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成雙偶還珠入櫝

學六韜投筆從戎

卻說那天崩地塌的一聲,把朱元璋和常遇春、徐達等都嚇了一跳。正待使左右出去探問,早見警卒飛跑進帥府來,屈著半膝稟道:“城外的神龍殿崩倒,地上陷了一個大穴,湧出一塊有字的石碑來,不知是什麽怪異?”元璋見報,不覺歎了口氣道:“君主無道,災異迭呈,群盜如鯽,四海分裂,卻要鬧到什麽時候才休。”說著命小卒隨了那探事的去將石碑取來,不一刻已舁到了帥府中,元璋和徐達等下階來看,隻見那碑約五尺多長,石色斑駁,好似藏在地中多年了,碑的上麵,鐫著幾行字道:“天蒼蒼,地茫茫,幹戈振,古流芳,元重改,陰陽旁,成一統,東南行。”元璋讀了一遍,也解不出它的意義。徐達說道:“這都是江湖術士弄的玄虛罷了,不必去睬它。”元璋點點頭,叫把石碑拋去了,一麵仍和徐達等籌劃進取。

忽報郭子興在濠州病亡,徐達大笑道:“這是主公的機會來了。我們趁著子興新死,趕緊奔赴濠州,去給郭子興開喪,並收了他部下的人馬,名正言順誰敢不依?”元璋聽了也不覺高興起來道:“時不可失,今夜就須起程,隻是辛苦列位了。”於是派定吳良、花雲、湯和、耿再成、郭英、謝潤等八人,暫時守著滁州,元璋自己同了徐達,常遇春、沐英、吳貞、胡大海等一班人星夜趕到濠州來。這時郭子興的兒子郭榮是個沒用的東西,子興一死,部下諸將沒人統率,不由的亂紛紛起來。雖有趙大出來維持,因他威力不足,將士不肯信服。正在沒法的當兒,朱元璋和徐達等趕到。趙大本來害怕元璋,不教不出城迎接。元璋到了濠州,一麵替子興治喪,一麵料理著政事,雙管齊下,果然如徐達所說,諸將沒人敢有煩言。等待喪事就緒,諸將見元璋樣樣如儀,心上已暗暗佩服。加以城中無主,眾人反都來勸進。元璋卻故意說道:“郭公在日,待我不薄,現在郭公西歸,濠州的大權,自應歸他嗣子主持,但是郭公子年輕,恐無力負擔。我承諸公的推愛,隻是暫時代為統率部眾,將來仍歸郭公子率領就是了。”諸將聽了,無不感激流涕,頌讚元璋長厚。

其時從前逃走的孫德崖和彭均用,兩人已得著了郭子興的死耗,便商議著襲取濠州。均用知道趙大是不中用的,勸德崖火速進兵。德崖原也垂涎濠州,因無機可乘,隻好睜著眼讓人。如今有了這機會,怎肯輕輕放過。當下領了部下的兵士,飛奔地趕到濠州來,到了城下,見城上旌旗蔽日,軍容齊整,不覺吃了一驚。忙使人去打聽,才知道朱元璋已在城中,統領子興的舊部,做了濠州的統帥了。德崖見報,氣得眼睛裏出火,暴跳如雷道:“朱元璋是何人,敢這樣的放肆,俺決不容他安穩的。”說罷就要令軍士們攻城。彭均用忙勸阻道:“主將且不要性急,你要攻城,大家翻了臉,這事便不容易幹了。”德崖說道:“依你卻怎樣呢?”彭均用答道:“照我的意思,我們這裏設起一席酒筵,去請朱元璋出城,隻說慶賀他就職。等朱元璋若來,隨手在席上刺殺了他,豈不絕了後患?”德崖大喜道:“這事就托你去辦吧!”彭均用答應了,退出去自去布置。

這裏德崖便備了一分賀禮,著人送進城去,並請朱元璋出城赴宴。元璋收了禮物,對來人說道:“承你主將的美意,我隨後就來。”來人去了,徐達在旁說道:“德崖此來,必不懷好意,主公為何輕易允許了他?”元璋微笑道:“我未嚐不知他有詐,還不是從前誘郭子興的故智麽?但我豈怕這幺麽小醜,今天去赴宴,隻防備著就是了。”吳貞在階下挺身應道:“俺願保護主公前去。”胡大海也要去,元璋笑道:“你二人跟我同去,卻不許多說話,隻臨機應變,看他們的動作行事。”吳貞和大海應著,各自去預備起來。元璋又叮囑徐達和常遇春帶領健卒千人隨後接應。命沐英、郭英固守濠州。

