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十

第五十一回運奇謀大破玄女廟訪故友重來賈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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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鳳隨著祥姑從甬道上向南走去,也走到一盞紅燈之下立定。麵前有一個小小門戶,祥姑將門輕輕推開,和彩鳳走入。隻見室中燈光明亮,乃是一個很美麗的臥室,並且鼻子裏嗅到一種非蘭非麝之香氣。彩鳳知道這就是祥姑的香窩了。祥姑拉著彩鳳的手,請她在椅子裏坐下,對她帶笑說道:“二公子,我來陪你喝一些酒,可好?我們是難得相見的,今晚也是天緣,理該快活快活。”

彩鳳道:“多謝女師美意,叫我何以克當呢?”祥姑道:“不要客氣!”這時室門開了,也有一個女婢進來伺候。祥姑遂叫她將酒菜快快送來,小婢答應一聲而去,隔了一刻,將酒菜送到房中,一一放在桌上,祥姑便伴著彩鳳飲酒。彩鳳恐防祥姑要看出她的破綻,故意和祥姑有說有笑的著意溫存。

祥姑見彩鳳知情,心中更是歡喜,以為今宵得到一個美郎君子。遂代彩鳳斟酒,勸她多喝幾杯。彩鳳詭稱她有胃病,不能多飲,反代祥姑一杯杯地斟著,要她盡量多飲。祥姑中了她的計,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彩鳳又假意問道:“我們何時可以求見天書呢?”

祥姑斜乜著眼睛,對彩鳳笑道:“二公子,你要求見天書,少停我自會教你,且不要性急。”

彩鳳笑道:“我一切聽你的說話便了。”祥姑的酒量很好,所以喝了許多酒還沒有醉,卻用她的蓮鉤在桌子底下伸過來鉤撥彩鳳的雙足。彩鳳暗想:“這女妖已動了**念,今宵逢到了我,管叫她死在我的手裏,決不讓她漏網脫逃了。”遂也故意把自己的腳和她鉤了一會,又對著祥姑微笑不語。

祥姑忍不住,對彩鳳說道:“我總想不到象你這樣一個美郎君,卻還沒有娶妻,未享閨房之樂,不知你對著春花秋月,動什麽感想?”

彩鳳道:“女師有所不知,隻因在我們的家鄉實在沒有美婦人可以配偶,所以懈怠下來了。此去求親,尚不知成功不成功!可惜女師修道中人,我鬥膽說一句冒昧的話,若是有象女師一般的女子和我配成一對兒,那就心滿意足了。”

祥姑聽了彩鳳的話,逗得她情不自禁起來,遂對彩鳳帶笑道:“二公子倒有意於我嗎?倘蒙不棄,待我侍奉枕席可好?”

彩鳳道:“你說的話是真的麽?我有了你也不想南下了。”一邊說一邊又代祥姑斟酒,勸祥姑再喝幾杯。祥姑著了迷,一連又喝了三杯,已有些醉意,便立起身來,按著桌子一步一歪斜地走至彩鳳身前,向彩鳳懷中一撲,勾住她的頸項,說道:“二公子,你不要求什麽天書了,你愛我的便和我同睡一宵吧!”說罷把她的香頰貼到彩鳳的麵龐上,醉眼朦朧地做出許多媚態。

彩鳳見了,覺得祥姑真是妖豔,自己幸虧也是個女兒身,否則不要被她**入彀麽?現在她卻反入了我們的彀了。又想到毓麟是風姑娘一起去的,他們的情景必然和我們仿佛,似風姑娘這樣的妖**,豈有不用狐媚的手段去誘引毓麟的呢?

毓麟雖是賦性誠實,然而在這緊要關頭,被風姑娘美色相誘,武力相迫,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將如何去對付呢?想到這裏,又不覺代毓麟耽憂。隻有自己早把祥姑解決了,好去解毓麟之圍,且好接應母親和琴、劍等眾人進來。

此時祥姑見彩鳳低頭不語,便又道:“我親愛的二公子,你怎麽呆起來了,究竟你愛我不愛我?”彩鳳忙道:“我豈有不愛你呢?”便把雙手將祥姑抱起走到床邊,放在**,自己回轉身來,瞧著壁上掛的雙股劍,膽氣頓壯。

祥姑伏在**,身上好似癱地一般,軟綿綿的毫無氣力,隻張開雙臂昵聲說道:“二公子,你來吧!”

彩鳳將祥姑衣鈕解去了數個,祥姑以為彩鳳已被自己**上了,所以半合著雙眸,一任她寬衣解帶。誰知彩鳳說一聲且慢,倏地回身向牆壁一竄,摘下雙股劍握在手裏,回到床邊。

祥姑一則已醉得模糊了,二則雙眼半開合的,靜待彩鳳來和她溫存綢繆,所以竟沒有覺得,兀自展開臂嬌聲說道:“你快來吧!”彩鳳說一聲“來了!”一劍已向祥姑頸上砍下。

祥姑真如睡在夢中,還用雙臂要來勾抱彩鳳,劍鋒著在她的頭上,方才喊得一聲“哎喲”,她的頭已滾落在**了。

彩鳳見祥姑業已授首,想不到如此容易,心中十分快活。便將外邊長衣脫下,挾著雙劍開了門,走到外麵甬道裏來。紅燈依舊亮著,遂躡足走向前邊來尋找毓麟,卻見前麵有幾個黑影一閃,遂輕輕擊了一掌。前邊也回擊了一下,便知自己人來了。走過去一看,首先的那是她母親竇氏,背後跟著女俠玉琴和傻夢熊。

遂低聲問道:“你們來了麽?居然被你們走進秘室,很非容易!”竇氏道:“是的。在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已留心看得開門的訣竅了。”

原來竇氏在外邊吃了晚飯,被佛婆引了她去睡眠,然而她睡在**哪裏睡得著?眼見她的女兒女婿跟著人家入了虎穴,不知他們能不能隨機應付?倘然將事弄糟了,露出破綻,我女兒或者還能自衛,而我這位文質彬彬的女婿,怕不要吃虧嗎?所以她睡到二更時,再也忍耐不住了,輕輕地從**爬起來,開了窗跳到外麵庭中,聽聽四下裏沉寂得很,遂很快地趕到那個軒裏來。心中又想:“這個時候玉琴和劍秋不知有沒有前來,為什麽不見有一些動靜?”

她正在想時,聽軒外微有足聲,一個很大的黑影向軒中摸索而來。心裏知道是夢熊了,便輕輕喚了一聲,果然是他。走進了軒中,便說道:“我在外邊等得好不心焦!他們怎樣了?”

竇氏答道:“他們都在裏麵,我是不知道啊!”

夢熊將兵器遞上,說道:“我們不要再等,馬上殺進去吧!再遲了我的兄弟要有危險呢!”竇氏將一對虎頭鉤接在手裏,答道:“你說的話不錯,但是玉琴、劍秋怎樣還不來呢?”正說著話,忽聽軒外早有人低聲說道:“我們來了!”

竇氏聽得是劍秋的聲音,心中很喜,便道:“很好,你們請進來吧。”剛才說罷,忽見兩條黑影一閃,琴、劍二人已立在麵前,手中各挺著寶劍,低聲問道:“秘室在哪裏?”竇氏把手指著裏麵的神龕說道:“就在這個裏麵,我女兒女婿故意被他們謊騙進去,已有好多時候了,我正想入內窺探動靜呢!”

玉琴道:“伯母可知道神龕裏的機關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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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氏道:“我已窺得秘密,可以進門,隻是裏麵究竟如何,我卻不能知道,我想彩鳳在內,必要接應的。不過她們有三個人在內,所慮的彩鳳一人恐怕被她們纏繞住不能脫身,那麽毓麟又是個武藝不通的人,未免要有危險了。”玉琴道:“不錯,我們進去吧!”四人遂舉步走至神龕裏,竇氏伸手將神龕外麵的欄杆照樣轉了三下,那神象便冉冉上升,背後便露出一個小門。竇氏當先將門打開,第一個跨進去。

玉琴、夢熊跟著走入,見裏麵乃是一層層的石階。竇氏說聲:“留心些,幸虧前麵有盞紅燈,不致誤踏。”這時劍秋在門邊低低說道:“你們進去吧,大約足夠對付了。我還有一些要緊的事情呢。”說罷,回身去了。

玉琴要問也來不及,她心裏和竇氏一樣暗暗奇怪:劍秋走到哪裏去呢?但也不能管了,一步步走下石階,來到甬道,向前偷偷地走去。正要找尋麟、鳳二人在什麽地方,恰巧遇著彩鳳了。彩鳳又問玉琴道:“劍秋兄怎樣沒有前來?”

玉琴道:“本是同來的,不過到了這裏他又走開去了。”說時麵上露出不高興的樣子。

彩鳳道:“我們四人也足夠對付。”夢熊一手握著單刀,一手挾著彈弓,向三人說道:“我雖然武藝不甚高妙,然而憑著我的一張彈弓,也可相助一下的。快去找那些道姑吧!不要我的弟兄和她們睡在一起,那就糟了。”三人聽了他的話,幾乎笑出來。

彩鳳道:“別多說,你不是啞巴嗎?怎樣開起口來了?我們走吧!”遂指著左手甬道裏遠遠的一盞紅燈,說道:“那邊有個門戶,大約就是風姑娘的臥室了。那祥姑已被我將酒灌醉,就用她的劍將她殺死了。現在廟裏隻有風姑娘和霞姑二人,我們足夠對付哩。”

於是玉琴等跟著彩鳳,躡足潛步走到那個紅燈下的小門前,彩鳳一看,這室子十分嚴密,除了這扇門沒有別處可以進去的。遂叫夢熊等不要聲張,自己伸手在門上輕輕叩了數下,故意叩得很急。這時風姑娘正把毓麟包圍住,要和他同成好事兒的當兒,急然聽得門上叩門聲甚急,風姑娘陡地一怔,口裏咕著道:“哪一個敢來戲弄老娘,打擾我們的好事?

老娘決不開門的。”毓麟聽得門響,料想是他們到來了,心中暗喜自己可以解脫圍困。又聽風姑娘說決不開門的,不由心中一驚,便帶笑對她說道:“我想你還是開的好,看看是何人,也許有些事情,倘然無事,你不妨嗬叱一番,也使他們不敢再來纏繞。”

風姑娘道:“這裏沒有人敢來戲弄的,莫非霞姑——”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門上又敲起來了,風姑娘罵一聲:“哪個小鬼頭來打擾,仔細你的手指頭要被我擰下啊!”遂勉強丟了毓麟,怒氣衝衝地過去開門。卻見當門而立的正是那個二公子,又見他手提雙劍,背後還跟著竇氏等三人。心裏突地一跳,明知事情不妙,急忙退轉嬌軀,很快地取出兩柄寶劍來。

這時候,彩鳳已飛起一腳把門踢開,和玉琴衝進室去,燈光下,風姑娘瞧見了玉琴,不由心中更怒,恍然大悟,將劍指著玉琴,惡狠狠地說道:“原來是你這鬼丫頭又找到我們門上來了。好,好!我與你拚個你死我活。”

玉琴也冷笑一聲道:“螺螄穀中被你漏網,多活了幾時,今番我來送你和那姓吳的一起去吧,免得你再在世上害人。”說罷一劍向風姑娘胸口刺來,風姑娘連忙將雙劍架開,二人就在室中叮叮當當地狠鬥起來。彩鳳恐怕風姑娘恨極了乘間要向毓麟下毒手,不可不防,所以她橫著雙劍,立在毓麟麵前,保護著他。毓麟躲在彩鳳背後,瞧玉琴和風姑娘三柄劍在空中飛舞,寒光閃閃,冷氣逼人,離開自己不過幾步路,心中未免有些害怕,幸虧彩鳳在旁邊守衛著,稍覺放心。

風姑娘鬥了十數回合,覺得室中地方小,不便施展身手,要想衝出門去時,又見竇氏挺著虎頭鉤立在門邊。暗想不好,今晚我要失敗在他們手裏了,祥姑、霞姑在哪裏呢?並且祥姑不是擁著那個二公子去的麽,怎樣他會脫身前來?莫非祥姑也遭逢不測了麽?想到這裏,心中有些膽寒起來,勇氣也減了許多。漸漸退到壁間,一手架住了玉琴的劍,一手將劍向壁上一個銅環上輕輕一點。

玉琴也不知道她有什麽作用,卻把真剛寶劍舞得更急,將她緊緊逼住。隔了一歇,外麵甬道裏有個道姑挺著雙劍趕來,這就是霞姑了。風姑娘適才向壁上銅環一點,就是她們裝著的機關,在緊急時彼此通信的,所以霞姑趕來了。竇氏喝一聲:“妖精!向哪裏走?老娘今夜來一齊送你們上鬼門關去吧!”使開虎頭鉤便和霞姑在甬道裏廝殺起來。

夢熊站在一旁,取出彈子扣在弓弦上,想得間放它一下,無奈她們殺在一起,地方又窄,恐怕誤中自己人,所以隻自等著。風姑娘和玉琴又戰了十數回合,覺得玉琴的劍術更比昔日進步了,自己有些敵不過,不如退到外麵去,引她進入機關,以便取勝吧。好在門邊已空著有路,遂發個狠,將劍向玉琴頭上左右掃去。玉琴見來勢凶猛,略退一步,風姑娘趁勢一躍,已跳出室來,向前麵甬道中逃去。

玉琴哪裏肯放她走,急忙跟手追出,彩鳳也同時追出室來。見風姑娘正在望前麵奔跑,且回頭說道:“我們到外麵去廝殺吧!”

玉琴喝聲不要走,正飛步追上去時,隻聽弓弦響處,風姑娘喊了一聲:“哎呀!”撲通跌倒在地。玉琴大喜,追到她的身邊,風姑娘要想掙紮爬起,玉琴劍光下落,紅雨飛濺,風姑娘已身首異處了。原來夢熊在無意中發了一彈,風姑娘沒有防備,正中後腦,所以她就因此而送了性命。喜得夢熊大喊起來道:“我的子彈準不準,靈不靈?居然被我一擊而中。須知啞巴也不是好惹的啊!”

玉琴殺了風姑娘,回身又奔到霞姑一邊來,相助竇氏,宋彩鳳也揮劍進攻,霞姑本來和竇氏殺個平手,現又加上玉琴和彩鳳二位女俠,叫她怎能抵敵得住?況又見風姑娘被殺,心中早已驚慌,急思逃生,遂虛晃一劍,回身向後麵甬道中逃去。玉琴當先挺著寶劍便追,竇氏舞著雙鉤也追將上去,彩鳳恐怕廟中尚有餘孽,不敢離開,便和夢熊把守在這裏。

毓麟早走到門邊探出頭來瞧望,向彩鳳問道:“他們殺到哪裏去了?”夢熊早嚷著答道:“老弟,你放得膽大些,走出來吧!難道你還怕那無頭的道姑再來迷惑你麽?”說罷將手向前麵地上一指,毓麟跨出房門,跟手仔細看,看見那風姑娘已橫在血泊中了。

彩鳳故意問他道:“這道姑死了,你可惜不可惜?方才你們快樂得怎麽樣子,隻有你知道的了!”

毓麟聽說,麵上不由一紅,忙道:“鳳妹!你休要取笑我。古人雲:‘目中有妓,心中無妓’。我遵守了你們的主意,不得不虛與那道姑委蛇一番。我被她正纏繞得走投無路之時,幸虧鳳妹來了,解了我的圍困,象我這樣行事,未免有些危險性,幾乎上了你們的當了。”

彩鳳笑道:“誰叫你上當呢?你要不要怪我來打擾你們的好事呢?”

毓麟將彩鳳的左手緊緊一握,又說道:“你還盡向我取笑作甚?難道我和你離開了這一會兒的時候,你就要喝——”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彩鳳把眼一睜道:“喝什麽?”

毓麟笑道:“喝什麽呢?當然是喝那酸溜溜的醋啊!”彩鳳聽了,把手一灑,向毓麟啐了一聲。

夢熊站在旁邊,聽他們夫婦倆彼此戲言,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未已,瞥見那邊紅燈下有一個人頭從黑暗裏一探,夢熊喝了一聲:“捉妖!”跳過去抓住一個小婢,拖將過來,正要舉刀下砍。

彩鳳忙把劍架住道:“我認得的,這是在室中伺候我們的小婢,她沒有罪的,何必要殺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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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婢見了彩鳳,趴跪在地上哀求,叩頭道:“二公子饒了我的命吧!”彩鳳遂喚她立起,叫她不要聲張。這時後麵甬道裏腳步響,瞧見竇氏和玉琴走將回來,彩鳳便問道:“那個霞姑怎樣了,你們追得著麽?”

玉琴搖搖頭道:“被她逃走了!說也慚愧的,我們追上去時,穿過了一條甬道,地形漸漸向高,不知怎樣的,見她在牆上用手一按,,便在一扇鐵門從上落下,將我們擋住了,不得追去,我們用腳向門亂踢了數下,我又將寶劍在門上剁劈一回,不料那門是很厚的,好容易被我剁穿了一道裂縫,向門裏張望時,黑洞洞的,也無燈光,料她早已逃走了。我們隻得走回來,還是到別處去搜尋吧!”

彩鳳道:“這真是便宜了那女妖。我們現在捉得一個小婢在此,不妨向她問個下落。”玉琴便仗著寶劍向小婢喝問道:“這裏可有什麽別的機關,那霞姑向後麵逃到哪裏去的,廟中還有什麽人?快快實說!”

那小婢見了他們手中都挾著兵刃,早已嚇得癱軟,便說道:“現在我們廟裏三位女師,一個風姑娘已被你們殺掉了,一個是霞姑,還有一個祥姑,其餘隻有佛婆和幾個幫助的傭工了。我是在這間秘室裏伺候女師的。秘室中有六個房間,都是她們行樂之處,現在第六號臥室,還有一個病少年睡在那裏呢!”

玉琴道:“我問你霞姑到哪裏去,你為何不說?”

小婢道:“我實在沒有瞧見,方才我在後邊聽得聲音,出來看看時,便被這位爺捉住了。”

玉琴便將手指著後邊說道:“這條甬道是通到哪裏去的?”

