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鳳輦龍旌迎宮眷

血影刀光憾萬民

卻說朱元璋平定浙江並斬了張士信,降了方國珍,著胡大海鎮守金、處諸州,以李文忠攝將軍印,留守杭州與鎮海諸郡。元璋率領著徐達、劉基、常遇春等,及新納愛姬翠娥,竟班師自回應天(金陵)。又聽了翠娥的糾纏,撒嬌撒癡地要見他兄弟吳貞。元璋便傳諭花雲、朱文遜、王鼎去太平調吳貞、陳野先入京。不多幾天,吳貞、野先到了應天,元璋即召吳貞入內與翠娥晤麵。姊弟相見,自有一番悲喜情景。獨陳野先聽知他調回金陵,是為了吳貞姊弟的小事,野先心裏老大的不悅,後來終弄出變端來,這且不提。那時元璋在金陵威望愈著,元廷也日覺奄奄天生氣。劉基等一班文武諸臣,又來上表勸進,請元璋尊了帝號。元璋見四方歸心,萬眾崇仰,也就老實不客氣,便答應了下來。於是由國師兼太史官劉基選定了戊申的正月四日即皇帝位。又經學士陶安定了天子輿服,製冕旒袞服,朱履赤舄。一切的衣冠都照古代的帝王禦製。

到了那天,元璋沐浴齋戒,築壇南郊,壇高三丈,按著三才;長四丈,按四時;闊五丈,按五行。上級三百六十步,名曰君壇;中級四百九十步,七七曰祖壇;下級一百九十步,九九為將壇。上圓為天,下方為地,中正為人。壇的四周,豎著二十四麵赤幟。壇上分五方,東方屬木,色青,插青旗十二麵;南方屬火,色赤,插赤旗十二麵;西方屬金,色白,擂白旗十二麵;北方屬水,色黑,插玄旗十二麵;中央屬土,色黃,插黃旗十二麵。三層上按八封豎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旗八麵。又上列七旗是象北鬥,北鬥之對麵立六旗,是為南鬥。四邊按二十八宿豎旗二十八麵。頂分天幹,凡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旗十麵。頂下則為地支,分子,醜、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旗十二麵。又設三皇位,五帝座,皇天後土,日月星辰雷雨風雲,三山五嶽,四海八方之神,及軒轅、堯、舜、商湯、周武之靈,曆代聖君,皆列位壇上,壇下奏大樂,繼以熙和之曲,文德之舞。那大樂的前而,立指揮奏樂的四人,叫作和聲郎。

元璋這時由文武百官扶持著上壇,先行祭天禮,台下奏大樂;又行祭地禮,奏太平樂。又行祭祖宗皇帝禮,奏社稷之樂。最後天子上座,受百官朝賀,是行君臣禮,台下奏中和之曲,晉德之舞。和聲郎執戲竹,形似拍板,高擎在手裏,那戲竹相離,樂即止奏;戲竹對合,樂乃啟奏。又有樂工十人,分兩旁立,舞郎十八人排列左右。太和之樂既奏,舞郎即起舞,作撫平四夷之舞。又作山川舞,雍穆舞。舞畢,奏皇帝離座樂,百官排班樂,行大禮樂、禮章儀製樂。到了這個當,禮官忽舉策,左右的衛官各執靜鞭,拍了三下,這時大樂驟止,台上台下,真個鴉雀無聲。禮官舉儀,和聲郎合戲竹,樂工奏細樂。絲竹管弦,按著宮、商、角、徴、羽五音雜奏,那樂聲悠悠揚揚,令人神往。當下由太史官劉基,宣讀國號曰大明,建元曰洪武,改這年元順帝二十八年為大明洪武元年。劉基又跪著代誦祝文道:

