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俠隱鷹爪王14

第九十九回鏢師鬥巨寇鎖口鞭再肆**威

伏在船艙的兩個匪黨,竟自各自把身形展動,立刻全躥上了艙頂子。身手那份輕靈矯捷,真有獨到的功夫,隻是內中一個身手更快,隻在那艙頂子上一縱身,竟躥上了主船的桅杆上。

那藍二俠和續命神醫萬柳堂卻在那相隔甚近的桅杆上存身,既有這種勁敵,不能不防到了。二俠和萬柳堂已看見勁敵也猱升上來,唯恐被敵人早早發覺了不好應付了,遂趕緊的和萬柳堂暗打招呼。這兩位江湖大俠遂要展開個人輕功絕技往後梢飛縱,隻是還沒容展開,竟自見那猱升上桅杆的匪徒,在上麵身形一探,跟著身形一晃。

這匪徒身形往上一長,好似又有一絲微弱破空之聲,不過這種暗器破空之聲極小,和平常用的暗器不一樣。這種暗器飛風,也是武林中一種功夫,必須有名師授以訣要,更須有精純的功夫,若是沒三年兩載的鍛煉,絕難有所成就。隻要這種功夫練到了家,能夠避四麵八方的暗器,才能算一位武術家。

當時這上麵的匪徒連著身形左閃右避,趕到桅杆這一震動,匪徒似乎知道行跡已然被人窺破。遞在矮金剛藍和將避他時,匪徒竟先用燕子掠波式,從桅杆上飛縱下去。往那主船前的靠左首一隻大船上一落,身形又再騰起,用一鶴衝天的輕功提縱術,飛縱上距腳處往左出去的第三隻大船上。在這匪徒連番起落,才看出是那鬼影子唐雙青。

這時那飛縱到船艙頂子的兩個匪徒,從那艙頂子上飛縱到鄰船上。當時主船上卻沒有人出來,可是暗中卻有人已經給了這飛升桅杆的鬼影子唐雙青三枚金錢鏢。這一來匪黨們得著那匪首的招呼,已知敵人已有警覺,遂全往四下一分散,立刻這已經現身襲泗水船幫的匪徒,全各找了匿跡潛蹤之所。

當時萬柳堂見鬼影子唐雙青一退下,遂向二俠矮金剛藍和一打招呼,立刻把身形旋展開,用輕靈的身手,飛縱上主船的左右船舷偏後段船舷。這時那兩個匪首複又從鄰船衝過來,左首過來的正是那鬼臉子李玄通,右首過來的卻是秦中三鳥的領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

續命神醫萬柳堂隨即追躡著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矮金剛藍和卻追躡著那鬼影子唐雙青,大俠追雲手藍璧也從艙頂子抄過來,釘住了那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這一來暗中卻把三個最紮手的匪徒把住,那餘匪見泗水船幫這邊沒有什麽動靜。萬柳堂等因為掌門人等全知道匪黨們來襲,已有提防,匪黨縱然進攻到艙裏,諒討不了好去。

所以全遠遠的綴著匪黨們,倒要看看匪徒們怎樣下手。這時那鬼影子唐雙青是已經飛縱過來,往那掌門人的船上艙頂子上一落,隨即輕輕一點艙頂於,身形飛縱起,竟自施展輕功絕技“金蜂戲蕊”,單足輕點那掛船燈的木樁,用掌風向那隻燈一拂,竟自把燈焰撲滅,身形跟著又騰起,仍然落在了那艙頂子上。這種身形矯捷輕靈的情形,令人不由得不驚異。這一來船頭立刻黑暗下來,這匪徒莫怪素以輕功絕技馳譽江湖,綠林側目。

這匪徒身形往艙頂子上一落,立刻往下一蜷伏,縮得形如狸貓,跟著卻從艙頂簷上探身往舷內察看。

矮金剛藍和暗罵:“好猴兒崽子,你真是膽大,你也不想想,憑淮陽派下,焉能容你這匹夫任意而為。”

矮金剛藍和往前一個輕身小巧的功夫,用飛蛇逐影,身形俯著如同魚遊水中似的,往這巨盜鬼影子唐雙青的背後一落。二俠曆來不肯暗算人的,往起一抬腿低喝了聲:“你還想走麽?”

藍二俠這句話還沒出口,隻說了個“你”宇,突覺得背後一股子勁風襲到。二俠久經大敵的成名人物,知道自己要為人所乘。同時那巨盜鬼影子唐雙青也警覺了有敵人襲到,一個金龍穿塔,往上翻穿上去,身形如同一隻巨鳥,平地拔起。這種矮著身形,尤其是不容易施展的功夫。這時那二俠矮金剛藍和卻也身形前一塌,左掌往外一推,身隨掌轉,玉蟒翻身,竟自把門戶封住。

這時後麵襲到的敵人身形往下一落,見二俠已經避開,這來人身手也十分矯捷,身形一落,立刻往左首一滑舷頂板,“黑虎伸腰”,竟自雙掌齊發,向這位藍二俠擊來。來的賊人正是從潼關隨禹門舵主桑青、屠振海一同下來的夜行千裏侯萬封,這名幫匪是以輕功見長,這侯萬封武功雖不怎樣,可是身快手黑,久為綠林一斑同道所重視。此時他雖沒有看出來矮金剛是何許人也,隻是在隱躡著鬼影子唐雙青的那份身手輕靈矯捷,實是高手。

侯萬封是經過大敵的,知道對於這種勁敵不下絕情施毒手,絕不易對付的了。這才在藍二俠擊那鬼影子唐雙青的時候,以強敵精神貫注到那唐雙青身上,遂從背後追跟著二俠的後蹤過來。這燕趙雙俠業已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豈是易與之輩?夜行千裏侯萬封想到用這麽矯捷的身手,依然沒討了好來。

這時藍二俠翻到桅杆上,夜行千裏侯萬封和鬼影子唐雙青,互相一打招呼,立刻嗖嗖地飛縱上了鄰船。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見鬼影子唐雙青已然動手,他在這主船前略一現身,突然腳下點足了力,身形展動,快逾飄風。誰也沒料到這匪首竟自和其餘匪黨背道而馳,竟自反向離開了匪眾,哪知他是另有所圖。

續命神醫萬柳堂安心要對付他,叫他認識認識淮陽派中沒有好惹的。這時一見侯天惠飛奔左哨主船後的船隊撲去,知道他是另有所圖,遂也跟蹤追趕過來。萬柳堂在淮陽派與燕趙雙俠齊名,更有性命雙修的特殊功夫。所以曆來莫看對於江湖道上以神醫的麵目示人,可是他一旦遇上了成敗關頭的勁敵,立刻露出義俠的本來的麵目。

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縱躍如飛,施展輕功提縱術,快逾猿猴,真有叱吒風雲之勢。果然萬柳堂還是緊追躡的對了,若是稍微一放鬆,就許令侯匪得手。

敢情主船後左哨後的第四隻船上,正是那江南鏢客伍宗義,和司馬壽昌弟兄二人把守著。可是除了幾位淮陽派西嶽派的首領人物以外,全奉掌門人交派的是:專管護船,匪黨不欺進艙裏,不得貿然出來和匪黨動手,要用以靜製動,以逸待勞,來克服匪眾。

所以一班武師全是奉命唯謹的沒有敢稍背堡主之命。當時江南鏢客伍宗義、司馬壽昌,原先全伏處艙中,從艙內縫隙向近岸一帶窺查幫匪的動靜,及至聽得岸上忽起了一支紅羽鷲鳴箭的聲音,司馬壽昌遂向那艙門口張望,見四下裏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動靜。忽的司馬壽昌望見了那岸上葦草振動的跟風擺有異,司馬壽昌向伍宗義說了聲:“岸上定有匪黨來襲,我到船麵上看看。”

伍鏢師總是慎重的多,遂想攔阻不叫他出去,隻是話沒說出口,那司馬壽昌貿然闖出艙麵。也正趕巧了岸上蘆葦唰啦一聲,似有人在裏麵往叢密處隱匿,司馬壽昌伸手登了一隻鏢,是鏢隨聲發,喝了聲:“什麽人?看鏢!”

砰的鏢已打入了葦叢中,跟著距鏢落處五尺友右,突然有人躥出葦叢,喝聲:“哪位老師?手底下別這麽黑,我是泗水漁船幫奉命安樁設伏,船上是哪一位老師?”

司馬壽昌一聽自己當著人家泗水漁家的船幫弟兄,魯莽從事的實在叫人見笑,自己弄得麵上無光,好生不得勁。遂忙答道:“在下司馬壽昌奉兩家掌門人之命在此監視幫匪的行蹤,我一時疏忽,險些誤傷了自己人,太抱愧了。”

哪知司馬壽昌這一亮“萬”兒,險些把命送掉。司馬壽昌才說了兩句,耳中似聽得那後哨一帶水麵上有快艇急駛,司馬壽昌遂向岸上泗水船幫設伏的弟兄一打招呼,各自把身形隱起。果然在黑沉沉的水麵上,兩條快艇箭也似的向主船那裏駛去。

司馬壽昌還自以為隱身很快,隻有察覺匪艇竄過來,絕不致被匪黨察覺自己的形跡。哪知司馬壽昌在報名的當兒,頭裏已經竄過兩艘快艇去,上麵正是那秦中三鳥的領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和那鬼臉子李玄通等。在靜夜中聲音傳的太遠,被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聽了去,當時不動聲色,這裏哪會絲毫察覺。趕到主船附近稍現蹤跡,本打算用聲東擊西的法子,來報複自己的私仇,回頭再協助鳳尾幫同道同淮陽西嶽一較身手,跟著施展開輕功提縱術,飛撲到左哨第四船。

來勢迅疾,司馬壽昌沒提防,哪料仇家狹路相逢。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身形縱起,這時已把那縱橫江湖所向無敵的金絲鎖口鞭抖在掌中,從黑沉沉的暗空中已經連鞭帶人挾著勁風撲到。這一來司馬壽昌是措手不及,趕到看出來勢不好,再想閃避已經慢了。鞭到人到,司馬壽昌一邊往左猛一斜身,腳下可還得留神船板,因為自己是旱鴨子,不識水性,隻要一個腳下拿不準,就有掉下水的危險。

當時這位江南鏢客腳下往左一錯的工夫,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金絲鎖口鞭已擦著自己的鼻尖打下來,可是侯天惠掌中這條鞭已運用的虛實難測,變化無方,右腳尖一點實了船板,左腳反往起一提,左掌往外一推,右手的鞭橫往右一展,“平分春色”,喝了聲“下去!”侯天惠金絲鎖口鞭未用足了力,隻要稍一展動,司馬壽昌非得負傷下水不可。

就在這危機一發之時,司馬壽昌還招是來不及了,隻有踹船往後用力一登,往水中死裏求活。可是司馬壽昌真要那麽閃避,是更有意想不到的糟。因為相距一丈左右,也有泗水船幫的船隻停泊著。試想勢急之時,哪有工夫來察背後的形勢,勢必用足了力量往後倒縱出來,這種形勢下哪會不帶傷,哪會逃得開。

可是就在這將展未展,鞭鋒往外撤的當兒,竟自在追風鐵翅侯天惠落腳的同時,身後突然一股疾風撲到,耳中聽得有人喝聲:“你也陪著下去吧!”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立刻知道自己要遭敵人襲擊,把已撒出去的招術,趕緊往回撤。

左腳往船板上一滑,身勢往前一俯,猛然一個翻身,金絲鎖口鞭可隨著帶過來,竟自橫著掄起來,切著背後襲來的敵人往下一砸。莫看背後襲來的敵人身手快,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身手實在高得驚人,倉猝應付強敵竟能反製敵人,侯天惠這招往外一撒,跟著聽得那哧的一聲冷笑。喝聲:“來得好!”

伸手一接他的金絲鎖口鞭,眼看著鞭梢要被抓住,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遂即往回下硬一挫腕子,右肩往下一沉,跨虎登山式,左腳外平踹出去。續命神醫萬柳堂在這侯天惠一撤了招,自己身勢也往外一傾,半轉身軀,伸手軋劍把嗆的一聲,聲若龍吟,地煞潛龍劍已經出了鞘。這時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竟自用橫踢柏木樁的勢子,這一腳踹出來,莫說被踹實了,隻要被他這種腳力沾上一點,立刻就得下水。

可是萬柳堂也因為勁敵當前,不容過形漠視,這裏一轉身,已把劍亮出來。這柄寶刃青光閃爍,隨著亮出來的時機,往下一沉立刻向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下盤斬來。侯天惠身形仍然塌著,並不往起長身,隻把左腳往回略一伸,掌中的金絲鎖口鞭卻又抖開,從下往上一蹦,嗆啷聲正和地煞潛龍劍砸上,立刻唰的一溜火花飛起。

第一百回盜匪逞凶頑金丹續命

續命神醫萬柳堂自得這口地煞潛龍劍,尚是初次遇敵,自己此時深悔過形大意,賊人的掌中也不是平常的武器,這種寶劍若是輕易把它傷了太覺可惜。遂往後一聳身,躍上了艙頂。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竟也在同時飛躥上了鄰船,一揮鞭身,不由渾身燥汗。鎖口鞭已被萬柳堂的地煞潛龍劍所傷,鎖口鞭麵鞭梢,隻稍連著一半。

自己對於這條金絲鎖口鞭,雖非什麽寶刃,可是打造這條兵刃煞費苦心,隻要一毀了,三年五載不易再打造出來,所幸傷的地方已近鞭梢尺許,截去那一段尚能將就使用。灰心喪氣之下,已沒有戀戰之心。

偏偏那三才劍司馬壽昌,已經看清了來敵,正是對頭人秦中三鳥的追風鐵翅雕侯天惠,若不是續命神醫萬柳堂招護的疾,自己隻怕當時就得喪在他金絲鎖口鞭之下。萬柳堂和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兩下裏一換上招,勢如疾風驟雨,自己就想動手也欺不上去,遂咬牙切齒的伺機而動。

這時見侯天惠自退向鄰船,三才劍司馬壽昌見時機已至,遂用力的一點船板,撲到侯匪的身後,掌中劍白蛇吐信,向侯匪的脊背點來。追風鐵翅雕侯天惠正在痛惜自己的金絲鎖口鞭已傷,方想撤身退走,忽的司馬壽昌又襲到,侯天惠遂把新仇舊恨,完全推在了三才劍司馬壽昌身上。

明明已覺察司馬壽昌過來,卻故作遲頓,堪堪劍光已沾到脊背的衣服,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卻猛然一個玉莽翻身,掌中的金絲鎖口鞭長虹瀉地,挾著風唰啦的向司馬壽昌當頭砸來。司馬壽昌猝襲勁敵本是加著十二分小心,可是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反擊竟會這麽迅捷難測。

這時金絲鎖口鞭當頭壓到,自己忙的往起一抬,右臂三才劍“拱雲托月”一找侯天惠的鞭身,哪知侯匪已經決意要叫司馬壽昌掛彩在自己的手下,見司馬壽昌的劍已遞出招術來,自己掌中金絲鎖口鞭往回下一帶,唰啦的翻了過來,從下往上翻起來,往司馬壽昌的小腹兜來。

這手變化過於迅捷,司馬壽昌的劍已遞出去再想換招已來不及,往外縱身也縱不開,隻有腿往上一提,隨即往左一斜身,把身算護住。這時那金絲鎖口鞭也到了,吧的鞭梢已經撩上,仗著是往上撥,力量差的多,隻是就這樣,司馬壽昌被鞭打得也夠重的。這種鞭是沾著就能入骨,司馬壽昌往後倒退了兩步,竟倒在了船板上。侯天惠往前一上步,二次抖金絲鎖口鞭要下毒手,司馬壽昌眼看就要瞑目受死。

那續命神醫萬柳堂是認定了那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兩番挫敗,縱然怎麽麵皮厚,他也得趕緊退走,現在自己犯不上趕盡殺絕,遂不想再追躡他。哪知三才劍司馬壽昌這一招惹,反倒自己找出禍來,當時司馬壽昌竟已撲了過去,刹那間隻一照麵,就被追風鐵翅雕所傷,再想逃出他手去,哪裏還來得及?一眼瞥見司馬壽昌已向船板上倒去,萬柳堂忙的提丹田之氣,用八步趕蟾的輕功提縱術,身形飛起,已到了鄰船,喝聲:“劍底遊魂,還敢逞強,接招吧!”

話到劍到人到,電光石火一般已到了侯天惠的身後,掌中地煞潛龍劍劍光閃爍中,“玉女穿梭”向侯天惠的左肩刺來。這一來任憑侯天惠手底下怎麽快,也不敢不先救自己。肩頭往後一轉,一沉,身勢往下一傾,金絲鎖口鞭也帶回來,萬柳堂這一劍才把侯天惠的招術給破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往前微一拱腰,到了司馬壽昌身旁,伸手把司馬壽昌抬起。追風鐵翅雕侯天惠往後一躥出去三丈多遠,腳一點船頭,金雞獨立式單足點船板回身向這邊招呼道:“喂!萬柳堂,我侯天惠暫時告辭,我們後會有期,相見有日,恕侯某不陪了!”

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因為不知三才劍司馬壽昌究竟傷在哪裏?自己不便再窮追,遂冷笑一聲道:“好猴兒崽子!你有本事自管去施展,我萬柳堂曆來沒怕事。你有膽量自管到乾山歸雲堡找我,我萬柳堂竭誠款待,叫猴兒崽你也開開眼。”當時追風鐵翅雕侯天惠頭也不回,從一帶的船麵上如飛的遁去。

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見侯匪已然遠去,前麵的船隊依然靜****的,整整齊齊的沒有什麽淩亂的情形,遂把三才劍司馬壽昌扶著越過了鄰船,那伍宗義才從艙中提杆棒來接應。這一見司馬壽昌帶傷回來,驚惶失色的向這邊趕過來,遂向萬柳堂道:“萬堡主,怎麽樣?我隻看見堡主痛懲匪徒,狹路相逢,哪肯這麽輕輕放過。我明知侯天惠這匹夫不肯善罷甘休,隻是已看見萬大俠跟蹤著過來,我這才守在艙中,要看個起落出來,哪知竟會有這場禍事。”

一邊說著把司馬壽昌的純鋼劍拾起,扶著司馬壽昌,到了兩鏢客奉命設伏的這隻船。進了艙門,伍宗義把司馬壽昌安置在艙中的木榻。這時司馬壽昌已經稍綏過氣來,倦眼微睜,抬頭見師兄和淮陽派的成名人物乾山萬柳堂大俠全站在前麵。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見司馬壽昌緩了過來,遂把傷痕給他打開,隻見右胯後一片青腫,足有六七寸長,三寸多寬。

萬柳堂遂指著那傷處向伍鏢頭道:“你看賊子那條兵刃多麽厲害!他那條金絲鎖口鞭是他成名江湖獨門兵刃,和我派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藍二俠那條雙頭銀絲虯龍棒一樣厲害。隻要被它打上,縱不骨斷筋折也得帶點重傷,當時這還仗著他的鎖口鞭已經傷了,沒用足了力,不然司馬壽昌這條右腿非得殘廢不可。”

頓了一頓,又向江南鏢客伍宗義道:“伍鏢師,你留神外麵,我給他療治傷痕,這好在我略明醫理,還不致於費什麽事吧。”

江南鏢客伍宗義遂向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道:“萬堡主兩番救我這拜弟,這時又仗著妙手回春,少受多少痛苦,我弟兄不敢以浮泛的話來感謝,隻有銘記肺腑,感激終身吧!”

