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地仙答話
太陽升得還不高,林間還有些薄薄的霧氣沒有散淨,透過樹木的枝椏和薄霧灑下來的陽光投在遠處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林子裏從不寂寞的,好多的東西活泛著,可是入了眼的少,隻能從蟲鳴鳥叫裏聽一個熱鬧。太陽山上清晨景色還是不錯的,若是個文人騷客來了,定是忍不住畫兩筆畫,吟兩句詩的。
可是今日進山的這一群人沒這個興致。昨日說是尋得獵戶屍身的後生同他的一個夥伴前頭帶路,後邊跟著涵捕頭和三個差人,再後麵就是彭先生跟虎子。那後生姓劉,叫劉保莊。昨日裏虎子與他閑談知道,他是那老漢的兒子,而那老漢,是那小寡婦辣椒的表舅舅,這才是為啥劉保莊管那個獵戶叫姐夫。
進了山裏自然就沒了像樣的路,昨天剛下過一場不小的雨,林子裏的地麵還濕滑著,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褲管子全都卷上了泥。一行人趕路自是辛苦,也都找著話頭聊天。
一個小捕快先開的口:“你們說那小腳的女人,沒了丈夫,自己帶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可怎麽活呀。”涵捕頭聽了一樂:“你小子看上人家小寡婦了?那本是個貞潔女,說是要給亡夫守孝不嫁的,你就別琢磨人家了。”
牽頭帶路的劉保莊的夥伴跟著搭話:“官爺你們是不知道,那大嫂是有人惦記著的!肥水哪能流到外家的田裏,這大嫂指不定過些時日,就要改喚作‘保莊嫂’了。”
劉保莊一聽這話臊紅了臉,拿手肘懟了自己夥伴一下,罵道:“你這嘴裏就是騸得不幹淨!回家找你娘拿針線縫了再出來見人!”
那個小夥卻是不惱,仍是調笑的語氣:“敢做了便是不敢認了嗎?我可是聽人說了,昨個你和你爹下晌裏去你姐姐家裏,就是奔著把你姐姐說項給你的。要不然怎的人家家裏的喪葬,你爹一手就操持了?你們父子算盤打得響,娶了寡母帶著孤兒,還饒了幾畝地來。這一則,你敢說個不是嗎?”
劉保莊這一遭語氣更急了,梗著脖子辯解:“我與姐姐自小是相好的,與我姐夫抵債才讓我姑姑家把我姐姐嫁了。如今人死燈滅,等守完了孝,我娶我姐姐過門自是說得過去的。我若是養大了我姐夫的孩子,他泉下有知,還要感念我給他們家保留香火呢。”
“好了、好了!”涵捕頭催促,“你們的家事便是回家去說,這一頭的事情了結了,哪個管你們誰娶了那小寡婦!帶路吧!”
一個年長些的捕快也調笑道:“未必給這小夥子,還許是便宜了我呢!”那幾個當差的一陣哄笑,這次領路的兩人卻是不再搭茬,走得快了幾分,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地上的草還是趴伏著的,與虎子印象裏那被踩平了一片的草甸子一般無二。仰頭看,虎子還能尋見自己當時躲藏的地方。一回想,自是又想到了那糾纏在一起的一對**的肉身,虎子不覺臉紅到了耳根。
“小娃娃,你就是在這兒看見有倆人做那事兒?”涵捕頭拍了一下虎子的肩膀,問道。
“沒錯了,就是這兒。”虎子晃回神,點了點頭,伸手一指,“我當時趴在那裏,看得真真切切。我那天是上山來采藥的,聽到動靜以為是兔子狐狸什麽的,就想逮住了換錢,結果扒開草就看見……看見兩個人……**。”
“呦呦呦呦呦!”涵捕頭嘴角往上揚了,“還‘**’,用詞倒還挺雅,不就是野合嗎,有什麽張不開嘴的呀!”
“小鬼,照你的說法,這獵戶是快活死的?讓那女人給吸成幹啦?”那年長些的捕快言語裏調侃著虎子。
“不是女人,要麽是女鬼,要麽是女妖。”彭先生說,“這獵戶可不是脫精而亡,而是被人吸納幹淨了身上的陽氣,怕是神魂都被人拘走了,要不然怎就剩了一身皮叫人抬回去。”
涵捕頭往前走了,在地上瞧了兩眼,轉過頭說:“變戲法的,你可說你來能看出什麽來,你看出什麽來了?別在那拿你那套玄玄乎乎的東西忽悠得旁人五迷三道的,你要是消遣我們幾個,就圖騙幾兩銀子花銷,我可是按著妨礙查案把你拿了。”
“哎,你這人怎麽好不講理!”虎子聽涵捕頭這話不樂意了,“是有人央著我們來的,又不是我們自己要來的。況且那屍身你也是見過了的,準是什麽妖怪的法術!今日裏尋上那獵戶,明個就尋上你!沒我師父幫襯著,你們哪個收拾的了它!”