維大明洪武元年,歲次壬辰,朔越四日乙亥,天下大元帥,皇帝臣朱元璋昭告於皇天後土,日月星辰風雲雷雨,天地神祇曆代聖君之靈曰:天地之威,及乎四海;日月之明,昭諸八方。風雲之勢,萬物乃生;雨露之恩,斯民沾惠。伏以上天生民,俾以司牧,遂爾聖賢相承,繼天立極,托臨億兆。昔者堯奚禪讓,湯武吊伐,行雖不同,受命則一也。今焉胡之亂世,宇宙紛攘,四方有蜂蠆之憂,百姓被蛇蠍之禍。群雄並起,豆剖河山,寇盜橫生,瓜分郡邑。臣生於淮海,起義濠梁,提三尺利劍以聚英豪,統萬眾一心而救困苦。幸仗神靈之福,剿滅惡貫之東吳;乃托天地之威,盡殄禍害之北漢。為蒼生無主,群臣擁戴;因黎庶鮮歸,獨勉其難。敬辟不世之基,即皇帝之位,恭為元首,謹治赤子。改元洪武,建國大明。從斯掃盡中原醜類,肅清華夏跳梁。一統乾坤,萬年歲月。沐浴虔誠,齋心祈告,專求協讚永荷洪庥。尚饗!

劉基讀完了祝文,元璋和百官站起身來,到了壇的正中,由元璋率領著向天地祭禱。那台下的樂聲又重複啟奏,和聲郎命奏中和之樂。樂聲細細,和舒中含著英武,又歌著那詞道:

昊天蒼兮穹窿,廣覆載兮龐洪!建圜丘兮國之陽,合眾神兮來臨之同。念螻蟻兮撼衷,莫自期兮感通!思神來兮金玉其容,馭龍鸞兮乘雲駕風!顧南郊昭格,望至尊兮崇崇。

歌罷樂止,群臣齊齊地三呼著萬歲,和聲郎又奏起回宮曲來。

元璋緩步下壇,百官俯伏恭送。那壇下鑾輦早已侍候著,甲士三十六人,抬鑾輦的官監二十四人,前道甲士八人,肅道旗十二麵,駿馬二十四匹,甲士三十六人。虎豹旗各四麵,象旗各四麵,虎豹各兩隻前行,象六乘分左右列。甲士十六人分掌其職,又左右旗六十四麵,日旗、月旗、青龍旗、白虎旗、雲、雷、風、雨、江、河、淮、濟凡旗八麵。朱雀、玄武、天馬、天祿、白澤旗共五麵,金、木、水、火、土五星旗,二十八宿旗,熊羆旗、鸞旗、五嶽旗、每旗一麵,用甲士五人,一人掌旗,四人佩劍執弓弩護從。又龍旌鳳麾,流蘇五輅,日月扇、青華傘、珠傘、黃羅傘,黃羅寶蓋、華蓋,曲柄黃傘、珠傘、大紅寶傘、日月掌大掌扇、龍鳳金日月流蘇、金瓜、臥瓜、立瓜,羽葆幢、信幡、日月幡、龍頭竿、降引幡。以下便是金槍、銀鉞、劍、戟刀、鞭、弓、矢、鐧、錘、抓、儀刀、金刀、骨朵、金吾杖、儀鍠氅、金氅、戈氅、鑾儀凡是十八種,每種三件,各用甲士六人,統一百另八人。紅衣甲士十六人,白衣甲士十六人,青衣甲士十六人,黑衣甲士十六人,黃衣甲士十六人,彩衣甲士十六人,繡金衣甲士十二人。隨後黃羅寶蓋四人。金水盆一,金踏腳一,金交椅一,金水罐一,金唾壺一,金唾盂一,左拂子二,右拂子二,金香爐一,金香盒一,校尉十六人,排列分執。又錦衣武裝校尉二十四人,執弓弩列隊。又金吾衛六十四人,各執著豹尾槍前後擁衛。最後是紅紗燈十六對,紫金香爐八對,由內侍二十四人分執。那時香煙縹緲,元璋乘著鑾輦回宮。