分派已定,便同了吳貞、胡大海並十幾個衛士,飛奔望孫德崖營中來,德崖接著,忙來迎了進去,吩咐帳中擺起筵宴,便邀元璋入席。酒到三巡,德崖正要開口,一眼瞧見元璋的背後,立著兩個大漢,一黑一白,怒目按劍,威風凜凜,德崖吃了一驚。故意問道:“將軍背後侍立著的是誰?”元璋答道:“這是郭公部下的吳貞和胡大海。”德崖見說,叫賞吳貞、胡大海酒肉,兩人也不客氣,就在帳下你一杯我一杯地豪飲起來。德崖和元璋在席上,隻閑談些元朝的政事,卻毫不提及濠州兩字。酒闌席散,元璋起身告辭,吳貞、大海緊緊相隨,德崖直送元璋到了營外,元璋作別上馬。

德崖回到帳裏,彭均用從帳後出來問道:“主將既把元璋請來,為什麽終不下手?”德崖道:“你不看見元璋背後立著兩個勇將嗎?咱若一動手,自己的性命也就難保了。”均用頓足道:“你的膽子也太小了,他到我這裏來,任他怎樣厲害,也是雙拳不敵四手。現在輕輕把他放走,愈顯得我們營中無人了。”這一句話,激得德崖耳根子也紅了,忙道:“如今可有什麽計較,去把他追轉來?”均用說道:“他已經脫身,還肯回來嗎?”為今之計,主將快領了人馬,趁他去得不遠,便上去邀他商議大事。如他不答應,便將他圍困起來,咱就暗暗地去襲了城,濠州一得手,兩下夾攻,使他背腹受敵,還愁朱元璋不成擒嗎?”德崖連連拍手道:“妙計妙計!咱便領兵去追,你快帶本部人馬,從小路去襲濠城吧!”於是德崖點起八百軍馬,盡力來追元璋,看看追上,德崖大叫道:“朱將軍慢行,咱有軍情和你酌議,請你稍留再去不遲。”元璋見德崖飛馬趕來,後麵塵頭大起,知道他心懷叵測,就在馬上拱手笑道:“孫將軍!我們已看透你的鬼計了,隻是你不早下手,此刻我已離虎口,豈能再上你的當,你還是棄了這個念頭,我們隔日再相見吧!”說畢把馬加上兩鞭,和吳貞、胡大海等一行人飛般地走了。德崖哪裏舍得,也督促兵馬奮勇地追著。遙見元璋十幾騎人馬,走進樹林中去,轉眼看不見了。德崖趕到樹林外麵四麵一望,卻是綠樹蔭濃,蘆草深密,不覺驚疑道:“這裏防有伏兵,且不可進去。”話猶未了,一聲梆子響,喊聲大震,一彪人馬殺出,為首一員大將,麵如重棗,豹頭環眼,挺槍大喝道:“孫德崖逆賊,認得常將軍麽?”德崖大怒,揮著大刀來戰常遇春,兩馬相交,刀槍並舉,戰不上十合,德崖氣力不加,撥馬便走,才奔得十幾步,那裏喊聲又起,一將也臉若重棗,蠶眉鳳目,橫戈攔住去路,大喝:“徐達在此!”孫德崖心慌,不敢戀戰,奮力奪路而逃,不提防半腰裏一將衝出,麵如鍋底,烏盔玄甲烏騶馬,手執大斧,高聲大叫道:“胡大海來了!”一聲好似半空中一個霹靂,軍馬紛紛倒退,孫德崖措手不及,被大海手起斧落,把德崖劈做兩半,兵士見主將被殺,發聲喊各自逃命。大海卻揮動大斧,見人便砍,將德崖的兵馬,好象切菜一般。徐達忙上去阻住,一麵下令道:“兵丁們聽著,降者免死!”這一令出,那些兵士,齊聲說願降。徐達便招呼遇春、大海集在一起,鳴金收軍,計點人馬,一千個不缺一人。又把孫德崖的降兵另編了一隊。這時元璋已領著十餘騎先回濠州。