續命神醫萬柳堂把下頦微擺了擺道:“我們全是江湖道義之交,不要客氣,叫外人聽著豈不笑話。”

江南鏢客伍宗義遂到艙門外瞭望把守,這裏續命神醫萬柳堂隨即把身上時刻不離的藥囊取下來,把三才劍司馬壽昌的中衣退下來。這時司馬壽昌咬牙說道:“萬老師,弟子不過受這點鞭傷,不知怎的這傷處痛徹骨髓,心頭還一陣陣迷糊,弟子不信隻這點傷我就擋不住,弟子見聞淺陋,這裏有什麽講究吧?”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你先看看你的傷痕就知道了。秦中三鳥所以在江湖道上沒有什麽人緣,就因為他行為太以刻毒,他這條金絲鎖口鞭,最招大忌!在鞭身上靠尾端有兩根毒須,鞭身有連環鎖子簧。

平常把這條鞭亮出去看不出一點異狀,隻是一用上力,往外撒招,在鞭梢下七寸蹦起一支鋼針,長有一寸五,再往上七寸又是一支鋼針。這種兵刃打上,能認穴入骨,兩支針有毒。他這種暗器,在無形中能夠隨意運用,江湖同道以及武林中的朋友,沒有不恨他太毒的。老弟你若不是中了這種金絲鎖口鞭,哪會疼得格外難堪呢!”

三才劍司馬壽昌遂照著所說的傷處察看時,果然,打傷處一片青腫,另外有一個小孔,不住的往外直流毒水。

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我們曆來以大仁大義待人,以己之心度人,覺得不是深仇大怨,絕不肯妄下毒手。哪知近來江湖道上竟把這種英雄的行徑,全拋開不講,率意而行,隻要是一覺著不是人家敵手,立刻就下毒手。這正是江湖亂道的時候,我們在江湖行道,也不便一味的寬厚,遇到這種性情偏狹的敵人,也隻有隨機應變的對付了。秦中三鳥各有不平凡的武功造詣,隻是全走入歧途,難以振拔,早晚是難逃公道。”

司馬壽昌聽萬柳堂這一說自己的傷痛原因,這才知已遭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毒手,不由切齒痛恨!續命神醫萬柳堂這時從藥襄中,把七寶化毒散拿出來,把傷口敷上一層,隻留那最重的傷口,隨即用手法按著穴道趕那毒水。萬柳堂略把手法推動,從傷口盡流毒水,這種兵刃其毒可知。司馬壽昌隻覺著從骨節疼的幾乎出了聲,不過是恐怕被萬堡主齒冷,當時雖是沒疼出了聲,可是頭上的筋絡全漲起,熱汗立刻下來。

萬柳堂道:“司馬老弟,你倒真能較橫勁!我這種野狐禪的醫術也真夠搪的,你居然能夠不出一點聲,這真夠條漢子了。”

司馬壽昌立刻覺著傷處已經不象方才那樣死滯,立刻伸縮靈活,動轉如意了,遂向這位萬堡主殷殷致謝。萬柳堂收拾好了,隨即向艙外招呼江南鏢客伍宗義進來,囑咐要小心看守著,無論外麵有什麽風險,隻要不闖進艙來,不用動手。伍宗義唯唯答應著,萬柳堂把地煞潛龍劍納入劍鞘,這時伍宗義已把燈光全掩好了,從外麵看著黑沉沉的,絕不見光外露。

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掩出艙門,攏了攏目光,見附近一帶已沒有匪蹤,知道匪黨定是已經撲向了主船,遂施展開輕靈身手,沿著船隊外舷搜尋過來。這時掌門人的船上反倒沒有什麽淩亂的情形,續命神醫柳萬堂認為這真是咄咄怪事!難道僅這麽一會工夫,掌門人那裏已把匪黨肅清了麽?

萬柳堂心裏懷疑著,可仍是步步謹慎,不敢稍形大意,這點舉動,看著無足輕重,可是這位歸雲堡主能享這些年盛名,何嚐不是這點行為所致。

且說續命神醫萬柳堂撲奔了船幫的主船所在,趕來到主船後第五隻大船上,隻見這裏是鏢師鄧謙和雙刀金和在這守護著,萬柳堂向兩人一打招呼立刻低聲問道:“怎麽樣,點兒和掌門人全朝了相麽?”

鏢師鄧謙忙答道:“匪黨們撲上主船忽的又疾行退去,似乎已發覺我們這裏暗中已經全有預備。當時匪黨上來的六七名,趕到從兩隻主船一往下退,立刻全分散開。大約也有隱匿到鄰船上,也有沉入水中,有的好似隱入岸上,伏身在葦塘中,我們因為掌門人交派的太嚴厲,無論何人非奉到掌門人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不論匪黨怎樣狂妄,隻要沒有侵入艙中,不得迎戰。所以我們從方才匪黨登船到現在沒離開一步,匪黨忽進忽退,時隱時現,不知是何居心。”

方說到這裏,忽的從前梢竄過一條黑影來,萬柳堂和鏢師鄧謙、雙刀金和,齊向暗影中一隱身,鄧謙、金和全各亮了兵刃,萬柳堂瞪目注定了來人。

萬柳堂注視來人,還沒到近前,已看出是自己人,果然身臨切近,已看出是燕趙雙俠的徒孫小俠祝龍驤,腳點船頭,先報本派暗令字,續命神醫萬柳堂忙低聲招呼道:“龍兒,堡主有什麽命令麽?”

小俠祝龍驤卻咦了聲道:“萬師祖在這裏麽?這更好了。”

鄧謙、雙刀金和全隨著萬堡主現身船頭,跟著小俠祝龍驤來到近前,恭恭敬敬向續命神醫萬柳堂道:“萬師祖,幫匪們這次所來的全是個中能手,大約一班師長們多半認識這群匪黨。現在一班師長們,全是各分布在四周,已把匪黨們全鬥上了。堡主叫傳令各處暗卡子,要協力把守著,隻要見著匪黨,一方麵堵截,一方麵用紅羽鷲鳴箭報主船,不得擅自行動。

萬師祖既然在這裏就更好了,請萬師祖務必的協助著鄧老師、金老師堵截匪徒,並叫他們在咱們手中栽個大的才好。水麵上全交付在泗水漁家簡老師及江傑手內,任憑他們怎樣猖狂,有他們二位諒還不致於叫他們得意。”

這時續命神醫遂向祝龍驤道:“那主船上的掌門人和匪黨已經朝相了麽?”

小俠祝龍驤立刻說道:“我師祖已經和一班師傅們排搜匪黨,正在緊要關頭,萬師祖還是趕奔主船對付匪黨要緊。”說到這裏向鄧謙、金和及萬堡主一拱手道:“弟子還到後梢去傳達堡主的命令。”

當時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聽到了主船那裏,群雄業已拚全力對付匪黨。萬柳堂把身形展動,借著那暗影中隱蔽著,縱躍如飛,撲奔主船。趕來到距主船還有七八丈遠,突見從左肩的船隊飛起一條黑影,捷如飛鳥般的往下一落,正落在了自己著腳這隻船的船頭。萬柳堂目光銳利,一瞥問,看出這來人一身夜行衣靠,手提一柄鋒利鋼刀,才一往船頭著腳,突向萬柳堂撲過來。

這賊子倒是手底又快又黑,一點船板,身形撲到,遞刀就紮。萬柳堂往旁微微一斜身,賊人刀已紮空,萬柳堂冷笑一聲,才待還招傷他,突然一條黑影,挾著一股子勁風撲到了賊人的身後,厲聲叱喝道:“鼠輩還敢猖狂,哪裏走!”這人竟自用金龍探爪,往那賊人的背後擊去,身手那份矯捷,一望而知是淮陽派中的高手。這時那賊人卻往下一伏身,倏的一個盤旋,掌中刀秋風掃落葉,反向背後襲到的人下盤掃去。

這兩下一換招之間,續命神醫萬柳堂已看出匪徒正是那萬山主單掌開碑佟雲,跟蹤追到的是燕趙雙俠的大俠追雲手藍璧。續命神醫萬柳堂一看清了是這個巨匪,不禁怒焰陡熾!暗恨憑你這種成名露臉名震滇邊的綠林,白晝己輸在燕趙雙俠手內。以你在綠林道中以往的威名,就該跺腳一走,有過節的想法報複,可得依然是明打明鬥。

如今竟又來個暗算,既失了自己威名,更給自己丟盡臉麵。這種鼠竊狗偷的行為,更不能再用江湖道義來對待他。萬柳堂憤恨之下,往旁一撤步,伸手把地煞潛龍劍亮出來。左手劍訣一領劍鋒,往前一上步,劍尖照萬山主佟雲的麵門虛著一點,用沉著的聲音喝聲:“匹夫無恥!姓佟的,你算哪道的朋友,今夜不叫你作劍底遊魂,你也未必甘心。看劍!”

口中喝罵著,掌中劍是“樵夫問路”,向萬山主佟雲的右肩頭便點。這萬山主佟雲到底久曆江湖,眼睛裏識竅,一見萬柳堂劍一亮出鞘來,就看出是一口斬鋼如泥的寶刃。這時劍鋒逼近,掌中明是拿著兵刃,不敢硬跟萬柳堂寶劍招呼,往左一擰身,往左躥向左首避開來勢。那邊追雲手藍璧卻喝叱聲:“你再想逃出手去,恐怕費點事吧!”口中喝叱著,腳下一點跟蹤追過來。這邊續命神醫萬柳堂卻也一振掌中地煞潛龍劍跟蹤趕來,兩下前後夾攻。

這萬山主佟雲一聲冷笑道:“你們這裏要以多為勝,難道佟某還怕你不成?來來來,咱們岸上比劃比劃吧!”佟雲借著答話工夫,要上岸逃走。追雲手藍璧追的較近,佟雲刀鋒往前一遞,“盤肘刺紮”,向藍大俠胸頭便點。

藍大俠喝聲:“好猴兒崽子,你往哪裏走!”往右一晃身,佟雲的刀紮空了。藍大俠一斜身“鳳凰單展翅”,用掌往佟雲的腕上便切。佟雲往後一翻,撤刀往後一翻過來,刀和身形一塊往後進招是“玉女投梭”式,向萬柳堂小腹便紮。萬柳堂掌中劍也正遞過來,後身往佟雲的刀上一搭,一翻腕子,想絞佟雲的刀身。

佟雲已看出萬柳堂掌中劍,藍汪汪光芒閃爍,是一口寶刃,自己哪敢硬砸,刀身往下一沉,一個箭步,斜縱出丈餘來,落在左側另一隻船上。追雲手卻沒有再往這邊追,向萬柳堂招呼聲:“萬師弟,把這猴兒崽子看住了,我去收拾那禍頭。”

在追雲手藍璧發話問,續命神醫萬柳堂也瞥見果然從前麵艙頂子上,如飛的竄過一條黑影來,追雲手身形展動已撲過來,萬柳堂哪肯再放鬆這佟匪,進步欺身,追了過來。這次佟匪已沒有戀戰之心,竟自虛砍一刀,往岸上竄去。

萬柳堂喝聲:“鼠輩你往哪裏走!”腳點船板,身形起處,也跟蹤趕了過來。地煞潛龍劍往前一探,虛往那萬山主佟雲的麵門一點,立刻變為“葉底偷桃”,反挑佟雲的右肋右腋。佟雲用玉蟒倒翻身,往右一個翻身貼著劍身往右往後一個盤旋,刀隨身轉,刹那間那掌中刀反用了招“斜插楊柳”,往續命神醫萬柳堂的右肩劈來。

萬柳堂以矯捷的身形精湛的劍術撤招還擊,這柄劍在萬柳堂掌中施展開,真如神龍遊空,變幻莫測,點、崩、截、挑、刺、紮六字劍訣,全運用到爐火純青。這萬山主佟雲雖是一身驚人的絕技,怎奈實非這萬堡主的敵手,自己勉強的和萬柳堂接架了六七招,身形已被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的劍鋒圈住。

這一來萬山主佟雲自己已知不是人家敵手,眼前又沒有同道應援解救,自己還是先退回分水關再作打算。打定了主意,掌中刀是連施展了三招進手的招術。萬柳堂往後一撤步,萬山主佟雲竟自飛身竄向江岸,打算要從荒葦塘中逃去。萬柳堂哪肯容他逃開,運用輕功提縱術“八步趕蟾”跟蹤過來,反越到了佟雲頭裏。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把身形施展開,這柄地煞潛龍劍,恰如電光石火,這佟匪是再想脫身談何容易,暫且按下這裏不提。

且說那燕趙雙俠的大俠追雲手藍璧,見這裏已有萬柳堂絆住了川滇巨盜萬山主佟雲,諒叫他逃不出手去,自己卻瞥見那主船那裏如飛的竄過來一名巨匪,似想從後梢逃走。

追雲手藍璧,那肯讓他走開,身形展動,飛撲過來。辨出來匪是那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追雲手藍璧卻喝叫聲:“猴兒崽子,你往哪走,這就是你結納一生之地。”

這位追雲手藍璧一發話,那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自知道又遇見對頭克星,不易討了好去,這一來隻怕一幹問道,定要白栽一回。自己拿定主意,要用最後計劃,不和追雲手藍璧照麵,立刻撤身逃走。追雲手藍璧喝聲:“猴崽子,你還想走麽?我不信你還能逃出手去。”

喝喊聲中,身形已追到,往外一撒掌,立刻身形撲到。把淮陽派的秘傳拳法的本領施展開,金雕展翅,賓鴻舒翼,掌鋒遞出來,非常勁疾。那鬼臉子李玄通隨即向前盡力接架,立刻間可判出強弱來。

這時那鐵掌翻飛的燕趙雙俠,已經占了優勢,連著運用內家絕技,竟把綿掌的連環四式一施展開。這鬼臉子李玄通竟被趕碌得手忙腳亂,自己準知道再一戀戰,立刻準得栽在當場。隨即將自己看家的功夫用上,用他獨得之秘,通臂拳的連環八掌的招術。

這幾式是鬼臉子李玄通最得意的功夫,掌法撒出來,輕靈巧快,進退靈活,實有過人的功夫。以白猿獻果雙掌向外一遞,變招迅疾。沒容追雲手封上,立刻變為老猿墜枝,一個斜身敗式,飛起鴛鴦腳向追雲手藍璧的下盤踢來。

追雲手藍璧容他的這一招施展的招術用上了,眼看著自己傷著下盤,這位追雲手藍璧是絕不肯容他再走開。斜身塌式,野馬分鬃,暗暗卻把雙指一合,駢食中二指,向鬼臉子李玄通右腿的外側的“承中穴”、“飛陽穴”點來。鬼臉子李玄通再想躲哪還躲的開?

被這位追雲手藍璧指鋒已扣到飛陽穴上,自己就知要落在藍大俠手內。焦急危迫之下,全身用足了力往船板上一沉,用死中求活的招術“金鯉穿波”、“狡兔翻沙”,身形借著上盤的力量,用肩肘一找船板,啪啪的兩個翻身,噗通的滾下水去。這一來既可以把藍大俠的點穴手的指力給卸了,更可以借著識些水性更好脫身。

當時藍大俠倒被他這出其不意的招術給搪下去。果然竟自被他逃入水中,追雲手藍璧喝了聲:“好猴兒崽子,你還會這手!”可是追雲手雖是口中這麽喝罵,那鬼臉子李玄通竟已沉入水中。就在這一刹那間,水中嘩啦的一陣浪花翻滾,水麵上突然露出兩人的肩頭來。

水麵上較船麵上愈形黑暗,驟然間看不出水麵的情形來。趕到仔細向水麵上一細注目,那水麵上貼近船這個招呼道:“師爺,這可該著給咱們爺們出氣!小子敢情水裏的活不怎樣,一較量立刻就現了形。

這兩下子簡直給咱們當零碎全不要,沒別的,好歹得叫他們換換口味。”說到這裏,立刻就見水花一冒,一陣子波浪翻騰,跟著有人往上一冒,離開船三丈外。跟著有人喊道:“猴兒崽子,這兒先待會兒,這麽就回去你也叫他們家裏放心啊!”跟著這發話聲中,近船水麵上有個賊人大約是中了敵手一掌,被打得身形往後一揚,立刻翻了過來。

這賊人一甩頭,噴出一口水來,一扭頭,追雲手藍璧看出正是被自己打下水的西川雙煞鬼臉子李玄通。他本是拚命逃走的,不料他竟自又撞上水中埋伏的淮陽西嶽兩派的伏樁,這一來把鬼臉子李玄通隻氣得幾乎把肚皮脹破。這水中真要是成名的武林同道,淮陽派中有名的人物也還罷了,焉想到暗中算計自己的,竟是守在江邊漁家子小龍王江傑。

從昨夜起,就有他攪擾,如今自己又折在他手內,自己有何麵目再在江湖上立足?憤怒惶急之下,見江傑在水中暗算了自己一掌之後,身形竟隨著隱去。這裏又恐怕那追雲手藍璧再派人追了來,恐怕自己連再脫身全不容易了。李玄通當時急於逃走。遂忍著滿腔怒氣,忍著傷痛往斜刺裏踹水想逃。

鬼臉子李玄通遂借著往上一浮之力,用內力關元之氣,把腹中水托出來,噗的噴了出去。這一來倒是暫時不致暈在水中,可以支持一時。隻是精神氣力全萎敗了,勉強支持著,哪好再留戀著,一心想暫時離開這裏。哪知小龍王江傑存心戲弄他,隻要往外一逃,立刻就橫堵硬截,把鬼臉子李玄通隻逼得走投無路。小龍王江傑不僅是盡情戲侮,還不住乘著探頭到水麵上,立刻就向鬼臉子李玄通這邊用冷刻難聽的話來譏誚。

這一來鬼臉子李玄通把西川雙煞的威名辱盡,自己萬沒料到會受這麽大折辱,真不如立刻死在敵人的手內,反較這麽活著強。這時追雲手藍璧見這江傑在水中不亞於一條巨魚,穿波破浪,有時沉入水中,有時浮在水麵,身形既小,更顯得巧快輕靈。追雲手藍璧看這情形,知道鬼臉子李玄通雖是名震江湖的巨盜,遇上了江傑這種克星,不容易逃出手去。

就讓再逃脫了,也把威名全扔在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手內,也夠他栽跟頭的了。藍大俠遞向黑沉沉的水麵上招呼了聲:“小龍王你看住了這猴兒崽子,別叫他走脫了,我去收拾那幾個小輩去。”

追雲手藍璧這兩句話,沒想反倒給這鬼臉子李玄通開了生路,這匪徒運足了力,不往江岸那邊逃,反往這邊藍大俠停身將走的這隻船尾撲過來。江傑是注意江岸那邊,一見他撲向船這邊,想到下水疾追。

那李玄通已經攀住了船舷猱升船麵,到底是成名的巨盜,畢竟不同,身受兩次掌傷,一離開水麵,身形輕快仍有特殊的本領,飛身躥到船頂上。那小龍王江傑是和泗水漁家簡雲彤約定了的,是隻管監視著幫匪,提防著從水內逃脫,或是想來毀壞船隻,撤身逃走。自己不敢離開水麵,遂踩著水探身形,向船上麵招呼:“藍師祖,這猴兒崽子要從船麵上脫身,別叫他走脫了。好歹今晚也得留下點什麽,教訓教訓他,叫他也知道咱們爺們手底下是怎樣勁兒。”

可歎西川雙煞鬼臉子李玄通,在綠林縱橫了半生,今夜竟被一個幼童折辱的要想脫身竟比登天還難!