小婢戰戰兢兢地又說道:“這條甬道裏有一秘密途徑,是她們特地造成的,以防緊急之時可以從那裏逃到廟後,走出地麵到別處去。這是一條逃生的甬道,其餘除了大殿上略有一些機關,也不再有了。”玉琴聽了小婢的話,知道廟裏果然沒有其他能人了,遂和毓麟、夢熊、竇氏母女押著小婢,從甬道裏走到外邊來。

毓麟、彩鳳因為不見劍秋,都向玉琴詢問。玉琴道:“他本和我同來的,方才走向這裏秘室時,他忽然回轉身,走到別外去了,我也不知他究竟為了何事,心中很是納悶的。”

竇氏道:“老身想他必有緣故,少停自會明白。我們且去尋找他看。”

玉琴道:“在這廟中隻有風姑娘等三人,兩個死了,一個逃了,他又去對付誰呢?此時還不見他的影蹤,好不奇怪。”

玉琴的話方才說畢,隻聽對麵屋上有人說道:“奇怪!真奇怪,我在這裏呢!”大家聽得出這是劍秋的聲音,玉琴便喊道:“你這人真有些奇怪,我們到秘室裏和那些女妖血戰一場,現在死的死,逃的逃,你卻躲在這裏袖手旁觀做什麽呢?難道你出了主意,便不肯動手麽,還是你怕風姑娘厲害麽?”

玉琴說罷,屋上又說道:“不要發急,我來了。”便見一條黑影如飛鳥一般地落到地下,走進軒來,正是劍秋,一手握著驚鯢寶劍,一手反藏在背後。玉琴又問道:“你究竟在此幹什麽呢?”

劍秋遂把反藏的手伸出來,說道:“你們試瞧這是什麽,便知我在那兒幹什麽了。”大家定睛看時,乃是霞姑的一顆頭顱。玉琴不覺奇怪道:“這是我們在秘室內追不到的霞姑,正在可惜被她漏網逃出廟後去的嗎?難道劍秋兄未卜先知,預先在那兒等候著的嗎?”

劍秋很得意地笑道:“豈敢,豈敢!隻因我想到以前跟隨瑞姑從這裏出去的時候,知道秘室中有一條秘密隧道,通到廟後用作出路的,所以我不跟琴妹等同入,回身便尋到廟後地道出口的所在,坐在那大青石上等候。料想你們在裏麵必然動手起來了,她們不能取勝時,情虛膽怯,必要走到這裏來的。

果然等了一歇,坐下的大青石忽然搖動起來,我遂伏在暗中,在旁監視著,見那青石動了幾下,漸漸移向一邊,地下露出一個小穴來,穴裏鑽出一個人,正是霞姑。我就乘其不備,從後一劍刺去,正中她的後背,她大叫一聲,向前跌倒,我抽出劍鋒,又向她頸上一劍,把她的頭顱割下來,再等一歇,不見動靜,大概無人出來了。心中惦念你們,遂回到這裏來,你們果已從室中出來。不知風姑娘和祥姑是給誰結果性命的?”

玉琴答道:“祥姑是被彩鳳姊用計刺死的。風姑娘和我酣戰了一會,當她逃走的時候,被夢熊兄一彈打倒,而我將她殺死的。現在三人都已授首,且喜我們此行不虛,誅卻妖人,為地方除害了。”

劍秋便把霞姑的頭顱掛在窗邊,又對夢熊笑道:“恭喜恭喜!你裝了好多時候的啞子,到底也成了一彈一功。”

夢熊笑道:“當我裝啞巴的時候,常常難受,現在大吐其氣了。”

竇氏便到那邊去,將佛婆喚醒,點上一支蠟燭,一同走到軒裏來。那佛婆從睡夢中起身,還不知道這一幕事,但見了許多人手中各執兵刃,十分吃驚,又不敢詢問,心中卻想風姑娘等都到哪裏去了,這些人是不是來行劫的呢?回頭一眼看見了窗邊懸著的頭顱,不由喊了一聲:“哎喲!”身子向後倒退幾步,險些跌下。

夢熊跳至她麵前喝問道:“你這老乞婆在此通同女妖欺騙良民,你可知道後麵可還有人住著?你們所稱的仙子早已被我們一齊殺死了,你也要跟他們去麽?”

佛婆見夢熊是個啞子,此時卻會開口說話,又見他手中握著明晃晃的刀,嚇得她連忙向他跪倒,磕了幾個響頭,顫聲說道:“大王饒命,我不過在這裏伺候客人燒香吃飯度日,別的事一概不知道的,千萬不要殺我,廟中所有的財物都在她們房中。”

夢熊又大喝道:“老乞婆,你不要纏錯了,稱呼我什麽大王!須知我們並非是來行劫的,要什麽財物!”

劍秋也說道:“你快快直說!廟中還有什麽人,可有什麽人往來?”佛婆道:“廟裏隻有她們三個人,可憐現在都被你們殺了。裏麵隻有我和兩個小婢,外麵住著兩個香司務和一個看門的,都不懂武藝,此外沒有別人。有時候也有道姑和男子到來,可是都從遠道來的,數宿便去,我們也不知道詳細。爺們不信時,可問這個女婢便知,我佛婆不打誑語了。”

劍秋遂叫佛婆快去把那些人喚來,玉琴也吩咐那女婢把秘室中的那個病少年,以及另一女婢引來詢問。

第五十二回挑釁鬥嬌全村罹巨劫逞能負氣小俠作雙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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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婆答應了,立起身望外走去。那小婢走到裏麵去時,玉琴也跟著她同走。不多時,佛婆引著香司務前來,一齊向劍秋等拜倒。劍秋問了他們幾句話,見他們都是愚笨的鄉民,一半已嚇呆了,期期艾艾的回報不出什麽話。劍秋料想風姑娘等在此也沒有什麽大組織,不必查根究底了。便對他們說:“此來為撲滅邪教的妖孽,你們既然不知情的,休得害怕。”

眾人唯唯稱是,站在一旁不敢退去,心中卻嘀咕著,不知劍秋等男男女女是何許人物。佛婆見秘室已破,遂將風姑娘等在此引誘少年,荒**作樂的事約略告訴,並說廟中被她們迷死的男子,已有好多人,屍身都葬在後園中。她們所以造這秘室,與和尚們造地穴一樣的用意,又說以前聞得還有一個瑞姑,是她們三姊妹支持這廟的,後來不知怎樣瑞姑死了,換了一個風姑娘前來,於是廟中的會哩,講經哩,漸漸熱鬧起來。

佛婆正說著,見玉琴掌著燈,手裏挾著一包書,背後兩個小婢扶著一個弱不禁風、病容滿麵的少年走將出來,見了眾人還勉強作揖行禮。玉琴把燈火和書放在桌上,吩咐佛婆端過一張椅子給少年坐下,便帶笑對劍秋等說道:“這人我已問過他了,姓柯名雲章,卻是一個德州地方的秀才先生。

他到這裏來,是為著他母親痼疾難愈,聞得這裏的仙水很靈,所以特地到這裏來,向玄女娘娘燒香求仙水回去,不料被風姑娘等誘入秘室,不放他出來,在裏麵已有兩個多月了。被她們迷惑得有病還兀自不肯舍棄,你們看他竟病到這個樣子了,真是可憐。這不是風姑娘等罪惡之一麽?”說罷回轉頭去對毓麟說道:“你看看危險不危險?倘然你沒有別人保護,到了此地,也要‘來時有門,去時無路’了。”

毓麟笑道:“我若是一個人,哪裏肯到這地方來呢?即使不幸而落在她們手裏,我也寧可早些死的,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那姓柯的少年聽了毓麟的話,咳嗽了幾聲,接著說道:“我起初也想一死的,但是一則她們很嚴密地看守住不由我死,一則還存著僥幸之心,希望有一日重見青天,誰知我後來竟病倒了,她們還不顧憐我,盡向我纏繞不清,現在幸虧遇見諸位義士俠女,誅卻妖姑,救了我出來,心裏真是說不出的感謝。

他日病體若能治愈,感諸位再生之德,沒齒不忘的。”說到這裏,又咳嗽起來。佛婆道:“柯少爺,老實對你說吧,此次你真是大大的運氣哩!去年濟南來一個少年,也被她們誘入秘室不放出來,可憐那少年竟死在這裏。在將死之前,他還背地裏向我要求,要我私自負著他放他出去,因為他想念家,尤其是對於他新婚不到三個月的妻子。但是我哪裏敢放他走呢?到後來他喊了一日一夜,終於死了,屍骨也埋在後園泥土中。你若沒有爺們來救你時,怕也不和那少年一個樣子麽?”

姓柯的少年點點頭,說道:“正是。”

劍秋對他說道:“我們救了你,明天你也代我們做一件事。便是倘然官中有人到來,你可將廟中道姑邪說誘人,秘室荒**的事一一告知,因為你是一個最好的證人。她們都是白蓮教的餘孽,想在這魯省裏煽惑愚民,重張毒焰,我們特地到此為民除害,達到了目的,我們就要走的。”

姓柯的少年聽了,點頭說道:“謹遵俠士的吩咐。”他說時,心中很欲一問劍秋等的姓名,但他始終不敢冒昧詢問。劍秋見時候已近四鼓,遂叫佛婆取過筆硯來,他又在牆上寫了兩行大字道:“玄女廟道姑為邪教中之女妖,性既妖**,事又秘密,在此將邪說引誘四鄉愚民,作死灰複燃之舉,實屬為害非淺。我等道出是間,盡殲主謀之徒,此後請將玄女廟封閉,以杜塞鄉民佞神迷信之途。但望不必多所株連,妄興大獄,反為良民滋累也。劍白。”

玉琴看了,便對劍秋說道:“你倒交代得十足道地,但是這樣東西也不必留著了。”說罷,便將放在桌上的那包書打開,一看原來是兩本帳簿,上麵都寫著信教的姓名籍貫。給劍秋、毓麟等同看,且說道:“這兩本書是我從風姑娘室中找出來的,那些愚民受了邪說的**,都已入了教了。我想若然被官中得去時,必要株連的,不如把它燒個一幹二淨。自古道:‘蛇無頭而不行’,那些人倘然知道風姑娘等除去了,無人再去引導,自然不散而自散了。”

劍秋、毓麟齊聲讚成。於是將簿子撕開了,即在燭上點著火。焚訖,劍秋又對眾人說道:“轉瞬天色將明,我們要早些趕路,也不必回到客寓裏去了,免得讓人動疑。不過我們尚有些行李留在那邊,並且房飯錢也沒有付,不如待我去走一遭吧。你們在此等候我回來,一清早便離開這裏,可好?”

毓麟等都說:“很好,不過要有勞劍秋兄了。”

劍秋說一聲“理當效勞”,走出軒去,一聳身上屋去了。

這裏大家坐著等候劍秋回來,玉琴便向毓麟、彩鳳二人問起秘室中和風姑娘等怎樣周旋的情形,二人照實講了。彩鳳帶著笑向毓麟說道:“我與祥姑是沒有什麽道理的,但不知你和風姑娘卻怎樣?我來打破了你們好夢,你心裏又怎樣?”

毓麟忙分辯道:“鳳妹不要說這些話,我不過照著劍秋兄的吩咐,一樣和她們敷衍而已。你和祥姑是沒有什麽道理,難道我和風姑娘卻有道理嗎?又說什麽好夢不好夢,豈非笑話!難道你還不相信我麽,還有意取笑我呢!”

彩鳳隻是笑著不答,玉琴也瞧著毓麟微笑,倒使得毓麟有些兒發窘了。夢熊卻在旁邊將各人的兵器收拾好,且代玉琴將真剛劍洗拭幹淨,插入鞘中,口裏卻嚷著肚子餓了。竇氏便吩咐那佛婆和一個香司務,快去廚房裏煮一鍋粥。佛婆答應著,便同那香司務走到裏麵去了。竇氏又叫一個香司務到秘室裏端出一張榻來,讓姓柯的少年可以睡臥。他們又等了一歇,看看東方漸漸發白,劍秋已帶來行李,從屋上跳下。

於是竇氏吩咐佛婆等將粥端上,大家便在軒中吃了一頓早餐。彩鳳仍舊換了女裝,恢複了本來麵目。天色已明,急於離廟,眾人遂帶著行李,又對香司務和佛婆小婢等吩咐了幾句話,劍秋又對那姓柯的少年說道:“我的話諒你記得了,我們現在去哩。你以後好好保養吧!”

那姓柯的少年從榻上勉強爬起,泥首相謝。劍秋一揮手,和玉琴、毓麟、夢熊、彩鳳、竇氏等一齊舉步走到外麵來。佛婆在後相送,看門的早開了廟門在一邊侍候著。劍秋等走出玄女廟,又對佛婆說道:“你們進去好好侍奉那位柯家少年,不得有誤。

少停這事發覺了,自有人來處置的。”

佛婆答應一聲,躲在廟門裏張望他們行路。

2

劍秋等離了玄女廟,急忙趕路,不識途徑,一路向鄉人打聽,雖然耽擱了些時候,覺得此行全得勝利,把玄女廟破除了,風姑娘也殺死了,兩重公案一起清結,很覺爽快。一路趕到濟南,在大明湖坐舟遊覽,一會到泰安,又上泰山觀日出。毓麟弟兄跟著他們一起遊覽,增加了不少見聞。尤其是泰山之遊,暢觀了不少古跡和奇景,可知讀破萬卷書果然是好,而行萬裏路便足以暢快胸襟,蘇子由稱太史公文章有奇氣確是不虛了。

隔了幾天,方才到得臨城。劍秋對玉琴說道:“好多時候不見神彈子,我記得前年伴同琴妹探聽飛天蜈蚣的消息,一起南下,在賈家莊遇見了聞天聲,很有趣味。以後我雖也到過一遍,他卻不在家,隻遇見著瞿英和賈芳辰。”玉琴道:“這一對小兒武藝高強,性情活潑,使人家很歡喜的,現在想已長大不少。”他們一邊走向九勝橋賈家莊時,一邊玉琴將小神童當筵獻技的一回事講給彩鳳等聽。又對夢熊說道:“夢熊先生精於射彈的,此番你可以見神彈子的本領如何了。”

夢熊笑道:“他既名神彈子,當然本領比我高強,我這個起碼彈子,怎及得上他呢?”一會兒到了賈家門前,門上人通報進去,賈三春親自出迎。琴、劍二人和賈三春闊別已久,卻見他魁梧奇偉的狀貌依然如故,似乎發胖些了,而頷下一撮短須,更覺濃厚。

一見琴、劍等眾人,連忙抱拳作揖道:“女俠等好久不見了!你們奔走風塵,想遭聞了許多奇聞異事,老夫蟄居鄉裏,局促如轅下駒,很是慚愧。”又對劍秋說道:“前番聽說大駕曾光臨寒舍,恰我到杭州去,不巧得很,幸恕勿迎之罪!”

劍秋忙說道:“賈老英雄說哪裏的話來?我等仆仆天涯,也不知忙些什麽。所得無幾,也是非常慚愧的。”

賈三春又說:“不要客氣!”遂招待他們到裏麵景賢堂,分賓主坐定。下人獻上香茗,接過他們帶來的行李。劍秋便代竇氏母女、曾家兄弟介紹與賈三春相識。賈三春聽了他們的來曆,也很敬重。又問起聞天聲來。至於女俠複仇的事,前次已有劍秋告訴了瞿英,賈三春回家的時候瞿英已轉告給他了。

琴、劍二人遂將聞天聲助著他們大破天王寺的事略述一遍,且說自從那次分離之後,好久沒有見麵了,不知他行蹤何在,很是惦念。賈三春又帶笑向琴、劍二人問道:“我有一句冒昧的話要問二位,因為你們倆都是昆侖門下的劍俠,又是誌同道合的生死之交,老夫很想吃你們一杯喜酒,不知你們二位有沒有訂了鴛盟?”

劍秋和玉琴聽賈三春問起這事,微笑不答。毓麟卻在旁代著答道:“鴛盟已訂,合巹則尚未有日。”賈三春用手摸著短須,哈哈笑道:“此事愈早愈妙,怎麽二位還要遲遲有待呢?”劍秋遂將雲三娘作媒的事告訴一遍,且和玉琴取出白玉琴和秋水劍兩件寶物給賈三春看。

賈三春摩挲一番,嘖嘖稱讚道:“好物,好物!這價值連城的東西恰被二位所得,又恰和二位的大名相合,良緣天定,非偶然也。”仍把來還與二人收藏。又說道:“諸位遠道到此,承蒙下訪,老夫理該作東道主,請諸位在此多住幾天,不嫌簡慢,當掃榻以待。”劍秋也說:“老英雄不要客氣。”這時天氣將晚,賈三春吩咐下人一邊去打掃客房,一邊知照預備一桌豐盛的筵席,擺在後園飛鸞閣下。

琴、劍不見瞿英和賈芳辰兩個,心中很是奇怪,忍不住向賈三春問道:“令嬡近來可好?還有那個小神童瞿英,今在何處,怎麽不見呢?”