徐達、遇春等領了人馬,慢慢地回來。離城約半裏許,忽聽得喊殺的聲音,徐達詫異道:“誰在那裏廝殺?”大海忙道:“待俺去看來。”說著一騎馬直奔前去,徐達也催動人馬速進。那時彭均用領了軍馬,偷偷地來襲濠州,被沐英和郭英從城中殺出,恰巧元璋也趕到,大家亂殺一陣,均用正在攔擋不住,猛聽得一將聲如巨雷,把大斧舞得和蛟龍似的,殺入陣來。彭均用見不是勢頭,便回馬敗走,劈頭又撞著徐達、常遇春,雙槍齊至。均用勉強來抵敵,背後胡大海追到,隻一斧將彭均用連人帶馬砍死在那。那些軍馬死的死,降的降,餘下的幾個紛紛逃命去了。元璋便收了軍隊,和徐達、遇春、大海、沐英、郭英等會聚起來,把孫德崖的降卒,令郭英統領了,暫時屯在城外,自己和遇春、徐達等進城。

一行人回到帥府,趙大聽說元璋得勝回來,便同了一個本城的名士,順道來給元璋賀喜。那士人見了元璋行禮畢,自說姓李名善長,是濠州懷遠人。又說:在二年前,懷縣來了個逃難的女子,問她姓氏說姓朱,因家被官事,一門逃散無處容身,誤行到此。善長的母親就把她收作義女。後來那女子漸漸吐露出來,才知她是朱元璋的夫人。現聞得元帥領兵到此,故特來報知。元璋聽了李善長的話,不覺皺眉道:“我出入戎馬之中,並未娶過妻子,怎麽有了夫人來呢?”徐達在旁笑道:“或者從前有人曾許親給主公,一時忘懷了。”元璋說道:“我除了郭公相贈的櫻桃外,實在沒有第二個人。”善長說道:“那女子所說,元帥的姓氏麵貌卻一點也不差的。”元璋見說,沉吟了一會,忽然記起了馬秀英來。便恍然說道:“不要就是她吧?”當下把在郭光卿家裏和馬氏怎樣的相愛,在後怎樣的離散,大略和徐達等講了一遍。胡大海在那裏拍手笑道:“怪不得主公在梵村要強著俺娶妻子,原來主公自己早定了一個夫人了。”徐達和元璋想起了大海結婚時的情形來,忍不住也笑了。

當下元璋、善長去接了那個女子,進府來一瞧,果然是馬秀英。兩人相見之下,自覺得悲喜交集。元璋一麵命開起慶功宴和諸將們同樂,又和徐達等商議,準備與馬氏結婚。到了這一天上,濠州的元帥府裏掛燈結彩,大小將領們都來賀喜,就是滁州的耿再成,謝潤、花雲、吳良、湯和等也差人送禮到濠州來。這裏常遇春、徐達、郭英、胡大海以及沐英、趙大諸人,大家喝著喜酒兒,足足地鬧了三四天,才得慢慢地安靜。其時可巧方子春和他兒子方剛親自來給元璋道喜。元璋留他父子飲筵,就席上談起胡大海的事來,元璋叫他把方柳娘送入帥府,和自己同居,使大海夫妻團圓。又令方剛隨從左右,練習軍事。子春很為高興,便拜謝了自去。從此馬氏和櫻桃同事元璋,兩人極其和睦,這且不提。