第一百零一回日浪疾波洶水中呈幻影

鷹爪王率領淮陽派一班師友深入分水關,不意一班匪黨竟於午夜邀劫,鷹爪王及西嶽俠尼亦舉全力應付,遂在江麵展開激烈鬥爭。此時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複被藍大俠所辱,幸喜那追雲手藍璧業已撲奔了前麵的船幫。那所有的船麵上潛伏的泗水健兒,卻倒個個張弓搭弩的防守著,聽到水麵自己人招呼,知道這時動手正是時機。即由本船的頭目一聲呼哨,弓弦響處,立刻弩箭嗖嗖的往船頂杆上射去。

自己連看全不敢,趕緊一聳身形,猱升到船桅上,捷如狸貓,順著桅杆爬到上麵,探囊裏摸到了一支鏢,跟著第二次的弩箭嗖嗖又到。鬼臉子李玄通卻趁著這排箭射來,看出箭手伏身在右船舷側。李玄通一長身到了桅尖上,抖手一鏢,向外打去,正對著那船麵上的箭手的頭目。

這一鏢雖未打上,可是勢必閃避,竟自往舷門的水簷下一縮身。那鬼臉子李玄通在桅杆上一個聳身飛縱,竟自往那岸上葦草中落去。身形往下一落,跟著就聽得身側突喝聲:“賊小子你還往哪裏走?”跟著覺得身後勁風襲到。鬼臉子李玄通往前一塌腰,跟著身形騰起,隻耳中聽得“吧啦”一聲,一條杆棒打在葦草上,自己躥出六七尺來,跟著眼中又被亮光一閃。

可是鬼臉子李玄通知道岸上既有埋伏的暗卡子,更有伏樁,用孔明燈掃照,自己蹤跡已在船上敗露,拚命的逃上岸,依然脫不開敵人的堵截。

此時李玄通驚惶之下,正拿不定主意,是往哪邊逃對了。身後的燈光再把自己的形跡盯住了,準有排弩硬弓射來,那一來自己隻怕不死也得掛了彩。心裏這一氣餒,跟著那道燈光和那暗中襲擊的全來。其實因為叢草蘆葦太多,鬼臉子李玄通終是身形比平常的會功夫的勝著一籌。雖則在沒發覺有敵人襲擊,已自防備著蹤跡忽敗露,往下落時已把身軀縮得比平身直立時差了一半。

那暗中襲擊的和燈光全沒有看準,所以一擊和燈光一掃後,二次再察看時,就不知他準在哪裏了。也是事有湊巧,鬼臉子李玄通避敵縱身,從葦草中躥起,雖是隱避著伏樁卡的眼目,自己何嚐不是一樣猛往外飛縱。也是慌不擇路,腳往地上一站,就覺得一軟一滑,身形順著那江邊淤沙滑下去。這一來倒算無形中幫這賊子忙的。這鬼臉子李玄通蹤跡已然敗露,這裏經鷹爪王和燕趙雙俠西嶽俠尼嚴密布置的防卡,李玄通要想逃出視線,談何容易!

隻是事情往往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連這鬼臉子李玄通,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失腳。腳下一滑,順著往下一滑之勢,論他的武功,足可以腰上一壘勁,用腳踵一蹬,躥了出去。隻是他忽的靈機一動,借勢往下一溜,溜得直到兩腳全紮到水裏,索性自己坐在淤沙上不動。抬頭往上看時,見頭上一道黃光在昏沉黑暗的岸上來回的不住的照尋,在黑暗中能夠叫十幾丈內難逃他的燈光。

跟著上麵葦草“唰唰”的連著響,有人用沉著的語聲說道:“這賊小子真夠快的,他定然沒離開這一帶,咱說什麽也把他搜出來。”

岸上這麽一問一答,把個潛身在岸邊的鬼臉子李玄通幾乎氣死,西川雙煞橫行江湖二十多年,多大的風浪全經過,不想今夜竟要人家這麽譏誚,自己隻有忍氣聽著。

原來岸上用杆棒的武師,正是那“一條杆棒走江南”伍宗義鏢頭。這次因為師弟三才劍司馬壽昌這一受傷,雖是仗著續命神醫萬柳堂的妙手回春,靈丹奇效,立刻把傷治愈了,自己暗中非常難過。這次江南走鏢,遇上秦中三鳥邀劫,幸虧淮陽派一班同道幫忙,僥幸把鏢原回,保全了弟兄倆已往的聲譽。當時基於江湖道義,慨然願為淮陽派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幫個小忙,也算稍盡友誼。趕到隨著淮陽派一班武師來到雁**山,伍宗義就有些後悔,這次不該來了。

因為這次明張旗鼓,隨淮陽派掌門人來的,全是淮陽派中的好手,還有這幾位成名的俠隱暗綴下來。這次淮陽派是傾全力來對付鳳尾幫,所來的盡是武林高手。這種情形,自己和師弟未免相形見絀,雖是掌門人以及淮陽派一班門人對於來助拳的朋友執禮極恭,自己沒有可伸手的地方。既來了要是不給人家幫些忙,麵上無光。

真要是遇上對方的強敵,弟兄倆能夠露兩手,能夠對付就好了,但憑自己這點本領,哪顯得著?一個栽了,不僅鏢行這碗飯算從這裏完,並給人家淮陽派喪了銳氣,那一來江湖道上怎樣立足?

伍宗義這種心意隻能存在心裏,還不敢向師弟說,因為司馬壽昌有種少年烈性,胸無城府,擱不住事,所以不願意和他說這些沒用的話。趕到這次闖進分水關,中途遇阻,有幫匪大舉夜襲,所有隨來的武師,全被派各船防守。自己和師弟也被派到後哨船上監視著幫匪,隻要有匪黨安心破壞泗水船的船隻,則令這師兄負護船之責。

伍宗義見派了自己這種事,正合自己的心意,自己想到隻要把指定的四隻大船保住了,就算連自己的威名也保住了。不料師弟司馬壽昌太以好勝,竟自冒然闖出去,突遇勁敵,竟傷在了秦中三鳥匪首追風鐵翅雕侯天惠的金絲鎖口鞭之下。這一來自己幾乎急死,這就是怕什麽有什麽。趕到萬柳堂給醫治好了之後,雖是傷痕無礙,但是伍宗義心裏如同刀挖一樣。未入十二連環塢,先栽這麽一回,萬堡主和別人辭色之間雖沒帶出一點差樣來,究竟自己問心有愧。

雖則晃著了,這種千裏火隻要從竹筒子裏一拔出來,立刻就有煙火從火折子往外冒。這邊鏢師伍宗義看出這匪徒是安心想要用千裏火燃燒艙內,把船給毀了。真要是容他跨進艙去,一舉手之間,就許把這一帶的泗水飛鷲船給燒毀了。伍宗義這時顧不得武林道義,一抖手,喝了個“打”,一塊飛蝗石脫手而出。

這次和平日發暗器不同,是先揚手後出聲,平日是聲出手動,敵人容易避閃,這時伍宗義是安心讓他著一下。果然這匪徒“吭”的一聲,一轉身嗖的躥上了岸去,身形也十分矯捷。伍宗義不動聲色,跟著匪徒的後蹤翻上岸來。那匪徒狡猾異常,腳點堤岸,見伍宗義跟跡追趕卻低低說了聲:“你桑舵主沒工夫和這小輩廝纏,少時叫你見識見識二太爺們手段!”

跟著一翻身,一個飛蛇穿草式,嗖的身形躥出去,象筆管直,平臥著穿入水中,下水的功夫也夠高的,並沒激起多大的水聲。伍宗義見他這種身手,水旱兩麵輕快,比自己實在高。真要不走,憑自己的功夫還來必真能捉得住他。

伍宗義一看匪徒這種行為,是定有高手暗中相助。這時見自己這船隊停在這深入幫匪陷地,這泗水漁家的三十二艘船隊,海船上有一隻油紙紅燈。夜靜寂,隻有岸上的蘆葦被夜風搖動著,和江流的水聲相應和,隱隱的籠起一層殺氣。

自己暗歎這淮陽派掌門人和一班門下,真是一身膽。這裏除來路分水關,別無出路,深入人家掌握,步步危機,十二連環塢尚不知是怎樣隱秘險峻的地方。今夜的情形,處處顯著自己這邊不利,尚不知幫匪帶來了多少人,自己趁這時索性先不上船,隱在葦草中看看動靜再說。才待移步,忽的身後唰啦一響,有人輕聲招呼:“伍鏢頭麽?”

這種暗地裏驀的有人發聲招呼,嚇得鏢師伍宗義機伶伶一哆嗦,腳下往前一上步,手中跟著把圍在腰間的杆棒抖出來,也用沉著的聲音向後喝問:“什麽人?”這時那身後發話的道:“伍鏢頭,我是吳龍,你還記得我麽?”

伍鏢師這才聽出原來是曾在自己手底下當過趟子手的吳龍,想不到他竟在這裏。遂回身來湊到了近前道:“怎麽我想不到你會來到這裏了你從你母親病重回家之後,就不再出來,我還很惦念你,你還是投在淮陽派還是在泗水漁家船幫呢?”

我呢,在外跑慣了,哪待的住。不過老母那愛子情殷,我雖是粗人,不懂得孝道,可是老娘那麽大年紀,我怎能忍心非走不可呢?那時正好泗水漁家簡武師奉西嶽派大師創立泗水漁業,我守家在地,投身到他門下,倒還蒙簡老師看得起我,提拔我當了飛鷲船幫的小頭目,管著護船的事情,所得略豐。我老娘又過了三年,才故去的。我倒很惦念著鏢頭,隻為泗水漁業,從創立起來可稱得起一帆風順,事業非常發達,哪有餘暇去看望您去。想不到這次奉多指大師的法諭,隨淮陽派清風堡綠竹塘的一班俠義道,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

我們奉大師之命,發動我們泗水漁家全幫的力量,把飛鷲船隊僅留了八隻飛鷲船,保護船幫根據地,作為留守。其餘的四十艘飛鷲船、二十隻快船、十六隻梭艇,全部出航。這次泗水船幫是既奉掌門人的法諭,更奉多指大師的法諭,令我們領袖要盡全力來對付鳳尾幫匪。

泗水漁家已得的微名,無論如何不能扔到十二連環塢,總要我們舉全力來應付。這次據我們領袖向我們宣示,泗水漁家所來飛鷲漁船,要是入十二連環塢被鳳尾幫毀掉了一隻,就無麵目再回泗水。

當時我們領袖這麽當眾宣示了他的主張,不啻明誓一樣,所以我們也得破出死命去維護泗水漁幫這點‘萬兒’。這次奉淮陽派掌門人的命令,在這裏安樁立卡子,我們沒別的,隻有和幫匪盡全力來周旋,至於勝敗卻毫無把握,隻有盡力而為了。”

鏢師伍宗義聽趟子手吳龍說起,泗水漁家對於西嶽派的門戶看得比性命還重,這足見俠尼率領一班門下僧俗弟子們,全是不同流俗的俠義道,連所用的本門戶以外的人,也全受他們這種俠腸熱骨的熏陶,也全無形中添了不少模仿的舉動。

自己對於這吳龍當初在自己手底下當趟子手時,自己就喜歡他是個江湖道上的朋友,忠實勇敢,很想重用他,叫他在鏢行裏創出萬兒來,也可以占一點的地位,也顯得自己不是空自賞識他。不料他因為投身在泗水漁家反倒把萬兒立起來,在泗水漁家飛鷲船裏並深得簡武師的青睞,這也很難得了。

這時伍宗義又對吳龍略述自己來由,說是今夜來的幫匪,多半是綠林中高手,不用全力去應付,隻怕不易保全這兩派的威望。伍宗義又把三才劍司馬壽昌受傷的經過略說了說,吳龍道:“伍鏢頭,要打算找回了今晚已失的麵子,最好你就在我這道卡子潛伏一會兒,這裏又黑暗又僻靜,不時有匪徒竄過來。隻要得多揀一個來,獻到掌門人那裏,足可以把恥辱洗刷一下子。”

這時水中的小龍王江傑被鬼臉子李玄通用聲東擊西的法子,撤身逃走。江傑也因為發現水麵上十幾丈外似有匪徒經過,江傑往水裏一沉,立刻時的追了下去。這一來算是給鬼臉子李玄通十足逃走的機會,這時李玄通失足溜下江邊,反倒靈機一動,看了看水麵上不見波動,知道水麵下絕沒有人潛伏,自己趕緊的往水中一溜,沉入水中,連點聲響全不帶。

跟著這匪徒竟奔泗水船幫的主船所在,這一來泗水船幫倒被他安然走脫。這鬼臉子李玄通從水中躲著所有的船隻,往前穿過十幾隻大船,跟著往斜刺裏一紮頭,離開飛鷲船的停泊所在。

在這陰黑水麵裏用泅水法把肩頭探出水麵,先往那旁飛鷲船幫看了看,這一帶和船幫後隊貼近,極其幽靜,往江心這邊再出去兩丈多就是自己原船停候的所在。雖則附近沒有人跡,知道泗水船幫已經全有暗樁保護,不敢出聲。

遊到快近自己的快艇,略把水麵作出點聲音,快艇上留守的水手低聲向這邊喝問:“什麽人?”鬼臉子李玄通忙用唇典答道:“掌海砂窯主舵瓢把子,老合,風可緊的厲害!別亮剛,點兒可全靈了。”快艇上的匪徒忙答道:“哦!你是鹽倉李舵主,請上船吧!”

鬼臉子李玄通打過招呼,快艇上不致用冷箭盲射,這才泅到快艇前,手攀船舷猱升到船麵上。護船的前後哨是兩名匪徒,鬼臉子李玄通見這四隻快艇分散開的情形,雖是僅憑著一帶黑暗,不致被泗水船幫所見。可也是這掌船的水麵上的本領勝人,雖是明著散開,暗中仍是互相呼應。

隻要一有驚動,四隻船上互相援應,絕不致被敵人全數包圍,時時預備著退走。鬼臉子李玄通立刻向船上的匪徒問道:“這半夜所有攻上的舵主們,可有退回來的麽?”

守船的匪黨道:“可也真怪,連船上及岸上攻上去的一位也沒退下來,舵主怎麽自退下來,可是這時往上攻麽?”

鬼臉子李玄通被手下弟兄這一問,立刻羞得麵色通紅,好在黑影中,自己隻得帶愧答道:“敵人十分紮手,我們這麽嚴密的計劃,不料會走露了風聲,敵人竟自早有提防。我們這次真要是全栽在這裏,有何麵目在十二連環塢立足,要是不給他們個厲害,也真難消這口惡氣!這可不怨我們手黑心毒,這是勢逼處此,不得不如此了。

你們可把手腳做好了,臨下手時,不要慌張,不到貼進船幫別晃亮子。隻要亮子把火槍點著了,前麵的艙頭的火箭一發動,你們趕緊下火往回下退。不要害怕,我們是拚死來的,我們要拚全力來對付敵人。隻要你們退下來,自有人保護著,往回下退,這次不把這泗水船幫的船隻叫他同歸於盡,我們也不出這口惡氣!”

因為笑聲發出,距離不遠,聽得真真切切,絕不會聽差了。可是這時再憑利目察看水麵,波紋平靜,絕不是有人在裏麵藏身的情形。因為即或這人泅水的本領高,身軀靈巧,可是水麵也得略見波紋異樣。

這次笑聲一發,自己目光連水麵上全沒敢稍移,直盯住了波紋,為是盯住了敵人的來蹤去跡。自己靈機這麽快,應變這麽疾,絕沒有一點跡兆,不由心頭騰騰跳了起來。反是那掌船的二匪心粗膽大,從鼻孔中“哼”了一聲罵道:“舵主用不著驚疑,這笑聲絕不是人,不定是哪裏的鼇精海怪,竄到這裏給二太爺們添氣,他隻要往船這邊一湊,我先賞他一家夥,看看是什麽變的!”

鬼臉子李玄通聽這匪徒開口漫罵,就知有些不妙,方要借著分派別的事攔著他們的話,哪知已晚。驀的船左首水麵“嘩啦啦”一聲暴響水花四濺,其勢很凶,方丈大的一片水麵,水流疾轉。鬼臉子李玄通和站在船頭這匪徒,不由得全各自手按兵刃,往水麵一注視。

這名開口漫罵的匪徒,敢情就是嘴好,這時水麵上一有驚動,反往船麵當中退了一步。就在一縮步,“吧”的一聲,非常清脆,這匪徒“噯喲”的一聲,一聲痛號,手撫著左頰蹲在船板上,隻見他順嘴角流血沫子。鬼臉子李玄通忙的低聲喝叱道:“你是要死呀!喊什麽!”