賈三春被玉琴一問,不由歎口氣,說道:“承蒙女俠垂念,感謝之至!但是提起他們二人,令人氣惱。因為他們倆最近在外邊闖下了一個大禍,使老夫正在為難之際呢!”琴、劍二人聽了不由一怔,不知道瞿英等闖下了什麽禍,靜候賈三春把這事告訴出來。

其時,山東民氣強悍,匪氣囂張,尤其在兗、曹之間,更是盜匪的淵藪。在那綠林中確有不少藝高膽大的英雄好漢,他們過慣了草莽生活,月黑風高,殺人放火,好似出柙的虎兕,不怕觸犯什麽法網的。而那地方的安分良民,因為要防護自己生命財產起見,每個村莊也組織了民團,築起了碉樓,實行自衛。

子弟們也是馳馬使劍,好勇鬥狠,武士道的風氣很盛。

在那臨城附近,有一個天險之區,名喚“抱犢崮”。地勢生得非常峻險,外麵人也輕易不得上去,因為那山四壁高峻,無路可通,隻有當中絕狹的一條小徑,隻容一人側身而上,連一頭牛犢也走不上去的。山上卻是平地,良田很多,林木茂盛,相傳古人抱犢山上而耕地,故有此名。

山上常有盜匪借著這地方盤踞逞雄,附近的人也都不敢上去采樵,視為畏途;便是官軍也很覺進剿不易,隻求他們不出來打家劫舍,騷擾城鄉,也就不聞不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新近抱犢崮有一夥強悍的盜匪占據著,為首的共有三個頭領,大頭領姓趙名無畏,別號插翅虎。

他們的山上既然田畝很多,對於糧食一項不愁缺乏,所以每年也不過下山幹幾趟,擴充些人馬和軍械,都在境外地方的,至於附近鄉鎮,他們卻並不行劫,所以一般土人尚未受著匪禍,隻是不敢輕易惹動他們罷了。

不料這年在抱犢崮之西,有個張家堡,堡中人民也有二三百人,大半是農民以及漁戶。其中有一家姓張的,弟兄兩人,兄名家駒,弟名家騏。他們的叔父張新,以前曾在福建漳州為都司,家駒、家騏因為自己的父母早已沒有了,遂跟著他們的叔父一向在外。張新膝下隻有一女,並無兒子,因此把這一對小兄弟寵愛,猶如自己所生一般。二人身體很強健,常常喜歡使槍弄棒。張新自己也是武人,見他們愛學武藝,便請了一個拳教師在署中,每日教他們兄弟二人練習武藝,有時自己高興,也親來指導。

家駒、家騏專心學習,他們的武藝也與日俱長。張新見了,當然歡喜,預備將來送他們去考武場,好博得功名,榮宗耀祖。後來張新帶兵去剿一處土匪,家駒、家騏自請隨往。張新也就帶了他們同去,和大股土匪在途中相遇,大戰一場。家駒、家騏舞著兵刃,幫助他們的叔父向盜匪猛衝。

果然初生之虎氣吞全牛,殺得很是勇敢,連砍殺土匪十數人,土匪敗退而去。

張新大喜,撫著他們的背,說道:“二侄真是我家的千裏駒了。”家駒、家騏聽他們的叔父稱讚自己,也覺得自己本領不弱於人,那些土匪不在他們眼裏,未免生了些自負之心。張新貪功心切,意欲直搗土匪巢穴,遂帶著部隊向前麵山穀中挺進,卻不料中了土匪的埋伏,加以地理也不甚熟悉,便被匪眾圍困住。

3

張新和他兩個侄兒揮動大刀左右廝殺,但是土匪愈殺愈多,自己的官兵死傷不少。張新知道輕進僨事,未免心裏有些驚慌,要想突圍而走,忽然半空裏飛來一支流矢,正中張新的麵門,大叫一聲,跌下馬來。家駒、家騏吃了一驚,連忙把張新扶起,勉強坐上馬鞍,弟兄二人各出死力保護著他,殺開一條血路逃回來,所帶的官兵也傷亡大半。家駒、家騏把他叔父舁回署中,可是張新已昏迷不知人事。

張新的夫人發了急,連忙請良醫前來代他醫治,拔去了箭頭,敷上了金瘡藥。無奈張新所中的是毒箭,並且又在要害之處,呻吟了一夜,竟棄了家人而長逝。在易簣之際,兀自喊了一聲:“氣死我也!”張新的妻子、女兒和兩侄一齊嚎啕大哭,遂由家騏作孝子,即日棺木盛殮,一麵將剿匪的事報告上司。

回到了家鄉,長日無事,便在門外場地上練習武藝。那村中的少年子弟,大都喜歡武的,見他們弟兄的武技果然超群軼類,況又是將門之子,所以大家十分佩服,都來相從。

張家本來是村中的大族,隻因他們弟兄一向隨著張新在外,不免和鄰裏親戚生疏,後來時日一多,他們弟兄二人竟隱隱地在鄉中做了領袖。正合著孔老夫子所說的“後生可畏”一句話。他們兄弟二人聽得四邊匪氛甚盛,便要將保衛桑梓之責自任,遂募集經費,將村中所有舊時坍敗的堡牆重加修葺,又添購了許多兵器,教導眾少年一齊練武,組成一支精壯的團丁,以便防護。

他們對於抱犢崮的一股土匪尤其嫉視,家駒、家騏曾有一度要聯合各地鄉村舉行大團練,安靖地方,其實借此要和抱犢崮的土匪對壘,後因有幾處不得同意,未能成功。他們弟兄嚐對人誇言道:“無論哪一處的土匪,倘敢來侵犯張家堡的一草一木,斷不肯被他們**的。”

這件事抱犢崮上的趙無畏也有些聽得風聲。張家弟兄見堡壘重築一新,眾團丁服裝兵刃俱已整齊,大有躍躍欲試之勢,很想立些威名,隻因抱犢崮上的土匪並沒有來侵犯,也就相安無事。恰巧有一天,抱犢崮上有兩個新入夥的弟兄在外劫得財物回來,誤走途徑,闖到了張家堡。家駒、家騏正督令著七八十名團丁在堡外空地上練習戰鬥,兩匪見了不免有些心虛,回頭拔腳便奔。卻被家駒瞥見,吩咐團丁追上去,將兩匪捉住,抄得贓物,指為匪類,推到他們弟兄麵前來查詢。

兩匪也就承認是抱犢崮的土匪,要求釋放。家駒、家騏把他們痛罵一頓,說他們任意亂闖,危害鄉村,便將他們的贓物截留下來,又將他們的耳朵和鼻子一齊割下,喝聲滾蛋,在他們身上狠狠地踢了幾下,兩匪抱頭鼠竄而去。

過後堡中的老年人知道了這事,都有些心慌,告訴他們弟兄二人說:“抱犢崮的盜匪非別處蕞爾小醜可比,不要因此闖出禍來。”家駒、家騏冷笑道:“他們敢在這裏稱霸道強,旁 若無人麽?官軍都見他們忌憚,以致他們盡管猖獗,養癰成患,豈是地方人民的幸福?我們弟兄正要前去撲滅他們,倘然他們不怕死,敢來侵犯我們張家堡時,包管他們自取滅亡。”

父老們聽二人說得嘴響,雖然果有本領,不是無能之輩,然而素聞土匪凶悍之名,心中仍是惴惴地,恐怕自己堡中敵不過他們。家駒、家騏卻意氣自豪,一些也不餒怯,吩咐各團丁時常戒備著,一有情報,立刻集中在一起和土匪抵抗。在夜間,前後堡門把守嚴密,以防盜匪夜襲。又命工匠特地趕製四架檻車,等待盜匪來時,把他們生擒活捉,解送官府請獎。四架檻車做好了,便放在堡前示威。照著張家兄弟的舉動,明明是驕氣淩人,有意和抱犢崮上的土匪挑釁的。

我等抱犢崮上眾弟兄仗義疏財,替天行道。曆年以來,從未騷擾近處村莊,因在本山境內保護有加,以示親善也。今不料汝等張家堡不知利害,有意挑釁,擅敢將我山上弟兄割鼻截耳,故施羞辱,且將財物扣留,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限汝等於接到此信後,二天之內,著將為首之人,予以嚴懲,並須堡主親自來山謝罪,更獻納損失費二十萬,方不得究。否則本頭領等當與問罪之時,玉石俱焚,雞犬不留,到時莫怪我等無情也。切切匆誤!

趙無畏白

家駒、家騏看罷這信,大怒道:“狗盜敢輕視我們張家堡麽?我們早預備和這些狗盜見個高下了!”遂將這信撕得粉碎,拋於地上,並不作答,並將來人亂棒打出。

那人隻得跑回去複命,告訴張家兄弟如何強硬無理,又將堡中防禦嚴密,以及檻車示威的情形告訴一遍。隻氣得趙無畏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大罵:“張家小子還當了得?料你們也沒有知道插翅虎的厲害呢!”

原來起初時候,趙無畏見他山上的弟兄被人如此淩辱,已是十分發怒,便想去興師問罪。經二頭領錢世輝在旁解勸,以為近山各村莊平日和山上素來無怨無仇,各不侵犯,此番張家堡有這種行為,也是年幼無知之輩惹出來的禍殃,最好先禮而後兵,派人下一封書信前去,著令他們的堡主親來謝罪,可以將他們責備一番,且可得到二十萬錢。倘然再有不服,都是他們自取其咎,不能再怪山上眾弟兄的屠戮了。

不料家駒、家騏強硬到底,反又討上一個沒趣,連錢世輝和李大勇也都怒發衝冠,撫劍疾視了。趙無畏更是忍耐不住,一心要出這一口氣,吩咐部下眾兒郎,今夜一齊出發,攻打張家堡,大肆屠殺,務使雞犬不留,方快心意。他自己和妻子穆幗英,率領三百兒郎攻堡前,李大勇、錢世輝二百人攻堡後。在下午日落的時候,全體飽餐了晚飯,各個整頓兵刃、火把,以及硫黃、鬆香引火之物,暗暗分兩路下山,向張家堡進發。

這天,張家弟兄又將抱犢崮下書的人打回去後,知道趙無畏決再忍耐不住,自己的村堡和他們相離很近,說不定今天他們便要前來侵犯了,這卻不可不防的。二人遂將自己善用的兵器取出,張家駒使一對短戟,張家騏用一柄大砍刀,全身穿著武裝,英氣呼呼,點齊八十名精壯團丁,都是平常時候經過自己親身教授的豪俠少年,對他們訓話一番。

且說:“抱犢崮盜匪跋扈非凡,借著天然的形勢以自固,以致外間人不敢深入,日後必為地方之害。所以自己誘他們出來廝殺,好把他們剿滅,望眾弟兄努力殺賊,保衛村堡。”

又命其他強健的男女沒有加入團中的,也幫助端整石子、弓箭,助守堡牆。眾鄉人見事已如此,也隻得一切都聽張家兄弟命令行事,希望僥天之幸,仗著張家弟兄的勇敢,保得村莊無恙,便要謝天謝地謝神明了。

4

到得晚上,張家弟兄率領六十團丁守在堡前,又命二十團丁防守堡後,如遇匪來,鳴炮為號,然後鼓鑼迎戰,大家都照著去辦。這可怖之夜到來了,殺氣籠罩在張家堡上。天空裏星鬥無光,野風很大,黑沉沉的大地瞧不出什麽來。張家弟兄抖擻精神,和團丁們潛伏在堡上向堡外窺望,近處無聲無息,遠處卻聽得狗吠之聲。距離堡外二三裏路,正有一隊黑物輕輕而動,這就是抱犢崮上的一隊魔君了。

趙無畏挺著三節連環棍,和他的妻子穆幗英當先,督令著兒郎們悄悄地前行。遠遠已望見張家堡的黑影了,他知道堡中必然也有防備,少不得有一番惡戰,倒要試試那兩個張家小子的本領,究竟怎樣的利害,竟敢來捋他的虎須。於是,他足下加緊,待到離堡半裏遠光景,遂回頭喝一聲:“兒郎們!快快舉起兵刃,亮著火把,一鼓作氣,衝進堡中去,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吧!”

群匪齊聲答應,於是燈籠火把一齊亮起,呐喊一聲,跟著趙無畏夫婦二人殺奔堡前而來。此時,張家弟兄吩咐四十團丁一齊隨他們出戰,餘眾守在堡上,也把燈籠亮起,一聲號炮,開了堡門衝將出來。家駒挺著雙戟,將團丁一字兒排開,見一簇盜匪火光照耀,當先一人黃布紮額,身穿黑色短衣,麵貌卻很白靜,手中握著三節連環棍,向他們大踏步趕來。家駒雖不認得趙無畏,料想這也是個頭領了。

遂將戟一指,高聲喝問道:“你是誰人?可叫趙無畏來納命,咱們小爺預備的檻車在此!”

趙無畏圓睜雙目,也喝道:“好小子,休出狂言!咱就是插翅虎趙無畏,今夜前來問罪。”

家駒忙笑道:“什麽插翅虎,你到了此間管叫插翅難飛!咱們小爺偏不怕你的。”呼的一戟,刺向趙無畏的胸前去。

趙無畏一棍掃開,回手向家駒頭上打下。家駒忙將左手戟去架開棍子,覺得沉重非凡,便使開畫戟,左右進刺。趙無畏也把三節棍舞開來,上下翻飛,盡向家駒迎頭蓋頂地打去。家駒知道這三節連環棍是十八般兵器中很厲害的家夥,並且見趙無畏十分凶猛,所以也不敢怠慢,用出平生之力和他鏖戰在一起。兩人一來一往地戰了二三十個回合,不分勝負。

家騏在後瞧得清楚,見趙無畏果然凶猛,便將手中大砍刀舉起衝過來,要想助戰。卻聽匪中一聲嬌喝道:“不要臉的小子,你們想要兩對一取勝麽?老娘來了。”

那婦人乘勢又把雙斧旋轉著,望他上三路掃來。家騏見那婦人很有幾路好的斧法,而且勇若虎豹,捷如猿猱,料是趙無畏的押寨夫人了,莫要小覷了她,遂將他師父所傳的刀法舞起來,和穆幗英戰住。眾盜匪見四人狠鬥不休,因為未得頭領命令,隻是在旁呐喊著,不敢上前攻堡。堡中團丁見盜匪勢眾,張家弟兄又未能將他們頭領擊敗,自己保護堡門要緊,也未敢上前。

家駒、家騏一邊和趙無畏夫婦酣戰,一邊也覺得抱犢崮的土匪果然厲害,未可輕視,心中十分焦躁。正在這緊要的時候,忽聽堡後鳴起號炮來,張家弟兄聽了,知道後麵也有土匪在那裏攻打了。心中不覺有些耽憂,因為後麵把守的人較少,不知能夠抵敵得住麽?自己這裏又恰逢勁敵,一時不能取勝。

又隔了不多時候,隻見後麵火光衝天而起,隱隱有喊哭之聲。家駒知道事情不妙,因為他一向知道家騏的武藝比自己高強一些,便對家騏大聲說道:“兄弟,你在這裏抵禦,我到堡後去看看。”

說罷便將雙戟架開趙無畏的三節連環棍,奮身跳出圈子,回頭便跑,趙無畏喝一聲:“小子哪裏走!”剛想追趕,家騏已拋了穆幗英過來攔住他。趙無畏說道:“也罷!且將你這小子的性命結果了再說。”遂舞棍又和家騏廝殺起來。穆幗英哪裏肯放鬆,舞著雙斧趕上來雙戰家騏。好家騏,毫無懼怯,將大刀使開了,刀光霍霍,和二人拚命狠鬥。此時趙無畏見堡中已起了火,黑煙越來越多,料想李大勇等已得手了,便回頭喝令眾兒郎上前攻堡。眾盜匪一聞號令,立刻上前動手。

眾團丁雖然不怕,迎住眾匪惡戰一場,可是自己方麵又被家駒帶去了十人,人數實在太少,反被群匪包圍住,喊殺連天,早被數十土匪殺入堡中去。堡上的人因見堡後已被攻破,心中膽怯,各自紛紛逃生去了。這時堡前堡後紛紛起火,火光映得滿天通紅,家騏手裏雖然尚能抵擋得住,可是苦於不能脫身,又見自己的團丁漸殺漸少,堡中又已失陷,心裏又驚又怒,咬緊牙齒,將大砍刀向二人猛砍。

二人見張家堡已破,勇氣倍增,把家騏緊緊圍住,不放他走。戰到後來,家騏力氣漸漸缺乏,刀法鬆了懈,口中卻還是大呼殺賊。卻被趙無畏覷個空隙,一棍向他下三路掃去。家騏的大刀正被穆幗英雙斧攔住,跳避不及,腿上早著了一棍,向前跌下地去。穆幗英大喜,踏進一步,一斧砍下,不防家騏猛吼一聲,跳將起來,一刀向上麵猛刺,穆幗英急避讓時,肩上已被刀鋒掠著,連衣帶肉削去了一片。趙無畏急了,接著又是一棍,將家騏再打倒在地。

當家駒得了報警,回到堡後去接應時,因為堡後實在太空虛了,他們弟兄事前沒有防備到土匪用兩路夾攻之計,以致被李大勇等一攻即破,殺進堡中來,將堡中人民亂砍亂殺,四處放著火,聲勢洶洶。家駒雖然勇敢,但是眾寡不敵,已難抵禦,眼看著許多土匪們衝進堡來,四處去焚燒,自己堡中呐喊聲和嚎哭聲同作,一處處的著火,烈焰飛騰,知道村莊已壞了,心裏好不難過,舞著雙戟,向那邊衝去。

見有一群盜匪正在那裏放火,他大喝一聲殺過去,一連刺死了四五個。前邊一帶火把照得牆壁通紅,當先一個土匪,黑布紮額,**前胸,手裏飛舞著一柄大斧,帶領二三十土匪向這裏趕來,就是李大勇了。家駒喝一聲:“狗盜休要逞能!”舞動手中戟和他戰在一起。李大勇是個勇莽之輩,素有賽樊噲的別號。此次他和錢世輝同攻後堡,首先爬上堡牆。堡上人少,被他揮動大斧殺死了七八人,一路殺來,好不爽快,現在遇到家駒,正是勁敵。

所以兩人如惡虎一般地往來猛撲,殺了八九十個回合,不分勝負。家駒暗想:“抱犢崮上的土匪怎樣個個如此厲害的呢?”隻得死戰不退。在這裏,趙無畏等已從堡前殺入,堡前堡後都陷入匪手,團丁們也死傷殆盡了。家駒一邊廝殺,一邊瞧著這情勢,知道他的兄弟 一定凶多吉少,心裏也是難過。

斜刺裏又殺出一個盜匪,擺動手中雙刀,大喝:“不要放走了這張家小子!咱們要將這堡裏人殺個罄盡呢!”這正是錢世輝,遂助著李大勇雙戰家駒。家駒殺了許多時候,盜匪愈聚愈多,自己已戰得精疲力盡,隻見趙無畏提著他兄弟的首級殺來,大喊道:“小子,你看這是誰的人頭?今夜你也不免了。”

家駒看了,不覺大叫一聲,嘴裏噴出一口鮮血,手中一不留心,錢世輝的雙刀已從左邊卷起,急忙招架住,手上正著了一刀,一柄戟把不住了,早墮在地上。李大勇等大喜,你一斧我一刀地向前逼進。家駒退後數步,大喝:“誰敢犯我!”將他右手的戟,向自己喉嚨裏猛刺一下,鮮血直噴,漸漸仰後而倒。

趙無畏見家駒已自盡了,自然歡喜,和眾盜匪四下裏去劫掠焚殺。可憐張家堡裏男女老少一齊同遭大劫,逃得性命的不過十數人罷了。家駒的嬸母和她女兒恐受盜匪汙辱,一齊投井而死。趙無畏等焚殺到五更時分,見張家堡幾乎變成白地,火焰尚在四處肆威,他遂收齊隊伍,帶著劫來的財物,奏著他們的得勝歌回山去了。張家堡這一回的屠燒,遠近各處都瞧見這裏的紅光,知道遭著土匪的光臨了,但是沒有一個村莊敢去救援。這也是平時沒有聯絡之故,不能實行守望相助之義。到得天明,張家堡逃來的人到各處報告凶耗,且到兗州府去請剿。

賈三春說道:“你們不要發急,這一件事鬧得大了,官中斷乎不能裝聾作啞,置之不理了!他們自會派兵去進剿的。”

瞿英忍不住說道:“那些官兵都是不中用的膿包!平常時候對著一般小民作威作福,野蠻無理,坐糜倉廩之粟而不羞,若要叫他們去剿匪時,便如耗子見了大貓一般,畏首畏尾,不敢前進了,反而到鄉間來騷擾一番,有什麽用呢?”