再講那朱元璋自和馬氏結婚後,去滁州調了花雲、湯和到濠州,拜徐達為行軍都指揮,常遇春為先鋒,胡大海、花雲為左右監軍,命李善長為參謀,湯和為濠州總管,郭英、沐英為衛軍統帶,方剛為護衛官,耿再成、吳良為滁州正副總管,謝潤為指揮,暫留守滁州。元璋分派已定,隻有趙大不曾有職使。因他是郭子興的故人,輩分在元璋之先,怎樣肯受人支派,所以心懷忿恨,在那裏伺機謀變。元璋見他沒甚權力,也不把他放在眼裏。元璋一切安排停當,吩咐湯和小心鎮守濠州,自己帶了徐達、常遇春、胡大海、花雲、李善長、郭英、沐英、方剛等一班戰將進兵攻取定遠。定遠守將王聚出兵拒敵,力盡戰死。元璋得了定遠,又收服了馬家堡寨主繆大亨。大亨的部下也有兩萬多人馬,各處的小寨,聽得大亨已投誠了,便都率著部下紛紛來歸。這樣的一來,元璋的威聲大震,武將如鄧愈、華雲龍、郭興、常遇春、呂懷玉、耿炳文等齊來歸附。這六員勇將中,除了耿炳文是炳再成的族兄,郭興是郭英的兄弟外,鄧愈、華雲龍、常遇春、呂懷玉等四人,係聞名來歸,都具有萬夫之勇,鄧愈更兼文武全材。他是和州人,將來也是明朝開國的功臣,又有文士如龍泉人章溢、麗水人葉琛、浦江人宋濂、處州人劉基,這幾位號為浙東四大儒,又稱作四賢。那時章溢、葉琛等見群雄四起,天下大亂,便攘臂奮然道:“大丈夫要輔助明主建功立業,目下是其時了。”於是兩個人遊曆各處,要想擇主而事,而在路上卻碰著了宋濂和劉基,也抱著投筆從戎的誌願。四個人聚在一起,說說談談,互慕著文名,當然十分投機。大家議論了一番,覺得徐壽輝、方國珍、張士誠等一班人都不是成大事的,聞得濠州朱元璋自起義以來,仁慈愛民,禮賢下士,知道是個真主,就星夜來投奔元璋。但四人之中,劉基更是出類拔萃。宋濂、章溢、葉琛等三人也個個是滿腹經綸,才堪濟世,學足安邦。

單講那個劉基,字伯溫,祖居在處州的琅玕鄉。他在十七歲上已中了進士,可算得無書不讀,博古通今。浙東的四賢,要推劉基文名最盛。他新中進士的時候,年未弱冠,不免睥睨一切,驕氣淩人。和他結交的一般宿儒,都佩服著他的學問,所謂後生可畏,自然讓他三分,那劉基便覺得不可一世了。一天是三月三的上巳日,劉基也效著那古人,往郊外去踏青,順便去遊覽靈岩。那靈岩的地方,離琅玕約有二十多裏,那裏山青水秀,碧樹成蔭。又值春氣融融、百卉爭妍的當兒,但見遍地山花照眼,綠波漣漪,雲影婆娑,花香馥鬱,流泉琤琮。行人到了這裏,真要疑是身入了畫中哩。劉基也愛靈岩的風景清幽,一時貪玩山色,徘徊了一會,已是倦鳥歸林紅日西沉了。靈岩本是處州著名的勝地,春秋佳日,士大夫提酒登臨憑吊古跡的很是不少。劉基見遊人紛紛散去,才覺得時候已晚,隻得舍了佳景,慢慢地走回去。可是走不上十裏,天便昏黑下來,幸得微月在東,略略辨得出路途。劉基因歸意匆匆,卻錯走了一程,舉頭四望,見一片的荒地,青塚累累,鬼火磷磷,不由得心慌起來。