“啐!我打死你個小崽子!”涵捕頭說話就要拔刀。他身旁的差人趕忙按住:“捕頭!咱使不得拔刀!官刀,不能拔!咱們不和小孩子見識……不和小孩子見識……”涵捕頭也不是當真要拔刀,同僚給了個台階,自然順著就下了:“小王八蛋!你給老子記著!”
虎子剛要嗆回去,彭先生一低手狠狠拍了虎子屁股一下,虎子腚上腫還沒消,這一下拍得他哎呦一聲叫喚了出來。虎子一仰頭,正瞅見彭先生立著眉毛看著他,衝他搖了搖頭。這一下虎子不敢出聲了,抱著膀子把頭扭了過去。
“讓我看看吧。”彭先生說著取出幾炷香,吹了個火折子點燃了,就這麽捏在手中。虎子折了幾根樹枝,依次插進土裏,把那一片被壓倒了的草圈在了裏麵。然後他又從褡褳裏抻出一根紅繩,那紅繩上每隔三指寬左右就係著一個銅錢。這係著銅錢的紅繩,被虎子纏在了先插下去的樹枝上,依次纏過來,繞了有四五匝。
準備的停當了,彭先生一抖手,三炷香的香灰都被抖落在地。彭先生半閉著眼,口裏念咒:“請香三柱叫惡鬼,四方陰魂且探看。橫死荒山哪個曉,速報名頭勿隱瞞。請香三柱叫地仙,一樁功德要慎言。戕害人命三日裏,荼獠速放冤魂還。敕令六丁六甲,束魂拿仙!”
念完了咒,彭先生就這麽揮手一擲,三炷香穩穩插在了土裏。等了不大一小會兒,林子裏起了風,霧居然濃重了起來。繞在樹枝上的紅線像是有人撥弄一樣,自己動了起來。
虎子站上前在掌心攤開一張符紙,高聲道:“來者通名!”
一個略顯飄忽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場眾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兩位道長請了,在下散修白玲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可是把在場的幾個沒見過鬼神的人嚇的夠嗆,劉保莊直接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涵捕頭轉著身子找了三四圈,連個影子都沒瞧見,這才罷了,笑道:“有點意思。”
虎子沒管旁人,繼續問話:“白仙家,近幾日有妖修鬼道殺生害命,吞盡一獵戶陽氣於此處,你可得見?”
那聲音說話仍是不急不緩:“在下得見。奉勸兩位道長收手,你們說那妖修鬼道,卻不是你們招惹的起的。那獵戶的魂魄被拘走了,您二位尋不得,便別再勉強。”
聽到這,彭先生皺著眉頭接過虎子手裏的符紙,問:“白仙家可否與我知曉那作惡外道的真名?既然得見,又不出手相幫,想必是那外道勢強,白仙家與我說了那妖物名字,不必再管,我奉你十日的香火。”
尋常的散修地仙家,就是靠著一日複一日的修煉,不像出了馬的仙家那樣受的著香火供奉。若是得了香火,就是得了凡俗人間的認可,可自由出入於人氣旺盛的地方,這是一樁莫大的好處。出馬仙為何下山?紅塵滾滾錘煉道心!得了香火的散修哪怕不能在人前顯形,施展什麽法術,見識見識凡塵人間,也是美事一樁,對修行是得益的。彭先生許了這白玲玲十日的香火,想那散修的仙家應該是滿口的答應。
“這位道長,我前來勸你,是出於一番是好心。”那聲音愈發的飄忽了,“那人物不是兩位道長惹得起的,更不是在下惹得起的。十日的香火,犯不上我把命搭在這裏。”
聲音落了,地上的三炷香齊齊折斷,濃霧散了,紅繩也不再搖了。
“這……這算怎麽個說法啊?”涵捕頭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變戲法的,按這說法,咱們可就當要結案了。”
“不行!”彭先生擰著眉頭轉回身說,“你去衙門結案就請自便,這事情當真不能在這裏了解。能讓一個仙家說搭上命的,多是大妖,有一就有二,今日死的是個獵戶,明日死的許就是你我身邊的人了。這大妖不除了,不定是有多少人要賠進了命去。”
聽了這話涵捕頭先是一愣,而後笑道:“看不出來,你這變戲法的還是個心懷天下的菩薩!那你說說,你連這妖精在哪都不知道,你上哪找人家麻煩去?”
彭先生一邊拆地上的紅線一邊說:“涵捕頭謬讚了,我不是什麽心懷天下的人物,隻不過是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凡人,若是明知事不可為,我定是第一個走的。至於找這個妖精……我找不到!但是既然死者屍身在這咱們手裏,如果神魂未滅,我能找到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