可是李玄通在喝阻他大聲驚呼的工夫,自己俯身才看出,敢是被人一石子打在左頰上,後槽牙被打掉了兩個,哪會不疼出了聲。李玄通知道他這是被罵出來的,可是自己身為鳳尾幫新任的鹽倉舵主,這四隻快船,全是那掌管分水關的鬼影子唐雙青部下弟兄,全是入幫多年。自己明知道有勁敵跟綴下來,自知不敵,不過當著他們怎好帶出怕死貪生畏刀避劍的神色來,不論如何也得招呼一下子。

更兼這四隻船關係著所有夜襲一班同道的勝負存亡,絕不宜令敵人發覺這裏尚潛伏著船隻。倘或被人看出這四隻快船作用,那一來自己可把今夜的圖謀一手給破壞了。無論說什麽,這敵人總是自己引來的。那時百口莫贖,自己饒把萬兒折辱的一敗塗地,更連同道複仇的事全給斷送了。想到這裏,心似油烹。

這時受傷的蹲在船板上,又吐了兩口血沫子,憤恨之下,更不想是怎麽招來的禍,依然要開口辱罵暗算他的敵人。這時鬼臉子李玄通,乘機從船板上拾起打過來的這塊石子,仔細看時,隻見石塊上綠苔濕滑,分明是從水中撈出來的,可見這來人的水旱兩麵的功夫已至爐火純青。

話未落聲,突然見水中這人手一揚,嗖嗖的兩隻暗器一手發出,朝船麵上打去。這時鬼臉子李玄通卻往旁一閃身,抖手還了一鏢。這隻鏢“砰”的打入水中,這時鬼臉予李玄通卻不再遲疑,縱身入水,往那敵人現身處撲去。

隻是他哪會追趕的上,自己泅水的功夫並不弱,可怪的是這麽毫不遲疑的跟著撲過來,竟連一點蹤跡沒追躡著。這一來鬼臉子李玄通知道自己這邊十分不利,敵人身手過高,隻怕今夜不往同歸於盡上下手,隻怕難討了好去。

第一百零二回武師奮戰初試連環鏢

且說鬼臉子李玄通在水麵探首查看,隻見這一會兒的工夫,那船麵上的形勢已然十分緊張。上麵的黑影亂竄,水麵上倒靜****的,看情形所有同黨已經合力撲了淮陽西嶽兩派掌門人的主船。這時鬼臉子李玄通看左近水中沒有同道的蹤跡,那敵人的蹤跡更是渺然,遂從陰影中撲奔了主船的所在。趕到才往前泅出數丈來,驀的從斜刺裏衝過一個敵人來,身形十分矯捷,泅水術分外的快,倏的從自己的麵前穿過去,險些被他這巧快的身形掃著自己的頭麵。

這時鬼臉子李玄通身形也隨著往斜刺裏一轉,避開來勢,剛要查看那來人是否敵人中主腦人物,哪知來人更快,一刹那間,已從身後轉過來,手中一柄避水刀,隨著身勢向自己左肩便點。鬼臉子李玄通身形一晃,往右一甩頭,用掌一劈水,立刻避開。鬼臉子李玄通已看出來人大半是這泗水漁家的首領簡雲彤,想要避開此人,哪知對方正是為他來的。

簡武師和小龍王江傑是奉命防守水麵,船麵上自有一幹武師堵截防範,不用兩人管。這樣定規好了,所以這兩人分率泗水漁家手下精習水性的弟兄,分布在前後哨。

這時泗水漁家簡雲彤正從水內搜尋過來,正遇見鬼臉子李玄通。簡武師看準了是幫匪黨羽,故意的從他頭裏往斜刺裏一穿,一截李玄通的來勢,看出這匪徒水麵上的功夫不如自己遠甚,遂放了心,跟著身形圈回來,手中避水刀向李玄通就點。李玄通此時是驚弓之鳥,他此時撲奔過來,居心不再想和敵人動手,隻為誘引方才那個已欺到四隻快船的停船所在的敵人,更想查看新上來的同道,告訴他們風聲不利,趕緊退下去,以便施展最後的手段。李玄通好容易把那個勁敵追失了蹤,暗中正合了自己的心意,可是這時泗水漁家的首領又綴上自己。

哪知才一探身水麵,撮唇打呼哨,這聲口哨沒響起來立刻迎頭有人喝聲:“猴兒崽子,你看家夥吧!”話到暗器到,趕到自己再往下沉時,立刻左頰上挨了一下子,臉上火燒火燎,可也沒有重傷。

這時鬼臉子李玄通一看這種情形,自己想要逃開敵人的襲擊是不易了,遂往那泗水船幫的一條大船一欺,努力的攀著船舷猱升而上。才一挺身,眼前突的有一條黑影撲到,李玄通微一撤步,想要先避開來勢,哪知來人低聲喝道:“敢是李舵主麽?”

鬼臉子李玄通隨問道:“敢是胡舵主麽?”

這正是隨眾撲上主船的刑堂下舵主胡燦。鬼臉子李玄通看清來人,心裏一鬆,忙招呼道:“胡舵主,怎麽樣了?”

胡燦咳了一聲道:“今夜是完全為敵人暗算,我們大約不易再得手,我看還是退吧!”

方說到這裏,突聽得背後隔船有人喝聲:“猴兒崽子們跑這裏來搗鬼,哪裏走!”跟著一股暗器風聲又到,兩個匪徒忙的一低頭,“哧”的兩支袖箭從頭上打過去,落在水中。這兩個匪徒全是綠林積盜,本領實在不弱,不過今夜所遇全是武林高手,何況暗中還有江湖異人、技擊名家相助,這些積盜未免相形見絀。刑堂舵主胡燦和李玄通聽暗器風聲既勁且疾,和平常的袖箭不一樣,就知道來者又是勁敵。那刑堂舵主胡燦,在先也吃了大虧。

兩人此時全是驚弓之鳥,即知勁敵當前,哪還敢再和來人招呼,隻低低說了聲:“風緊,扯活吧!”

兩人早安著一樣的心,乘機撮唇連響了兩聲呼哨,想撤身時分開敵勢,叫敵人顧此失彼。鬼臉子李玄通往左一縱身,刑堂舵主胡燦見李玄通往左逃,自己隻好往右飛身縱起。隻是兩人算計雖好,無奈敵人偏偏也正是兩位同時趕到,一位是魯南老鏢師侯泰,一位是鏢客鄧謙。

這兩位全是久經大敵的武師,此時既已綴上了這兩個匪徒,焉肯容容易易再叫他逃出掌握去。魯南老鏢師侯泰和鏢客鄧謙,兩下裏分頭追趕這兩個幫匪。李玄通連響了兩聲呼哨,不見同黨應聲。本想著連把所有撲上來的,隻要能撤回四五名來,就可以放手用最後的手段。

隻是相距飛鷲船隊隻隔著三四隻船的遠近,竟自沒有一個同道接聲,這真是怪事!當時這兩位鏢頭把兩名江湖積盜這一圈套住了,這位刑堂舵主胡燦見這兩位淮陽派的鏢師阻住了退路,怒喝聲:“鼠輩,你欺我們太甚,你家舵主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道鳳尾幫的朋友們的厲害!”

這兩下裏也正是旗鼓相當,那李玄通和老鏢師侯泰兩下裏才過了三招,李玄通身形輕靈迅捷,武功雖不怎麽占優勢,可是實比這位老鏢頭巧快的多。侯老鏢頭見匪徒過形狡猾,遂把掌中的刀往外一展,用了手“春雲乍展”,竟自往旁一縱身,飛縱上左側一隻飛鷲船麵上,用“斜月照三星”的手法,施展連環鏢的絕技。

可不是隻照顧鬼臉子李玄通:第一隻鏢奔鬼臉子李玄通的胸膛,第二隻鏢奔了那刑堂舵主胡燦的背脊,第三隻鏢卻趁鬼臉子李玄通往右一甩肩頭,避過頭一鏢,已看見第二隻鏢奔胡舵主時發出。

李玄通正想趁機退走,身形未免略慢,嗖的一點寒星出其不意的又到了。那鏢正奔丹田打到,無論怎樣快,卻已是來不及了。還仗著他久經大敵,雖在危機一發,方寸不亂,隻有避重就輕,死中求活。努力一擰身,咻的這隻鋒銳犀利的鏢穿著左胯中衣穿過去,把胯上穿了二分深的一道血槽。

鬼臉子李玄通“吭”了一聲,身形一晃,咬牙挺住,右腳一跺船板,切齒罵道:“好小子,你舵主爺栽給你,咱們後會吧!”身形隨著慌不擇路的飛縱上一隻小船,倏起倏落,連著越過了三隻小船,倒算脫身逃出老鏢頭侯泰的手中。

那刑堂舵主胡燦雖沒被侯老鏢頭的鏢傷著,隻為這一躲鏢,卻被鄧鏢頭的刀尖子把青絹包頭挑了一道口子,連裏麵的發辮全給挑了,胡燦拚命躥入水中逃去。鬼臉子李玄通這次隻揀那傍著大船的小船落腳,左腿上疼痛異,常覺出濕淋淋的出血不少,所以寧冒危險不敢往水裏竄。急切問躍上一隻中型的快船,腳點後梢的尾舵,見後麵幸而沒有追來的。

見著腳的這條船黑沉沉的,不見一點光亮,後艙門緊閉著,象是一隻空船。自己疼的也真難忍,想在這裏略歇息片刻,借勢把帶來的金瘡散敷在傷口上,免得流血不止。伸手往鹿皮囊中把金瘡散取出來,一看傷處已經把一條褲腿全被血浸濕了。這時匆促間不暇仔細裹傷,隻把藥瓶子塞子拔開,才待往鏢傷處敷藥,突然從並排著一隻小船艙頂子上,飛縱下一人來。鬼臉子李玄通驚弓之鳥,兵刃又放在腳下,手裏又拿著藥瓶子,慌張的左手抓起刀來退避時,來人已撲到麵前,人往下一落,跟著招呼:“敢是李舵主麽?”

鬼臉子李玄通一聽說話的聲音耳熟,心裏一鬆,忙還問:“可是石舵主?”來人已到麵前,正是斷眉石老麽。

到那時輸力不能輸口,所以在兩派的門徒未湧進十二連環塢,立刻派人迎著飭令送到福壽堂香主看管。天南逸叟武維揚的心意,就是不叫江湖道的同道問住了。象石老麽來朝參幫主,這風尾幫的總舵哪把石老麽一流的放在眼內,隻叫候令隨同別路的一同再入內三堂朝見龍頭幫主。

這一來石老麽等隻能入分水關,連十二連環塢全不能到。這才和鬼影子唐雙青及西川雙煞等聯結,用陰謀暗算,想報複新仇舊恨。焉想到這次淮陽派竟發動全力來對付夜襲,一上來明著並沒露出什麽能手,隻是一欺近了飛鷲船幫,就有攔阻,並且所阻擋的敵人,不到十分緊急時不和自己這邊的同黨對麵。這其中還有最厲害的能手,不時的暗加襲擊,以致所來的同道雖全是成名的綠林道,依然是處處失利,不見機早退,非全毀在敵人手內不可。石老麽遂不管唐雙青等譏笑與否,還沒攻到掌門人的主船,就想撤身趕緊退下來。

哪知來的容易,再想走可不易了。無論船麵上水裏隻要一想退的,離開飛鷲船隊,或明或暗準有堵截的。這一來石老麽越發知道計劃完全失敗,自己仗著狡詐,看出這裏隻要是在飛鷲船上活動,反倒沒有敵人拚命的截殺,隻是暗含著是有心把約來的同黨圍在裏麵,不致脫身。

石老麽遂避著船上的潛伏的弓箭手,從一隻大船的艙頂子抓起一塊木板來,奮力的拋入水裏。仗著水麵黑暗,果然追躡他的武師竟自認定了他已躥入水中。好在水中有簡雲彤和小龍王江傑,率領精習水性的泗水健兒把守著,船麵上的武師不再管他。石老麽蜷伏在桅杆下等了一會兒,見附近沒有人,這才仍從船頂子上,或左或右的一次次的飛身輕躍,退出六七隻船來,正翻到一隻飛鷲船的後舵上,預備悄悄溜入水中,才察看下水的地方,鬼臉子李玄通負傷也逃到這裏。

斷眉石老麽看準了自己人,不過不敢出聲招呼,縱身過來,倒把李玄通嚇著了。這時石老麽答了一聲:“是我,李舵主敢是掛了彩了麽?”

鬼臉子李玄通點點頭,低低答道:“栽了!我們沒想到沒動了人家反倒入了人家羅網。隻是石舵主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我左胯中了一暗青子,正在這敷藥止了血,好會合大家往外退。你來的太疾,我不辨敵友,閃避來勢,把半小瓶金瘡鰻扇散甩得所剩無幾,這隻好回去再敷藥吧!”

忙往暗影中閃了閃,悄聲道:“李舵主不用著忙,我這裏倒還有些,你先把傷痕裹好了,隻要不礙行動,我們先退出去再說,最後一著,諒還能稍給我兄弟解恨!”鬼臉子李玄通點點頭,把斷眉石老麽拿出來的刀瘡藥敷上了,把衣底襟割下一塊來,把傷處先裹紮好了。

傷處的血一止住了,立刻這條左腿覺得輕舒許多,遂向石老麽道:“石舵主,我們的形勢過於不利,我們是仍然上去接應他們好呢?還是先退回去等候他們撤下來動手好呢?”

斷眉石老麽到了這時,仍然是不肯推誠相與,仍用不擔沉重的手段向鬼臉子李玄通道:“小弟是久在外邊,總舵的一塊隔膜,請李舵主指示進退,免得誤事。”鬼臉子李玄通冷笑道:“石舵主,今夜我們隻要在場的一個脫不了幹係,丟人現眼全是一樣。

現在已成釜底之魚,還想在一鍋熱湯裏跳到清水裏,我李玄通看不出誰還有這種本事。我看隻要能逃出人家手心去,就算好樣的了。我現在已經挨了一陣暗青子,什麽話也講不起了。石舵主你要是能撞上去接應他們,也是咱鳳尾幫的義氣,我不陪了。”這鬼臉子李玄通說的出也真作的出,竟自連睬石老麽也不睬,腳下一點,輕輕躍上鄰船。

斷眉石老麽想不到竟討了他這麽無趣,又愧又急,忙趕了一步低聲說道:“李舵主不要誤會,這群匹夫不過占了人多勢眾,以多為勝的便宜,我們不見得就一敗塗地。我想是往一處攢聚一下子,合力對敵,比較這麽全散開強的多。我一個外壇來的哪敢在李舵主麵前放肆,難道尊敬你一聲,倒有罪過了麽?”

說到這裏,從鼻孔中冷嗤了聲。那李玄通已作勢要下水的,微把身形停了停,扭頭說道:“我是分水關內掌鹽倉四舵的,石老師是外壇舵主,與我無關!咱們各行其道,誰也別幹預誰,進退但憑尊便吧!”

這幾句搶白話說完,立刻往起微一縱身,水麵下輕響處身形已沉入水中,自己逃走。斷眉石老麽萬沒想到西川雙煞竟會這麽難惹,自己幾句不關痛癢的話,竟會招出他這麽一片冷語來,還是絕不容自己還口。石老麽憤怒之下立刻惡念陡起,心說你這麽藐視我石老麽,你是自找著難堪,沒別的你就等著吧!咱們誰也別落整臉回去。自己想到這裏,隨即要跟蹤從水中趕上他,好歹把強敵給他引兩個來,叫他也嚐嚐石二太爺的厲害!

石老麽心念一動,壞主意立刻打定。就在才要往下追趕時,突覺得背後有一點輕微的聲音,斷眉石老麽才待回身察看時,耳中卻聽得有人一聲冷笑道:“猴兒崽子,在潼關吳剝皮手下耀武揚威的已忘了本來麵目,竟還敢跳到這裏來興風作浪。猴兒崽子,遇見我老花子,你算走紅運。”

嘩啦噗啦的一隻砂鍋子油湯,和一隻吃剩的雞架子,全打在了石老麽的腦袋上。這一來又是熱油湯子,連砂鍋全破了,麵門前額全被打傷。這時石老麽隻顧用手抹臉上的油湯,暗算自己的人竟沒看出究竟是何許人也,這一來急怒之下,竟自破口罵道:“江湖道朋友講究明打明鬥,這麽暗算你二太爺,就讓你得了手也不過是鼠竊狗偷之輩!”

石老麽情急之下,不想想是什麽地方,哪能夠這麽任意張狂。就在這時,就覺得眼前一亮,突從身後艙門中躥出一人,手裏拿著火通條,口中喝罵道:“好小子,你還敢發威,鳳尾幫竟會有你這種餓鬼臭賊,你真給江湖道好朋友丟人現眼。小子,怎麽吃的怎麽吐吧!”

這名壯漢紮著油裙,是這泗水船幫當廚夫的,因為奉簡武師之命,在天明前要整備酒筵,給淮陽派的一班武師壓驚!並且火艙的門上全遮閉嚴了,不準外麵見著燈火炭灶的光亮,原來泗水船幫共有四個夥艙,今夜奉命分散開,這裏隻有兩隻船停泊著。

火艙中這個廚夫最好飲酒,今夜早把酒筵應用的全做好,隻剩了用時在火灶上一調汁烹,開上去絕不誤事。自己卻用砂鍋燉好一隻肥雞預備招呼鄰艙的夥伴,一塊喝這後半夜的。

酒也燙好,雞也墩爛,這夥伴還沒有過來。自己聽了聽艙麵上沒有什麽動靜,遂趕緊輕輕縱出艙門,到了鄰艙中見這夥伴手底下還沒完事,有兩樣菜的佐料沒配好,自己遂幫著他把菜備齊,拉著他往自己艙裏來。哪知一進艙門,就知道糟了。隻見火眼上燉著的砂鍋雞連鍋全沒有了,更有兩隻頂上花雕酒空瓶,倒在炭灶上。

船夫頓足道:“這可要把活人氣死,連吃連喝真把我金阿四欺負到家了!今夜我不把偷雞偷酒的小子找著,我決定離開泗水船幫。”一邊說著,又把案子上的一切菜肴察看了看,所幸別的還沒給動。

廚夫金阿四這一暴躁,被請來的這個夥伴卻是五十多歲的老江湖了,隻因年歲略大,被撥到廚上,名叫劉忠。容金阿四鬧過一陣,見他抄起一根鐵通條就要往外走,廚夫劉忠橫身攔住道:“四弟你這是往哪裏去?”

金阿四道:“我找水手胡誠那小子去,沒別人。我們兩人不是別拗一天了,這小子因為我下給他偷酒,放過了好幾次瘋話,叫我等著他的,早晚叫我認識他,我倒是真等著他預備和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哪知道這小子卻沒有那麽硬的骨頭,不敢和我金阿四硬碰,卻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給我添煩心。我不把小子的雞油敲出來我不姓金了。”金阿四說完還是往外走。

你細想想,咱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不用提咱們這種小卒,就連咱們首領,以及兩派掌門戶的也一樣提心吊膽。這是鳳尾幫的垛子窯所管轄的地方,我們往裏多走一步有一步的危險。我們已入了虎口,何況還沒和鳳尾幫龍頭幫主朝相,已經有大幫能手趁夜襲擊。

黃昏時咱們首領,奉淮陽派和我們西嶽派的掌門人命令,曉諭泗水漁家所部弟兄,今夜與大幫幫匪決雌雄拚生死。除了奉令放哨安樁,和全班箭手遵著命令監視匪幫的弟兄們,可以在船麵上暗中行動,此外不論何人不準私出艙門一步,違令的立刻處治,絕不寬容。我們首領還仔細的又把掌門人的意思說與我們。

據首領說,今夜所來的幫匪,全是綠林中積盜,鳳尾幫中的能手。我們深入人家掌握,處處吃著虧,所以要用全力退敵。淮陽西嶽派的武師全要臨陣退敵,船幫的弟兄,若是隨意在船麵上走動,極容易被武師們給誤傷了,所以傳諭我們,若有不聽命令,私自行動的,格殺勿論。四弟你想,誰能拿性命當兒戲?我們是因為擔當著廚司務,無人注意到我們,我們這兩隻船又緊靠在一起,自己出入小心著一點,就能夠比別人隨便得多。

四弟你今夜看外麵,除了兩派的武師們在船上不斷的現身,可也竭力的掩蔽著行藏。既沒有敢在船麵上隨便行動的,哪會有人來和我們開玩笑的呢?我看這事絕不是我們船幫弟兄辦的,一定另有其人吧?”