5

芳辰也說道:“哥哥說他們見了土匪如同耗子見大貓,我卻說土匪是凶猛的頑鼠,官軍是躲懶怕事的偎灶貓,叫他們去捕鼠,反被鼠咬了呢!總而言之,官兵是靠不住的。以前張家堡張氏兄弟曾經發起和各村莊一同聯絡,組織民團,這本是很好的事,無奈注意的人較少,以致不能成功。倘然聯絡了,何至有今日之禍?我們鑒於張家堡的慘殺,應當快快起來,自己去把他們剿滅,何必要等無用的官兵呢?父親是這裏有名的人物,豈能坐視盜匪愈益猖獗?不如待我們二人跟隨父親,一同冒險到抱犢崮去將匪首擒住,肅清匪眾,也好叫他們知道尚有九勝橋賈家英雄,且使官兵大大的慚愧呢!”

賈三春聽了二人的說話,微微歎道:“你們二人的話固然說得不錯,但是你們也不免陷著好勇輕敵之弊。張家堡之所以得禍,亦因張氏弟兄仗著自己的藝高,把盜匪太看輕了。我已查得起禍原因,起先張家弟兄修築堡牆,精練團丁,已有憑著己力去剿匪的宣言,繼則截劫盜黨以挑釁,以遭殺人之禍。我看你們不必多事吧!隻要他們不來侵犯這裏便是了。”

芳辰見她的父親不讚成她的說話,反說他們多事,心裏便是不服,鼓起兩個小腮說道:“張氏弟兄雖是有意和匪群挑釁,犯了驕者必敗之病,但是匪眾如此猖獗,我們豈可坐視?父親有了很好的本領,怎樣也怕事起來了麽?”

賈三春說道:“胡說!你們年紀尚輕,童子何知!你們不去閉戶讀書,精練武術,預備將來的成功,卻想管什麽閑事呢?”芳辰一團高興,前來請命,卻不料反被她父親叱責,討得一場沒趣,隻得和瞿英退去,回到書房裏,大家不說什麽。

瞿英坐在桌旁,取出一本《古文觀止》攤開來,看著不讀。芳辰也在他的對麵坐下。這幾天因為賈三春請的老先生忽然有了感冒,臥病在床,不能教讀,所以二人自己溫書。芳辰心裏十分懊惱,對瞿英說道:“父親不願意管這事,我們白白地多說幾句話,卻怎樣呢?”

芳辰聽了瞿英的話,將腳向地上一踏,道:“他不許我們管閑事,我們偏要管閑事!難道必要等到土匪殺到我們這裏來,方才對付嗎?這卻也來不及了。偏偏你也不爭氣,被我父親一說,把適才的豪氣就一齊打消了,使人真是生氣。”瞿英見芳辰說得甚是激烈,頓時兩道蛾眉豎了起來,兩個小腮益發鼓得起了。隻得輕輕帶笑問道:“你又要來怪我了,依你又怎樣辦呢?”

芳辰道:“你和我的心思不同,你讚成我父親的說話吧!不要再來問我了。”說罷,將身子一扭,回轉臉去,瞿英連忙立起身來,走到她的麵前時,芳辰又將身子一轉,麵對了牆,仍是不響。

瞿英又走進一步,伸著頭去瞧她時,芳辰不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索性將身子回轉來,和瞿英相對著,小腮依舊鼓起,說了一聲:“誰和你取笑呢!”

瞿英道:“好妹妹,你受了你父親的氣,卻想出在我的身上麽?須知我也很嘔氣呢。你想又要怎麽辦呢?快快說吧!”

於是芳辰開口說道:“你過來,我和你輕輕地說。”

瞿英遂走上前,將自己耳朵湊到芳辰的櫻唇邊,聽她說話。芳辰在瞿英耳朵上悄悄地說了許多話,瞿英隻是點頭,等到芳辰說完了,瞿英帶笑說道:“一切我總聽你的吩咐,我當謹守秘密。”於是芳辰的兩腮不複鼓起,已回嗔作喜了。

兩人在書室中讀了一會書,吃過飯後,又到後麵院中練習了一會武術,看看天色已晚。賈家的晚飯是吃得很早的,瞿英和芳辰跟著賈三春等同將晚飯吃畢,瞿英獨自回到他的書室中,因為平常時候瞿英總要在他自己書室中讀一黃昏的書,然後安睡,和他的老母並不同睡一起的。但是這個晚上,他到了書房中雖然展開了書卷,雙目卻是閉著靜坐養神。不多一會兒,便見芳辰走來,換了一身綠色短衣褲,腰裏掛著一對蜈蚣短銅棍,輕輕地對瞿英說道:“我們走吧。”

瞿英道:“好的。”於是瞿英立起身,將長衣脫下,罩上一件黑背心,從壁上摘下那柄龍雀寶刀,連鞘子背在背上;又從抽屜裏取出一小囊梅花針係在腰邊,熄滅了火,一同走出去,把書房門反帶上了。到得庭心中,聽聽外麵沒有人聲,遂各將身子輕輕一躍,已到了屋上,向左邊屋上一越過去,已到外邊的圍牆,飄身而下,並肩向左邊路上走去。這時月色很好,田野間景色隱約可睹,兩人走出村子,幸喜沒有撞見一個人,遂加快腳步,飛也似地向前奔跑,到二鼓以後,已到得一個峻峭雄險的山下,那就是著名的抱犢崮了。

芳辰初出茅廬,急欲試技,什麽都不顧到,見瞿英忽然立定了,向山上張望,便將他肩胛一拉,道:“哥哥,快上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我們去打老虎,那頭領不是別號插翅虎的麽?遇見了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樣一個人物,有沒有生翅?也好把他的翅膀都扯將下來,叫他做個沒翅虎。”

瞿英聽芳辰說話,忍不住一笑,遂不再躊躇,伴著芳辰,壯著膽子一同上山。山路甚是崎嶇不平,兩旁怪石矗天,奇形怪狀,在月光下望去,好似一個個妖魔在那裏等候著張吻噬人,倒好似象征著山上的那些悍匪了。兩邊鬆樹最多,被風吹著,呼呼地發出很大的聲音。二人一心來找匪首,一點兒也不覺懼怯,並且反覺得這山中月景好看得很。但是恐防被山上人窺見,沿著鬆樹之下,或是大石之旁,鶴伏鷺行地向上走。走了不少山徑,前麵漸漸狹窄,山石更是嶙峋。

月光大半已被山壁蔽住,知道要隘快到了。前麵又有一條山澗,流水淙淙,在那寂寞的夜裏,如奏著音樂以慰山靈。二人渡過澗,向前去都是很高的石磴,二人連竄帶跳地走了十數級,隻見對麵有兩道山壁擋住去路,似乎不能上去了,及走到壁下抬頭一看,兩峰之間月光照下來,在地上現出一個彎曲的線形。原來壁間正有一條非常之狹的石徑通到上麵去,但是很高遠的,望不出什麽,而且很是曲折,大概這就是抱犢崮鳥道了。

兩人爬上去,很留意地走著。走到一半時,卻見前麵橫插著一扇很厚很大的鐵閘,把去路攔住。二人無計可想,立定腳步。芳辰對瞿英說道:“怎樣走上去呢?”

瞿英從背後拔出那柄龍雀寶刀,說道:“待我來試試看。”便將寶刀向那鐵閘亂剁,一下卻被他穿透了幾個洞。

瞿英喜道:“多謝這寶刀之力,我們可以設法了。”遂將腳踏在刀穿的空洞上,一腳一腳地爬上去,已爬過了鐵閘。芳辰也照樣爬了過去,見裏麵有鐵栓關上。瞿英伸手拔去了鐵栓,以備下山有路。又向上麵走得十數步,方才到達平地。前麵有一個堡壘,堡上插著旗幟,二人走到堡下,正想越過堡去,瞥見背後有一個人影一閃,跟著有人高喊一聲道:“快捉奸細哪!”

二人陡吃一驚,一齊回過身來。

1

瞿英連忙從腰邊囊中摸出一枝梅花針,見有一個人向東邊拔步便逃,瞿英瞧得清楚,跟著一揚手,那人早喊了一聲“啊喲”,撲通跌倒在地。瞿英跳過去,手起一刀,便將那人殺死,忙和芳辰避入林子後麵山石背後伏著不動。等候了好一刻,卻不見壁上有何動靜,知道堡上的人正在熟睡,大約沒有聽見那人的喊聲,所以如此。二人遂又從石後走出,輕輕一躍,到了堡上。

原來是一道矮矮的堡牆,堡後有幾處小屋,大約是守堡的匪黨住的。裏麵沒有燈光,已深入睡鄉了。二人再向前麵走去,中間是一條石子砌的大路,兩旁都是田疇,遠遠有些房屋,卻四散著的分成一處處,好似蜂房一般。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順著這條大道走去,走了二三百步都是平地,暗想山下的人哪裏知道山上有這種好地方呢?那些土匪擁著這山頭南麵稱王,雖是綠林強暴,卻也足以自豪了。前麵已見有很大的房屋,隱隱有些燈光,估料這就是盜窟了。

二人更是放出精神,向前悄悄走去。到得麵前,見兩扇很大的寨門緊閉著,裏麵也聽不到什麽聲息。二人方想打後麵那裏入去,忽然屋後一條路上腳步聲響,走出五六個土匪來,手裏都拿著燈籠和兵刃,乃是山上的巡邏隊。此時二人躲避不及,隻得挺身相見。

巡邏隊雖然一夜數次照例巡邏,可是仗著抱犢崮形勢險惡,半山又有一個鐵閘,非有能人不能飛度,山上從沒有出過岔兒,所以他們走著並不十分嚴密注意的。不料現在陡地瞧見了兩個人影,齊吃一驚,一個隊長將手中大刀向二人一指道:“你們是打從哪裏來的奸細?怎敢如此大膽!休得亂闖!”說猶未畢,瞿英早已一擺手中龍雀寶刀,跳過來當頭就是一刀。

賈芳辰也將蜈蚣棍舞動,殺入巡邏隊裏。這區區五六個土匪,如何是二人的對手?那隊長和瞿英抵敵不到三合,已被瞿英一刀搠倒在地。一匪見情勢不佳,連忙退後數步,將手中鑼拚命地敲起來,當當地一陣鑼響,早驚動了寨裏寨外的人。

錢世輝睡在外麵,聞得鑼聲,知道山上有外人到了,連忙披了一件短衣,從床頭取過雙刀和幾個匪徒首先殺來。瞿英見錢世輝的模樣,知道是盜首了,便和芳辰丟下巡邏隊,同向錢世輝進攻。錢世輝使開雙刀戰住二人。

起初他心中以為來的乃是兩個小兒女,料他們也沒有什麽大的本領,不料交起手來,一個兒在左,一個兒在右,刀如雨點,棍如龍騰,把他緊緊圍住,宛如兩頭小小猛虎一般,殺得他隻有招架,不能回手,心中遂大驚起來。幸虧這時背後火把大舉,趙無畏和李大勇率領寨中盜匪大開寨門,趕來接應。

一瞧錢世輝正被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兒女圍住廝殺,心中很是奇怪,暗想我們在此抱犢崮稱霸一方,綠林中英雄也都敬畏數分,哪裏來這乳臭小兒女到此騷擾?一邊想一邊看錢世輝手中刀法已漸漸散亂,那個童子舞著一柄寶刀,刀光霍霍,十分夭矯,隻在錢世輝頭上胸口打轉,功夫十分了得。自己若不去援救時,恐怕錢世輝要敗在他們手裏了。遂虎吼一聲,舞開三節連環棍殺上前去,喝道:“乳臭小兒休要猖狂,可認識趙爺麽?”

瞿英見了,便回身將刀迎住,說道:“好!你就是趙無畏麽?快快獻下頭顱,免得小爺動手!”趙無畏聞言大怒,更不說話,呼的一棍,對瞿英頭上打來。瞿英將刀望上來架時,不料這三節棍乃是軟硬之物,也是武器中最厲害的家夥,他一刀去攔時,趙無畏乘勢將棍一送,第一節棍恰向瞿英頭上落下。

幸瞿英眼快,連忙將身子向後一躍,退出七八步外,方才躲過那一棍。趙無畏見一棍不中,又是一棍向瞿英下三路掃來。瞿英輕輕一跳,躲過這一棍,卻已跳至趙無畏身旁,喝聲:“著!”一刀直刺趙無畏的脅下。這一下是非常之快,而且出於趙無畏所不料,看看龍雀寶刀的刀頭已將刺進了,趙無畏的棍尚未收轉,萬萬不及招架,隻好閉目待死。

誰知東邊黑影裏飛來一件東西,正中瞿英的右肩,瞿英喊道:“啊約!”手中一鬆,嗆啷啷寶刀落地。趙無畏大喜,退後一步,收轉三節棍正要向瞿英打下,芳辰瞧得清楚,丟了錢世輝忙跳過來將蜈蚣棍敵住趙無畏。

瞿英趁這時候也將自己寶刀拾起,但是一摸右肩上已中了一枝鏢,趕緊將鏢頭拔出,而因臂上著了傷,一時不能使動,隻好左手使刀了。跟著黑地裏跑來兩個女匪,一個年紀輕的手中挾著雙斧,就是趙無畏的妻子賽咬金穆幗英了。還有一個年紀已老,醜陋得如鳩盤荼一般,握著一支粗重的竹節鋼鞭,原來此人就是母夜叉勝氏。

她自從烏龍山上被玉琴、劍秋將她的丈夫和女兒殺死,自己抵禦不過,逃生出來,一時無可托足。在曹州府親戚家裏耽擱了多時,靜極思動,想起了穆幗英嫁了趙無畏,這幾年占據了抱犢崮,甚是得意,何不到那裏去投奔?遂離了曹州,跑到抱犢崮山上來。

趙無畏夫婦見勝氏到此,很是歡迎。談起穆雄等慘遭荒江女俠殺死,都覺悲傷。趙無畏且安慰勝氏道:“那兩個狗男女在外邊東闖西奔,專和我們綠林中人作對,將來我若遇見了他們,一定不肯放過的。他們若要到抱犢崮來送死,這也是很好的事。”從此勝氏就住在山上了。今夜聞得鑼聲告警,趙無畏先出去,穆幗英遂去喚醒了勝氏,一同到外邊去瞧瞧到底來了什麽人。所以二人打從屋邊兒轉來,黑暗中望到亮處,更是明顯,正當趙無畏一棍掃空,瞿英刀到趙無畏脅下之時,穆幗英大吃一驚,不及前救,急忙發了一鏢。穆幗英的鏢法雖然不很高明,然而瞿英的全副精神正貫注在趙無畏身上,所以不提防中了一鏢,而趙無畏反得脫險了。

錢世輝見大家已出來助戰,遂抱著雙刀立在一旁休息著觀戰。其餘的匪黨也舉著燈籠火把刀槍棍棒圍成一個大圈圈,不讓來人逃走。瞿英雖然勇敢,卻因右肩著了傷,左手使刀有些不得勁兒。況又逢著穆幗英和勝氏都是凶悍善戰的女匪,宛似兩頭噬人的雌獅,避開了左麵的斧,又來了右麵的鞭,隻殺得他汗流浹背,手中刀法逐漸鬆懈。一個不留心,被勝氏一鋼鞭掃中後股,身子望前一衝,撲的跌倒在地,早被穆幗英奪下了寶刀。趕上兩個匪徒,把瞿英活活縛住。

芳辰正竭力抵禦趙無畏、李大勇二人,見瞿英業已被擒,心中慌亂,虛擊一棍,向後跳出圈子,回身便跑。四五個匪黨前來攔襲時,卻被芳辰的蜈蚣棍一一打倒,飛也似地向山下逃去。錢世輝和李大勇接著便追,趙無畏也帶領數十匪徒在後緊緊趕上。穆幗英和勝氏見敵人隻有一個小姑娘,已有三人追去,必可取勝了,遂押著瞿英先回,進寨中去了。

錢世輝和李大勇同追芳辰,在月光下瞧著芳辰短小的影子向堡的後方跑去,飛行功夫著實不錯,二人也將腳步加緊。看看將至堡下,芳辰身體輕捷,隻一縱身,已到了堡牆上。錢世輝正要跳上去,卻見芳辰回身立定,把左手蜈蚣棍高高舉起向他一指,便不知不覺地臂上中了一樣東西,痛徹骨髓,手中的刀握不住,早墜在地下。李大勇跟著趕上來時,芳辰右手的蜈蚣棍又向他一指,便有一小枚絕細的蜈蚣針向李大勇頭上飛來。

李大勇急忙閃避時,耳邊已著了一針,痛得他直跳起來。在這時候,趙無畏也已趕到,見錢、李二人都受了傷,不由得大驚,忙問怎的。

二人便從耳上臂上拔出二枚蜈蚣針來,見針身狹而小,宛如一條小小蜈蚣,傷處的血汩汩地流將出來。趙無畏道:“不料這小娃娃竟有這樣利害的暗器,倒也神通廣大,莫怪他們敢上這裏來尋釁了。”

又瞧堡上人影已杳,月色空明,想她早已去了,自己若再追去,恐怕反要吃她的虧,且回去細問那被擒的童子,當能水落石出,知道二人的行徑了,遂一同回至寨中。

2

勝氏、穆幗英見三人回來,便問:“你們追那小姑娘怎樣了,為何空手而歸,莫非被她逃走了麽?”

趙無畏點點頭道:“是的。不但放跑了她,錢、李二弟兄都受傷了。”

穆幗英聽了便道:“啊喲,那小姑娘竟有這樣厲害麽?你們三人追一個,仍被她脫身而去,這不是笑話麽?”遂趕快到裏麵取出金創藥來,給二人在傷處塗上,包紮好。

瞿英雖已被擒,麵上卻神色自若,立而不跪。趙無畏伸著二指喝問道:“瞧你這廝年紀輕輕,還是個乳臭小兒,膽敢在這夜間冒險上山來做奸細,究竟是誰人指使的?還有那個小丫頭是準?快快直說。你們可曉得抱犢崮的威風麽?”

瞿英說道:“呸!強寇不要自誇。我既然不幸跌翻在你們手裏,大丈夫一死而已,何必多言!”