正在遑急時,遠遠瞧見人家的住屋,那燈光從門隙裏射了出來。劉基這時好似得著了救星,三腳兩步地向那所房屋走去。到了麵前,就月光下看去,卻是竹籬茅舍,雙掩柴扉。聽得裏麵磨聲鹿鹿,燈光便自柴扉中吐出。劉基待上前叩門,忽聽屋內有人問道:“外麵來的可是劉伯溫嗎?”伯溫見問,不覺吃了一驚,忙回答道:“在下正是劉伯溫,不識高士怎樣知道的?”說猶未了,柴扉呀的開了,走出一個老兒來,笑著說道:“我在十年前已經算定,相候已多時了。”說罷,仰天大笑,弄得個聰明絕世的劉伯溫,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那老兒便迎伯溫進了草堂,早有小童獻上茶來。老兒讓伯溫坐下,伯溫一麵接茶,便躬身道:“敢問仙丈高姓雅號,何以曉得賤名?”那老兒笑道:“山野村夫,與草木同腐,本不必有姓名,不比相公,少年名書金榜,誰還不知我們處州有位劉伯溫呢?”老兒說時,形色十分謙慕,打動了伯溫好勝之心,臉上便露出驕矜的顏色來,口裏謙遜道:“承仙丈的謬獎了。”老兒笑道:“今天賢者下臨敝廬,也可算得蓬蓽生輝。”伯溫道:“這是仙丈的推崇,但小可此刻因貪遊靈岩,回去天晚,誤了路程,日暮途窮,要求仙丈這裏打擾一宵,未知仙丈可能見容?”那老兒大笑道:“我剛說相候多時了,正希望相公的大駕見顧呢。”伯溫見老兒說話迷離惝恍,方待要問個明白,不曾啟口,那老兒卻繼續說道:“劉相公才廣學博,方才從靈岩回來,那靈岩的占跡裏麵,有一座蝴蝶塚,不曉得它建自什麽年分?是怎麽一回事?老漢懷疑已十多年了,萬祈指教。”伯溫聽了,一時回答不出,囁嚅了半晌,勉強說道:“那蝴蝶塚小可也嚐聽人說過,有的謂是莊子的化身,其實這一類古跡遺事,誰也不能證實它,無非是前朝好事文人弄的玄虛罷了。”那老兒見說,不禁正色道:“這是什麽話,隻怕未必如尊意所說呢!”

伯溫那時知道老兒有心難他,便尋思道:“等我反難他,看他怎樣。”想著忙拱手道:“依仙丈所論,諒來定有根據,敢請見示。”那老兒仰著脖子,微笑說道:“講起那蝴蝶塚來,老漢倒略知一二。什麽莊子化身,都是一種推測之辭,況那塚的年代,也不至於這般之遠。考這蝴蝶塚由來,是唐天寶年間,宮廷之亂,廷臣梁詩禎株連被誅。詩禎的愛姬蝶奴,也服毒身殉,她死後遺書,自述是本城人,指名要葬在靈岩下。詩禎的家屬敬她貞烈,真個運柩回來,替她瘞在岩下,成了她的誌願。那塚的麵前,鐫著一塊碑道:烈姬蝶兒之墓。後人因碑淹沒,誤傳為蝴蝶塚。老漢記得那蝶兒塚墓碑的後背,還鐫著一首歌詞,很覺哀豔。老漢聽人談著,也就把它記在心上。想當日定也傳誦一時呢。”說罷,便念那首歌辭道:

禁闕變萬熾,強弱自殘折。意氣許與分君臣,忠心欲奮秋陽烈。摧軀抉股同死君,轟轟義烈薄天雲。後人重死不重節,暮楚朝秦何紛紛。蝶兒感恩乃至爾,籲嗟,萬雲不如斯靈岩,山高江水寒,孤塚茫茫曆萬劫!魂兮不滅,翩翩落花飛蝴蝶。草青青,山冷冷,猶見山頭流水碧。

那老兒念罷,瞧著伯溫大笑道:“這不算是最近的事跡,相公卻不曾弄得清楚,休說是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了。”說著又一陣的狂笑。伯溫自覺慚愧,那臉上不禁紅了起來,當下便起身向那老兒謝過。那老兒捋著銀髯微笑道:“孺子可教,老漢和你說明了吧!”於是,那老兒自己說是叫作胡光星。還對伯溫說:“十九年前,曾替人點過龍穴,現今國家將大亂,真主已出。要想選擇一兩個人材,傳授自己的衣缽。所以我待此十年,終遇不著有根器的人。”那胡光星一頭說,去裏麵取出一冊書來,遞給伯溫道:“老漢行將就木,留著也沒有用。今天和你相逢,也是前世有緣,你拿去勤習,不難做輔弼良臣。”伯溫聽說,接書隨手翻了一遍,見書中六韜三略,行軍布陣,定亂治國的道理,無不齊備。伯溫大喜,忙收了書向胡光星拜謝,並稱他做了老師。伯溫又問真主在什麽地方。胡光星答道:“今日已晚,明天自然告訴你。”伯溫稱謝,這一夜就在草堂中宿歇。伯溫因心上有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遠遠的村雞初唱,伯溫正朦朧睡去,忽聽胡光星大呼道:“皇帝來了!”伯溫大驚。要知皇帝來也不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