廚夫金阿四聽了探頭道:“你說不是咱們的泗水船幫弟兄辦的,難道來的賊黨冒著險來襲擊,會有這麽下作的匪徒來偷嘴吃,這倒是奇聞異事了。”廚夫劉忠道:“那也難說,有想不到,就有作的到。”

正這麽說著,劉忠忽一怔神道:“別鬧。”口中說著,趨身到緊閉的艙門前側耳傾聽。金阿四一看這種情形,就知外麵有了響動,提著鐵通條湊到劉忠身旁。金阿四是行動又莽撞又愣,竟自把艙門推了寸許向外查看。事也湊巧,正趕上石老麽把臉上的油湯抹淨,要找這暗算戲弄他的拚命。

這一來金阿四對於船麵上以前的事,全沒看見,所見到的隻是這斷眉石老麽連砂鍋帶雞架子全散在他腳下,提著刀還耀武揚威的發狠。金阿四認定了是他偷雞吃,完事連鍋全給摔了,猛的把門一推,躥了出去,掄鐵通條喝罵:“好下三濫的幫匪,吃到金老子頭上來,小子,我敲不出你的雞油,我姓你的姓!”金阿四這一罵出去,險些把性命斷送在石老麽手裏。

金阿四口中喝罵著,鐵通條摟頭蓋頂的照著斷眉石老麽砸去。斷眉石老麽先受了西川雙煞的鬼臉子李玄通一頓奚落搶白,又憑空的挨了一砂鍋子油湯雞骨,連砸帶燙,已經冤得沒處訴去。這時忽的又闖出這麽個野鬼來,竟罵自己是偷嘴賊,罵的十分尖刻。斷眉石老麽見又是這麽不容分說,張口就罵,掄鐵通條就打,一看來就是平庸之輩,一腔子怒氣,全要在這金阿四身上發泄。

容得鐵通條已快到了頭頂,猛然一抬右腿,噗的腳尖正踢在金阿四的脈門上,“當當當”的鐵通條飛起,落在船板上。金阿四手底下不行,嘴裏可硬,鐵通條出了手,還是照樣的罵:“好小子,還敢傷我金阿四,我跟你拚了!”張牙舞爪,空著手就撲。隻看金阿四這麽不顧厲害,不知深淺的撲過來,可就把夥伴劉忠急壞了。

劉忠深知今夜是步步危險,隻要遇上鳳尾幫夜襲的匪黨,絕活不了。這班幫匪又和總舵管的不同了,聽說全是近日吃過大虧,和淮陽西嶽兩派誓不兩立的主兒。凡是襲上來的,全是滿懷惡意,碰到他們手底下,就不易逃開。真要是奉令掃賊,不論丟人現眼,把命搭上也還落個值得。

這時因為這種小事就出去賣命,不用說送了命落個屈死鬼,就是僥幸沒有凶險,被自己人碰上拿什麽話遮蓋?好糊塗的人,真把人急死了。隻是和他是至好的弟兄,劉忠又素重江湖義氣,眼見金阿四要遭橫禍,自己哪好坐視不救。可是自己並不糊塗,自己和金阿四差不多,武功沒有什麽本領,不過會個三招兩式的,僅僅是水裏能夠潛行幾裏,兩臂有些力氣,跟人家講動手白送死。焦急之下,手底下一時抓不著家夥,眼看著金阿四的鐵通條向匪徒頭頂砸,被人一抬腿就把鐵通條踢飛。

金阿四饒不逃命,反倒仍然空手撲去,眼看著匪徒把左手提刀換到右手裏,金阿四也正撲到。匪人左臂一撥金阿四,身形已站不牢,向右一栽,被匪徒噗的仍用左手把頭發抓住,右手的刀一揚,怒聲議:“你罵!老子先要你的命。”

眼看著金阿四要死於刀下,廚夫劉忠情急之下,本想到萊墩子上抄菜刀,此時哪還來得及?一眼瞥見腳下正有兩個醬油的瓦罐子,口中喊了聲:“這裏有賊!”兩手捧著瓦罐用十二成力,向斷眉石老麽砸去,“砰”的一聲,這隻醬油罐子正砸在了斷眉石老麽的刀上,“嘩啦”的醬油飛濺開,濺了斷眉石老麽一臉一身。

石老麽哪吃過這種苦子?就這樣究竟手底下凶狠巧快,左腿一抬,砰的把個金阿四踢下水去。腳下一點船板,“嗖”的躥到廚夫劉忠站的艙門口,那廚夫醬油罐子砸去倒是砸上了,雖沒傷了幫匪,可是給金阿四解了當時的危急。不過準知道匪徒不肯善罷甘休,翻身撲到菜墩子上,伸手把廚刀抓起來。趕到回身往外走時,聽得外麵“砰噗通”一聲,就知道金阿四遭了毒手!

隻是自己的刀將探進艙門,艙門又窄又小,用不足力,倒是迎著了廚刀。不過自己的刀隻劃著了廚刀的刀柄,哪解的了來勢?飛來的刀刃的尖,滑著嘴角左頰掃過去,不是自己一斜身,幾乎把左頰全給豁開。就這樣依然給劃了一道一分深二寸長的口子,疼的石老麽“哎喲”了聲,手撫著左頰往外退了兩步。左手往下一抹,借艙門的燈光,見手已被血染紅。

斷眉石老麽哪還再忍得下去這股子怒氣,立刻把牙一咬,喝道:“我若不把你小子碎屍萬段,我不姓石!”

這時斷眉石老麽好似瘋狂了一般,怒吼了聲,往艙裏衝來。腳方跨進了門,隻聽得背後有人喝叱聲:“好小子,雞湯還沒喝夠,你還想嚐嚐老子的落湯雞!”就在話聲中,“吧”的後腦海上又著了一掌。

石老麽忙的一個鷂子翻身,刀往下一沉,翻身往上一翻刀,隻要人在背後,就逃不開這一手。可是石老麽手底下空這麽快,隻見眼前黑乎乎的一晃,一股子風掠麵而過,人已無蹤。石老麽知道此人身手太快,定已翻上桅頂。

斷眉石老麽自己知道又遇上武林中的能手,憑個人這身小巧的功夫,竟連敵人的身形相貌全沒看見,敵人的本領也就可想而知。弄的現時是好幾處傷痕,當時的仇家是不易報了。他悄悄摸了一隻鏢合在手中,這次是故作聲勢,喝聲:“你往艙頂子潛身,石老麽跟你拚了!”一聳身往艙頂上一縱,這次可是用欲進反退,聲東擊西!隻將點著艙頂子簷口,左腿往前一彎,向右偏著,也不管敵人是從後邊來不是,用反手鏢掌心向下,反往後甩去。

鏢發出去自己才陡擰身往艙右首擰身下水逃走,隻聽得頭頂陰森森“哧”的一聲冷笑道:“猴崽子還會弄這手鬼吹燈,你還差的多哩!”

斷眉石老麽嚇得一哆嗦,隻一抬頭的工夫背後又喝聲:“下去!”隻覺得攔腰被人一送,全身好似斷線風箏似的,被送出丈餘遠,“砰”的一聲,全身被擲入水中。這一來倒真應了這暗中戲耍他的江湖異人所說,叫他再來個落湯雞。斷眉石老麽也是水旱兩麵的本領,可是這樣下水,多少得喝一點。

金阿四旁邊“呸”的啐了一聲道:“別喪氣了,誰是冤魂不散啊!別鬧了,我死了,錦繡江山誰坐呢?哎喲!這個賊孫真厲害!這一腳踏的真夠重的,咱們艙裏說去。”

廚夫劉忠這才知道金阿四沒死,兩人這才相同進了艙。劉忠問他受傷經過,這才知道金阿四被匪徒踹入水中,幸而他水性特別的得過高人指教,遂閉住了氣,任憑飄流。這麽一來,稍緩了一刻,被踹的傷疼略減,隨即往回下翻回來。

正趕上斷眉石老麽被拋下水,自己此時再不敢輕易招惹,躲著斷眉石老麽翻上船來。正趕上那劉忠疑鬼疑神,金阿四這時連吃了許多苦頭,再不敢象先前那麽輕視幫匪,才趕緊的和夥伴劉忠退進船艙。這時劉忠因為金阿四是死裏逃生,十分欣幸,容得金阿四稍息了會子,遂向金阿四道:“四弟,到現在你看出來沒有?這偷雞偷酒的你看是這個動手的匪徒麽?”

金阿四想了想道:“不錯,我也想著有些地方不大對,看要是動手的這小子,他不能夠那麽發狂,哪敢吃完了跑到這裏摔砂鍋來。可是船麵上並沒見第二人,不是他偷的又是哪個呢?”

廚夫劉忠道:“你是始終沒見第二人,我倒是看見點特別的事。這匪徒未能過份逞凶,連我這條命也虧了暗中這個高人無形中相救。方才你我全不易再逃出匪人的手去,暗中這位異人,既是和幫匪為難則沒下毒手,可也夠他受的,這當然是我們淮陽派或是西嶽派的老師。隻是所有在船麵上防匪的老師們,隻要和匪黨一招呼上,沒有什麽顧忌,立刻現身截殺。象這位異人這種行徑,真令人莫名其妙了。所以我想這位異人雖是我們這邊的人,未必準是現在隨著掌門人踐約赴會來的。就許是位和我們兩派掌門人有交情的俠義道。”

金阿四道:“那麽偷吃雞酒的難道還是我們這邊的人麽?”

廚夫劉忠鼻孔中哼了一聲道:“那也說不定。你也是這麽多年的江湖道了,你可知道,凡是武林中成名的露臉英雄,多半是具有特別的性情,尤其是那隱跡江湖的奇人異士,也多半是好為人所不敢為,好辦人所不敢辦的事。所以今夜的事就難保不是這路人故弄玄虛,借以快意了。”

廚夫金阿四一聽不禁愕然說道:“敢情還有這種情形,你真是能人,這位異人有這麽好的功夫,這麽盡性戲弄幫匪,那幫匪徒也是極好的功夫,竟會連影子沒看見,反被二哥你看了個真真切切,還真是奇事了!”

金阿四一聽劉忠說出這番道理,這才明白,遂向劉忠道:“你我弟兄死裏逃生,全仗這位異人相救,這才活到這時;要是沒有這位救命的恩公,我們哥倆這時早喂了甲魚了。二哥我可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好在救命的恩人早已走遠,我們這真是活報應。

安心偷嘴吃,要在平時還許不致這麽報應我們,今夜所有咱們泗水船幫的弟兄們,一個閑著的沒有,全是由各隊頭目率領著防守著,既辛苦又危險,遇上匪徒就有性命之憂。隻有我們這幾個廚夫們,全是和平日一樣,照舊偷閑躲懶。

我們不僅老老實實的歇著,還是暗中鼓搗些私弊事,如今叫人家耍了,不僅聲張不得,還要對這偷嘴的感恩不盡,這不是活報應嗎?”金阿四方說到這,忽艙門一開,有人闖進來,道:“相好的,你們天良不泯,還叫我老人家少生些氣,不過你們嘴裏賊長賊短的可不大好聽啊!”

當時這兩個廚夫正在說得高興,驀的有人闖進艙來,一發話,兩人不由得全嚇了一跳。金阿四站了起來驚問:“誰?”

可是嘴裏問著,已看見進來的是一個衣衫破舊的老乞丐似的,一身短衣已經破舊不堪,頭上的長發已呈花白色,隻是亂糟糟好似一團亂草;頂心挽著個中心發髻,腰中係著根草繩;下麵一條破舊中衣,足穿一雙草鞋,兩隻深陷的眼,神光閃爍。廚夫劉忠也正驚慌之下,可是心裏一動,暗想這莫非就是那偷雞的人嗎?

兩人怔嗬嗬的竟被這麽個老乞丐給鎮住,不知怎麽答話,還是這個老乞丐笑吟吟道:“不要驚疑。我是來索酬勞的。我這人不講說空話作空頭事,我吃了你們一隻雞喝了一瓶子酒,多少還給你們效了些力。

可是管齋不飽,不如活埋!我想你們欠下我這份情也是債,與其將來我當帳要,還不如你們這時還我些,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不好嗎?”這兩個廚夫此時已然明白這老乞丐就是今夜兩番相救的江湖異人、風塵俠隱,廚夫劉忠蠍蠍蜇蜇的說道:“我們全是無知的愚人,竟蒙老俠客相救,生死之德,哪敢就忘?我們不敢請教老俠客的大名,請老俠客賜教吧!”

這位老乞丐笑吟吟的說道:“你們看不出我這點行藏,就相說不過是叫化子之流,有什麽過人之處,值得你們以俠客相稱?你們願意叫,就叫我老叫化吧,我們擱下遠的說近的,我這窮張窮忙,沒有多少工夫耽擱。世上萬般事大,不過找飯吃。不管他鳳尾幫馬尾幫,西嶽派東嶽派,餓著肚皮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子施展了。

這時那廚夫劉忠見這老乞丐一派的胡言亂語,簡直沒法答話,遂趕快對金阿四道:“老俠客既是餓了,我們應該孝敬的,咱們快快給收拾灑飯吧!”金阿四此時卻有些遲疑,因為所有預備的酒飯全得現從灶上烹調,況且全是簡武師給兩派武師預備的,這時要是給吃了,回頭怎麽交代?

還是那劉忠恐怕神色上被那位怪客看出來,遂忙的拉了金阿四到菜案子上,悄悄說道:“一個人能吃多少,在每樣萊給勻出些來,不就行了麽?先給他撥兩樣冷葷,叫他先吃。”

金阿四遂給弄兩樣冷葷酒菜,拿了一瓶子酒、一付杯筷,送到這位老乞丐麵前。那老乞丐用手一指金阿四道:“該死該死!你這是上供,是活祭呢?我這種人你想叫我擺樣子,這真是豈有此理!想叫我老人家痛快,趕緊把那熏臘醋醬煮的牛羊肉、五香魚幹、十錦醬丁,給我搬出四盤,給我拿兩瓶酒,我老頭子使不慣這勞什子。”

說著把箸向菜墩子上一拋,老乞丐處近艙門,離著菜墩子總有丈餘遠,他雖是一手同時抓起兩樣,往外拋時,仍然是分出先後來。兩支竹箸先拋出去的,那隻酒杯後出的手,這兩根竹箸卻象用手插在了那菜案子的一個飯盆內。裏麵是一盆淘好了的米,這兩個竹箸插得立在那,就象手插的相似,這隻酒杯,亦那麽輕飄飄的卻也落到案子上。

這一來廚夫金阿四和夥伴劉忠雖全是門外漢,對於武功造詣談不到,可是所好的隸屬在泗水漁家手下,所親近的全是武林中的人物,這種見識多聽的多。當時一見這位老乞丐竟施展出這種功夫,這實是武林中絕技,絕非平常武師所能練到的。當時兩人被老乞丐這種絕技震住,更知道這廚艙裏所預備的菜肴全被這老英雄看過,豁出去,隻有任憑這老乞丐隨便糟蹋。

當時遂給搬過四樣菜來,又拿了兩瓶酒放在了這位老乞丐的麵前道:“老人家隨便用些吧!我們這種粗人,說話有不當之處,還望老人家擔待吧!”這位江湖異人老乞丐微微一笑道:“你們別和我弄那些假事,我倒看著痛快。”

跟著把酒瓶子拿起,咕嘟嘟的一仰脖,就是半瓶子。隨用手抓起盤中的熏魚臘味往嘴裏就塞,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隻一刻竟把這兩盤菜、三瓶酒全吃喝幹。方要開口再叫金阿四拿酒添菜時,忽的似乎聽見什麽事,“咦”了聲,霍的站起,嘻的向兩廚夫冷笑了一聲,兩手抓菜的油漬,往破衣上一抹,手撫著肚皮說道:“五髒神不致再和我吵了,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今夜的事一筆勾銷,我這叫化子夠公平的吧!”

艙門外站的是孫玉昆、孫玉崗兩人,這兄弟倆是臨城趙雲龍門下得意弟子,此時奉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的命令,巡查後哨。主船那裏,已有一般武師在對付群賊,孫氏兄弟正從暗影中直到廚艙附近,廚艙門並未關嚴,裏麵燈光透露出來,孫玉昆十分詫異!這時泗水船幫,因為幫匪夜襲,所以船艙裏的燈光,全得掩蔽著,廚艙裏竟敢明張燈火,定有原由。

孫玉昆一扯孫玉崗的衣袖,兩人躡足輕步,來到艙門旁,側耳傾聽,裏麵竟有人講話。孫玉昆因為今夜幫匪來勢極強,廚艙裏這種情形,太以藐視掌門人的命令。孫玉昆立刻厲聲喝問,哪知裏麵答話,又輕狂,又懈怠,孫玉崗大怒,拉艙門要闖進去看看答話的倒是什麽人。

不料艙門一開從裏麵捷如飛鳥,帶著一股勁風從頭上一飛過去,兩人回頭查看,這人已出去了五六丈,落在另一隻船艙頂子上。在斜月疏星之下,微辨這人的形狀,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孫玉昆、孫玉崗見這人的身形太快,輕功絕技實已臻絕頂,喝問:“朋友你是幹什麽的?”

這時廚艙裏的廚夫金阿四、劉忠也趕出來,見來人是淮陽派的武師,忙招呼道:“孫老師,別動手!是自己人。”

但見那老者回身向這邊一點頭道:“朋友,莫要發威,還不趕回主船,告訴你們頭兒,趁早提防匪徒們尚有狡謀,稍一疏忽,泗水船幫就要同歸於盡的。我老頭子沒工夫奉陪,回頭見。”這老者說罷,一個“鷂子翻身”,展施“八步趕蟾”的輕功,兔起鶻落,眨眼間已沒入沉沉黑影中。

孫玉昆、孫玉崗兩人,鬧得莫名其妙,怔嗬嗬木然半晌,才回身向廚夫盤問,老者倒是何許人也?廚夫劉忠才把經過的情形,向孫武師詳細說了一番。孫玉昆,孫玉崗聽了劉忠這番話,雖沒說出老者的姓名,頓憶起燕趙雙俠所遇的那位丐俠情形一樣,這定是他無疑了。

這位丐俠,此次暗入分水關,助淮陽,西嶽兩派,與鳳尾幫幫匪周旋,俠肝義膽,令人可敬。方才示意自己急報掌門人,幫匪另有詭謀事關重大,哪好遲延誤事。孫玉昆隨囑咐廚夫照舊掩蔽燈火,閉艙門,不準隨意行動。兩人翻身趕奔主船,才越過兩艘火船,迎麵飛縱過一人,相隔丈餘,來人停身止步道:“敢是孫老師嗎?”

修性道:“奉我師傅之命有緊急事找我簡師叔,孫師傅可看見他嗎?”

孫玉昆道:“簡師傅和小龍王江傑,原奉命令守前後哨。簡師傅是在前鋒,監視水麵,後哨是江傑防守,少師傅往後哨去,哪會找著呢?”