趙無畏聽瞿英說得十分倔強,便回頭對錢世輝等冷笑道:“你我看這小兒,說話倒也強硬,如何發落?把他砍了吧。”

穆幗英在旁,也指著瞿英問道:“你這小孩子,須知道你的性命就在眼前,你若不說,轉瞬之間就要身首兩處。倘然說了,我們自會饒你,放你下山的。人死不能複活,你該仔細思量思量,不要逞著一時血氣之勇。”

瞿英哈哈笑道:“你這賊婆娘休要用鬼話來騙我。當知我既到此,豈是貪生怕死之徒?要殺便殺,你家小爺的頭兒預備送給你們了。隻是你們這些狗匪狗賊狗強盜,也如釜底遊魂一般,早晚自有人來收拾你們這些狗賊的。今夜也算小爺倒灶,便宜了你這狗頭。”

趙無畏和穆幗英等本想哄騙瞿英的口供,反被瞿英狗賊狗盜地罵了一頓。瞿英雖然罵得暢快,然而他們心裏卻都怒火直冒起來。趙無畏便大喊道:“你這小子一昧蠻罵,不懂好歹,你既然情願送死,好,我們也不再問你的口供,就把你砍了罷。”

錢世輝、李大勇等一齊喊道:“砍了罷,砍了罷!”那兩個監押瞿英的匪徒聽三位頭領已有吩咐,一聲答應,便將瞿英推到庭心東邊一株大樹之下。一個人把瞿英按倒在地,拉住發辮用力向後麵一拽,瞿英的脖子便伸了出來。一人雙手將鬼頭刀舉起,擺著坐馬式,一刀向瞿英頸上砍將下去,隻聽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趙無畏等以為瞿英完了,大家站起來看時,卻見跌倒的並非瞿英,乃是用刀砍瞿英的人,一齊奇怪起來。接著,又聽那個拖住瞿英的人口中喊了一聲啊喲,兩手一鬆也跌倒在地,月光下瞧得清清楚楚。

大家正在莫名其妙的當兒,穆幗英抬頭一看,早見西邊屋麵上立著一個小小人影,剛要喊出來,同時那小小人影已如飛燕一般跳到庭心中,要去救瞿英。她忙將雙斧一擺,跳過去攔住那人,叮叮當當地殺將起來。

原來此時來救瞿英的,乃是芳辰了。因為芳辰方才在堡上用蜈蚣針擊傷了錢、李二人,被她乘機脫身而去,一個人獨自循著原路,跑到鐵閘那裏,瞧瞧後麵沒有人追趕前來,遂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把一對蜈蚣棍放在足旁,一手支著頭默思:“我們是兩個人一同來探山的,那些狗盜本領果然不弱,我們眾寡不敵,瞿英哥哥受了傷,竟被他們擒去了。

料想他落在強人之手,一定凶多吉少,我不去救他,更有誰去援救?我義不忍讓瞿英哥哥死而我獨生,我們要死也要死在一塊做鬼,這樣我方才對得住他。現在別的問題我不能管了,隻有回轉去想法把他救出,倘然不成功,我也不願生還了。”

想到這裏勇氣陡增。抬起頭來,山邊的明月正映在她的臉上,有一鸛鳥張開車輪般的大翼從她的頭顱上掠過,向下麵山穀中飛去,叫了一聲,好如老人咳笑,聽了使人毛發悚然。她從石上立起身,握著蜈蚣棍悄悄地又向堡前飛奔而來。其時守堡的匪徒都已驚起,開了堡門在那裏巡查。

芳辰走到近處,躲在一株樹後,舉起蜈蚣棍,一連放出數根蜈蚣針去,打倒了幾個匪徒。還有兩個,眼見同伴兒好好地行路,不知怎樣的紛紛跌倒在地,駭極返奔。芳辰趕緊追上去,手起棍落,將那兩個也打倒在地。堡上已沒有人了,便走進了堡,回到寨前,遙見正麵有些燈火,估料必有人守在那裏,遂溜到側麵去,悄悄躍上邊牆,向裏麵高大的去處跑去。芳辰的飛行技術已練得很好,況且人又輕小,宛如一頭小狸奴,走在屋上一些也沒有聲息。

她到得前麵燈火明亮的地方,乃是一座廳堂,她遂伏在西麵瓦楞上向下偷窺。正當趙無畏詢問瞿英口供的時候,她本想找到了瞿英的蹤跡暗暗把他救出,無奈瞿英強硬的說話已觸動了盜匪之怒,眼瞧著瞿英被兩個匪徒推到庭東樹下去,要把他執行死刑,瞿英的性命正在呼吸之間。她在屋上看著,一顆芳心不由很急地跳動起來,不能顧慮到什麽了,立刻把手中蜈蚣棍的機關一按,放出一枚蜈蚣針將那握刀砍瞿英的匪徒打倒在地,接著又發一針正中那個拖住瞿英發辮的人的咽喉,跟著也跌翻了。

芳辰連忙飛身跳下,想要出其不備地去救瞿英。誰知恰被穆幗英擋住,心中大怒,幾乎將一口銀牙都咬碎了,使開蜈蚣棍隻向穆幗英的要害打去。穆幗英也將雙斧飛舞著,和芳辰酣戰起來。

李大勇和錢世輝連忙過去看住了瞿英,不讓他掙紮起來。瞿英倒在地下,雙手反縛著,又被匪徒嚴密地監視,一些也不能活動。眼瞧著芳辰和穆幗英廝殺,他心裏一邊代芳辰發急,恐防她孤身一人敵不住這些狗強盜;一邊卻又很感激芳辰。因為她方才不是已逃走了麽,現在重又前來要把自己救出,雖然不能如願以償,可是她的情意,她的勇敢已使他非常感佩的了。

看看鬥到七八十個回合,芳辰力氣來不得了,手裏招架多而進攻少了,但是她已拚著一死,再也不想逃生,一麵抵敵,一麵將蜈蚣棍按住,發出兩枚蜈蚣針。勝氏早已防備及此,閃身躲過。

又一枚蜈蚣針正射在穆幗英頭上的絹帕,穆幗英嚇了一跳。趙無畏喝道:“你這個丫頭又要用暗器傷人麽?”一擺手中棍過來助戰。三個人把芳辰圍住,芳辰見自己的蜈蚣針射不中敵人,心中未免也有些慌張,又加上趙無畏,叫她如何抵敵得住?攔開了穆幗英的雙斧,勝氏的鋼鞭已向她的頭上打下,連忙收轉蜈蚣棍向上招架時,而趙無畏的三節連環棍又從下三路掃來,跳避不及,小腿上著了一棍,跌倒地上。

勝氏早將她一腳踏住,過來兩個匪徒用繩索把芳辰雙手縛了,推到瞿英那邊去。瞿英瞧了,不覺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時天色已明,穆幗英從地上拾起那對蜈蚣棍,又在她的絹帕上取下蜈蚣針,對趙無畏說道:“這種家夥果然利害得很,使人不防的。莫怪錢、李二位頭領吃虧了。”

趙無畏看那蜈蚣棍時,有三尺多長,形式正象蜈蚣,因為四周都有很尖的鋼刺,握手的地方又作戟形,棍頭上有一個小孔,果非尋常的兵器。穆幗英握在手裏連說:“好玩,好玩。”不料她無意中按動了柄上的機捩,便有一枚絕細的蜈蚣針從棍頭上發出來,刷的一聲幾乎射中趙無畏的麵門。

趙無畏倒退兩步,說道:“險哪!你怎麽這樣不留心?若不是我避得快時,也要吃一針了。”

錢、李二人也過來觀看,都說這小丫頭怎有這樣的特製的棍子,我們都吃虧了。趙無畏便吩咐將蜈蚣棍放在一邊,和眾人回到廳上去。

3

李大勇便說道:“這兩個小娃年紀雖輕,本領很好,鬧了這麽一夜工夫,好容易將他們捉住,不如馬上砍掉了罷,免得後患。”趙無畏略一沉吟,說道:“且慢,本來我想把他們殺卻了,但是瞧他們的光景,必然有來曆的,必須查問一個明白,以便對付。那童子是不肯說的了,不如將這個小丫頭問問看。”

穆幗英笑道:“你還不怕人家罵麽?”

趙無畏哈哈笑道:“咒罵由人咒罵,強盜我自為之。若怕人罵,那還做什麽強盜?現在一般皇皇然的封疆大吏,總該有些德政施行出來,使得人民謳歌讚美了,然而哪一個不是背後怨聲載道,鬧得一路哭呢?”說罷便叫人把芳辰推上廳來。

穆幗英道:“賈三春和我們山上是近鄰,平日無怨無仇,此番他放縱兒女來此胡鬧,也決不能寬恕他們的。不如喚他前來,讓他陪了罪然後放去,這樣可以顯得我們山上的威嚴。”

趙無畏道:“江湖上人最重義氣,我們雖然在此和賈三春毫無關係,可是他也並沒來撥撩過。這二人前來探山,老頭兒是不曉得的。既然不是他的主使,我們也隻好認作胡鬧,和孩子們又有什麽計較呢?反見得我們氣量不大,有意認真,不如先行釋放他們回去,附上一封書信向他問罪。他若願意道歉的,我們就此了事,否則我們再和老頭兒算賬。”錢、李二人也都讚成趙無畏的主張。穆幗英也隻好同意了。

趙無畏當即叫人寫了一封書信,吩咐四個健兒押送瞿英、芳辰二人下山到九勝橋賈家莊去,交回賈三春。二人所有的兵器也都送回去,看賈三春如何答話。四人奉了命令,立即帶了書信和兵器,押著瞿英、芳辰在這朝暾初上的時候一路下山。

瞿英和芳辰雖然保全了性命而歸,可是心中大大的不願意。因為他們出來探山,本是私行的,現在這樣回去,一則非常慚愧,二則給賈三春知道了,非但要將他們自己痛責,而且多了一個難問題叫他老人家應付,倒不如死在山上爽快得多了。然而身不由主,隻好硬著 頭皮回家去。

這天早上,賈家上下人等都已起身,卻不見芳辰和瞿英起來。芳辰的母親跑到芳辰的屋中一看,不見她的女兒,同時瞿英的母親走至瞿英室中一看,也不見了她的兒子。兩位老母一齊驚疑起來,連忙報告與賈三春知道。賈三春聽了忙進去,一找二人的武器,不見了龍雀寶刀、蜈蚣棍,便拍案叫道:“不好,他們必是不聽我的說話,背地裏瞞了我上抱犢崮去了。”賈夫人聽了抱犢崮三字,知道是強人盤踞的所在,忙問:“怎的,怎的?”

賈三春遂將昨日芳辰向他請求到抱犢崮去的事告訴了她們,且說此刻不見前來,一定凶多吉少,他們仗著藝高膽大,冒險前往,豈知那些強盜並不是好惹的,他們倆究竟是小孩子,寡不敵眾,如何敵得住人家呢?唉,完了,完了!我這條老命也隻好和那些狗盜去拚一下子了。

賈三春心裏本來氣惱,悔恨得了不得,又給他夫人怪怨,又聽著二人這樣的痛哭,便把袖子一拭老淚,大聲說道:“我賈三春枉自做了一世英雄好漢,今天卻弄得如此下場,正是報應。我也管不得什麽了,現在我就上抱犢崮去找他們罷。”立刻回身跑出去到書房裏,取過一對他多年不用的黃金鐧,並帶了彈弓彈囊,回身跑到廳上。

賈夫人卻和瞿母走了出來,把他攔住道:“送了他們兩人還不夠,難道你這樣大的年紀又要去饒上一個麽?不要去罷。”賈三春又把腳一頓道:“怎麽不去?人家害了我的女兒,我若不去複仇,還有何麵目住在這裏呢?”

賈夫人把他袖子拖住道:“強盜如此利害,你一個人又怎樣去呢?”賈三春把衣袖一揮,摔脫了賈夫人的手,頭也不回大踏步地往前走。

正在這個時候,門上人早跑進來報告道:“老爺不要走,小姐和瞿少爺一同回來了。”賈三春聽說,便立定腳步,問道:“真的麽?”

門上人道:“小的安敢亂說謊?是抱犢崮上的匪徒送來的,現在快進來了。”接著,果見芳辰和瞿英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背後跟著四個健兒,一齊來見賈三春。

其時二人手上的繩索早已解去了,見了賈三春,叫了一聲,麵漲紅了,立在一邊不敢說話。賈三春瞧了他們一眼,說道:“好,你們的膽子這樣大啊!”

賈夫人和瞿母見兒子女兒都平安回來,悲喜交集,便拖了二人的手到後麵去問訊了。

一個匪徒把寶刀和蜈蚣棍放在桌子上,又將一封書信雙手奉上,說道:“賈老英雄,這是敝寨主給您老的信,要聽您老的回音的。”

賈三春將頭點了一下,接過書信,撕去了一邊,抽出一張八行紅箋來,展開一讀,上麵寫道:

三春老丈大鑒:久仰您老的英名,如雷灌耳,一向不曾到府拜望為憾。咱們在這抱犢崮上聚集眾家弟兄,敢學梁山泊宋公明等替天行道的故事,對於附近鄉村,從來不敢騷擾。

前因張家張氏弟兄無端向咱們尋釁,所以咱們下山動了一會手。這也是他們自取其咎,不能單怪咱們無情的。

不料昨夜山上忽來一雙小兒女,不知是來做奸細還是刺客,和咱們惡鬥一番,殺死咱們的弟兄,傷我錢、李二位頭領,最後被咱們所擒。本待處以死刑,但問訊之下,始知是您老的女兒和義侄,他們借口代張家複仇,不自量力入山尋釁,咱們因為一則您老的骨肉,二則您老也沒有知道這事,所以未敢損害,特遣部下護送回府。不過山上無端受人侮謾,眾弟兄無以解嘲,想您老必有賜教也。

大安抱犢崮趙無畏拜首

賈三春一口氣把這信讀完,眉頭略皺一下,便從身邊摸出十兩銀子,賞給那個匪徒,且對他說道:“你去回報你家頭領,在三天之內我必有回信的,你們去罷。”

四人答應說:“是。”便回身走出去。賈三春便將那信放入書房中書桌抽屜裏,將自己的武器和芳辰、瞿英刀棍也一同放好了,走到後麵去。見芳辰、瞿英正和他們母親講話,瞿英的肩上已包紮好傷處了。賈夫人見賈三春走將進來,麵上一無笑容,忙搶著說道:“他們二人雖然倔強,不聽你的說話,可是昨夜已吃過一番苦了,鬧出了這個亂子,以後自知警戒,你也不要再來責備他們了。”

賈三春不答,走到上首椅子邊坐下,對芳辰說道:“你且將昨夜如何前去,如何被擒的事詳細告訴我聽。”芳辰遂一一老實地告訴了出來,且說道:“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不關瞿英哥的事。他本來不肯去,是我強迫他去的,父親若要責打,孩子自當承受,不要錯怪瞿英哥哥,他的肩上已受了鏢傷呢。”

瞿英也說道:“伯父,我是自己情願去的,妹妹並沒有強迫我。我不該帶她同去,伯父若要責打,侄兒自當承受,不要單怪妹妹。”芳辰連忙說道:“你怎的這樣說?我已說過都是我的不是了,幹你甚事呢?”說罷把嘴一撅。

瞿英道:“禍是我們一同闖下的,怎好怪在妹妹一人身上?天下豈有此理?”

賈夫人和瞿母聽他們辯論起來,忍不住破涕為笑。賈夫人道:“你們這一對倒有這樣親密,彼此回護。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忍來責備你們了。”

賈三春歎了一口氣,說道:“禍已闖下了,我責備你們也是無益。不過我所恨的,你們為什麽隱瞞了我出去冒這個險。我也明白的,都是芳辰首先起的意。”說到這裏,又指著芳辰說下去道:“我已對你說過不要多管閑事,你偏偏不聽我的話,也許你以為我年紀老怕事,所以你負著氣,拖著瞿英侄兒同去了。不知你們一則年輕,二則人少,豈能有這力量去滅除他們呢?現在他們把你們送回來,表麵上說是我的麵子,暗地裏卻對我大大懷疑,我將如何去應付他們,不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麽?”

芳辰道:“土匪的本領我們也已見過了,並不見得怎樣利害,不過他們依仗著人多地險而已。父親不如去約幾個老朋友幫忙,一同入山去,索性把他們除去了,代你的女兒雪恥,豈不是好?”

賈三春聽了,睜著眼說道:“你倒說得這樣容易。現在你們去休息一會罷,這件事隻好待我慢慢兒想一個穩妥之計對付他們了。”說畢,立起身子來到外邊去。可是他嘴裏雖然這樣說,心中一時卻還沒有什麽辦法。

賈三春點點頭道:“很好。”

劍秋略一沉吟,道:“老英雄,我倒想得一個較穩的計策在此,不知道老英雄以為如何?”

賈三春大喜道:“劍秋兄,請你快說罷。”

劍秋笑了一笑,剛要說時,忽聽廳後一片笑聲,跳出兩個人來。

第五十四回競雄犢崮三彈顯奇能臥底賊巢群英除巨害

1

玉琴、劍秋回頭看時,正是瞿英和賈芳辰。芳辰跑到玉琴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荒江女俠,你好久沒有來了,我們思念得很。去年劍秋先生一人來此住了數天,我們曾向他問起你,他卻說不知你在何方。今天怎會一起來的呢?”

