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搏命生死

常秋見得虎子這般模樣,自覺得勝券在握,便是說:“賭?你且說一說,總不能不曉得賭什麽就讓我滿口答應。若是比試撒尿和泥,我可拉不下這個架子。”

這話又是引得兵馬仙家們哄堂大笑,讓張田柳這邊的不少仙家咬牙切齒。虎子嘬著牙花子說:“賭命。咱倆再打一場,輸的得死這兒,哪死哪了。”

“你沒資格跟我賭。”常秋搖搖頭,“我現在動動手腕就能捅死你,我何必再要犯險。況且話說回來,你是在我家堂單裏,和我鬥!你發了失心瘋不成?”

“沒本事就直說,”虎子把刀尖向上提了些,“不敢賭,爺爺我就跟你們拚了。是,老子賤命一條,可是‘土胚泥塑也有三分火’——你不是什麽好鳥,張田柳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大不了拉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要麽你和我賭,要麽你就賭一賭你爺爺我有沒有這個本事!”

常秋是不相信虎子還有餘力的,但是萬一呢?誰知道這個小修士有什麽門子沒露出來呢?常秋心裏打鼓,但是他還是不打算跟虎子賭這一把。虎子後繼無力是板上釘釘的事,他當真犯不上跟一個窮途末路的娃娃糾纏。常秋不相信虎子真的能拉著滿堂的仙家一塊兒死,但是他相信虎子絕對有拉著自己一起死的本事。不然虎子憑什麽這麽硬氣?

“你在這兒虛張聲勢而已。”常秋對虎子說了一句,又回頭叫了兵馬堂的弟子,“給我拿下!”

常秋邊說著話邊退回了幾步,離虎子遠了一些,站到了兵馬營一眾人前。

“常秋,”虎子深吸了一口氣,“不跟我賭,你會後悔的。”

“幹舅舅,我來吧!”一個麵黃肌瘦,頭臉尖細的仙家越步而出。虎子細細打量了一番,隻見那人臉上絨毛還沒褪幹淨,耳朵還是尖細的樣子,便知道那是化形還沒多久的黃鼠狼。

常秋瞥了那黃家仙兒一眼,對旁人說:“老六,你跟著照顧一下,小心點。”被喚作老六的是個女子模樣,長得頗為彪悍,虎背蜂腰,混像是個打夯用的樁子。她粗聲粗氣地回道:“堂主您放心,會照顧好天恩的。”

這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兩個仙家各自幻化出了自己的兵刃,男的提著劍,女的端著刀,越過兵馬堂一眾,站到了陣前。

虎子噗呲一笑:“姓常的,你也當真的放心讓一個才變化的畜牲來拿我?真是看扁了你爺爺,以為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對付我?”

“呸!小子你別猖狂!”那名叫天恩的黃鼠狼提劍指著虎子,“老子歲數夠你活好幾輪的了!明年今天,我他娘的給你上墳!”

黃鼠狼一劍刺來毫無花哨,確是疾若奔雷,有挾風裹雨的氣勢!虎子微微一笑:“黃皮子!我幹你大爺!”

苗刀刃鋒劃過虎子的左手掌心,在手上剌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卻不見有血滴落出來,隻見霧一樣的淡淡煙氣從裏麵飄出,纏繞在苗刀上。虎子疼得呲牙咧嘴的功夫,那劍鋒離著虎子也來越近!

“滾!”虎子一聲大喝,出刀快逾風雷!他用刀背格開了黃鼠狼這一劍,又一腳踢出,拿腳跟懟在了黃鼠狼的肚子上,把他踹出了老遠,一時間沒了聲息。

這黃皮子來得快,去得更快!這讓兩方的人馬多少是有些驚詫。畢竟黃皮子這一手是用了些什麽法術的模樣,卻被虎子一格一踹輕鬆化解,這讓不少人心下留意起了虎子:這小子本事不低!

虎子自己心裏卻是懊惱得緊:用這招,就算能活下來,回去也少不了被師父教訓!娘的,真疼!

心裏頭想著,虎子踹出這一腳還沒收回來,一把大刀照著腳麵落下!虎子落腳抽腿,借著勁力一轉身,舉刀捅向了打夯樁。打夯樁也是個狠碴,抬手架住虎子的刀,任由刀尖穿過了手臂,再一次橫刀,向著立足未穩的虎子一刀劈來!虎子當機立斷,鬆開了握刀的手就地一滾,躲過了這要命的一刀!

打夯樁收了自己的刀,把虎子留在自己左臂上的苗刀緩緩抽出擲在了地上,眉頭都沒皺一下。她活動了兩下自己的手腕,抬頭看著虎子:“小輩,納命來!”

“小友小心!”張田柳那邊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開口提醒,“這假爺們兒手上的功夫比刀上的厲害!切莫讓她近了身!”

