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限循環
豬圈這邊黑乎乎的,我手裏洋油燈的燈光似乎都不能到達裏麵,隻聞到一股糞便和腐爛的味道。裏麵又有呼嚕聲傳出。
解完手後,我在外麵呆了一會兒,蚊蟲都在空氣裏聚成一團亂舞。一團鬼火從樹林裏升起來,搖擺不定,忽明忽暗。而後突然就慢慢降落,還沒有到地麵就不見了。
我急忙進屋去,怎麽會在這種地方遇到鬼火。傳說中,人身上有火氣,也被稱為陽火,隻有這團火氣下降變弱了,人才會遇到一些不尋常的事情,難道我的火氣已經下降到那種程度了麽?
摸摸額頭,對啊,溫度正常,也沒什麽髒東西附在額頭上。
“客人,餓了吧,快過來吃東西啊!”身後,老頭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看去,隻見房間裏燈火通明,那張桌子下已經備好了柴火,一口大缸放在桌子中間,裏麵可能煮了什麽吃的,我在門邊都已經聞到了一股香氣。
“這……”
我想拒絕,可一聞到香氣,就仿佛著魔了一般,迫使我說不出拒絕的話,連嗓子都僵硬了,接下來一發聲,就“呀”的一聲嘶啞,像是一隻雞的雞頭被人按在翅膀下。
“別客氣啊!出門靠朋友,你老是拒絕被人的好意,也不行的。這樣一來誰還會找你幫忙啊!”老頭勸導我說,“人與人都是相互幫助的嘛。說不定這會兒你吃我,等會兒就該我吃你了。”
這老頭,怎麽說話這麽嚇人。大半夜的,講得我背後發麻。相互幫助就相互幫助嘛,什麽我吃你,你吃我的!就算你給我吃,我也啃不動你這塊老骨頭啊。
心裏這樣想,我臉上還是很不好意思的笑笑。臉上微微發紅的坐上了桌子,占據了一席。訕笑的說:“謝謝,謝謝!嗯,鍋裏很香啊!”
“叔叔,鍋裏有好東西哦!”小女孩對著我撒嬌的說。
這萌萌的聲音與外表先是讓我感覺,這孩子太可愛了,就是最美好的也不過如此了。但隨即而來的就是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惡心感。不知怎的,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這個小女孩我總是感覺她會變成一個全身腐爛的僵屍在打量我。
呸!我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俞傳,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可愛的一個孩子你忍心在心裏把她往那麽恐怖的方向想麽?人家一家人請你吃飯,那是看得起你,你一個從外地來的土農民,還能要裝什麽?人家要害你,還需要這樣?要把你捆起來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咕咕咕……咕咕咕……
桌子下的火焰有些燙人,那口大缸在火焰的燒烤下,裏麵的湯水也開始沸騰起來。絲絲縷縷白色蒸汽從木質鍋蓋湧出來,好香!
“客人,你來揭開鍋蓋吧!”老頭笑著,非常熱情的對我說:“這是我們的待客之道,隻有最尊貴的客人,才會被允許揭開鍋蓋!”
這話說得我受寵若驚,最尊貴的客人啊!我竟然也會成為別人的座上賓。我們老家那兒,我這樣年紀的家夥,去吃飯都是要等到年紀最大的老人先動了筷子,才能動筷子,而且一個菜,若是同一桌的老人沒有動筷子,年輕人先去夾了吃,在別人眼裏,就會被認為沒家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當初我們村兒一人去鄰村相親,就因為先動了筷子,然後,嗬嗬……就沒有然後了!
我局促的搓了搓手,拿起桌邊搭著的毛巾折疊起來放在鍋蓋中間的木頭上防燙,然後緩緩的揭開了鍋蓋。
一瞬間,一陣冰冷的白色水汽從大缸裏湧出來,順著桌子往地上流淌,從桌邊垂落下去。有一點沾到我的腿,整個腿都被凍得麻木了一般,連帶身體都在顫抖。
“嘿嘿……嘿嘿!”
