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瞎子

趁著夜色,實在是太黑了。這天氣,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三個溜出村子後為了不被當成黑暗裏的活靶子,抹黑慢走很久才點燃火把。

三顆子彈和一朵金花強行換了些餅和幹肉。我還是覺得自己太善良,竟然同情三個仙人跳的騙子。說起來,他們也是和我差不多的職業,一個是騙,一個是盜。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唯有兩點我們是相同的,第二點就是我們都是生活所迫,窮人何苦為難情人。

一直趕路了七八天,終於跑到混亂之地的邊緣地帶。範家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這裏來。不過因為是躲躲藏藏不走尋常路的原因。在我們到達這個城市之前,那邊的消息就已經被行腳商人帶出來。

僵屍鬼怪被傳得尤其嚇人。被咬一口就會變成僵屍,這僵屍不吸陽氣,專門吃人了。抓住活人就咬脖子吸血,凶殘異常。最後不得已,聽說被幾個大勢力合力派人出去把僵屍打死燒了,連僵屍跑出來的墳墓也被幾個大勢力給炸了。

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知道活死人和僵屍是斷沒有跑出來的機會了,不過這場恐慌在普通人心裏會持續很久,也許以後會被老人當成恐怖故事來嚇唬小孩子呢!

在一個小鎮吃了飯,身上最後一點錢也用完了。接下來隻好把金花拿去當鋪死當一顆。布帶早已經丟棄,這裏不是混亂之地,用槍子彈強行換東西那一套在這裏不管用。畢竟這裏已經算是正宗的天子腳下。

槍子彈不能換東西不說,還很礙眼,在到達這裏之前就被扔了。現在我們三個除了口音,衣著就跟本地人一樣。

正當進城去尋找當鋪時,一個眼睛閉上,不時翻白眼的老頭坐在街邊小板凳上,雙手相互交叉放在衣袖裏。旁邊是塊破舊紅布,上麵用個破碗裝了碗水,碗旁邊則是一小把米,再有兩塊牛角打磨成半月的占卜塊。

哎呀,我看到半仙了!

看這人是瞎子的模樣,我頓時心生一計。問悶漢:“你身上還有錢不?”

悶漢抓頭,憨笑道:“沒錢了,不過我有……”

“閉嘴!”我低聲嗬斥,有金子能拿出來亂說麽?萬一被有心人聽見,那還了得!

我帶頭往瞎子那邊過去。手在瞎子眼前晃悠兩下,好像真是個瞎子!哎,這就不能怪我了,這是送上門的造化,不拿是不是該天打雷劈?我把另一隻手伸進瞎子桌子上放錢的盆子裏,才一摸到錢,就聽瞎子中氣十足的對我嗬斥了一聲:“放下!”

我日!這一聲喝實在是太大聲太突然,把我伸進碗裏的手嚇得一哆嗦,頓時就有好幾張錢從碗裏抖出來落在地上。我以為瞎子是感覺到了我的呼吸,知道我離他太近才會猜測我在摸他的錢,立刻凝神屏息,一動不動躲在那裏,做到不發出一丁點聲響。

瞎子啪的一聲打落我的手,一推開我,差點讓我直接坐在地上。難道這廝真的有祖師爺庇護,我還騙不過他了?

瞎子推開我之後直接彎腰下去把地上的錢撿起來,然後麻利收攤,站起來把折疊小板凳夾在腋下,不屑的對我罵了句:“傻逼!”

“害得老子又要重新換地方賺錢!”瞎子一邊走一邊念叨。

我愣愣盯著瞎子離開的背影,妹的,好丟人!呸,我對瞎子離去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太不要臉,明明就是和年輕人的聲音,硬是裝扮成中年人,我不屑你,騙子!

一回頭,老妖和悶漢靠在牆邊兒捂嘴笑。我感覺這一刻我是孤獨的,全世界都被我拋棄了!每次在我失敗的時候,總有那麽一兩頭豬在後麵笑。真是去火般的純粹,如雪般的寂寞,哼!

被我一瞪,老妖和悶漢立刻憋住,直到滿臉通紅,再也憋不住,那就笑得更加大聲。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裝著大笑幾聲,然後輕飄飄罵了句:“傻逼!”

三人在小鎮上狂了大半,才終於發現一個當鋪。去當了一片金葉子後,我拿錢出來,心中突然有些不舍,唉!

我把分成三分的錢拿出來,一份比較少的給悶漢,一份給老妖,最多的那份給我。悶漢老家就在東北,老妖從這裏下去幾個省就到了中原,我不同,我老家離最遠,理應拿最多的錢做路費。

這兩個剛才還在牆角看我出醜,笑我的人,轉眼間就要說告辭了。沒想到我們這個隊伍就這麽散了。不過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次出來得手一次已經很好了,各自回去過好日子吧,人分別了,日子還得繼續過著走嘛!