玉琴道:“我們也是時常想念你們。此番我們同作江南之遊,所以便道來拜訪的。我再代你們介紹介紹我的同伴。”遂說了竇氏母女、毓麟兄弟的姓名和他們相見。談起竇孝先和宋霸先,賈三春也是一向聞名的,並且他曾和宋霸先在北京姓林的家裏敘過一次呢。

芳辰見來了許多人,尤其是對於玉琴、劍秋,是她心裏佩服的劍俠,因此格外高興,又對玉琴說道:“我父親大概已把抱犢崮的事告訴了你們。我一時好勇,拖著瞿英哥哥冒了一個險,闖下了禍,害得我父親想不出對付的辦法。我也在背地裏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殺不過他們,既已被擒,他們若然把我殺了倒也爽快,偏偏他們問明了來曆,竟把我們送回來向我父親理論,這不是弄到父親身上去麽?我看那些狗強盜本領也不過如此,我們吃虧的是寡不敵眾。現在你們來了,可以幫著我們,上山去把那些狗強盜殺個精光,看他們還能夠耀武揚威嗎?我們二人去了一次,已認識山中途徑,情願作你們的向導。”

玉琴笑道:“很好。剛才你父親已告訴我們這事,我們可以隨你們同去的,因為誅惡鋤暴是我們的本旨啊。”

芳辰再要說時,賈三春喝住道:“大人在此講話,你且站在一邊,少說些。”芳辰被父親一說,便倚在玉琴懷中,一手拈著頭上的雙丫髻,對著瞿英隻是嘻嘻地笑。瞿英卻立在劍秋身旁,靜聽他們說話。

賈三春便向劍秋說道:“劍秋兄,你方才說有一較穩的計策,請你賜教。”

他們若是領教的,也就罷休,否則趁此機會把他們驅除,將來老英雄和人家講起時也理由充足了。愚見如是,不知老英雄尊見如何?”賈三春聽得劍秋這樣說,不覺大喜道:“這兩天老朽也是這樣想法,所慮者一人上山,倘然翻起臉來時,恐要吃他們的虧,所以躊躇未決。現在經劍秋兄這麽一說,老朽決定明日到山上去見他們了。”

劍秋道:“老英雄若然前去,我和玉琴師妹當隨老英雄一同前往,見機行事。不過在去的時候,我們可以喬裝作老英雄的徒弟,以免被他們窺破行藏。”賈三春道:“你們二位能夠勞駕同去,這是老朽之幸了。”

瞿英、芳辰聽了一齊歡喜。賈三春對於此事已決,心頭頓時寬鬆了不少,遂引眾人到後堂去和賈夫人瞿母相見。賈夫人等見了玉琴,也不勝歡迎,且聞琴、劍二人肯伴賈三春同至抱犢崮,知道他們都是有本領的,也十分放心。當夜賈三春便設宴為琴、劍等眾人洗塵。賈夫人且吩咐下人打掃兩間客房,為眾人下榻,竭誠款待。大家講些過去的事情,津津然很有回味,真可謂賓主盡歡。

次日上午,賈三春便預備上抱犢崮去了。劍秋便叫玉琴改扮男裝,玉琴以前喬裝過,便有經驗了。因為她的身材正和毓麟差不多,便向毓麟借了一套衣服鞋襪,到室中去更了裝走將出來,又活似一個濁世佳公子。毓麟看了不由暗暗喝彩。

玉琴對彩鳳說道:“上次到玄女廟,姊姊裝了男子,比較爽快呢。”竇氏哈哈大笑道:“好姑娘,瞧你現在的樣式,不是一個很好的美少年麽?”

劍秋道:“琴妹前次喬裝入青樓,今番是到匪窟,所以我卻嫌太斯文了。我們是老英雄的徒弟,不妨來的豪莽一些。”

玉琴道:“斯文的人一定不會武藝麽?這也未必見得。”

彩鳳指著毓麟笑道:“他就是現成的例子。”

夢熊卻搶著說道:“你們要鹵莽的人去麽?那要算我最合適了。你們若是讓我去時,裝啞好,裝聾也好。”說得眾人都笑起來了。劍秋對夢熊看了一看,說道:“前番玄女廟你沒有闖禍,今天若要同去也不妨事,不必再裝啞巴,隻要少開口便了。”

夢熊見劍秋肯讓他去,好不快活。於是眾人各將兵器藏在身邊,賈三春也帶了黃金鐧和彈弓彈囊,伴著劍秋、玉琴、夢熊一齊走出莊來。臨行時,賈三春對瞿英、芳辰說道:“宋老太太和曾先生等在此空閑無事,你們可以陪伴他們到紅杏觀去逛逛。”

毓麟道:“謝老丈美意,謹祝老丈勝利回來。”

賈三春點點頭,遂同劍秋等三人大踏步走出村去。

路上談談說說,走得不多時候,早已望見那連峰際天的抱犢崮雲氣籠罩著,團團都成紫氣。待至近時,卻又變成黃色了。這時日已近午,劍秋說道:“我們要上山了,大家戒備著,既然我們算是賈老英雄的徒弟,理當讓賈老英雄打前走,我們跟在後麵,不可露出破綻。”

夢熊聞言,立即退到賈三春背後,說道:“師父請!弟子來了。”

賈三春不由笑了一笑,他自己遂打前走著。漸漸走入峻險的山路,忽見前麵樹林裏有幾個人影晃動著就不見了,玉琴便道:“我們須得留心,山上有人窺見我們了。”

劍秋道:“我們明說是來拜訪的,那麽仍當做出坦然無疑的態度。”

賈三春說一聲:“是。”依舊昂著頭,挺起身子邁步前進。將近林子邊,果然林子裏一聲呼哨,跳出十數匪徒來,手中各執兵刃,大聲喝道:“呔!你們這些人往哪裏去的?上麵是我們的山寨,你們膽敢任意亂闖。莫非來作奸細麽?”

賈三春立定腳步就地對他們說道:“不要胡說。我是九勝橋賈家莊的神彈子賈三春,特地到此拜訪你家趙頭領的,請你們讓開路徑,引導我們上去。”

內中有一個匪徒聽了,便點頭道:“原來是賈老英雄,我們頭領正要見你,待我引導你們上山去。”說罷,那匪徒便和兩個同伴走過來引路,賈三春等一行四人跟著便走。其餘的匪徒嘁嘁喳喳地說了幾句話,走開去了。

賈三春跟著引路的匪徒走了許多路,隻見上麵撐天的山壁,遮得陽光都沒見,在那山壁中間,有一條非常狹小的山徑通到上邊去。賈三春回頭對劍秋等說道:“抱犢崮的險要全在這個上,它的得名也在此。你們試看這樣狹的路,龐大的牛怎樣走得上呢?”

夢熊早嚷起來道:“師父,我不去了。我是個胖子,身體差不多和牛一樣大,不要走到中間被山石擠住了,弄得不上不下,如何是好?”

賈三春正在回答,引路的匪徒聽了早已笑將起來,回頭說道:“傻子,你隻管放心,你看看這山路,狹小得似乎走不上去,其實一個人總可以容你走上走下的。否則我們山上人怎樣上去下來呢?”

賈三春道:“我的徒弟是有些傻的,說出話來總帶些傻氣,你們不要見笑。”一邊說,一邊已打從這條狹小險惡的鳥道一步步上去。

走至一半,但見旁邊有一座大鐵閘高高吊起,賈三春知道這就是匪徒的防禦物了。瞧那鐵閘又厚又重,十分堅固。

琴、劍二人也同樣估料著。過得鐵閘,走完這鳥道時,上麵又吊著一個大鐵閘。

賈三春暗想:“芳辰說山上有一個鐵閘,怎麽有了兩個?大約是匪徒添設的了。”走上了山頭,都是平地,又穿過一個堡。將近寨門,一匪徒早已搶先飛步前去報告消息了。所以賈三春等走到寨前的時候,趙無畏已和錢世輝、李大勇迎將出來。兩旁排列二十名校刀手,手中的刀都是光亮耀目。一見賈三春便打恭說道:“不知賈老英雄到來,有失迎迓。”

賈三春也作揖答禮說道:“久仰寨主威名,今日特地上山拜見,果然不虛。”趙無畏哈哈大笑,一拉手就請賈三春等進寨去。賈三春帶著劍秋、玉琴、夢熊,毫不遲疑地從容步入。

大家到得堂上,分賓主坐定。趙無畏先代錢、李二人介紹過,賈三春也代劍秋等三人介紹一遍,隻是沒有說真姓名。三人也坐在下首,一聲不響,靜聽賈三春和匪徒們講話。賈三春喝過了敬上的茶,又對趙無畏說道:“寨主賜下的信早已拜讀過,前晚小女等年幼無知,冒險入山,多多有犯,辱蒙寨主施以不殺之恩,遣送回舍,老朽當然不勝感激的,所以今日特來謝罪。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趙無畏說道:“賈老英雄,咱們這個山頭已有多年,對於山下各村好如鄉鄰一般,從不侵擾。老英雄的聲望也是咱們素所欽佩的,彼此客客氣氣不敢驚動。前天晚上,不知怎樣的來了一對小兒女,不問青黃皂白將咱們山上弟兄任意殺傷,並且向咱們口出惡言,故意挑釁。咱們實在忍耐不住了,兩下動起手來,遂被咱們擒住。咱們本當即刻殺卻,但查問之後,方知是賈老英雄的令嬡與義侄,毋怪本領著實高強。

咱們想平日和您老並無仇隙,他們都是年齡很小的人,一旦殺卻,不但使老英雄增加許多悲哀,而且也非常可惜,所以特地護送回府。但是咱們想,小兒女何以平白無端地冒險到山上來,莫非有人唆使?然又想您老很光明的,決不致於如此。心中總未免有些疑惑,遂附上一函,請求您老回答,加以解釋。咱和您老當然願意和平了結,不過令嬡等殺傷了山上眾弟兄,叫咱們怎樣對得起他們,又怎樣對其他的眾弟兄解釋過去呢?今日您老到來,非常快慰,諒必有以見教。咱願聽您老怎樣的處置吧。”

趙無畏滔滔不絕地一口氣把他的話講完了,麵色很是嚴厲,靜候賈三春的答話。賈三春也正色答道:“這件事果然是小女等的不是,老朽已向他們切責,但據他們說,是為了張家堡受了山上的禍,很有不平之心,所以他們背著老朽黑夜上山來冒犯虎駕了。

趙無畏見賈三春態度倔強,言語之間很不服氣,他心中也有些著惱,便說道:“照您老說來,他們上山雖非您老唆使,而您老也深表同情的。又提起什麽張家堡的事,大概你們很有意思要代張家堡複仇吧。不錯,前晚令嬡口中也說過為張家堡複仇而來的。那麽還說什麽令嬡等的不是,都是咱們的不是了。您老要叫我們償張家堡一村人的命麽?哪裏知道這是張氏兄弟自己招的禍殃呢?您老休要錯怪我們的不仁不義,可知——”趙無畏的話沒有說完,賈三春搶著截住道:“原來寨主是要講仁義的,那麽任憑張氏弟兄怎樣不是,你們屠殺一村的良民,把全堡燒成白地,恐怕再不能說什麽仁義了。老朽雖不敢說為張家堡複仇,卻不能不說一句公平的話。”

趙無畏聽了臉色一沉,厲聲說道:“不要多講廢話了,請問您老今天前來,是為令嬡等請罪呢,還是為了張家堡事而向咱們問罪呢?這倒要講個明白。”賈三春道:“這樣的時世,也講不得什麽罪不罪。寨主等洗劫了張家堡,也沒有什麽人來定你們的罪。所以老朽此來並無成見,聽候寨主怎樣吩咐罷。”

趙無畏不由冷笑道:“咱們招迎您老前來,並非聽您老教訓的。咱們前日把令嬡等送回,反送錯了。”

錢世輝在旁也忍不住說道:“您老雖是江湖上的老前輩,然而咱們寨主也是不好欺侮的。此次令嬡等上山,殺死了許多弟兄,咱們雖把他們捉住,仍舊遣人送回,不敢損傷,隻問您老怎樣一個辦法,可算得十分和氣的了。您老到來卻沒有說一句不是的話,反把張家堡的事責備我們不仁不義,您老試想,叫我們怎樣過得去?”

賈三春道:“老朽本已向你們道謝,表示歉意,寨主仍要老朽給他一個辦法,老朽實在沒有辦法,所以這樣說啊。”趙無畏道:“好,咱們不必再講廢話,在三天之內,請您老再給咱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否則過了三天,山上眾弟兄忍耐不住,那麽九勝橋將為張家堡之續,您老莫怪我們不仁不義了。”

賈三春道:“老朽並沒有什麽滿意的答複給你們了,三天之後等候你們的駕臨罷。”說畢便要起身告辭。

趙無畏說:“且慢。您老到了山上,總得喝一杯酒回去,咱已吩咐廚下預備了,請吃了下山罷。”

賈三春一眼瞧見了庭中豎著一根高高的旗竿,上縛著一麵大紅旗,旗上繡著四個黑字:“替天行道”,獨獨地在風中招展著,不由冷笑道:“既然做了綠林生涯,偏要假仁假義,說什麽替天行道,無非學那梁山泊宋江等欺人的故事,待我來除了它罷。”

說著話,就將彈弓取出,拈了彈子向著那大紅旗颼、颼、颼地一連發出三彈,一彈把旗竿上的葫蘆頂,撲地一聲打落下來,一彈正中旗上的“替”字,穿了一個洞,一彈正中縛旗的繩索,那繩索在風雨烈日中已是好久,經不起這一彈,立刻迸斷,那麵替天行道的大紅旗已就飄飄地落下來了。劍秋等三人看著,不由暗中喝一聲彩,兩旁侍立的校刀手一齊憤怒,正待發作,卻見趙無畏等沒有吩咐,所以隻是睜大了眼睛不敢動手。趙無畏見了,心中也有些吃驚,冷笑道:“神彈子果然名不虛傳,今天毀了咱家的旗,三天後咱們到府上來算這筆賬罷。”送到寨門外,趙無畏又道:“您老慢請,恕不再送了。”便叫左右引導他們下山。

賈三春也說了聲“再會”,遂和劍秋等一路下山走回去。匪徒跟著送到了山下,也就停止了。

途中賈三春便向劍秋道:“老朽和他們說的話可不錯麽?”

劍秋道:“說得很好。這種狗盜斷乎不能向他們示弱的,老英雄已算十分客氣了。”

賈三春道:“隻是三天之內,他們必要興師動眾到我們村裏來騷擾了。”

玉琴道:“當然不能讓他們前來的。明天晚上,我們可以先發製人,把他們先剿除了,看他們再能夠猖獗麽。”

賈三春道:“女俠說得是,全仗諸位幫助了。”

3

夢熊道:“賈老英雄的彈法真是神乎其技,方才連發三彈把他們的大旗擊落,先向他們下個警告,爽快得很。”

玉琴回頭答道:“曾先生,你也善於此道的,現在瞧到老英雄的神彈了,佩服不佩服?”

賈三春道:“原來曾君也精彈術的,失敬失敬。”

夢熊道:“啊呀!我哪裏敢說會用彈子,象老英雄的技術方稱得神彈,我真如小巫之見大巫了。”四人談談說說,將要走到村口時,前麵有兩條岔路。

背後跟著一匹黑馬,上坐一個老婦,麵貌很是醜陋,額上且有一個刀疤,腰裏圍著一條竹節鋼鞭。在二人背後的數騎上坐著幾個健兒,帶著不少鳥、兔等小動物,似是出獵回來的樣子,從四人旁邊飛也似地跑過,直向抱犢崮的路上而去。

劍秋、玉琴目光敏捷,認得那個老婦正是金刀穆雄的老妻母夜叉勝氏。自從烏龍山被她僥幸逃脫以後,不知怎樣在此間遇著。那個少婦又是何許人?同時勝氏的馬奔過了十數步,她也在馬上回轉頭來偷窺琴、劍二人,一雙三角眼中好似有凶惡的烈焰在那裏發射出來。但是她們幾匹馬跑得非常之快,漸走漸遠,轉了一個彎,被樹林掩蔽住便不見了。

劍秋見賈三春也在那裏細細打量,他就向賈三春說道:“老英雄,你瞧這一行人,覺得有些奇異麽?內中有一個老婦,就是烏龍山悍匪金刀穆雄的妻子。不知她們是不是上抱犢崮去的?”

賈三春點點頭道:“我聽人說,趙無畏有個混家名喚賽咬金穆幗英,大約就是方才那個少婦了。你們瞧這情景,早已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馴良婦女了。我女兒也說過,他們山上有一個老婦,使用竹節鋼鞭的,本領十分了得。方才那老婦不是腰裏圍著一根鋼鞭麽?哪裏會有第二人呢?”

玉琴聽了,便對劍秋帶笑說道:“原來那母夜叉也在抱犢崮上,這是很好的事,我們可以把他們一起除掉了。料她瞧見我們呢,回山去必然提起,他們也知道我等在賈家莊上了。好,兩邊準備廝殺一番吧。前次玄女廟裏殺得並不酣暢,現在有了強硬的對手,可以大大地舒展一下筋骨了。”於是四人走回九勝橋。到了賈三春家中,見竇氏母女和毓麟正伴著兩個偉男子坐在廳上談話。竇氏一見他們回來,便代那二人介紹與賈三春、琴、劍等相識,始知那一個麵色稍黑身穿藍袍的姓解名大元,別號搖頭獅子;那一個穿黑袍的姓馬名魁,別號小蠍子,都是陝州人氏。而小蠍子馬魁乃是竇氏的丈夫鐵頭金鋼宋霸先的徒弟。

原來今天琴、劍等伴著賈三春上抱犢崮去後,瞿英和芳辰聽了賈三春的吩咐,便陪著竇氏母女、曾毓麟三人一齊到紅杏觀去遊覽。在觀內盤桓多時,方才走回。不料在途中遇著兩個漢子,急匆匆走來,毓麟和瞿英走在前麵,不防一漢子忽然一把拖住了毓麟,向他問道:“請問你,到抱犢崮怎樣走的?”

瞿英在旁瞧得不服氣,他將手臂把那男子拖住,毓麟的一條胳膊隻輕輕一抬,那男子的手早已被他直抬上去,退後了二三步。他是不防的,便對瞿英看了一眼,說道:“好小子,倒有些道兒的,可知你家馬爺也不是好惹的啊。”正要上前動手,竇氏母女和芳辰早走上來,那男子瞧見了竇氏和彩鳳,便向三人仔細相了一相,說道:“這位老太太可就是虎牢關的宋師母嗎?”

竇氏聽了這一句話,也向那男子凝神看了一下,方才說道:“正是。你莫非就是小蠍子馬魁?好多年不見你麵,幾乎不認識了。”

馬魁忙向竇氏拜倒行禮,又和宋彩鳳行過禮,說道:“師母、師妹,自從師父故世後,我就離了鏢局,一向在川、陝一帶廝混,好久沒有來府上請安,荒唐得很。想不到今日竟會在這裏相逢,真是幸事。”

竇氏又問道:“你在外可得意,現在要到什麽地方去?”

馬魁頓了一頓,然後笑道:“咱們想上抱犢崮去。”說到這裏,便代那同行的男子介紹道:“這是咱的結義兄弟搖頭獅子解大元,以前也曾在營裏吃過糧。可是咱們二人說也慚愧,東飄西泊,常常不得一飽,沒個安身之處。此番咱們二人到這裏來,是因解兄和抱犢崮上的頭領李大勇以前相識的,屢次叫他去入夥,沒有答應。現在窮極無路,遂約了咱一同到山上去投奔。師母知道了,也要笑咱沒有出息麽?”

竇氏點點頭道:“不錯。如你這樣方當壯年的好男子,隻要能夠熬苦,什麽事不好做?何必要去投奔盜匪,做他們的小嘍羅,空負了七尺之軀,太不值得了。”

馬魁被竇氏這麽一說,臉上不由漲紅了,連說:“是,是!”那解大元也有些局促不安。

竇氏又說道:“你們也是不得已而如此,但是我勸你們不要去吧。他那裏不久就要被人除滅了,你們犯不著去送死。”

馬魁聽說,很是奇異,便問道:“師母怎樣知道?”

