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義鬼邪佛

“鏜啷啷”一聲響,虎子又一次被常秋掀翻在地。

說起拳腳刀劍的功夫,虎子是絕比不上久經戰陣、幾曆生死的常秋的。論起道術法門,常秋比虎子高出幾百年的道行,虎子自然也是比不過的。故而兩人交上了手,便是常秋把虎子壓得死死的!

常秋把佛家的法訣和自己一身硬功夫融得天衣無縫,虎子左支右絀,勉力保了自己不死,隻能是一味的閃躲退讓,根本沒有反撲之機。這番光景,自然是讓兵馬堂的弟子們連聲叫好,張田柳那邊卻多是為虎子捏了一把汗,還有好多仙家吆喝著給虎子支招。

虎子和常秋搏命,耳朵裏容不下這些聒噪。他現在隻覺得常秋真不愧是蛇蟲化形!一招一式,一進一退,好像狠狠勒緊了虎子的肉裏麵去,讓虎子不得不一退再退。每呼出一口氣,常秋就勒得更緊一些,迫得虎子把胸腹裏的氣擠更多的出去,直至窒息!

常秋耳朵裏也容不下這許多的聲音。常秋隻覺得在與虎子的打鬥間雖然占盡了便宜,可是卻很難一擊致命。那虎子就好比是一條進了水裏的泥鰍,滑不溜手,你覺得你攥住了,可是稍微使勁一捏,他又從你的手指縫裏滑了出去。

越打越不對勁!常秋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要速戰速決!彭虎子放盡了狠話,也擺出了一副不要命的架勢,可是打起來全不是那麽回事兒!這小子在拖、在等、在耗——這對他本應該是最為不利。這場打鬥若是在外麵倒還好說,這可是在仙家堂單洞府裏!這裏沒有一炷香是給彭虎子上的,所以他拖得時間越長,氣力就散得越弱。魂靈之體在這裏得不到天地元氣的滋養,要不了多久就會飛散如煙,何況彭虎子時不時用些法術?這耗費的可都是他本命的真元!那他為何還要這般作態呢?他一定留著什麽後手!

其實,常秋猜得八九不離十,虎子確實留著後手。

虎子和常秋鬥法,越來越力不從心。一是因為身子感覺越來越疲憊,二是因為攥成拳的左手掌心裏越來越疼痛。那是虎子自己劃的一道口子,那個打夯樁就是因為刀上蹭了傷口裏流出的東西才死得不明不白。自剛才立完了誓,虎子的左手就握成了拳,緊緊攥著不曾鬆開過。彭先生曾經跟虎子說過使用這一招代價很大,但是卻不曾告訴過虎子使用這招會疼得這樣的鑽心刻骨!

虎子掐著時間,腦子裏隻有三個字:熬過去!隻要能挺得過去,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沒能挺過去,可能自己就徹底交代在這了!

又是一次交鋒!力氣用盡的虎子未能擋住常秋的一鐧,苗刀被震得脫手,常秋的長鐧實打實地打在了虎子的胸前,把虎子掀翻在了半空!見機不可失,常秋他未加思索便是照著還沒落地的虎子,一腳側踢而出!虎子挨了這一踹,在地上滾出了老遠,趴在地麵上一時沒了聲息。

常秋看了虎子這般摸樣,始終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他沒看見虎子的後手,隻看見了虎子狼狽不堪。

“願賭服輸,生死有命。”常秋舉起一支鐧,穩穩走到趴伏在地的虎子身前,鐧尖朝下,正對著虎子的腦袋,“你我本無仇怨,奈何撞破了我的好事,為了不讓你亂嚼舌根,無奈才到此地步的。我給你個痛快,別怨我心黑!”

話音剛落,一鐧重重落下!“啪”一聲響!常秋愣住了——虎子的左手攥住了常秋的兵刃,還讓常秋抽不出,落不下!

虎子的整條左臂上現在黑色的血絡條條隆起,蔓延開來不似尋常的樣子,竟是與那打夯樁“中毒”的時候一模一樣!

“長蟲,你揍我揍得很痛快啊……”虎子開口發出了有氣無力的聲音,他撐著右手撐著地麵微微翻過身,左手卻紋絲未動。抬起頭也是個嚇人的模樣!眼眶裏的眼睛好似變成了兩顆滾圓的赤紅珠子,已然分不清原本的黑白:“現在,該輪到我了!”

說話間,虎子左臂上的陰氣竟然以肉眼平白可見的模樣衝著常秋飄了過來!常秋吃著一驚,鬆開手向後越出開幾步,指著虎子鼻子就罵:“你小子哪裏是個活人?分明是假借人身轉了世的老清風!”

虎子從地上爬起來,左手掌心朝天高舉過頭,說:“長蟲,你埋汰誰呢?這叫‘馭煞術’,小爺叫你嚐嚐這其中厲害!”