修性道:“前哨我已找過。水手們說,簡師兄追趕匪幫,已奔後哨。我還是到後哨去找他吧!”正說到這,忽聽左側水麵水花一響,水麵現出一人,向船麵招呼道:“你們可是找簡老師嗎?他追趕從水中逃走的兩名幫匪,往沿江岸一帶追下去。有什麽告訴我,我去找他。”這水中人現形突兀,船上不禁全是一驚。

第一百零四回火艇無情滿江飛烈焰

修性見是鷹爪王門下新收得意弟子,別看年歲小,精明幹練,水性精通。修性遂招呼道:“江傑你上來,我有要緊話和你說。”

江傑答應了聲,踩著水,手攀船舷,翻上船麵,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垂手侍立的道:“師姑,有什麽事自管吩咐。”修性道:“師傅和王師伯及老師們,已把幫匪圈住;方才忽接密報,幫匪尚有一班黨羽,又從中暗襲所部船隻,要毀壞泗水船幫的飛鷲船,或許還用火攻,手段十分惡辣。所以我師傅傳話給簡師兄?趕緊率領泗水弟兄分頭截堵,不得叫他們欺近船隊。情勢緊急,你趕緊找著簡師兄,如命辦理。”

小龍王江傑點頭答應道:“師姑稟告師爺,水麵上的事,有我們爺兩個,諒還不致叫幫匪得手,師姑請回吧!”孫玉昆一旁聽修性和小龍王江傑說完話,遂向修性道:“我們弟兄趕回主船也正為這件事,方才我們巡查到後哨,竟有丐俠示意,速報掌門人,嚴防幫匪另有圖謀。我想少師傅所說的也正是這件事。”

說到這裏向江傑一揮手道:“你趕緊去找簡老師,我們到前哨看看。”江傑答了聲:“是!”隻見他一轉身,瘦小的身軀往起一縱,躥起五尺多高。往下一紮頭“海燕掠波”式,“噗”的穿入水中。修性和孫武師全十分讚歎,此子天賦之厚,實在不多見。

修性和孫玉昆、孫玉崗,才待同奔主船,陡聽得主船那方麵,呼哨聲連續響起。跟著黑暗的江心,呼哨相應,修性向孫玉昆道:“孫老師,這大概是匪黨發動另一種詭計,簡師兄怕要誤事。”

孫玉昆向左首江心一指道:“少師傅你看幫匪許是用火攻。”

修性順孫玉昆指處一看,隻見從黑暗江心裏,如飛的駛來兩隻小船,也看不出掌船的水手。滿船煙霧騰騰,雖沒有冒起火苗子,可是火星隨風飛舞,看情形直撲泗水船幫。修性冷笑一聲道:“孫老師,匪徒這定是用小船滿載引火之物,撞入船幫想把我們飛鷲船引著,這就是他最後手段麽?我看狐鼠計窮,凶焰難逞吧!”

說話間,幫匪的小船漸漸駛近,可是斜奔了主船駛去。修性和孫武師等也不敢耽擱,各自施展輕功,縱躍如飛撲奔主船。

這位少師傅修性為西嶽俠尼得意弟子,輕功提縱術實已得俠尼的真傳,隻躍過兩隻艙頂,已躥過孫武師丈餘遠去。修性見孫武師比自己腳程慢,自己腳下略頓了頓,為是免得孫武師臉上難堪。自己翻上第三艙的船頂,身軀方往下一落,從斜刺裏,飛縱過兩條黑影,前麵這個也落在艙頂上,後麵那個往右船舷一著腳,修性見來人來勢太急,恐怕是幫匪,伸手軋劍柄,喝道:“什麽人?”問話間已把寶劍抽出鞘來。

就在這刹那時,前麵那條黑影一揚手,一點寒星向麵門打來。修性喝聲,“來得好!”往左一斜身,掌中劍一顫,“嗆”的一聲,把這隻鋼鏢打落船麵。在匪徒發鏢的當兒,那條黑影向這旁發話道:“那位敢是西嶽派門下少師傅嗎!別叫這猴兒崽子走脫了。”

這時孫玉昆、孫玉崗也跟蹤趕到。修性因為匪徒一聲不響,就用暗器傷人,十分憤怒!也沒聽出後麵發話的誰,往前一縱身喝道:“孽障你往哪裏走?”掌中劍“白蛇吐信”向匪徒左脅便刺,匪徒發鏢之後,並不想動手,要返身逃走,修性的劍到,隻好用掌中的刀往外一封,修性的劍已變個“倒轉陰陽”轉向肩背斬來,孫玉昆、孫玉崗也往上一圍,各擺兵刃,三麵環攻,把匪徒圍住。

修性在動手間,才還問:“後麵是哪位老師?”這時船舷上那人也縱身過來,應聲答道:“少師傅連藍老二都不認識嗎?”三人這時才看出來是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

修性道:“原來是藍二俠,匪徒太以可惡,弟子絕不致叫他走脫了。”口中答著話,掌中劍盡照匪徒要害下手。藍二俠向孫玉昆、孫玉崗招呼道:“你們哥倆個來了更好,這猴崽子是禹門舵主屠振海,這猴兒崽子手底下不高明,腿底下可高明。這全是潼關起事的罪魁禍首,不能這麽放了他,多少也得給猴兒崽子留點記號。”

這時禹門舵主屠振海,被這三人三麵包圍,又有二俠矮金剛藍和擋著退路。自己在主舵那邊已吃著他的苦頭,知道他的厲害,他不過來動手,絕不敢再去招惹他。把刀法施展開,用全力來對付這三人,不過勉強招架。藍二俠見這三人居然不能擒住匪徒,怒罵聲:“好不要臉的猴兒崽子,不趕緊擲兵刃認栽,還盡力招呼,我再試試你有多長的氣命!”

矮金剛藍和這才看出,來人是丐俠,這位風塵俠隱旁若無人的笑道:“藍老二你太小看了匪黨,這次是鬼影子唐雙青的主謀,萬山主佟雲的布置,非常狡惡。火攻計若是容他用上了,泗水船幫的飛鷲船,就要同歸於盡了。”

說到這他用手一指道:“你看火船已經衝過來,若容他欺近了船隊,可就糟了!我們難道把一世的英名全丟在這麽?藍老二這是水火既濟,我們攔個煞火的吧!”

矮金剛藍和雙眉一皺,往主船那邊望了望,說了聲:“好!咱們倒看看誰行誰不行。”說到這裏扭頭向動手的三人道:“這猴兒崽子交給你們了。”人隨聲起,這兩位風塵俠隱身形展動,疾如飛隼,一前一後撲奔主船。

二俠矮金剛藍和與大俠追雲手藍璧,以輕功絕技稱雄於淮陽派,大江南北無不仰燕趙雙俠的大名。今夜與丐俠一處施展輕功提縱術,矮金剛藍和可來免相形見絀了。

這兩位大俠在這飛鷲船隊裏輕登巧縱,縱躍如飛,從船頂子上,風馳電掣的飛奔過來,轉瞬間,已越過十幾隻大船。這時那煙火騰騰的小船,已離主船不遠。矮金剛藍和方要問丐俠怎麽動手?

忽從斜刺裏“嗖嗖”的躥過兩條黑影,全輕如落葉在麵前,跟著發話道:“來的可是藍二俠嗎?”矮金剛藍和一聽是中州劍客鍾岩的聲音,忙答道:“鍾老師,不錯是我,那位是誰?”

後麵那人跟著答話道:“鍾師傅正愁人少,兩下不能兼顧,藍二俠回來好了。”

說話的正是北路鏢師蔣恩波。矮金剛道:“你們二位這是做什麽?事情緊急,我們得把火船截住了。”

矮金剛藍和底下的話沒容出口,“嗆嘟嘟”的鑼聲四起,矮金剛藍和聽出這是分散船隊的號令,各船口水手立刻出現,運槳如飛,船身往四下移動。

泗水船幫的飛鷲船隊,全是操練有素,行動全有規模,前後左右中,分為五路,各為一大船幫,分開時可成五個船隊。這時由主船那裏,往江心那邊退,明分暗合,各船全距離開有五丈左右。前哨往前進,後哨往後退,左右兩隊也是往左右推展開。

從各隊中飛撞出二十多隻小船,每隻小船上都有一名水手,船頭上一名泗水健兒手持長杆,每四隻船堵截一隻火船,揮動長杆,想把那火船點翻。哪知火船上尚有伏兵,沒容長杆搭上船身,火箭如飛向小船上射來。刹那間已有三四隻小船被火射著,竟擋不住火船。

幫匪使用火攻計的船隻,全散布沿江隱避之處,更知火攻船隻非常厲害,勢須在匪黨脫身之前,全數消滅。若容匪黨全脫身逃出手去,再由他們主持著火攻計劃,那就不易收拾了。因為藍老師貴昆仲和萬堡主,全追賊走開,所以叫他們尋著藍老師和萬堡主一同對付火攻的船隻。當時中州劍客說著話,可沒有多大工夫,挾煙帶火的賊船,竟然發出一股硝磺之氣。

那位丐俠從黑影中忽現身,到二俠矮金剛藍和麵前,道:“藍老二沒有什麽商量的,火船再不把它弄掉了,若容它把飛鷲船引著,可得由你包賠,沒有我老頭子的事。這左邊衝過來的是五隻,後麵還有沒有先不管他,鍾老師蔣老師也別閑著,咱們一起動手。我是舍近求遠,南邊那兩隻,歸我消滅,這邊兩隻歸你們三位。”

嘴裏說著一哈腰,似箭離弦已飛登上一隻小船。這位丐俠身輕如燕,隻輕輕一點那隻小船,身形跟著又騰起,倏起倏落,已出去十餘丈,竟落在第四隻火船上。矮金剛藍和、中州劍客鍾岩、北路鏢師蔣恩波,全跟蹤而起,全借著散布江心的小船著腳。這幾位全是江湖道上成名的英雄俠義道,全有非常的武功造詣,這其中以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輕功絕技,和中州劍客鍾岩不差上下,北路的鏢師蔣恩波輕功稍差,比較著落後。

矮金剛藍和飛登到往南第三隻火煙繚繞的匪船上,見那丐俠身形往那四隻火攻船上,倏的騰空而起。矮金剛藍和方覺詫異,就見那火攻船的後哨上忽的“吧吧”一陣連響,竟射過一排連珠快弩,要是丐俠不跟著身形騰起,就有性命的危險。

可是燕趙雙俠的二俠矮金剛藍和,跟中州劍客也提防著恐遭暗算。腳點船頭煙火已熾,恐被撲著頭麵往側一上步,腳點左船隻。這時已看清這船上,裝滿著些引火之物,已經從前頭燃燒起來,當中的一段船內,單有一隻巨木箱似的。無意中發覺這幾艘匪船上全是一樣的裝備,不禁對於這同樣的木箱十分著意。

二俠腳尖用力一點,身形立刻飛縱起來。竟從煙火上飛縱過去,往下一落身形正落在船艙上。上麵兩個幫匪一個提刀正要下水,那個卻是手端著一張連珠弩,正要向前射去,矮金剛藍和哪肯容他把箭射出來,往前一欺身,雙掌是“春雲乍展”砰的一聲,把兩名匪黨全打落江心。

同時丐俠那裏卻也避過一排連珠弩,身形輕靈迅捷,虛實莫測。明是躍上了第五隻火艇,弩箭飛來,丐俠已經飛登到第四隻船上。這裏火艇後哨一樣也有匪黨操槳,和箭手防敵。

那第五隻火艇上的見躥過來這班生龍活虎似的這幾位俠義道,饒一位沒射著,隻這一瞬眼間,被打下江心好幾個去。內中有兩個狡黠的,見事不祥,向同黨打了個招呼,容得中州劍客鍾岩和孫玉昆、孫玉崗及北路鏢師蔣恩波、少師傅修性等撲過來,這班匪黨已相繼下水。

這時中州劍客鍾岩和蔣恩波卻也相繼登上第一、第二隻火艇,餘人滿散落在泗水船幫的快艇上。可是這幾隻火艇,雖是沒有匪黨主持著,依然往前移動,分明是匪黨在水中作了手腳,這一來情勢更形危險。火艇前半截已經全被引著,煙火漸漸地延燒到中艙。

眾人正在惶惶不知怎樣下手的工夫,忽聽那江湖怪傑鐵笛丐俠向這邊打招呼道:“藍老二,匪黨十分可惡,竟是全竄入水中,暗暗操縱火艇,仍圖侵入船幫。我們再遲疑可就要無法下手了。火艇上中艙的木匣是你們的催命符,一引著木匣,中船的火藥全引著了,那可糟了。十幾丈內可不能容人欺近。我說藍老二,可別含糊啊!”

一邊說著,這位鐵笛丐俠竟自用“一鶴衝天”的輕功提縱術,往起一騰身,再往下一落,超越騰騰的煙火,往第五隻火艇落去,手起處,把一隻三尺見方的白木匣舉起,上麵還連著兩根粗如核桃的藥線,被這位丐俠用左手給扯斷,一抖手向江心拋去。藍二俠這才明白敢情匪黨竟施用這種惡毒的手段,用滿裝著引火之物的快艇燃燒起來,撞入船幫,企圖把飛鷲船毀掉。

何況這種火艇又暗裝著火藥,隻要一引著了,這一箱火藥二十多斤,爆炸起來威力絕大,一隻火艇,足可毀十幾隻飛鷲船。若不是丐俠探明了機密,揭破奸謀,泗水船幫就不堪設想了。當時藍二俠也照著丐俠的手法,飛登第三隻火艇,趕到二俠落在火艇的中艙,情勢危險萬分!

木箱上接連的引線已被引著,再遲片刻,火藥箱立刻爆炸。不僅火艇化為灰燼,連藍二俠也得受傷。矮金剛藍和把藥線先切斷,把火藥箱拋入江中。可是在丐俠叱喝趕緊動手的時候,隻有中州劍客鍾岩,和藍二俠趕緊施展“一鶴衝天”的輕功,飛登火艇。因為火艇狹小,前後全有煙火,兩邊不能著腳,得冒著煙火,落到中艙時火勢已成,身手非快不可。

漫說孫玉昆、孫玉崗不敢冒險飛入火艇,連北路鏢師蔣恩波也不敢輕於一試。中州劍客鍾岩把第二隻火艇火藥箱弄掉,但是已遲了一步,幾乎被火燒傷。

這種危機一發的地方,任憑丐俠有多大的本領,也不敢下手,還仗著身形輕快絕倫,身軀趕緊縱起。就在丐俠身軀往上一起的時候高聲喝喊:“快退!”丐俠的身形還沒落下去,轟然一聲巨響!火艇已經爆炸,猛然的煙火往四下散開。孫玉昆、孫玉崗、北路鏢師蔣恩波、少師傅修性,齊往四下縱身。

孫玉崗背上的衣服已被引著,當時又全寄身在船上,這一被火燒傷,腳下步眼已亂,明是想撲奔一隻小船,竟差著二三尺往下落去。孫玉崗又不會水,身被火傷,中氣提不住,隻要一落到江裏,非死在水中不可。

丐俠真是有勝人的手段,已看見孫玉崗背上被火燒傷,知道他準遭滅頂不可,在他往一隻快艇上一落,竟從泗水漁人手中奪了一根長杆,往水麵上一拋。丐俠身形已經縱起,竟隨著孫玉崗的身形往下一落,把孫玉崗右臂抓住,左腳輕輕一點浮在水的長杆,抓著孫玉崗飛縱起,落在附近的一隻小船上,隨手把孫玉崗仰麵放倒,把背上的火壓滅,丐俠匆遽從破衣衫裏掏出一隻藥瓶,倒出三粒色如青丹的丸藥,納入孫玉崗的口中。

孫玉崗這時已經昏沉迷惘,被丐俠在命門上擊了一掌;驀然驚醒,覺得滿口藥香。丐俠向耳邊說了聲:“你把藥丸咽下去。”孫玉崗點點頭,用口中的唾液,把藥丸咽下去。

這時泗水船幫的快艇,貼近第一隻火艇的已全被引著。水兵中有兩名受傷的,好在全是精通水性,互相救助著忙退下來。這時附近一帶煙霧迷漫,情勢非常亂。就在這裏火艇爆炸後,遠遠的一陣呼哨聲,越來越近,附近江麵上有煙霧籠罩著,看不出多遠去。

這位丐俠,知道孫玉崗服下自己的丹藥,絕無危險。孫玉昆和少師傅修性在另一隻小船上,救起兩名受傷的水手,也趕奔過來。丐俠聽得四下的呼哨聲,回頭看了看,見矮金剛藍和,已穿著迷漫的煙霧,往一個港灣子衝去。丐俠向孫玉昆招呼了聲:“匪黨還不僅這幾隻艇,後麵還有。你們保護著受傷人,退回主船,我們還得前去搜索敵人。”

孫玉昆答應了聲:“老前輩不用管我們。”說罷保護著受傷人,往船那邊退去。丐俠二次施展開身手,飛縱上江岸,從黑影中往呼哨聲連接的港灣後搜來。走出沒多遠見藍和也上了岸,自己追上藍二俠。矮金剛藍和道:“老前輩,來了正好,匪黨的火艇尚未全消滅,我們索性迎上去。”

矮金剛藍和一聽丐俠這番話,知道他又犯了除惡務盡的毛病,欲大開殺戒,匪黨們定要遭殃。二俠矮金剛藍和隨答道:“老前輩說的極是。”自己一麵答著話,隨著丐俠往呼哨聲起處撲過來。轉過前麵一個小港灣,立刻發現水麵上衝過來一排火艇,有煙霧迷濛著看不十分真切。

就火艇上發出來的濃煙火星子看來,共有六隻,比頭一次放過來的反多了兩艘。這位江湖怪傑鐵笛丐俠在暗影中身形往下一塌,伏在地上。矮金剛藍和正和丐俠一樣的心意,竟自照樣的往地上一伏身,貼著地麵倒可以看出江麵上的煙霧隱蔽的火艇。

這是在霧氣籠罩的水麵上最便利的法子,這種煙霧在江麵上是往上騰,若是站在船麵上往遠處看去,連丈餘外全看不清楚。這一伏下身去,那煙霧離水麵卻有一二尺,下麵反是清朗的。

這時丐俠已經看出這排火艇上的裝置,和那頭一撥一樣,也是從船艇頭上起,全裝著引火之物,當中艙裏放著一隻火藥箱子,船尾卻有兩名水手,各持一柄輕槳。這六隻火艇有一隻躥到頭裏,上麵中艙卻站定一人,一身水衣水靠,倒站在那裏,麵向後麵五隻火艇上指手劃腳的說話。

火艇全依然往前走著,水花翻騰,雖是離不甚遠,可是想聽那匪徒說的什麽,卻聽不見。當時丐俠略一察看,已看出這班匪黨的舉動和火攻的步驟,長身站起。沿著堤岸疏疏落落的一行行小樹,這是為著保護堤墊的。這位江湖怪傑鐵笛丐俠,一聲長嘯,向駛行江麵上的火艇上匪黨叱喝道:“殺不盡的奴狗,把江湖的規矩全忘了,你們這群猴崽子哪配在江湖道上裝好漢!我老頭子要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看,你們也不認得我老頭子是怎麽個厲害。”

在喝喊聲中,到了一排小樹前,雙掌一伸,搭在一株小樹的樹幹上,雙掌一合,把樹身給捋住,雙臂往起一振,把一株小樹給拔了下來。這時那排火艇正駛到近前,這位丐俠雙臂往前一送,倏的這株小樹飛了出去,正砸在一隻火艇上。這一來駕駛火艇的水手們一聲驚呼,連人帶艇全翻在江心內。

第一百零五回肅整幫威內三堂三番傳令旗

且說這位鐵笛丐俠,毫不遲疑的跟著又拔起第二株小樹,照樣的又給拋出去。這一來江麵上的火艇被砸沉了三隻。那火艇上的水手竟自紛紛下手,仍然襲用那先前的法子,竟自向水中操縱著火艇,想仍然往飛鷲船那邊攻。這時矮金剛藍和見丐俠這種神力驚人,竟自連砸沉了三隻火艇。那沉沒的三隻火艇上的水手,沉入水中,仗著精通水性,火艇依然前進,不過沒有先前那麽快速了。