竇氏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我們現在住在賈家村,你不如和貴友跟我們一起去罷,少停把這事細細告訴你,自會明白。”

馬魁喜道:“謹遵師母之命!”於是竇氏又代毓麟、瞿英、芳辰等介紹過,馬魁方知毓麟就是他師母的坦腹東床,忙又向毓麟深深一揖道:“原來尊駕便是咱師妹的夫婿,方才咱向你問路時多多冒犯,請你不要見怪,咱本是一個粗魯之人。”

毓麟也說道:“馬兄不要如此,區區小事,何足介懷!”

竇氏笑著對彩鳳說道:“小蠍子多年不見,他的莽撞情態,依然如此。”彩鳳笑了一笑,於是馬魁和解大元就跟著竇氏等到了賈三春家中。

於是他們坐著互相談話,等候眾人回來。瞿英和芳辰卻走到裏麵去了。竇氏代他們一一介紹畢,馬魁、解大元對賈三春、玉琴、劍秋等三人說了許多景仰的話,三人也各謙謝。芳辰和瞿英聽得眾人回來,趕緊跑出去來探聽消息。大家團團坐定,便由賈三春把上山情形報告一遍。大家聽了無不稱快,而芳辰更是高興,一扭身跳到玉琴膝上,坐在她的懷裏,勾住了玉琴的粉頸,說道:“很好,很好!你們夜裏到山上去時,我和瞿英哥哥也要跟你們同往,一雪我們前番的恥辱。”

玉琴笑道:“我準帶你同去,你的蜈蚣棍好不利害,趙無畏也在稱讚你們的本領高強呢!”劍秋對瞿英、芳辰二人說道:“你們前次上山,半山裏不是有一個鐵閘麽?方才我們上去卻瞧見兩個厚重碩大的鐵閘,大約是他們預備人家再去,所以又添了一座鐵閘。而且據我的推想,鐵閘那裏夜間必有人看守了。那麽我們即使要上山去,卻難以過得二重鐵閘,不知有沒有別的小徑可走?”

芳辰道:“這抱犢崮大眾所以認為天險之地,便是為的隻有此一條山路可通,別處難以飛越啊。前次那個鐵閘我們也無法度過,幸賴瞿英哥哥的龍雀寶刀把它剁破了,方能上去。此番他們加厚了,不知能否破得。況又有人把守,那麽更難上去了。”

玉琴道:“這樣說來,夜間既難上去,白晝去也好。或者等到三天期滿,讓他們過來送死,以逸待勞。不過村裏的人要受些虛驚了。”

賈三春聽眾人議論,卻摸著短髭很沉著地不語。

4

劍秋雙目瞧著解、馬二人對眾人說道:“我倒又想著一條妙計了。”玉琴、芳辰聽得,一齊大喜道:“快說,快說!”

毓麟在旁笑道:“我猜得出的,大約劍秋兄又要仰仗這新來的二位相助了。”

馬魁聽了,早嚷道:“你們如要需用咱們,咱們當性命是聽。可惜咱們的武藝淺薄,不足相助你們呢。”

劍秋道:“二位休要客氣,我們正要借你們一臂之力。方才我聽說,馬兄等本來是趕到山上去入夥的,那麽便請二位照常前往投奔趙無畏。明天夜裏,可請你們暗中到鐵閘那邊,殺死把守的盜匪,裏應外合,共破山寨。這樣,他們雖有天險,也無用了。”

賈三春開口說道:“劍秋兄所說的妙計,實獲我心。老巧心裏也是這樣想法,但老朽以為山上盜匪眾多,且皆凶悍,恐怕馬、解二人前往尚嫌力弱勢孤,最好多兩個人前去,方克有濟。”

劍秋道:“老英雄說得不錯,我們四人都已露臉,此間隻有宋老太太和毓麟夫人,他們都不認識的,不如有勞二位走一遭罷。竇氏笑道:“要我們母女前去臥底麽?玄女廟裏我們已喬裝改扮了一遭,現在又到盜窟去做奸細。好,我們是不論什麽地方都肯去的,請你們吩咐便了。”

劍秋見竇氏母女已能同意,十分欣喜,便又對馬魁說道:“你們四人可以一起去了。好在馬兄本來是宋老太太的高徒,現在有屈你暫時做她的長子,帶了你母親和妹妹同行的,那麽不會露出破綻哩。”

馬魁瞧著竇氏母女說道:“啊呀!象我這種沒有出息的人,怎好算做我師母的兒子。不但師母不肯承認,就是我師父在地下,也要痛斥我呢。”說得竇氏和彩鳳都笑將起來。

劍秋笑道:“這本是一時權宜之計啊。”馬魁就對解大元說道:“這個全仗你怎樣去說了。”

解大元道:“馬兄放心,包在咱身上,他們決不會生疑的。”

眾人正說著話,忽見門口下人來報:外麵有兗州府的許守備要見莊主,賈三春聽了,便道:“我一向不和官府中人通聲氣,許守備和我素昧平生,何事下訪?卻不得不接見了。”一邊說一聲“請”,一邊對劍秋等說道:“現在隻得請諸位暫在老朽書房中一坐吧。”於是劍秋、玉琴、夢熊、解大元、馬魁都避到書房裏去,竇氏母女、毓麟、瞿英、芳辰都到後廳去和賈夫人、瞿母等閑談,玉琴也在這時換去了男裝。

賈三春自走出大廳,已見下人高高地擎著一張大紅名帖,背後跟著那個許守備,紫棠色的麵色,年紀約有三旬左右,身穿棗紅棉袍,係著一條藍綢腰帶,外罩玄色京緞的馬褂,腳踏粉底快靴。見了賈三春,便作揖道:“這位就是賈老英雄麽?”

賈三春忙答禮道:“不敢,不敢!老朽就是三春。不知守備光臨,有失迎迓,罪甚,罪甚!”一邊說,一邊請許守備走進大廳,分賓主坐定,下人早獻上香茗。許守備先對賈三春說了幾句仰慕的話,便接著說道:“賈老英雄對於張家堡被抱犢崮土匪洗劫的事,諒已早悉。那些土匪嘯聚山林,目無王法,駐軍早欲征剿,隻因抱犢崮形勢險要,上司沒有緊急公文,不免因循坐視,以致釀成巨患,故有今日之禍,慚愧得很!現在兗州府據報後,即商同敝人克日進剿,肅清匪患。

敝人久慕老英雄的大名,且因九勝橋鄰近抱犢崮,老英雄或能知其底細,故在出兵之前,先到老英雄府上來請求指示。如蒙老英雄俯賜南針,不勝幸甚!敝人幼時從關中大俠黃麵虎呂明輝學武,明輝師和老英雄是湖海至交,常常談起老英雄的能耐,一向佩服,隻恨未識荊州。今日乘便拜見,足慰平生。”

許守備聽了大喜道:“那麽我們官軍能有眾英雄相助,破抱犢崮一如反掌了。眾劍俠何在?敝人渴欲一見,敢請老英雄介紹!”賈三春答應一聲,便命下人去書房裏請劍秋等出見。

一會兒劍秋等五人走至,許守備慌忙從椅上起立,賈三春代他們介紹一過,大家坐著把抱犢崮土匪剿除的計劃決定。約好在明天夜裏,先由這裏賈三春等眾人入山,馬魁等為內應,同時許守備率領官兵在二鼓以後,須趕至山下包圍進攻。這裏的人臂上各纏一白布以為記號,到那時庶不致誤。

許守備當然無不同意,坐談多時,便起身告辭。眾人送到門外,見有兩個小卒牽著一匹白馬過來。許守備向眾人作了一個揖,翻身上鞍,鞭影一揮,奔回兗州去了。賈三春回到廳上,玉琴和芳辰等都走將出來詢問,賈三春把這事說了。

芳辰說道:“那些官軍到現在方才夢醒了麽?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去剿匪,卻來這裏求人相助,真是可笑!”

賈三春道:“官軍本來是怕事的,不足為怪。此番大約因為張家堡的事鬧大了,所以這官樣文章不能不作一作了。他能來虛心請教,尚屬難得,所以我答應他合作。那麽我們破了山頭,將來一切善後事情都讓給官軍去辦,我們反可脫身事外,豈不幹淨呢?”

劍秋也說:“許守備來得真好,我們就便宜他去得一次功勞吧。現在馬兄等趕緊要陪同宋老太太們上抱犢崮去,你們到了山上一切當心,明天夜裏隻要把鐵閘吊起,我們便可登山了。”

馬魁諾諾答應。竇氏也對宋彩鳳說道:“我們就預備去走走罷。” 說畢,母女倆遂到裏麵去收拾一個衣包,帶了兵器出來和眾人告別。曾毓麟卻叮囑彩鳳諸事謹慎,似乎有些依依難舍的樣子。

彩鳳笑道:“那幾個狗盜也不在我娘兒倆心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這次不比玄女廟,用不著你斯文公子效勞的。山中隻有母夜叉,沒有年輕貌美的道姑,你坐在家中安心等候,我們要當時回來的。”琴、劍二人在旁瞧著,不覺微笑。竇氏母女便隨著馬魁、解大元去了。

一天的光陰很快地過去。到得次日薄暮的時候,眾人提早吃完了晚飯,各個端正兵刃。天色黑暗了,賈三春立即偕同劍秋、玉琴、夢熊、瞿英、芳辰出了莊門,趕向抱犢崮去。惟有毓麟守在家中,好不沉悶,深愧自己是個怯弱書生,毫無本領,不能追隨同往。賈三春等跑到抱犢崮下,已近二鼓時分。

劍秋答道:“也好。”玉琴遂和劍秋一個兒拔出真剛、一個兒拔出驚鯢,正待上前動手,忽聽上麵軋軋地響,鐵閘開了。眾人大喜,一個個竄將上去。第二個也早開著。

大家早到得山上,隻見地下亂躺著幾個死屍,馬魁和解大元立在前麵。劍秋正要詢問,馬魁急遽地上前說道:“不好,我們的行徑不幸已被他們看破,竇氏母女正被他們包圍著呢。”

眾人聞言,也不暇細問,跟著二人便向前奔。到得堡前,卻見前麵燈火明亮,錢世輝手橫雙刀,帶領數十盜匪旋風也似地趕來,一見解大元,開口罵道:“你這賊子,是到山來做奸細的麽?好,你已把他們放上山來,管叫你們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解大元擺動手中樸刀,便和錢世輝狠鬥起來,馬魁也將手中一對蓮花錘使開了,跳過去助戰。賈三春對瞿英說道:“你在這裏照顧一下吧,我們要去救援竇氏母女哩。”

眾人越過這堡,趕緊向山寨跑去,早見前麵一群盜匪高聲呐喊,燈火照耀如同白日,把竇氏母女圍在垓心。竇氏被母夜叉戰住,宋彩鳳卻和趙無畏戰在一起,恰巧這時宋彩鳳腳下一滑,跌將下去,趙無畏大喜,舉起三節棍,惡狠狠地向彩鳳頭上呼的一棍打下,好如雷霆萬鈞,其勢不可抵禦。

第五十五回買劍龍飛何來老道士品茗虎跑忽遇怪頭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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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無畏舉棍擊下的時候,彩鳳不及逃避,閉目待死。便是竇氏在旁,眼瞧著自己女兒的生命已瀕於危,而她被母夜叉的鋼鞭纏住不能脫身去救助,口中隻喊了一聲“不好!”

忽然外邊有一樣東西橫空飛至,撲的正中趙無畏的嘴巴,隻打得趙無畏直跳起來,連忙用手去掩住口,口中鮮血直淌出來,一隻門牙已被擊落,彩鳳趁這當兒,一個鯉魚打挺,早從地上躍起。原來賈三春等恰巧趕到,見彩鳳正逢危險,不及前救,賈三春連忙發了一彈,果然擊中了趙無畏,救得彩鳳性命。

眾人跟著殺進圈子。趙無畏吃了一彈的虧,瞧見賈三春,便一擺手中棍,跳過來罵道:“你這老頭兒,膽敢派了奸細前來做內應,咱與你勢不兩立。現又彈傷咱齒,須吃咱一棍。”說著話,一棍已向賈三春胸前搗來。

賈三春早從腰裏抽出黃金鐧,架開棍子,哈哈笑道:“草寇,你今番識得老夫的厲害了。”便使開雙鐧跟趙無畏酣鬥起來。

“老當益壯”,古人的話實不我欺了。夢熊卻握了一張彈弓,也想獻獻本領,隻是一時沒有機會。玉琴又瞧母夜叉勝氏一枝鋼鞭使得神出鬼沒,和竇氏的雙鉤一個兒半斤一個兒八兩,殺得難解難分。她遂舞動真剛寶劍跳過去,說道:“老伯母,待我來結果她的性命。”

竇氏遂跳出圈子,讓玉琴去戰勝氏,自己去助彩鳳。勝氏見了玉琴,雙眼已紅,將鋼鞭指著玉琴罵道:“你這小丫頭!苦苦與我們作對,前番把我丈夫、女兒一齊害死,此仇還沒有報,今日相見,必與你拚個死活存亡。”

玉琴笑道:“母夜叉,你家老頭兒正在鬼門關等候你去,所以你又碰在我的手裏,待我把你一起送了去罷。”

勝氏聞言更是大怒,將一枝鋼鞭使得呼呼地,化作一團黑影滾向玉琴身上,玉琴也將真鋼劍使得一道白光,兩個人狠鬥起來。

這時忽聽山上山下號炮四響,喊聲大起,趙無畏等不知緣由,未免有些驚慌,劍秋卻知道守備等官兵已到了。這天許守備照了在賈家莊所定的計劃,調齊五百名官軍,會同一位柴千總,在下午時候從兗州秘密出發,黃昏時潛至抱犢崮下。估料賈三春等已到了山上,遂亮起燈火,下令攻山。他自己握著一柄方天畫戟,和柴千總奮勇先登。

因為半山的鐵閘都已吊起,所以一直殺上了山頭。到得堡前,瞿英見官軍已至,解、馬二人雙戰錢世輝不下,遂一擺手中龍雀寶刀過來助戰,錢世輝識得他的利害,又見官兵殺至,心中大驚,便將雙刀用力一掃,跳出圈子,便向自己山寨棄逃。

瞿英一抬手,射出一小枝梅花神針,正中錢世輝後頭,狂叫一聲,倒下地去。瞿英趕上,一刀將錢世輝的頭顱割下,血淋淋地提在手裏。其餘的盜匪,有幾個被解、馬二人殺死,有幾個望山寨中逃去,許守備見了瞿英,看他小小年紀如此勇敢,很是驚異,便問馬魁:“賈老英雄等在什麽地方?”

馬魁道:“他們都在寨中。”

許守備點點頭道:“很好。那麽煩你引導我們進去罷。”於是馬魁、解大元、瞿英三人在前,許守備、柴千總率領官兵在後,過了這堡,殺到裏麵來,放炮為號,要把抱犢崮群盜一網打盡。此時賈三春便對趙無畏說道:“草寇,你快快受縛罷,官軍到了,今夜就是你的末日。”

趙無畏雖知情勢不佳,可是他們已無路可逃,不能不咬緊牙齒作困獸之鬥。李大勇和劍秋戰得長久,他雖十分勇敢,怎當得劍秋的劍術神妙,所以戰到分際,被劍秋覷個間隙,一劍刺進他的胸口,結果了性命,便來助玉琴雙戰勝氏。

許守備、柴千總和解、馬二人反把眾盜匪圍住,砍瓜切菜般地亂殺。眾盜匪雖然死命抵敵,一則官兵勢足,二則自己的頭領被人圍住,他們哪裏是許守備、柴千總和解、馬二人的對手,因此死的死,降的降,縛的縛,漸漸解決。

穆幗英被竇氏母女左右夾攻,饒她勇武,此時也難抵敵。手中一個鬆懈,卻被竇氏一鉤,鉤中了左肩,喊得一聲“啊呀”!竇氏已望懷中猛力一拽,穆幗英立足不住,身子直跌過來,宋彩鳳順勢一劍掃去,削去了半個頭顱,鮮血直射,倒在地下死了。勝氏暗想情勢不妙,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不如逃走了,以後再可報仇。

但是琴、劍二人猜得出她的心理,怎肯再放她逃生,青、白二光一前一後地把勝氏密密裹住,步步進逼。勝氏反把鋼鞭上下左右地一陣橫掃,要想脫出劍光的包圍,無如力氣已盡,早被玉琴嬌喝一聲,一劍削去,正中勝氏的手腕,當啷啷鋼鞭落地,劍秋跟著使一個風掃落葉,一劍刺中勝氏的大腿,跌倒在地,玉琴上前一腳踏住,手起劍落,這一個凶悍萬端、殺人不眨眼的女妖魔便伏屍地下了。

趙無畏見自己人都已被殺,遂將手中連環棍緊一緊,一棍向賈三春下三路掃來,賈三春閃身一跳,躲避這棍時,他趁這空兒跳出圈子,回身向寨中便逃。賈三春喝聲:“哪裏去!”立即隨後追趕。

劍秋、玉琴恐被趙無畏逃脫,也一同追去。到了寨中,裏麵一重重房屋很是曲折,兩三個轉彎不見了趙無畏。

賈三春回頭對劍、琴二人說道:“我們不認得門徑,竟被這賊子逃走了,如何是好?”

玉琴道:“不要這裏也有機關的,這樣卻便宜了他了。”劍秋立刻跳到屋頂上,向四下裏一看,不見影蹤,又跳來對二人說道:“不要管他,我們且到後麵去搜查一下再說。”於是三人望裏跑去。隻聽東邊門裏有笑語之聲,瞿英、芳辰正從門裏走出,瞿英背上扛著一個人。

見了三人,瞿英便將背上的人一摔,說道:“這賊子已被我們捉得了。我們倆正在寨中搜尋可有餘黨藏匿,卻見這廝慌慌張張地逃來,我便上前攔住,他還想上屋逃遁,被芳辰妹妹發出蜈蚣針把他打倒,才將這廝擒住。母夜叉等怎樣了?”