於是將應天的兵署,暫時改為行宮。定應天做了帝都,分內外皇城。又著內務府發出國帑,大興土木,建築宮殿。洪武元年的八月,宮殿落成。因為朱元璋初踐大位,萬事都從儉樸。那宮殿建設隻求雅觀,不事富麗。但雖不見得畫棟雕梁,卻也金碧輝煌。這皇宮的正殿,叫作奉天殿,是皇帝臨朝的地方。奉天殿的後麵,是華蓋殿,最後是謹身殿,為皇帝召見大臣的所在。兩邊是一帶的長廊,直達奉天殿,左為文樓,右名武樓。過此便是宮門,正門叫作乾清門,進了乾清門就是坤寧宮,為皇後所居。兩邊分建著六宮,一仁壽、二景福、三仁和、四萬春、五長春、六永壽。六宮之後,左右華屋六楹,列兩殿即涼殿、暖殿,過涼、暖兩殿是玄武殿,殿後是寧安門,出寧安門是禦花園,中建金水橋、太華池、飄香亭、安樂亭、魚亭、香草亭、鹿亭、鶴亭。又奉天殿的門外,也建著兩殿,左麵的叫文華,是將來皇太子禦臨的所在。右邊名武英,是皇帝齋戒的地方。兩旁門兩重左名左順,右名右順。從這裏出去是正門一所,就是午門了。午門外是皇城,又建端門、長安門、承天門,慶瑞門諸門。內外宮殿,凡屋宇一千六百三十八楹。

宮殿既造就,由太史官劉伯溫選擇了一個吉期,明太祖朱元璋登奉天殿正式受百官朝賀,又大封功臣。晉徐達魏國公右丞相,李善長輔義侯左丞相,常遇春鄭國公大將軍,鄧愈衛侯左將軍,湯和信侯右將軍,胡大海靖安侯,花雲崇海侯,郭英平涼侯,耿再成東平侯,沐英穎川侯,吳貞、鄭遇春、華雲龍、郭興、呂懷玉、方剛、吳良、俞通海、廖永安,均封將軍晉伯爵。陳野先、張興祖、薛顯、吳複、金朝興、仇成、王弼,葉升等一班降將,都晉為男爵加將軍銜。又封死難的將士,若俞通淵、廖永忠都追贈侯爵。晉劉伯溫為國師太史公安國公。李文忠、耿炳文,也封了伯爵。又追諡高祖為德祖玄皇帝、高祖妣玄聖太皇後。曾祖為懿祖桓皇帝、曾祖妣懿聖皇太後。祖考為熙裕皇帝、祖妣裕聖皇太後。父朱世珍為仁祖淳孝皇帝,母溫聖睿慈太後。封妻馬秀英為皇後,姬櫻桃為寧妃,闍氏為瑜妃,翠娥為惠妃。當時命瑜妃居了萬春宮,惠妃居了仁和宮。一麵下旨,令沐英持了金節,備皇後的鳳輦,全副儀衛去迎那馬皇後。令方剛持旌,備皇妃半副儀衛,去迎寧妃。

沐英、方剛領了諭旨帶同儀衛,即日出京到滁州來迎皇後和寧妃。不日到了滁州,耿再成、吳良忙出城迎接,後邊跟著地方官,遠遠地跪迎。沐英和方剛進了城,便去晉謁馬皇後和那寧妃,外麵耿再成、吳良及地方官等在那裏照料,還幫著整儀衛,打掃街道,沿路上懸著彩燈,蓋起彩棚,凡鳳輦經過的所在,地上都鋪著黃沙。滁州城中的百姓,聽得迎接皇後這個消息,便家家門前排起香案來,準備跪著送鳳駕。

這裏沐英、方剛在滁州兵署請皇後、寧妃各登了鳳輦,擺起全副儀仗,直出東璧門。馬皇後傳諭,把鳳輿和朱幕打起,以便百姓門的瞻覲。一時沿途的歡聲,好似雷鳴般的,真是萬戶頌揚哩。明太祖朱元璋在金陵聞得皇後的鳳輦將到,因坤寧和六宮的宮監已征得三百多人,宮女卻寥寥幾十人,當然不夠分配,於是下諭,就應天府治下和江寧、句容、高淳、江浦、六合、溧水、溧陽、上元等八縣中挑選秀女。

這條旨意一出,八縣的地方官果然忙得走投無路,便是那班百姓,也大家奔走號呼起來。這時給李善長、劉伯溫得知了,忙上章來諫阻。元璋讀了奏疏,勃然大怒道:“身為天子,難道選幾個秀女也不能嗎?”便不聽善長、伯溫的話,竟傳諭趕緊實行。又令葉衷做了選秀女的總監。當時選得秀女三千七百六十六人,經地方官一度的挑選,選得二千一百十六人。又被選官挑擇過,凡錄用一千五百四十四人。就把這一千五百四十四個秀女送到了應天,又由葉衷選過,隻選得七百二十五人。葉衷即奏知元璋,元璋卻坐起了謹身殿親自選錄,好中取好,共選中秀女二百三十三人。那餘下選不中的秀女,仍命送還給民家。元璋便把這二百三十三個秀女分派在各宮去侍候後妃。

