二位老英雄全請鷹爪王分派,不必客氣。

鷹爪王這才說道,“眾位師友,我想這次鳳尾幫又遣天罡手閔智到本堡暗下柬帖,我門下弟子華雲峰,與西嶽上天梯碧竹庵的女弟子修明,被幫匪擄掠,看情形多半已被劫入十二連環塢。到這種地步,兩派已然勢不兩立,隻有武力解決,勢難再緩。西嶽俠尼中途分手,率四弟子先走一程,原定在清風堡綠竹塘相會,同赴十二連環塢,如今未到,定已趕赴浙南雁**山分水關。

金刀叟邱銘與辛老鏢頭等全深以為然。鷹爪王遂接著說道,“這次從乾山歸雲堡萬師弟那裏,備俠義柬,按所到的人,一定還有後到的。萬師弟的三弟子賈斌尚沒有回來,請萬老師,計老師和龍驤先在綠竹塘暫候,不論後到有多少人,隻可隨到後趕往浙甫甌海道,樂清縣東關外東平壩,那裏的大客店裏聚齊。

凡是我們落店的地方,必在店牆上留暗記,隻要有粉竹葉,就有我們的人在那裏。”說到這句,向副堡主徐道和道:“徐師弟,凡是按俠義柬趕到本堡的,請師弟妥為款待,不問來人行裝是否充裕,師弟務必每位預備一騎快馬,三十兩紋銀,請他趕到雁**山樂清東關為要。”

徐道和道:“師兄,這些事交給我絕不會誤事。”

鷹爪王道:“好吧!師弟多分心吧!現在請師弟預備十幾匹快馬,鞍羈不取華麗,隻要堅固耐用。再給打點五百兩銀子,全要散碎的,分打成四個包裹,要便於攜帶,此外要給預備鵝翎子一包。”

徐道和答應著,趕緊去照著吩咐的預備。

這裏鷹爪王複說道:“我們這次趕奔雁**山,隻好兼程而進。水路雖近,隻是太慢,若是從陸路步行,所去的人固然全是有武功的不算什麽,可是道路太遠,風塵過於勞頓,到了那裏,就得預備與幫匪一拚,那叫我於心何安?

好在我們這清風堡養有幾十騎駿馬,是鄉團用的,請眾位師友乘騎代步。眾位來到清風堡,本當稍息勞頓,事太緊急,隻得屈尊大家,即日起程。這種不近人情的地方,還得請多多原諒。俟十二連環塢事完,我再挨位拜謝。還有現在發撚已經大舉窺秦,這皖浙一帶,正是發撚盤據的地方,並且時與官兵抵抗。

我們這一路直奔浙南,正走發撚擾亂,或是官兵駐屯的所在,這麽些人路上定有阻滯。我想我們不如打著鏢局的旗號走,我們喬作走鏢回來,比較便利的多了。可是得往鳳陽一行,借鳳陽府東義盛鏢局鏢旗用用,眾位看這麽辦,是否可行?”

老鏢師侯泰忙道:“王師兄不必費事了。我這次來,一半是接俠義柬,本著門規來效勞,假使沒有掌門人的束召,我也要來的,因為我已預備封刀退隱,不再吃江湖飯了。我把我經管的淮陽鏢局子結束了,帶著總鏢旗到綠竹塘祖師前來封刀歸隱。師兄,我的事正好跟鳳尾幫的事完了再辦,用咱們體門的鏢旗豈不省事?”

這時徐道和從外進來,後麵卻隨著兩個莊丁,托著兩個托盤子,裏麵是酒壺酒杯。徐道和來到席前,向鷹爪王等說道:“師兄們和眾位老師,為淮陽派爭門戶存亡,小弟為聯莊會的事不能撒手,不能追隨眾位之後,很覺抱愧。今日起行,小弟各敬一杯水酒,聊壯行色。祝師兄等此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淮陽派能在江湖上樹立不搖動的根基,祖師爺多嘉惠師兄們吧!”

說著頭一個,就向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獻酒。老鏢頭見徐道和從今日對自己十分恭敬,自己也就欣然接酒一飲而盡。不過自己打定了主意,要破出未了之年,為淮陽派效點真力量給他看看。這一來,這年屆古稀的老英雄,險些十二連環塢喪命,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徐道和挨位的敬酒,晚一輩的弟子全離席侍立。酒敬完了,大家也就離席。到了巳未午初,老少英雄各自整理兵刃包裹。鷹爪王又把十一村的首事父老托付了一番,命莊丁把馬匹備好,這就起身。每人是一個黃包裹、一包散碎銀子,一色的十七匹白馬。馬上是一袋幹糧、一隻水壺、一小口袋草料,雖全是奔官道走,徐道和這種預備,以防不虞。柳逢春等十分佩服徐道和所以能替鷹爪王掌清風堡綠竹塘的門戶,實在調度周詳。一包長鵝翎,交與師兄鷹爪王,每人給二支,一支預備夜間遇事時應用,是敵是友,容易分辨,多一支預備有了遺失,不叫誤手使用。

鷹爪王這次是除了這一班武功出眾,藝業驚人的同門師友之外,並把守公積倉的甘忠,甘孝兩人帶著,跟著綠竹塘管事的頭目名叫地理圖夏侯英的,也叫他跟隨。

這夏侯英在綠竹塘原是一名常年守衛清風堡綠竹塘的莊丁頭目。這夏侯英雖不到三十歲,可是從十九歲就身入江湖,在鏢行裏幹了些年。後來因為年輕,不時受人家輕視,一怒走了鏢行,舉家遷到綠竹塘來住。正趕上綠竹塘成立聯莊會,夏侯英遂在莊中充了鄉勇,頗為正副堡主所賞識,遂令夏侯英當了頭目。

夏侯英也真辦事,對於各處裏交接的事,真是沒有辦過錯事,並且還對各處地理極熟,此次鷹爪王竟自把他帶走了。當時一共是十七個人,十七騎駿馬,可說是輕裝簡從。這時堡中的首事,全衣冠楚楚的送的出來。鷹爪王遂諄諄囑咐,務必對於莊中事多多留意。副堡主徐道和親送鷹爪王出莊,直送到吊橋外,拱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