“老妖哥,回去之後有錢了,就安安心心買個小老婆算了,別去找那什麽了,當心遇到仙人跳。以你的身體,生個孩子多半還是可以的。”跟老妖說完,我又對悶漢說:“悶漢,你這廝時好時壞,憨的時候比誰都憨,精的時候比我還精!回去了有錢別拿出來獻寶似的,容易變成窮光蛋,知道不?”

“老子年輕有錢就不要你們擔心了。”我說,“這輩子我也不想再做盜墓賊了,太危險,也太缺德了,墓中每一步都是在拿命去賭。等我回去過段好日子,就去湘省鬼崽山看看,能不能把我這手臂裏的蟲子給整死,實在不行就隻好用這半塊仙玉壓製,讓寄生蟲永遠睡著了。”

老妖胡子一翹一翹,雙眼發紅,說:“是啊,盜墓賊這行太缺德,太危險,我也想通了。這一行是受到五缺詛咒的,一代代的罪孽積累下去,不好。我家祖傳的盜墓手段也許就在我手裏斷了。”

“耗子哥!”悶漢喊我一聲,“等以後,咱們還能聚在一起的!”

還能聚在一起麽?可別傻了,咱們回去安心做農民,也不盜墓了。這次分開就可能這輩子也見不到了,還有個屁的機會聚啊!

這話我沒說出口,也說不出口。同生死,共患難幾個月,那是一起當過土匪,一起挖過土坑。相互間那是過命的交情,誰都不想把話說得太絕對,不給對方留下點以後重逢的念想。

“走,反正有錢了,咱們分開了再次相聚不知道啥氣候了。到那時候我可能都老糊塗了,那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我了。索性趁現在,咱們都還清醒,去喝上一頓,就當踐行了!”老妖爽快說。

“要得!”我點頭。

“好!”悶漢也同意。

我們三個一起往小鎮邊緣的酒館走去,喝一頓酒,給對方踐行。

要說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裏,酒占了巨大的位置,客人來了要喝酒,開心要喝酒,憂愁也要喝酒,打仗出行要喝酒,實在不行還能以茶代酒。

詩說“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可見酒還能壯人膽。每次盜墓之前我們都要喝酒,吃個肚圓。就是應了“酒壯窮人膽,飯漲老實人”這句話。

三人坐下,要了一壺酒,幾個小菜。等到酒菜上齊,都默契的沒動筷子,反而是把自己身前杯子倒滿酒,我開始說:“這頭一杯酒,咱們都不應該喝,應該敬,應該道歉!”

“咱們三個是為了盜墓發財才聚在一起,中間盜了三座,一座自願,兩座被逼。現在咱們不幹了,先對墓中靈魂說句對不住,安息吧!”我說完,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悶漢和老妖舉杯,同時說:“對不住,安息吧!”

要說這“死人吸口氣,活人打牙祭”也不外如是。三人先叫被盜墓主人來吃東西,飲下這杯酒全是賠罪。等待幾秒鍾之後,才開始拿起筷子端起酒杯開吃!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畢竟這酒壺太小。根本裝不了多少。

正要叫店家再來一壺,老妖阻止我說:“不急,不急,耗子兄弟,我可是把你當成過命的親兄弟,有些話,你覺得當講也好,不當講也好,我都要說給你聽。”

“別忙上酒,等會兒喝醉了我就說不清楚這話了。說得錯了,你就當我酒喝多了。”老妖喝了酒,臉色緋紅,一說話就露出一口黃牙來,在我老家,這就叫做開黃腔,信不得的。

“你這性格,得改!”老妖一本正經對我說,“當下環境,生存何其難。你這喜怒於行色的性格,要改。不能你喜歡你就笑,不喜歡就擺臭臉,容易得罪人,要不得。也容易被人摸清你心裏所想,被人算計,是吧!”

“你還年輕,以後還要遇到很多你看不慣的事,你不能都擺個臭臉啊!要學會成長,隱藏你的喜怒,不要表現在臉上。你這樣做,說好點你是心思單純,沒什麽成府。說不好聽人家都叫你傻叉,心裏想啥一猜就八九不離十了。”

老妖說完後,又問我他說得對不對。我雖然有些不喜,但不可否認老妖說的是實話,我的這個性格優點缺點都太過明顯了。優點在於別人會猜測你沒有多少城府,願意和你做朋友。而缺點呢,則是容易在不開心時變臉,要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