虎子沒做答複,心下也是加了小心。

那打夯樁果然也不再出刀,就把雙拳掄了個雙錘一般的模樣。一雙肉拳打得虎虎生風,一步一步逼著虎子倒退。虎子不和她硬碰硬,仗著自己身小靈活和打夯樁遊鬥,決不讓她碰著自己!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打夯樁氣力越來越弱,仿佛像被誰抽了脊髓一般軟塌塌倒在了地上,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虎子歇了腳繞過打夯樁,拾起自己的苗刀在她左手臂的衣物上豁了個口子,眼見著前臂受傷的地方已然爛成了一塊黑色,一條條黑線順著她的血脈經絡向著手臂上方蔓延開了一片。

兩邊的人見到了這一幕都是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在堂單裏的魂靈法體,不是凡俗的肉身,居然像是中了劇毒一般的模樣,於理是說不通的。可就這麽明明白白在眼前,誰看了心裏都多少有點打怵。

虎子把刀架在了打夯樁的脖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比劃。常秋直接炸了毛:“豎子爾敢!”

虎子衝著常秋一樂,露出兩排大白牙:“您這是什麽話?我有什麽不敢的?”語畢手起刀落!打夯樁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顆腦袋滾出了老遠,慢慢變成了一個蛇頭,又煙消雲散了!

這真真叫了個魂飛魄散!仙家在堂單裏死於非命,別說轉世輪回,就連個完整的魂魄都不可能剩下。虎子這一刀當真是立了威!誰也想不到這個毛還沒張齊的小子真的敢對仙家下殺手,這可是犯了大忌諱!這也讓那些兵馬堂的弟子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對麵這個小子真是個敢下殺手的主,連那個假爺們都給弄得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個兒上去什麽樣也是未必啊!

“常秋,爺爺我說什麽來著?你會後悔的。”虎子笑得一臉賤樣,“我剛才說的話還做數,你跟不跟我賭?”

常秋看得清了一些虎子的本事,相信自己手下的人群起而攻拿得下他。但是張田柳那麵還有那麽多人虎視眈眈,常秋說不準放倒了虎子以後自己這邊的兵馬還能不能翻得了堂子。所以常秋服了一個軟:“賭注呢?”

虎子拄著刀站穩,摩擦著自己左手掌心的傷口:“你贏了,我死,我保證我師父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你翻不翻堂口我們這門也管不著了。我贏,你死,你這兵馬堂的到自己家碑王那裏聽審,也和我沒關係了。”

“空口無憑。”常秋說。

虎子把刀立了起來,左手成劍指壓著刀刃:“鬼家門弟子彭虎子靈台起誓,與仙家賭鬥,依則而行,生死有命與人無尤。如有背誓,雷罰誅滅!”

身為修士或者是仙家一類的人物,是不能輕易賭咒發誓的,因為誓言很可能成真。道家講究遵循萬事萬物的規律,佛家講求因果,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一啄一飲,莫非前定。靈台在眉心上一點,是修士神魂穩固之所在。靈台起誓,就是神魂在開語,那可是做不得假的誓言,一旦違背,最先不饒你的就是你自己的道心神念!

“長蟲,到你了。”虎子立完了誓,拿刀指著常秋說。

常秋冷哼了一聲,把雙鐧立在地上,雙手結了外輪法印:“弟子常秋,靈台起誓。與人賭鬥,依則而行,若有違背,誅滅神魂,不得翻身,殃及兵堂,損滅道行!”

如今常秋起誓說的這番話不可謂不惡毒——不但詛咒自己,還誅連了兵馬堂,如此一來一旦常秋身死,兵堂也沒法反悔。

即便是這樣,兵馬堂裏頭也沒有人跳出來起刺兒。本來,翻堂子就是遭死的事情,若不是心裏早已把命豁了出去,誰能跟著常秋提刀對著老碑王?常秋現在起誓把兵馬堂的仙家們都捆在了一塊兒,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要是常秋當真死了,這些人還想跟張田柳這邊咋呼,也就是找死而已。

常秋發完了誓,又把雙鐧提在了手中,往前邁了幾步,到離虎子隻有不到五尺的地方站定,拉開了架勢。

這時候,一人一蛇已經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拿命來拚而已。隻是兩人心思各有不同。

常秋著實是被虎子的身手法術嚇了一跳,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就算虎子打娘胎裏就開始修行,也不過十三四年,常秋不相信虎子真的能比得上自己。如若不是這樣,怎麽對得起自己數百年的道行?

虎子其實是提心吊膽的。他幼小時曾隨著彭先生走南闖北,大風大浪也是見過的,但是真的實打實把命壓上,這是頭一遭。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真論起來決計是比不得常秋的。他用了師傅教的保命的本事,有了搏一次的底氣,卻還是沒有能活下來的把握。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現如今算的上是破釜沉舟,真真的是一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