藍二俠一看自己拔樹的情形,就知道自己的功夫比起丐俠來,可差得太多了。人家丐俠拔樹全是近樹根下的土稍掀起一些,完全連樹根全給震斷,那種神力真是不可思議。自己在江湖道上雖已負虛名,這麽看來,實在真有些自愧了!當時這位藍二俠睹定了一隻火艇,雙臂一振,把一株小樹拋了出去。

隻聽得“砰”的一聲,正落在中艙的藥箱上,裏麵的火藥正被砸得爆炸起來。這種藥箱威力至大,這一爆散開來,烈焰四射,一隻火艇的艇身成了碎片,四下紛飛;卻把旁邊兩隻火艇也全給引得著了起來,跟著“轟轟”的連著兩聲暴響過處,黑沉沉的江麵上立刻幻起一片紅光,把江麵上十幾丈方圓煙霧全映射紅了。江麵上的水手,全被自己的火藥炸死,這種害人不成反害己身,可見天道好還,令人可畏。

這時這位江湖怪傑鐵笛丐俠笑說道:“藍老二,真有兩下子,你居然能夠全給料理了。很好!這裏沒有我們的事,水底遊魂自會找他們出這種陰毒主意的算帳,與我們無幹,這火攻是左右齊發,右岸那邊不知得手沒有,我們趕去察看察看。”

矮金剛藍和答了聲:“好!”立刻翻身趕奔飛鷲船停泊之處。翻回半箭地,見貼近江岸有三四隻小船,走的非常快,正在看不出是敵船還是泗水船幫的船隻,忽的由前麵那隻小船,“嘟”的掃出一道昏黃燈光,掌孔明燈的是聽得後麵和自己船上打招呼,轉身答話,驟然一拉燈門,燈光本是往岸上掃射,隻是燈光先照到後麵自己船頭上。

矮金剛藍和在這燈光一掃下,看出船頭上飛鷲的標記,是泗水漁家飛鷲船幫的巡哨快艇,遂向丐俠說了聲:“主船已移向江心,老前輩,我們趁泗水船幫的飛鷲快艇趕奔主船吧!”在矮金剛說完這句話之後,岸上的小艇已用孔明燈查探岸上的黑影,看出有藍二俠在才放心。

原來事出非常,保護主船的四隻巡哨快艇,一隻已被幫匪火艇燒焦了,隻好湊在一起慢慢的行著。正走著。發觀了岸上有夜行人,在黑影中看不出是敵是友,所以用孔明燈一照,更加燕趙雙俠的身形相貌卻與平常人是不同的,雖在匆遽間,也容易辨認。中州劍客趕緊招呼道:“藍老二,這是咱們的船,請上來,好往江心那邊去接應掌門人。”

說罷肩頭稍為一晃,身形似箭,捷如飛鳥,往那沿江岸的一叢叢小樹梢上微一著足,猛的往樹下一落,身形縮到一團,不是二俠親眼見他向前飛縱出去的,簡直看不出堤岸上有人。這裏矮金剛藍和聽得小艇上中州劍客招呼,自己方要答話時,忽見丐俠情形似有用意,自己趕緊把話咽回去。

就在丐俠往下一伏身的工夫,突從江中一隻小船上,“嗖嗖”的躥上兩個夜行人,身法全夠快的。頭裏這個腳才點地,見這位江湖怪傑鐵笛丐俠猛然一長身,叱聲;“這是死胡同,回去。”隨著這個去字尾音,雙掌向外一探,那夜行人的身形竟自倒翻回去,“噗通”的墜入江中。第二個夜行人似已警覺,雙足一著地,迅捷異常的一個旱地拔蔥,“嗖”的竟向丐俠的頭上飛越過去。

賊人這手功夫還是真幹淨俐落,可是竟遇見這位意外來的魔頭,比他還快的多。丐俠的雙掌擊出去,沒往回收勢,往上一抖,身形拔起,口中卻喝了聲:“下來!”那人的雙足竟被丐俠抓住,往下一墜,丐俠口中又喝了聲:“你也去吧!”就見丐俠倏的往外一送,這夜行人,脊背朝天,胸腹向地,足前頭後的墜入江中。

這位丐俠此時倒真個幹淨俐落,把這賊黨拋入江中,忽自言自語:“這小子好象那火攻計主謀,我老頭子焉能叫你逃出手去。”說罷用“八步趕蟾”,竟撲奔了沿江灣一行小樹。

藍二俠看出這位丐俠竟自又發現了敵蹤,聽他口中喝喊的情形,竟是這場事中的主謀匪徒;自己不再管他,任憑他去處置這班匪徒。這時小艇沿著江岸撲奔主船,轉過這道港灣,隻見前麵的江麵上,十分淩亂。

這裏把右岸的火艇給弄沉了五隻,有三隻爆炸了,把泗水漁家的船幫的飛鷲快船,給攪傷了兩隻。可是因為兩派的掌門人,全督率本派的一班武師門弟子全合力櫃敵,把欺到主船的匪黨,竟自全給包圍著不能脫身。眼看著群匪全要落網,隻那萬山主佟雲、鬼影子唐雙青、刑堂下舵主胡燦,全脫身離開了主船這裏,這其餘的一幹匪黨,竟自無法脫身。

兩下裏正在這種不可開交的當兒,突然從遠處有兩條火龍似的兩行快艇,運槳如飛,船行處水花四濺,船上的燈籠火把,照的離開船身四五尺,全可以看出水麵上浪紋。這時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各據在主船的艙頂子上,指揮著一班武師圍捕幫匪。這時發覺匪黨們,陰謀毒計過形令人難忍。淮陽派掌門人在先還想著令這班匪黨嚐些苦頭略示警戒,任他們逃去。

西嶽俠尼看到這種局麵,一個應付不好,西嶽淮陽兩派的威名,全要斷送在這裏。十二連環塢的踐約赴會,隻進了分水關,就全折在中途,不用旁人譏誚,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再在江湖道上立足。所以和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一商量,非得生擒兩名,好歹也留兩名活口,帶到十二連環塢,和那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辯理,這才決意不肯輕輕放走了匪黨。

迎麵這一突現匪船,鷹爪王忽的一醒,隨即向俠尼慈雲庵主喝了聲:“匪黨又有助兵,我們不能叫他欺近了。”這時正好中州劍客鍾岩、矮金剛藍和全趕到,續命神醫萬柳堂也正肅清了江麵上的匪黨翻回來,方待幫著一班武師捉拿這幾名悍匪,遠遠這一突來匪船。

鷹爪王趕緊傳令藍二俠和續命神醫萬柳堂督率著泗水船幫的八艘快艇、二十名連弩手衝過去,迎頭察看來船。如是夜襲幫匪的援兵,那可不用再有顧忌,隻管下絕情、施辣手給他消滅一個算一個。矮金剛藍和答了聲:“好吧!鼠輩們敢來送死,我藍老二要看看他項上長著幾個腦袋。”

當時這八艘快艇往外一闖,又有這幾位領袖人督率著,遂鼓起快槳,運槳如飛的往前麵衝去。來船也漸漸離著近了,頭裏的兩隻快艇上麵是四支火把,海船頭上是兩支,並不用人掌著,插在那船頭的左右船舷上。江風較大,更兼中間兩隻快槳,後梢兩隻快槳是四名短衣窄袖,油綢子包頭,外罩水靠的四名水手。單有一名掌舵的,這種快艇怎會不快?那火把被風吹發出一片“噗噗”之聲,火苗子冒出尺許。

在艇頭各站著一名幫匪,手中掌著一麵三角白綾子旗,旗在火把中照著上麵似繡著一隻鳥形,當中似乎還有大字,不過繡旗行舒又卷,看不真切。

兩隻快艇上站的這人,突然吹起蘆笛,連著響了十幾聲。蘆笛聲歇,兩邊的船相離僅有五六丈。這邊續命神醫萬柳堂和矮金剛藍和,全看著來船不象是懷著惡意,不便冒昧,遂令水手趕緊喝問:“來船不趕緊說明來意,我們可要對不住了。”

這裏喝問來船,那邊動手的幫匪和水手們一看,立刻個個驚惶失色,往後退著招呼:“淮陽西嶽派的朋友們,請暫時住手,不要過形相逼。我們金雕堂香主現傳信笛,令我們立刻罷戰聽令,幫規至嚴,朋友們不能相容,我們唯有引頸待戮絕不還手了!”

這一來,淮陽西嶽兩派全是江湖道上俠義道,全講任俠尚義的,焉肯象這班幫匪的狡詐不義、趕盡殺絕?這時一聽匪徒們因為總舵上金雕堂的命令退兵罷戰,束手待命,這班俠義道焉肯辦那種打死老虎的事,立刻也停住手,不過任憑匪徒說什麽,反正這時想走可不行。四下裏仍然是嚴厲的監視,迎上去的矮金剛藍和,及續命神醫柳萬堂和來的幫匪答了話。

原來藍二俠因為這時正在和幫匪敵對正急的時候,來船的真意不明,隻要一欺近了,就得令連弩手以連弩禦敵,擋住了先不叫他驟然衝過來。

這次若按著幫規,在分水關前定然要貴派換船入總舵,恐生誤會,貴派掌門人必要疑心我們幫主量狹。可是分水關以內,不準見外麵的船隻,這可不是專對外人說,連曆在本幫的也是一樣。自開山祖師留下的幫規,焉敢破壞?敝幫主這才傳諭分水關到十二連環塢的十二道伏樁暗卡,全撤回去。這正是我龍頭幫主一片苦心,權宜之計。

這麽辦,庶免破壞幫船不見外船之禁例。不料竟有膽大妄為的舵主用卑鄙手段,中途相犯。這一來,不僅是我們龍頭幫主蒙羞,整個的鳳尾幫嚴整的幫規,完全被他們破壞。我們是奉內三堂金雕香主之命,恭迎西嶽派淮陽派掌門人入十二連環塢。請掌門人暫時容忍,鳳尾幫的幫規絕不容壇下弟子輕視。請掌門人趕緊整隊放膽啟航,在金雕堂香主的命令下,凡是泗水船幫的一舟一艇,沒有人敢再妄動一指吧!”

這邊鷹爪王和西嶽俠尼一聽,還不是鳳尾幫主傳來的命令,這內三堂的香主,就有這麽大的威嚴,足以鎮懾群匪,來人所說的話諒非虛語。遂向對麵拱手答道:“朋友,貴派金雕堂香主盛意可感,適才的事暫且不談,貴香主既許我們入十二連環塢,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這時對麵船上人,把手中執的繡旗一舉,向一班幫匪厲聲說道:“凡是參與今夜火攻的弟兄,全隨令到金雕堂候命。”說完這兩句話,把繡旗向本船的水手一揮,遂向鷹爪王西嶽俠尼一抱拳道:“我們須到金雕堂覆命,恕我們不陪。”立刻船頭撥轉,八隻快艇鼓浪衝波,向來路駛去。

這裏一班幫匪一個個垂頭喪氣,乘小船才要往裏移動,矮金剛藍和看頭一隻小船是鬼影子唐雙青,和西川雙煞的李玄通,藍二俠冷笑聲道:“唐舵主、李舵主你們先別走,趕盡殺絕,下井投石非我淮陽派中人所為,我們這裏擒住的兩位,不跟著走等什麽?”這一來把唐雙青、李玄通羞得無地自容,本來是綠林成名的巨盜,一生沒受過這種羞辱,這時連頭也不肯抬,吩咐手下匪黨把被擒的幫匪接過船去。一個一個形如喪家之犬,相率逃去。

鷹爪王和西嶽俠尼見幫匪全走淨了,泗水漁家簡雲彤,和小龍王江傑正從水中翻上來,水麵上的情形,兩人已經全知道。鷹爪王令簡武師傳令,泗水船幫再重行整隊,鑼聲三陣,已經散開的飛鷲船,照舊會合起來。這時已經五更過後,大概還得有一個時辰就快亮了,鷹爪王向西嶽俠尼和藍二俠道:“我們是這時走,還是等天亮再走呢?”

隨向簡武師道:“我們把船隊也得檢點一下,倒是看看損傷了多少船隻。”泗水漁家簡雲彤答道:“大概隻毀了幾隻小艇,大船沒有多大損傷,我們再看看也好。”

遂喚過一隻快艇,方要和鷹爪王登船,鷹爪王忽的想起一事,向矮金剛藍和道:“這次幫匪火攻,多蒙鐵笛丐俠仗義相助,俠骨熱腸,令人可感。我聽說孫玉崗老弟,若非這位老俠相救,定要葬身魚腹,怎麽這時不見他呢?”

矮金剛藍和道:“這位怪人曆來行蹤詭秘,正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方才本和小弟在一處,是他忽的追趕兩名幫匪,現在竟不知這位江湖怪傑到哪裏去了。”

鷹爪王深知道這種俠義道是別具一種性情,落落寡合,令人難測,遂偕泗水漁家簡雲彤上了快艇,抄著飛鷲船的船隊裏頭,從哨艇外往後翻。鷹爪王見這時全幫隊飛鷲船業已整隊待命,那已經被敵人焚毀的幾隻小船業已全把它拆毀,應該拋棄收集的收拾一清,在這短短的時間,已經再看不出被火攻的蹤跡。

鷹爪王問明孫玉崗歇息的船號,先同藍二俠看了看,好在全是皮膚之傷,鐵笛丐俠救得快,有好藥,這時已絲毫沒有危險。還有江南鏢客三才劍司馬壽昌受傷的事,也有人報告了鷹爪王,這時也順便地看了看,倒也沒有什麽危險。遂往後哨上察看了一番,見全幫船隊全整隊以待,各自把所有的船麵上全調撥、各守自己的職責,毫無淩亂的情形。

這時鷹爪王和泗水漁家簡雲彤回到主船上,立刻由簡武師傳令開船。“嗆嘟嘟”連著三陣鑼聲響過,這泗水船幫立刻鼓樂張帆,衝波逐浪往裏駛來。這撥飛鷲船是屢經大敵的船幫,雖經過大敵奇襲火攻,威容不減,往裏走了有半個多時辰。這時東方已經發曉,天空上已作魚肚白色,清風陣陣,加著江濤洶湧,頗有些寒氣襲人。果然靜悄悄的江麵上,並沒有一點阻擋。鷹爪王跟那矮金剛藍和站在船頭上,隻有天空的斷雲飛絮,漸漸全變了顏色。

日輪還沒透出水麵,但是那種燦爛的赤霞先湧上了晴空,映照得水麵上幻成奇景。鷹爪王等十分讚歎美景無邊,這種境地也實在太叫人留戀。這時矮金剛藍和又發覺自己的兄長,竟自不知在什麽時候,也離開飛鷲船隊。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也說道:“不錯,在火艇衝過來時業已看見藍大俠施展他一身絕技,把火艇連沉了兩隻。其時有兩隻火艇爆炸起來,濃煙布滿了江麵,那時藍大俠竟自冒著漫江煙火去追捕匪黨,一刹那已不知他的去向。”

鷹爪王看了看藍二俠,見他笑吟吟好似深知藍大俠的行動,隻不旨明告訴大家而已,好在象藍大俠已是成名的俠義道,任憑到什麽地方也不至於吃虧。又素知這藍大俠,尤其性情孤僻,落落難和。平常在沒事的時候,老兄弟倒是一處遊山玩水,隻要一有了事,立刻分道揚鑣,各行其是。這時鷹爪王隻略問了問,遂不再去管他,連西嶽俠尼也貪戀著江麵上無邊風景,全站在船頭上。

鷹爪王向矮金剛藍和道:“這大約又是十二連環塢總舵下來的吧?”矮金剛藍和道:“不錯,正是十二連環塢下來的,好在絕無惡意。”果然這來船漸近,全看出是船麵並沒有幫匪示威,僅有衣裳整齊的一名匪徒,手裏拿一隻繡旗,旗麵的情形,和方才金雕堂的情形一樣。這裏泗水漁家簡彤雲是趕緊吩咐水手把船放慢了,不一時已與來船會合相隔僅有兩三丈。隻見對麵船頭上這名幫匪把手中掌著的繡旗向這邊一招展,跟著連響了兩聲蘆笛,蘆笛響過,這來船竟定在了江心。

那船頭上站的幫匪,向這邊一抱拳道:“淮陽派西嶽派掌門人請了,我們奉敝幫青鸞堂香主之令,恭迎貴派掌門人入十二連環塢,敝香主未能嚴飭壇下弟兄,致令中途冒犯,實在抱歉。敝香主以身掌青鸞堂重地,不便擅離,特令我們趕來迎接。”

鷹爪王隨即抱拳拱手,西嶽俠尼打手問訊齊說道:“蒙貴幫香主優禮相加,感激不盡,我們謹率同門恭詣主壇,藉申謝意吧!”

這時那掌繡旗的人卻含笑答道:“堡主過謙了,我們尚奉青鸞堂香主之令,要為貴派船幫肅清航路,我們隻好先走了。”

兩位掌門人齊答:“貴舵主請。”這四隻快船立刻掉轉船頭,仍然循原來的水程向前駛去。這裏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全深服這鳳尾幫的主幹人實未可輕視遂催著水手趕緊啟程。

走出沒多遠,又拐過兩個港灣,迎頭又是一隊快艇,拱衛著一隻雙桅船,如飛而至。這隻雙桅船全船打製的這種講究:船身通體亮黃油,油的光可照人,連艙板帶船棱邊沿的地方,全是加了一遍細工,全不見粗棱粗角。

艙房也較平常的船大,艙門掛著蝦米須的竹簾子,在艙門的兩邊框柱上各掛著一隻長方紗燈,船艙兩旁,靠兩邊的船舷裏邊支著兩架氣死風燈,上麵有紅字,和官船的局勢一樣。船艙兩旁卻是每麵有兩個窗子,靠前邊這兩隻窗戶全是焦葉形,靠後邊這兩隻窗戶全是六角形,連木槳帶窗欞全是一色黑漆漆的,又黑又亮,再襯糊的碧紗,格外顯著古雅。

這種講究船在航路上實屬罕見。不僅船講究,連水手也與方才來的船不同,每邊船舷是四名水手,全是年輕力強。每人一身青綢子褲褂,一頂月白絲子裏馬蓮坡大草帽,下麵是黑白兩色倒趕千層浪的裹腿,搬尖灑鞋。可不是山東出產的那種藍布十納幫,卻是青鞋、沿白口、白腦門、白掖巴,全是丁字步一站,雙手扶著槳,預備著並搖。

船頭上站立一人,年約四旬左右,白素素一張臉麵,細眉朗目,鼻直口方,也戴著馬蓮坡大草帽,月白藍綢子裏,四根月白綢子飄帶,隨風飄擺著,穿一件藍綢子長衫,下麵藍綢子中衣,白襪青鞋,也是手執一麵繡旗。這人這份威嚴相貌,若不是在匪巢分明是匪黨無疑,隻要換個地方,誰也相信這人是個武官。

這時來船相離六七丈,船上連鳴了一陣蘆笛,掌舵的收帆,兩舷上的八把巨槳,全探到水中,一懈船身行駛之力,越走越慢,趕到離著飛鷲船兩三丈,這隻雙桅船已漸漸一絲絲移動了。隻見船頭上,這位幫匪把掌中的那根繡旗揮動,那拱衛大船的兩行快艇,全遵令倒翻快槳,把快艇定住。

第一百零六回提匣暗助飛鷲船破浪闖迷途

來艇的船頭上,這個又文雅、氣魄又大方的幫匪,向淮陽派西嶽派大船這邊,把手中的繡旗往胸前一立,左掌向右腕上一搭,態度很恭謹的向這邊說道:“清風堡綠竹塘掌門人王老師,西嶽碧竹庵慈雲大師,小可這廂有禮了。在下奉天鳳堂香主之命,恭迓貴派掌門人,暨一般老師們,候駕入十二連環塢。敝幫龍頭幫主因未能恭迓行旌,十分抱歉,王老師和慈雲大師入十二連環塢後,敝幫主再當麵謝罪吧。”

鷹爪王和西嶽俠尼,聽來人說話十分客氣,鷹爪王抱拳拱手,慈雲大師合十答禮。鷹爪王道:“敝兩派,忝蒙武幫主千裏相召,到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深感盛情,一路頗多冒犯之處,分水關又承慨然解禁,許敝兩派乘飛鷲船整隊入關,足見武幫主實大仁大義。現在又蒙內三堂破例相迎,我們全是江湖道義之交,恕我王道隆不說浮泛感謝的話了。沒領教尊駕,職司哪一堂,掌管哪一舵呢?”