過不上幾天,馬皇後和寧妃的鳳輦到了應天,元璋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出城去迎接。這是元璋自己知道出身寒微,恐內外臣工瞧不起皇後,所以他禦駕去親迎,也是尊重馬後的意思。馬後的儀衛到了離城十裏,和皇帝的儀仗接著,文武百官一列俯伏在道上,齊聲三呼著娘娘千歲。那伴駕官喝聲起去,文武官員就紛紛起立,武官騎馬,文官步行,列隊在前麵引道。最前是皇帝的儀仗和皇帝坐的鑾架。隨後便是馬皇後的儀衛,排列著一對對地過去。前導黃麾兩對,大戟一對,五色繡幡三對,長戈一對,繡幡三對,錦幡三對,雉尾扇兩對,紅花團扇兩對,曲蓋兩對,紫方傘兩對,由紅衣的甲士們執著,共是四十二人。後頭是校尉六十四人。列在左右兩邊是班劍、金吾杖、立瓜、臥瓜、鐙杖、骨朵、儀刀、鉞斧每件共是兩對。又金響節十二,錦花蓋四,十六個校尉分作兩隊,還有十六個校尉戴著大邊的珠涼帽,紅衣、黃綢腰帶、碧油靴,控著駿馬,執著豹尾槍徐徐地前進。後麵又是宮女二十四人,手裏各個捧著金交椅一座,金踏腳一個,金水盆一個,金水罐一個,金唾壺一個,金唾盂一個,金香盒一個,金脂盒一個,也列隊過去。以後是武裝的宮女,一個個短衣窄袖,各執著五色繡幡、金斧、金骨朵、拂子、方扇、紅杖、紗燈、黃花蓋、曲蓋、金節、青傘之類,共是二十四人。最後宮女十二人,提著明紗燈三對,在鳳輦左右,後麵便是文武百官,武官騎馬列隊在前,文官卻步行著在後。文武官的後頭,即是馬後的鳳輦。鳳輦之後,隨著寧妃的儀衛,也列著引幡、清道旗、方傘、金吾杖、立瓜、臥瓜、紅紗燈之類算是半副儀仗。後麵便是寧妃的鳳輦,最後是護衛鳳輦的校尉六十四人,武官長兩人,率領著兵士六百名,個個是鮮衣美服,刀槍如霜地隨後護送。

鳳輦的儀衛,直進東華門,出西華門,經元武門,走過了長安門,六百個護兵至此停住。鳳輦直進午門,前導儀衛紅衣甲士至午門前停住。鳳輦走過長廊,穿過謹身殿,儀仗校尉至此停住。到了乾清門,文武百官停住。馬後下鳳輦,寧妃也下鳳輦,各改乘宮中的安車。這安車高四尺餘,金頂鳳頭,紅簾繡幕,四周金翅十二葉,金輪紅輻,專一備後妃宮中乘坐的,這時安車直達坤寧宮,儀仗宮人、武裝宮女都停在宮外,馬後進了坤寧宮,自有宮女們跪接。寧妃也跟著進了坤寧宮,行了參謁禮,同著皇後在宮中候旨。這時明太祖朱元璋接著鳳輦之後,令儀衛回進東華門,自己便在謹身殿裏休息。待馬後鳳輦進了坤寧宮,就離了謹身殿,慢慢地踱進宮來和馬後相見。馬後和寧妃接駕已畢,元璋即令寧妃居了景福宮,由宮女們引著寧妃去了。

元璋其時做了皇帝,與馬皇後又是久別重逢,自然是格外地親密了。從此元璋於馬後之外又擁有著寧妃、瑜妃、惠妃,即櫻桃、闍氏、翠娥,天天尋歡作樂。雖然不曾統一江山,卻有徐達、常遇春等一班人去克服了各地,元璋倒居然做起太平天子來了。但他是明朝第一個創業的君主,後來諡為高皇帝,廟號太祖,所以曆史上稱作朱太祖。