一絲一縷的陰煞之氣在虎子頭頂聚集,化成了一個上身**、頭戴法王冠、麵生八目、長有四臂的兩丈惡鬼形!那惡鬼兩手在胸前合十,餘下兩手各端著一個八角銅錘,看著惡像猙猙!卻是自腰以下沒了形體,化成了煞氣纏繞在虎子身上。

“出身陰陽裏,馭煞五行中,無分正邪道,萬法歸一宗!”虎子口中法令喊得宛若震天動地,堂單洞府裏的山水建築也跟著一起搖晃起來,仿若片刻之間便要傾塌一樣。

常秋這下是打心底竄出了一股寒意,灌滿了四肢百骸!虎子這一手神通怎們看也和一開始為逃命施展的那種虛張聲勢的法術不一樣,連香火願力構建的堂單洞府都跟著遭災的模樣,分明是要一招要了自己的命!

自己怎麽偏偏沾染上這麽一個煞星?常秋在心裏埋怨自個兒,當初他要走我放他走不就好了嗎,何苦來哉惹下這麽個小怪物?

雖然心裏這麽想,常秋手底下可是沒停。他收起雙鐧,雙手印結變換,口中宣金剛薩埵法身咒。先前幻化出過得那巨蟒,再一次破地而出。它隨著常秋的咒語,蟒虯結成一團。蛇鱗片片剝落,還未落地就化成了金粉,再盤旋著升上常秋頭頂一丈來高的地方,凝結成形。不消須臾,巨蟒無覓蹤跡,常秋的頭上多了一座倒扣的蓮台。佛光自蓮台垂下,照在了常秋周身,一個法天象地的金剛在常秋的身後氤氳而出,若隱若現。

這倆一個是人間修士,猶如清風惡鬼;一個是妖仙出身,好似謫凡佛陀。一個是為保命迫不得已;一個是求私欲滅口殺人!無論怎麽說來,這兩人都是水火不容,皆是要拿出命來,搏他人的今生。

虎子看那常秋也是露出了壓箱底的本事,手上自然不敢怠慢。那墨染一樣的惡鬼隨著虎子衝到了常秋的身前,掄起雙錘照著蓮台下的常秋發落!常秋卻是不躲不閃,雙目半張半閉,口中誦經全然像是未曾看見虎子這一招一樣。

隨著巨錘落下,便是驚雷般一聲巨響,堂單洞天都跟著晃了三晃!餘波散去,常秋安然無恙。蓮台下那一束佛光金澆鐵鑄似的,擋下了惡鬼的巨錘。

一下未死,便打你十下!十下未死,便是打你千百下!見第一錘無功而返,虎子又卯足了力氣,使喚那惡鬼一錘又一錘,擂鼓一般地打了下去。

四下裏震得地動山搖,常秋在佛光映照下,口中喃喃,臉色愈發的難看。

“長蟲!吃爺爺我一招!”虎子氣力將盡,發了狠,打算一擊製敵。

惡鬼一邊重錘不停,一邊將合十在前胸的雙手微微打開,掌根相抵十指分開,做托蓮花狀。虎子左手掌心朝天,右手立在胸前成劍指:“惡鬼聽宣,煞妖臣服,馭煞興風,屠孽伏魔!”

法令一出,惡鬼開口,藍幽幽的火焰從惡鬼嘴裏飛到惡鬼手中,凝成了一顆珠子。那珠子遠觀好似金玉雕琢,宛若實像。

雙錘收起,惡鬼把那鬼珠照著蓮台拍下,那珠字竟是無聲無息地融進了那倒扣的蓮台!不聽得響動,但見那蓮台寸寸開裂,裂隙裏躥出了幽藍的火苗,眼看著是要崩碎開來!

惡鬼又一次抬高手臂,雙錘並舉,狠狠落下!眼看著常秋就要命喪當場,兵馬堂的仙家都是捏了一把汗。

一錘,佛光搖曳!兩錘,蓮台傾滅!三錘,漫天煙塵!

兩邊的仙家現在都懸著一顆心,他們現在已然沒有人看好常秋了。畢竟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已經力竭的凡人後生修士,能在堂單洞府裏施展出這般威勢的法術,壓得堂子裏的領兵王抬不起身來?

過了幾次呼吸的功夫,煙塵未散,裏麵也沒有聲響。兵馬堂一個仙家先耐不住了,站出來一招手,喚了一陣微風吹散了煙塵。再定睛看,卻是嚇人!

虎子的惡鬼還是那個雙錘摜地的姿勢,常秋卻不在原地。

那大錘將落在頭上的時候,常秋又使了一次那好似縮地成寸的法門,一步到了和虎子臉貼臉的地方!如今常秋左手遞出長鐧貫穿了虎子的右掌,指向虎子的咽喉,右手上的長鐧捅進了虎子的肚子。

“小輩,死在我手,算不得你的委屈。”常秋轉了下右手的長鐧,引得虎子一聲悶哼。

虎子緩緩把左手落下,扣在了常秋的手腕上,聲音有氣無力:“長蟲,死在我手,算不得你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