這名幫匪答道:“我在下蒙龍頭幫主的慈悲,在內三堂的天鳳堂,掌紅旗效力,賤姓譚,單名一個毅字。”

鷹爪王和西嶽俠尼一聽肅然起敬,因為知道鳳尾幫中,內三堂紅旗香主擁有極大的權柄。這紅旗的職司,掌管著全幫,勘察功過,有生殺之大權。這位香主親自出迎,是給踐約赴會的大麵子。這兩位掌門人又恭恭敬敬的,向這位紅旗譚毅施禮道:“香主,敝人久仰大名,如春風皓月。現在竟蒙香主這麽抬愛,實不敢當。貴幫主,可容許我們以泗水船幫的全隊飛鷲船入塢麽?”

紅旗譚毅答道:“王堡主說哪裏話來,泗水船家在大江南北久負盛名,敝幫誰不願一瞻領袖江湖的飛鷲船隊。敞幫自幫主以下,莫不歡迎。現在離十二連環塢已經不遠,在下因職司幫規所限,不能奉陪,怠慢之處,還請貴掌門人多多原諒。”

鷹爪王西嶽俠尼見來船已走,知道這是最後迎接的。容他走遠,遂向躲在艙門裏的矮金剛藍和點點頭說:“鳳尾幫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對待我們禮貌不算不周,手段還是狡詐。我們從分水關到這裏,屢遭暗算,他推做不知,現在離十二連環塢總舵已近,這是他鳳尾幫重要之地,處處必有埋伏。他是嘴甜心苦,要真是大仁大義,應當派人引導我們入塢。別看內三堂香主,以本幫輕不一動的三堂旗令三次速駕,就外貌上看來,總算給我們十足麵子,可是骨子裏,依然是想想伸量我們到底。我看這一帶暗中襲擊我們的,諒已可保不至於了。隻是再往裏深入,隻怕還免不掉危險吧。”

矮金剛藍和點點頭道:“那也說不定。”

西嶽俠尼冷笑一聲道:“這種情形也未必盡然,在先天南逸叟武維揚,一切推諉不知道,這時既由他內三堂旗令來和我們照了相,他總不會再說不知道了。這種成名江湖執掌著這麽大聲勢的鳳尾幫龍頭首座,不管他多奸猾、多狡詐,他也得顧惜他的威名信譽了。我想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或者不至於這時候再生惡念,不過這裏已到腹地,或者水程有自然的阻礙,倒是難免的。貧尼不知道猜測的怎麽樣?”

鷹爪王和矮金剛藍和點點頭,遂說道:“大師所論十分近情,或許能如大師的推測了。”

邊說船邊走著,又趟出來裏許。隻見眼前的形勢陡變,水路漸漸的迂回曲折,河岔紛歧,隻好是暗察好了方向,依著方向奔西南,任憑怎樣轉折,總不把這個方向失了。

轉了四五個小灣子,隻見眼前這一段水裏道路,兩邊夾峙的,似初入分水關的葦塘茂密,容不開兩航船並行,隻能容飛鷲船魚貫而行。不一時麵前是一處所差無幾的水岔子。

這種地方任你多精明幹練,你也不能說定了是走哪條道近了。前鋒船在葦塘中竟走進偏南邊道水岔子,焉想到走出沒有一裏地,竟自彎轉起來。這段水路,完全是彎轉潛旋,直走了一個時辰才從裏轉出來。

趕到一看,仍是原分水岔子,這一來鷹爪王十分憤恨,知道這是他這十二連環塢自恃天然地利,獨能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令敵人走入,自己步上迷途。我們人地生疏算不得栽跟頭,這一來武維揚頗有些氣量狹小。這裏僅有兩條水路,我們隻好從這邊再試試了。

仍令前鋒快艇照舊啟航。趕到走上這條水路,一邊留意查看著,知道不致再走冤枉路。不過這種水程,方向不時變換,已經完全是逆流而行。有的地方雙桅船走著全很費時,兩邊的葦塘礁夾峙,水麵雖窄,水流可是非常疾,這種地方行船太不容易了。

聽得遠遠一片水聲,聲勢頗為驚人,前鋒快艇,漸漸地覺得船身較前吃力,知道前麵必有原故。往前又走了半箭地,兩邊葦塘暗礁,也漸漸少了,水麵向外開展,迎頭在兩箭地大約已有阻礙。前鋒沒有等到了近前,趕緊一向後麵打招呼,請泗水船幫的首領前來察看。簡雲彤趕緊來到前鋒船上,向前麵略一瞻顧,吩咐前鋒船略形放慢,大概前麵是一道關口。

遂趕緊翻到主船,草草向鷹爪王西嶽俠尼報告,說是前麵有兩座突然起水麵的暗礁,形成一座港口,不過從遠遠看著,水從裏麵衝出來,激起數尺的波浪。那麽裏麵有多大的水勢,出口的水哪有這麽大的力?情形太以可疑。我已令船隊略形放慢,我想親自前去察看察看。

這時鷹爪王和西嶽俠尼等全在艙中,聽了簡武師的報告,紛紛站起走到艙麵,向前麵一看,此時相離已剩一箭地左右,果然那裏水勢特別的聲勢大。鷹爪王點點頭道:“倒是得細看看,這種水勢不常見。”正說著,小龍王江傑本在後哨監視水麵,見船隊走著走著,無故放慢,恐怕前鋒有什麽變故,自己也趕緊趕過來。

見簡武師正用油綢子包好頭,方要穿水衣下水,遂忙問道:“簡師叔,你下水有什麽事?”

簡雲彤用手往前麵一指道:“這裏已發現關口,水勢過疾,我們的船隻恐怕不易衝進去,我過去看看。”

江傑道:“好,我幫著師叔察看察看。”江傑的油綢子水衣,仍在身上穿著,隻領口拉開,頭上仍緊緊紮著油綢子,這時很快的把領口係好。泗水漁家簡雲彤說了聲:“好。”

分向左右船舷,各自腳點船板,先往起一縱身,躥起一丈五六,一個“雲裏翻身”頭朝下,腳朝上,形如兩頭巨鳥紮入水中。簡武師的水性是名師傳授,在水麵上又有十幾年的經驗,小龍王江傑是天生的奇童,兩人下水的姿勢,特別的好看。身軀入水並沒有多大聲音,隻水麵上炸開兩圈水紋,漸漸往外開展,兩人已無影無蹤。眨眼間已出去五六丈,方見兩人先後往水麵上一冒,換了一口氣,又複沉入水中。

且說泗水漁家簡雲彤和小龍王江傑,各自施展泅水術,撲奔那道港口。兩人各留神著水中,恐方才鳳尾幫三堂旗令,一再聲明,絕沒有人再來暗算,但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不到十二連環塢,他說的話不能太信了。兩人在水中走的非常快,不一會的工夫,已到了港口臨近,隻覺著水力非常大,以兩人這麽好的水性,已覺著十分費力。

簡武師遂向江傑一打手式,兩人一同探身水麵,好在這一帶絕無人跡。望著這種水勢,江傑道:“簡師叔,不見一匪,不見一船,一路上瞞不了我們,大江南北沒有這麽大水勢的地方,港口下麵,必有阻水的東西。我們從側麵往前欺,要從正流上恐怕貼不上去,這種水力,我們沒法往裏闖,可是幫匪也不是神仙,他們竟能自由出入,我絕不會信。”

江傑這時已和簡武師聚在一處,所發現的和簡武師一樣,兩人這才欺近港口。江傑的眼力比較簡武師強的多,已發現下麵裝有橫水閘,水力完全是這水閘作祟。不過這水的來源,也定然另有文章,必是另有聚水的地方,或是勾來幾道山泉或者是大瀑布,引到這裏,連正式的江流匯聚到一處,從港口往外放,竟會有這麽大的威力。

簡武師和江傑,到閘門下用手摸了摸,這道橫水閘完全是鐵製,足有千斤重,你要想進他這道港口,實非易事。兩人不敢在水中過事耽擱,這時江傑已從水底和簡武師聚到一處,一同浮出水麵略微歇息了一會。小龍王江傑道:“簡師叔,這麽重的鐵打橫閘,幫匪啟閉,也另有關鍵,他們自己出入,絕不會用人力的。我們找著關鍵的所在,不會想不出法子給它弄開。”

簡武師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不過恐怕它另有出入的道路,我們就白費了事了。”江傑搖了搖頭道:“咱們察看完了橫閘再說。”簡武師點頭道:“好。”

這兩人相繼沉入水中,摸著這道鐵閘,沿著左右的邊沿,竟摸到兩根巨鐵繩,有核桃粗細,緊貼著兩邊的礁石。這兩根鐵繩全是連到鐵閘的往右下角,跟旁邊的提閘情形不一樣。

這兩人又分開,各摸著一根鐵繩,往上倒直到快出水麵,在兩邊的山石上,各摸了一道鐵槽,鐵繩臥在裏麵,趕到離開水麵,石槽被苔痕雜草掩蔽不露一點痕跡,哪會看的出來呢?簡武師和江傑雖在這種沒有著腳的山石上,依然攀藤附葛,往上爬著,一麵用手撥著掩蔽石槽的雜草,往上察看,上來約有二丈左右,竟有一片叢蒿,遮住往上去的石峰。簡武師略一分撥叢蒿,這才看出這片叢蒿完全是人工布成的。

後麵是丈許方圓的一片孤頂,那提鐵閘的鐵繩纏在一架轆轤上。簡雲彤看著不禁眉頭緊皺,看出這種轆轤提閘,沒有四五個力大的壯漢,絕絞不起來。遂向對麵招呼江傑,問他可找著轆轤沒有?簡武師準知道兩邊定是一樣,這道橫水閘是嵌在兩邊壁立的石峰上,兩邊鑿著這兩道石槽,計寬七寸深,可是在四寸一過再往裏口約三寸寬。

這閘板可沒有那麽厚,隻一寸厚,兩邊卻有四寸寬的牆子,形如工字式,兩邊加這四寸的牆子就為是在石槽裏易於滑行。在鐵繩嵌的地方,卻隻三寸寬的石槽,鐵繩完全臥在石槽裏,不過不論什麽船也得到此解桅收篷,因為這道橫水閘就是用轆轤絞上來,這種笨重的橫水閘絕不能隨便往旁處移動。

江傑也知道自己和簡師叔沒有這麽大臂力,遂隔石峰招呼道:“簡師叔,我先走一步了。”這孩子好大的膽子,竟在這峰頭上一翻身嗖嗖腳下如飛,連趕了十幾步到了盡頭,雙足一頓,兩臂往前探著,竟自往下麵躥去身形到了水麵。敢情這種疾浪翻騰,絕不容你象在別處下水那樣自如。“嘩啦”的一個浪花翻處,小龍王江傑本是頭下腳上,浪頭起的有二尺高正打在江傑的小腹上,把江傑打了一溜跟頭,在這個浪頭前頭翻了兩個身才裹入水內。

這一下子可把個泗水漁家簡雲彤嚇著了,頓足自語道:“可惜這孩子非葬身在波浪下不可,我怎麽去見王老師和燕趙雙俠!”自己雖是這麽急,不可以再莽撞了。因為莫看江傑年歲小,沒有師傅,唯獨水性真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如果也那麽下去,隻怕也不易逃得活命。遂趕緊攀藤附葛從上麵下來,沉入水中,一個勁往下沉,把浪頭的力量撥開,立刻潛入水中,往前泅出五六丈去,才敢往上翻。

趕翻到水麵,再找江傑哪還有蹤影?泗水漁家這時心頭突突亂跳,隨即趕奔船家。才貼近前鋒船,隻見江傑把身上的水衣的水漬業已在船頭抖淨,見簡武師探身水麵,立即招呼道:“簡師叔上船來吧!我師祖們等著簡師叔問話了,您就從這上來吧!”

泗水漁家簡雲彤長籲了口氣道:“江老弟,你可嚇著了我!你往後再這麽胡來,我再不敢和你一處行動了。”

這時小龍王江傑卻笑嘻嘻說道:“簡師叔,我哪曉得您老竟替小侄這麽擔驚,叫小侄越發不安了。我嗣後絕不再這麽大意行事,隻要有什麽行動,必先稟明了師叔,再這麽叫您著急,小侄就不是人了!”

泗水漁家此時也翻上了船頭,見江傑無恙,遂放了心,一笑置之。遂說著:“你也見過掌門人了?”

江傑道:“師叔趕緊到掌門人那裏吧!全在船麵上等著啦!”

簡師傅把身上水漬抖了抖,隨同江傑趕奔主船。果然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全在艙麵上站著,鷹爪王道:“簡師傅,你多辛苦了!這港口的情形已聽江傑說過,沒有大力量的,不能提起這道橫水閘來。簡師傅久在江麵上闖,這道港口可有什麽辦法嗎?”

泗水漁家簡雲彤忙答道:“弟子見聞淺陋,實沒有什麽巧妙的辦法。我看隻有笨法子,用兩隻快艇,挑選八名水手,在武師們中請出四位,兩膀有六七百斤膂力的,把快艇無論如何搶進港口兩旁,翻上去分提這道鐵閘。我們要不是這麽大隊的船,就不用這樣費事了,王老師看怎麽樣?”說到這兒又向俠尼道:“師太,弟子過於放肆了。”

遂令司徒謙去請這四位老師,工夫不大,全來到主船。鷹爪王等把四人讓進艙來,向萬柳堂等說明要闖進港口的辦法。萬柳堂含笑道:“提千斤閘諒還不至費事,不過我們這四位水麵上的功夫,太不高明,說不定就許栽在這裏。”

西嶽俠尼亦笑道:“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聞所未聞。萬老師請放心,由泗水健兒護送你們四位到港口,絕不會送你們到龍宮赴宴。萬老師的安全,老尼倒敢擔保呢!”鷹爪王和矮金剛藍和等哄然一笑。這時泗水漁家也走進艙來,報告鷹爪王船隻水手全預備好了,鷹爪王遂向鏢師蔣恩波、鄧謙拱手道:“二位老鏢師多辛苦吧。”

兩位鏢師忙答道:“王老師太客氣了,咱們回頭見。”全是滿麵含笑,毫不遲疑,轉身走出艙來,中州劍客鍾岩和續命神醫萬柳堂等,隨著走出來。兩隻快艇,等在大船旁,每隻快艇上四名水手,全是二十多歲,一個個驃悍矯健,精神百倍,每人一把輕槳,一身油綢子水衣。萬柳堂和蔣恩波、中州劍客及鄧謙,分上了兩隻快艇。

泗水漁家簡雲彤,向小龍王江傑道:“咱們別省這份力氣,我看咱們兩人還是做前站吧!”說到這裏,回頭又向鷹爪王道:“王老師,我們起身之後,沒有多大耽擱,橫水閘一提起來,船隊可趕緊得往裏闖,我們十個人未必闖的過去。”

鷹爪王點頭道:“好吧,我令前鋒船盡力往前趕,絕不會誤事的。”泗水漁家簡雲彤向快艇上的水手一揮手,自己和小龍王江傑已縱身躥入水中,這兩隻快艇,八把輕槳運轉如飛,艇身乘風破浪向港口駛去。簡武師和江傑,如同兩條大魚,在波浪裏穿行如箭。

離著港口還有十幾丈,兩隻快艇卻也不差先後,眼看著正夠上港口的洪波巨流,艇身已經遇上阻力,水手們在拚命的往前衝,也就是衝過來二三丈來,忽覺著船身異常輕鬆,迎頭的波浪無故的全往下落,水手們全十分驚異。這時後麵泅水船幫飛鷲船隊,也跟上來。這兩隻快艇一再往前走時,和平常的江流一樣。萬柳堂和中州劍客等也覺事出離奇,仔細往港口一看,不禁同時都“咦”了一聲。萬柳堂道:“請蔣師傅你看,難道幫匪們肯提閘叫我們入口嗎?”

蔣恩波往港口一看,果然港口那裏水麵上漸漸湧起一道黑牆,船離港口越近,那道閘板湧起的越高。

簡武師的意思,想悄悄掩到絞繩那裏,看明要是幫匪提的閘,自己先退下來,會合萬柳堂和中州劍客,得把這絞繩把守住了,飛鷲船隊才往裏走。因為這種地方危險已進,倘若幫匪安什麽歹心,在主船進到港口一半,他把絞繩猛然一斷,這道橫水閘能把船身砸成粉碎。

簡武師和江傑才往上爬到一半,突聽得頭上一聲冷笑道:“你們來晚點了,放大樣些催船進港,這種偷偷摸摸的叫人看成什麽樣子。”簡武師忙問:“你是誰?別這麽玩笑!”隻聽上麵答道:“誰和你玩笑?不要臉,下去吧?”隨著這話聲中,從上麵飛下一盤荊棘藤蘿,往簡雲彤頭上罩來。

簡武師一閃身,差點沒掉下去。聽這人的話風,並不是幫匪,這麽和自己玩笑,真有些受不了,又不敢開口罵。好在跟著聲息寂然,簡武師沉了片刻,聽不見上麵的行動,隨招呼著江傑,仍然往上盤。

簡武師的意思,定然是他這幫匪中百中選一的能手,有個一二十隻船隊,不費事就準叫他包圍了。若是從兩岸往裏抄,這沿岸竹籬茅舍定然隱著伏兵。隻就他這艇隊上說,每隻快艇至少連水手有四個匪徒,每艇分兩名登岸,立刻就有二百二十四名幫匪動手。

隻見這一帶廣闊的江麵,和兩岸按日影來對證,方向非常正,這時竟變成東西的水路,南北的兩岸,遠遠的望見坐西向東的形如一座石城,這才要群雄助力赴會連環塢,雙俠獻技金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