玉琴道:“很好。這廝被你們捉住,正可一雪前次的恥辱。母夜叉等已被我們除掉了,一個也沒有逃生,可稱得爽快。”

這時許守備等大家都到了,寨裏照得一片燈火之光,賈三春便將地下繩捆索縛的趙無畏交給許守備道:“盜魁也已被擒,現在交與守備,讓你去得個頭功可好。”許守備帶笑說道:“多謝老英雄和諸位劍俠相助之力,敝人不勝感激的。

這一遭破了抱犢崮,剿滅悍匪,也為地方上除去了巨害,諸位的功德不淺啊!”眾人說話時,柴千總已率官軍在寨裏搜抄了一番,抄得無數贓物以及許多軍械、糧食。不多時天色已明,賈三春等便要回去,對許守備說道:“這善後的事,我們隻得交托守備了。”

許守備答道:“當然,這是敝人的責任。此番有勞老英雄等費力,緩日敝人當到府相謝,且與諸位俠士一敘。”

賈三春和劍秋都笑道:“這些小事,不足掛齒,請許守備不要放在心上。”眾人於是別了許守備、柴千總,下山回去。

途中劍秋、玉琴向竇氏母女問起,他們怎樣被山上看出破綻的事,竇氏說道:“昨天我們上山入夥,因為李大勇和解大元是熟悉的,所以一經介紹,他們便深信不疑,留我們住下。次日聽他們正在商議三天期滿後,如何來攻打九勝橋的事,母夜叉勝氏因前天和穆幗英出獵回來瞧見了你們,遂告訴趙無畏等知道,恐防你們要上山來尋釁,叫他們在夜間好好防備。

所以這天夜裏,趙無畏叫手下盜匪一律嚴備,且請錢、李二人親自出巡。我們知道你們必要來的,想要接應你們,必先破去這鐵閘。捱到晚上,見寨中人靜,我們母女倆遂會合了解、馬二人,悄悄地溜出寨來,不料即被錢世輝等窺見,於是我們臥底的計劃穿了。趙無畏等聞訊趕來,我急了,一邊同我女兒抵住他們,一邊叫解、馬二人趕緊去搶破鐵閘。”

竇氏說到這裏,馬魁也嚷著道:“可不是麽,幸虧我們腳快手快,趕緊把鐵閘那裏把守的人殺掉,吊起了鐵閘接應諸位上來,否則錢世輝已率匪黨隨後追來,倘被他們圍住了,你們又不能上山救援,我們四人寡不敵眾,豈非很危險的麽?”

解大元道:“這也是天意啊!”夢熊道:“你們都殺得熱鬧而痛快,隻有我卻殺了幾個盜黨,此番便宜了那個許守備,生擒了盜魁回去,可以得一大功了。”

瞿英笑道:“這功勞還是我和芳辰妹妹讓給他的呢。”琴、劍二人因殺了母夜叉,更覺快意。

眾人談談說說回到了賈家莊,賈夫人和瞿母以及家人們都含笑相迎。賈夫人便將她預備的點心,吩咐下人端出來,給眾人充饑。賈三春遂對瞿英、芳辰說道:“我年紀已老,本來不欲多管閑事,今番都因你們二人到山上去,惹下了是非,使我不得不親自應付。幸有諸位前來幫了老朽的忙,才僥幸把這抱犢崮破去。但是我們重開了殺戒,以後你們二人須要格外謹慎,免得多結冤仇,自惹煩惱。不要自恃自己能懂武藝,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向人家挑釁。”芳辰和瞿英諾諾答應。玉琴聞言,將一雙妙目瞧著劍秋,微微一笑。這天眾人都覺得有些疲倦,大家休息休息,沒有什麽事。鄰近各鄉村聞得抱犢崮巨害已除,無不稱快,但他們尚以為官兵去剿滅的呢。

又隔了二天,玉琴等便要告辭南下,劍秋和竇氏知道解、馬二人無枝可棲,要商量他們安置的法兒。據竇氏的意思,因為此次抱犢崮,他們二人也有一臂之力,而解大元又曾吃過糧的,不如就薦給許守備,讓他們二人從軍去,許守備當然不會拒絕的。

誰知馬魁偏不讚同,他說:“我們閑散慣了,無意功名,並且現在的官兵卑鄙齷齪得很,誰高興與他們一起廝混?”劍秋見馬魁不欲當兵,腦中便又想著一個去處,就對馬魁說道:“山海關外有個螺螄穀,那裏我有一個朋友姓袁名彪,別號摩雲金翅,雄霸一方,在關外很有聲名的。你們不如到那裏去,他必然歡迎的。”

馬魁聽說,便向竇氏看了一看,說道:“嶽先生,那邊不也是綠林麽?”

劍秋笑道:“確乎是的,不過他們於這生涯和別的綠林不同,且暗中懷著興漢拒滿的宗旨。你們到了那裏,自會知道我的話不虛了。所以我敢介紹你們前往。”

竇氏道:“你們既然不願意吃糧,又無別的去處,那麽還是到螺螄穀暫住吧。”馬魁、解大元見竇氏亦讚同,於是他們的主意也決定如此。劍秋立即代他們寫了一封介紹書,交給馬魁。賈三春取出五十兩紋銀,送給二人為盤纏。馬魁、解大元謝了收下,遂和眾人告別,動身北上,到螺螄穀去投奔袁彪了。

這裏賈三春又留琴、劍等在此多住幾天,玉琴見天氣很好,急於去遊西湖,所以賈家父女再三留不住,隻得設宴餞行。琴、劍等六人別了賈家莊,起程南下。這一天將到徐州,劍秋便對玉琴說道:“前邊有個官渡驛,是個繁盛的小鎮,我們就到那邊去歇宿罷。”

玉琴道:“此刻尚在上午,我們很可以趕到徐州,你卻要急急歇宿做什麽?”

劍秋笑道:“我當然有事的,前年我南下時,記得就住在官渡驛龍飛旅店之內,遇見了少年夏聽鸝,那夜便和飛毛腿唐蠮重逢,被他引至紅葉村,墜身石窟,幽閉了多時,後來幸虧琴妹和我師雲三娘前來援助出險,但是我那頭可愛的金眼雕卻犧牲在姓賈的火箭之下。以後我把死雕托給店主,便在雲龍山下購地而葬。現在路過這裏,我想要便道去一看。”

玉琴道:“呀!原來你為了這個緣故麽。這金眼雕很有大功於我們,它在螺螄穀曾救了我的性命,和我的花驢一樣使人心愛,可惜這雕不幸早死了,無怪你很痛惜的,時常要想起它。那麽我們就到那邊去歇吧。”

劍秋說聲“好。”遂點了八樣菜,由店主出去關照。隔得一刻,店小二早將菜飯搬上來。大家坐在一桌吃罷了飯,店主遂進來,要引導劍秋去看。大家都要去,於是一行六人,跟了店主走出店門,向南麵走去。

走出了鎮,地麵漸漸荒野,四麵都是山脈,走了不少路,方才到得雲龍山下。店主領著劍秋等走進一個林子,指著山石下一個小小土饅頭說道:“這就是了。”大家立定身子,凝神看著。墓前有一塊小小石碑,上麵刻著“義鳥金眼雕之墓”七字。劍秋看著,歎息了一回,謝了店主的費心,便和眾人走回來。玉琴瞧得到劍秋的臉上很有惋惜的情緒,遂用話去安慰他。

走到將近龍飛旅店門前時,見有許多人圍著一個大圈子,亂嚷嚷地不知說些什麽。劍秋、玉琴首先推開眾人,和毓麟、彩鳳等擠在人叢看時,見中間立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身穿一件灰色長衫,腳上穿著一雙布鞋,臉上生得幾個肉疙瘩,手裏抱著一柄光閃閃的寶劍,地下放著一個綠鯊魚皮鞘,見劍秋等眾人入內,便又大著聲音說道:“諸位,方才我已說過一遍了,諸位倘再不信,不妨讓我再說一遍罷。

3

從前三國時吳大帝有寶劍六口,名曰‘白虹’,‘紫電’、‘辟邪’、‘流星’、‘青冥’、‘百 裏’,都是寶鍔霜鋒。此劍就是寶劍‘流星’,含金鐵之英,吐銀錫之精。諸位試瞧,此劍一拔出鞘,便覺湛湛如秋水照人,可知非尋常之物了。此劍斫石切玉,削鐵如泥,砍毛能斷。我一向佩在身邊,視若至寶。

隻因現在欠了人家的錢,債主逼得我好苦,不得已欲將此劍出售於人,索價八十兩銀子,並無虛價。諸位若有識貨的人,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啊!”說畢,他從地上取了一大塊鋼鐵,把劍隨意向鋼鐵削剁,那鋼鐵果然象泥一般地簌簌下落。又拿過一把雞毛,湊著劍鋒隻一吹,那雞毛便絕齊地切作兩截,飄飄墮地。劍秋等看了,都知道是一口稀世難得的寶劍。

旁邊有幾個鄉人,卻亂七八糟地說道:“這劍大約是好的,你們不瞧寒光森森,令人有些膚栗麽?”一個人道:“徐州城外淮陰侯廟裏也有一口寶劍,和此劍差不多的,不過鐵鏽了些。為什麽他要賣這大價錢呢?若是三吊錢的話,我就要買了。”

男子聽得有人喝彩,忙回過身來說道:“哪一位讚美此劍,榮幸得很,快請一見!”劍秋遂和玉琴、彩鳳等走上前,男子對劍秋看了一眼,拱拱手道:“我看先生真是一位能用此劍的人,倘蒙買下,此劍也可得一新主了。”

劍秋問道:“你姓甚名誰?何處得來這柄寶劍?一旦賣去豈不可惜?”

男子歎了一口氣道:“此劍隨我多年,是親戚送給我的。今日把劍出售,當然可惜,不過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我也是不得已而出此。先生要問我姓名時,我實在不欲告人,請恕我吧。”劍秋點點頭道:“你索的價不算多,但我們是旅行的人,身邊帶錢不多,你若能再低廉一些,我就買了。”男子道:“先生真心買時,我就減作六十兩銀子何如?”說罷將劍插入鞘中,雙手奉上。

劍秋接過,回身對著宋彩鳳笑嘻嘻地說道:“嫂嫂喜歡用劍的,一向還沒有好的寶劍,這流星劍果是利器,我代你買了送給你吧。”彩鳳笑道:“嶽先生,這是不敢當的。”玉琴道:“不要客氣,你買我買總是一樣的。”

彩鳳遂將寶劍接過,曾毓麟笑嘻嘻地向她道賀,彩鳳道:“你且慢賀,我要你出錢的啊。”毓麟道:“惟命是聽,隻要你有寶劍,區區阿堵物值得什麽?”

劍秋便對那男子說道:“我們住在龍飛旅店之內,請你跟我來,到店裏去拿錢吧。”男子答應一聲,跟著劍秋等就走。眾人漸漸散去。

劍秋回到店裏,有幾個好事的人還跟來觀看,店主便用好話請他們出去。那男子一直跟了劍秋等,走到裏麵上房門口,彩鳳抱著寶劍和玉琴、竇氏帶說帶笑地走進西邊房中去。劍秋和毓麟搶著開篋取銀,結果大家拿著六十兩銀子付給那男子手裏。男子謝了一聲,把銀子揣在懷裏,又向兩邊看了一下,方才告別出去。晚上,毓麟因為彩鳳新得寶劍,便吩咐店主端整了一桌酒菜,宴請眾人,表示賀喜的意思。

大家開懷暢飲,彩鳳因為新得了寶劍,當然芳心喜悅無限,所以多喝了幾杯酒,玉顏酡紅,微有醉意,和玉琴講著劍術。毓麟瞧她,隻是微笑。夢熊喝的酒最多,早已醉倒了。

劍秋先扶他進去安睡。竇氏見大家都有些醉了,惟有她一人沒喝,時候已是不早,便叫散席。劍秋和毓麟回到自己房間裏去睡眠,竇氏、玉琴、彩鳳也走入西麵的上房。彩鳳又將那柄流星劍抽出鞘來在燈光下把玩,玉琴也將真剛寶劍取出來,兩道寒光耀得室中一道道的光明,在壁上屋底閃動不已。

竇氏道:“你沒有聽得那人欠了債沒得還,遂不得已而出賣的嗎?”

彩鳳道:“無論如何總可惜的。”

玉琴笑道:“若不是這樣,姊姊哪裏得來寶劍?大約物各有主,此劍應該歸你的了。”三人略談片刻,彩鳳便將流星劍懸在床頭,玉琴也把劍放在自己枕邊,大家脫了衣服,玉琴、彩鳳同睡一床,竇氏睡在橫邊小榻上,熄了燈。

一會兒,玉琴、彩鳳都已深入黑甜鄉裏,竇氏尚沒有睡著,聽得外麵屋簷邊有鼠子叫打的聲音,不多時便沉寂了。

店中內外都已熄火安睡,寂寂無聲。竇氏也微有倦意,閉目睡去。不知在什麽時候,陡覺眼前一亮,朦朧中睜開眼皮瞧時,見有一個黑影已走至彩鳳床前,手中一晃便有一條亮光射出,正向床頭取下那柄新買來的流星寶劍。竇氏起初疑心來的是刺客,現在經這亮光一閃,早認得那人就是店外賣劍的無名男子,連忙掀開錦被一躍而起,大喝:“賊骨頭,膽敢偷到老娘這裏來嗎?不要走,吃我一鉤。”一邊說,一邊從床邊摘下她的兩柄虎頭鉤,那男子早已取得寶劍,縱身躍出窗去。竇氏連忙隨後跳出,那男子很快地已躍上屋頂,竇氏剛想呼喊,卻見屋麵上又有一個黑影一閃,把那男子攔住,叮叮當當地廝殺起來。

竇氏心裏有些奇異,躍上屋瞧時,正是劍秋和那偷劍的男子。原來這天夜裏曾毓麟多吃了些菜,肚皮不爭氣,時時作痛,所以睡在**沒有安眠,聽劍秋、夢熊二人鼾聲如雷,輾轉至三更時分,腹中更疼,再也忍耐不住了,想要上毛廁去,遂披衣起身。恐防驚醒人,悄悄地開了門,剛才探出半個身體去,卻見屋麵上有一條黑影躥將下來,如飛鳥墜地,一些沒有聲息,跑至西邊上房窗前,在那裏撬窗。

毓麟疑心是刺客,吃了一驚,不敢聲張,連廁所也不敢上了,躡足走至劍秋榻畔,把他喚醒,告訴他說對麵房裏有刺客前去,不知她們可能覺得。劍秋聽了,急忙躍起,取過驚鯢寶劍,開了窗跳至庭心中,恰聽竇氏在房中嗬叱,連忙先跳上屋,防刺客逃逸。果然那男子逃上屋來了,便攔住他廝殺。

竇氏舞動雙鉤來助劍秋,且對劍秋說道:“那廝將劍賣給了我們,夜裏卻來盜回,乃是個賊骨頭,騙人金錢,不可放他逃走。”男子不響,將他手中的寶劍使開,力敵二人,本領倒也不弱。這時玉琴和彩鳳卻已驚起,彩鳳一摸那柄流星寶劍已不見了,心中大氣,忙擎了自己的劍和玉琴一同飛身出窗,跳到屋麵上。那男子瞧見他們一齊來了,他已領教得劍秋和竇氏的武藝,知道他們都是能人,今夜遇見了勁敵,不敢戀戰。好在自己的劍業已取到手中,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遂覷個空隙,使個白蛇吐信,一劍向竇氏手中刺去,想來削竇氏的虎頭鉤。竇氏收轉雙鉤,退得半步時,那男子倏地一躍,已逃出丈外,往後邊奔逃。

那男子覺得背後風聲,知道有暗器來了,將身子一側,第一支鏢恰從他頸邊拂過,不防第二支鏢飛來正中左腿,立腳不住,咕咚一聲跌倒在地。彩鳳大喜,當先跑過去把他一腳踏住,喝一聲:“賊子,今夜送你上鬼門關去吧。”舉劍向那男子頸上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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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忽然在她背後來了一條拂塵,把她的劍攔住。自己手中陡覺一震,嗆啷啷寶劍落地。回頭看時,星光下見是一個老道,道冠道袍,童顏鶴發,頷下三綹長髯長垂過腹,手中握著一柄拂塵,立在她的身後,對她說道:“姑娘,你體上天好生之德,饒了小徒吧。”彩鳳見這老道雙瞳中發出奕奕的光,知非常人,一時倒反呆了。劍秋等本和彩鳳同追,當彩鳳用鏢打倒盜劍的男子,跳過去動手之時,他們都覺得背後刷的一聲,有一黑影很快地從他們身邊掠向前去,就是這老道了,以為那邊來了助手。

劍秋忙上前說道:“我們本不欲和人家開釁,隻因——” 劍秋剛說得一句話,老道早已哈哈笑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小徒婁震學習了武藝,偏偏不肯向上,犯了觀中的規條,貧道將他痛責一番。他倒不受教訓,趁貧道不在山上時,偷了流星寶劍逃亡外出,直到貧道回山方才知道,因此貧道特地出來找他。聞人傳說他在外邊,常把這寶劍作幌子,哄了人出錢購買了去,當夜或稍緩一二日他就施展本領盜了回來,再去欺騙別人。

如此不肖,玷汙了我山上的名聲,因此貧道跟蹤到此。恰巧遇見你們買了他的寶劍,一同走入店去,貧道知他夜間必然要來盜還的,遂預先到那裏伏在屋上偷瞧,你們一切的經近,貧道早都看到眼裏,所以不用你再說。現在見這位姑娘用鏢打倒了他,要將他結果性命,貧道不得已出而阻止,並非袒護我的徒弟。

因貧道願意把他帶回山去重行教導,使他熬過一回苦,或者可以覺悟前失,改過自新。唉!貧道一生傳授了兩個徒弟,不料傳之不得其人,都與貧道的宗旨不合。婁震的師兄程遠,別號踏雪無痕,所習的本領比較他要高出兩倍,可惜下了山被人家引誘,走入魔道,竟在海外作了海盜。貧道一時也尋他不得,以後仍想把他召回山去管教。不比你們二位在昆侖門下,能夠出人頭地,為你們師父增榮的啊。”

劍秋便道:“請問仙師法名,怎樣知道我們二人是昆侖門下?”

道人又笑道:“你們不認識我麽?我卻早已見過你們的了。”

琴、劍二人聞言,更是惝恍迷離,摸不著頭腦,自思生平實在沒有遇見過這老道,何以他說認識的呢?老人見二人兀自懷疑,遂又說道:“可記得東海別墅一事麽?當你們倆半夜捕鬼的時候,貧道也曾在那裏作壁上觀。

後來那一個飛步逃走,要想作漏網之魚,經貧道追上去將他擒住,揭去他的鬼臉放在林中,等你們來把他捕去的。不過貧道沒有露臉罷了。那時恰巧貧道路過那裏,協助你們除去了那兩個小醜。以後我探聽之下,便知你們是昆侖門下的劍客,不禁為老友一明禪師慶賀了。為什麽我收的徒弟不如人家呢?自愧無知人之明了。”

琴、劍二人聽老道提起東海別墅捕鬼的事,確實覺得那時是有第三者在內相助,但恨不能得見一麵,很為驚訝。

原來就是這老道在那裏遊戲三昧麽?且聞他說禪師是他的朋友,於是一齊向老道拜倒道:“仙師是我師父的友人麽?幸恕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