那朱太祖自登位以後,脾氣漸漸地驕傲,對於從前的功臣,不免懷有猜忌之心。而且不時領著親信的宮監,私下出了禦花園的宣安門,到冷巷僻地去打聽民間的情形。光陰迅速,又是新年了。元宵的那天,恰巧常遇春取了山西,遣使入奏。太祖閱了奏章,心裏很是喜悅,便和馬後、惠妃等設宴相慶。也算是點綴元宵。

這天的晚上,萬裏無雲,日光如晝,太祖乘著酒興,帶了宮廖貞,悄悄地溜出了安寧門,到街市上去玩耍,隻見家家燈火輝煌,鑼鼓喧天,一般商家還在街道上紮著燈景,堆著鼇山,真個是火樹銀花,熱鬧非凡,那元宵鬧燈的風俗還是宋朝流傳下來。每年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東京城裏金吾不禁,通宵達旦,任士女的遊覽。當時什麽迎燈鬧月到處是城開不夜,直到元末明初,這鬧燈的風俗依然沒有革除。人民的迎燈爭奇鬥巧,那燈景越發的精致。

朱太祖在路上玩了一會燈,覺得興致勃勃,忽見景運街的左邊設著一個燈虎攤子,一班閑看的人圍滿了一大堆,朱太祖叫廖貞分開眾人走近攤前,見那裏懸著十幾個謎麵,並不是什麽四書五經,卻是用圖畫著一種會意謎兒。其中有一條畫謎,上畫婦人抱著西瓜倚在馬的鞍旁,馬尾後麵橫著一隻很大的人足。朱太祖瞧著尋思了半晌,恍然大悟道:“這一班遊民不是在這裏譏笑皇後嗎?”原來那畫謎上含著“淮西婦人,馬後足大”八個字義。婦人抱西瓜,是懷西的意思,懷淮諧音,馬皇後正是淮西人,又恰是大足,那時朱太祖的心裏如何不氣呢?但一時卻不便發作,隻把廖貞一拖,君臣離去了謎攤,望西邊的街上走來。

朱太祖因為心上著惱,正要尋一點事解悶,一眼瞧見道旁一個相麵的攤兒,高飄著白布招旗,旗上大書著四個字道:“相不足憑”。太祖念著,很是詫異,便挨上前去,又見攤前一副對聯道:“風鑒無憑無據,水鏡疑假疑真。”朱太祖讀了,再也忍不住了,就向那相士問道:“你既說是相不足憑,為什麽又替人相麵呢?”那相士見問,對太祖打量了一遍,微微一笑,指著攤上的下聯道:“你先生不看俺這句話嗎?相貌這件事,實是又假又真,在下的藝術很平常,終揣解不透是真是假,所以借此相盡天下士,看靈驗不靈驗,就可以定那真假了。”那相士說著,又指著自己道:“俺胡鐵口的相貌,照書上看起來,今年三十三可以入翰苑,四十七歲還要當國拜相封侯。不過直到如今仍是個江湖術士,那相術足見得無憑了。”太祖聽了胡鐵口的話,正要再問時,胡鐵口又瞧了太祖幾眼,忽然豎起大指來說道:“俺看你先生的相貌,天地相朝,五岩對峙。分明是個天子相,你現在可做著皇帝麽?”胡鐵口這一句話,把太祖說得吃了一驚,連站在旁邊閑看的人們,也都掩著耳朵飛跑。因當此朱太祖登基的時候,疑心病很重,稍有一些兒謠言,一般胥吏便捕風捉影,株連多人,盡遭慘戮。談到做皇帝三個字是要滅族的,誰不害怕呢。大家聽了胡鐵口一說,深恐給那衙役們知道,自己無端的受累,以是一哄地走散了。朱太祖也怕弄出事來,隻對胡鐵口笑著點點頭,趁勢和廖貞走開了。

朱太祖沿路乘著燈光月色回到宮裏,連夜傳出諭旨來,命禁軍統領姚深把那景運街的居民一齊逮捕了,立時正法。第二天早朝又下旨去捕胡鐵口。要知胡鐵口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