他們都笑了,他們都望著我笑了!他們都咧開嘴,笑得陰森,原本開心的臉上都是木訥,原本紅潤的臉都變得鐵青。放在桌子上拿碗筷的手也同樣縮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指甲長而黑。
等到大缸裏凍人的水汽散開,還有一層薄薄的水汽還在對流的發散出來,我看清了大缸裏的東西。簡直令人毛骨悚然!漆黑的缸壁上布滿了黑色的一層黴菌,腐爛的衣服包裹在一具造型奇特的幹屍上!
這具幹屍在裏麵死了不知道有多久,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朝上望著,不論我在坐在這桌子的哪個位置,它都可以在我揭開鍋蓋的那一瞬間盯著我。
在缸底部,似乎是一層腐爛的物質,成了膏狀。臭不可聞的屍氣撲鼻而來,我做幹嘔狀,臉朝旁邊看去。
“好啊,終於開鍋了!我好想吃東西啊!”小男孩大笑拍掌。
小女孩也用筷子敲碗,叮叮當當。婦女微笑的對我點點頭說謝謝。老頭更是對我直接流出了口水,一口稀落的老黃牙露出來,黑色的口腔裏伸出一條黑色的舌頭來。
我明白他們看我的眼神是各種眼神了,是看食物的眼神。就像我之前看到悶漢偷回來那隻公雞一樣,恨不得生吞活剝,連拔毛燒烤這樣的程序都想跳過。
隨著一陣興奮的敲碗聲,使我感到心煩意亂。都說吃飯敲碗要變窮,隻有乞丐在吃飯的時候才會敲碗,向人乞討。
缸裏的幹屍和腐爛物質已經沒了,新的一口缸一樣,裏麵摻滿了清水,還倒映出了我的影子。
小女孩一邊敲碗一邊哀求我說:“叔叔,你可不可以讓我吃啊,我好餓!”
吃尼瑪勒個逼啊吃!不知道敲碗不好麽?我心裏罵著,到了嘴邊卻不由自主的說:“好吧!”
臥槽!這是個什麽情況?難道我已經被控製了麽,難道賣萌真的有這麽大的威力麽?還是說一邊敲碗一邊對我提出要求,這是一個施展鬼術的過程?我已經中了這鬼的術?
我開始身不由己的爬上桌子。媽的我不想死啊,我還沒活夠呢!別亂動啊,別下缸去啊!一切都是不由我控製的,身體在動,我已經崩潰了。努力想要控製住身體不成,眼淚就不爭氣的往下掉。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都特麽快要被人下鍋煮了,換誰誰不哭啊!
這時候我該說點什麽才能保命呢?該做點什麽呢?哀求麽?要是哀求有用的話,還要武器幹嘛?問題是我現在也沒有武器啊!
算了,落在一夥鬼怪手裏,我除了崩潰的認栽,還能做些什麽。我突然就漲紅了臉,梗著脖子,一根根青筋都在脖子上浮現,咒罵道:“遭瘟的老小豬狗,啃瓦片坐木馬的龜兒!你害你家祖先,縮野子養的,塞炮眼兒的豬!”
哪知道四個鬼怪依舊那副陰森的笑臉,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去了。
我一想光是罵它們,死了就太沒有尊嚴,再怎麽說也要喊一句“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樣既有氣勢,又有麵子的大話才行。
可是這句話早已經爛了大街,就是那些個酸秀才都敢喊,當然了,現在皇帝都沒了,要秀才何用?我才不要和那些手裏沒二把力還敢自稱好漢的人喊一個口號。
思來想去,我能信手拈來,最出名,最能讓我感同身受的詩句好像也就那麽一句了。於是我悲壯的大喊了一聲:“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呐!”
我已經站在大缸裏了,因為剛剛生火,水都還是涼的。我站在裏麵當做泡了個冷水腳。老頭站起來,用幹枯的手指攪動了缸裏的水,又把頭伸到我麵前來使勁聞了聞我身上的氣味,桀桀桀笑個不停。
完了,這回壞菜了。想起當初老妖跟我們吹牛的時候說:人死之時,思想轉的特別快,能夠快速的回想完整個一生發生的事,然後從靈魂痛遍全身,那種痛是活人無法理解的,等到你感覺到那種令人無法理解的劇痛,就離死不遠了。
我現在快死了,我隻是感覺到心裏痛。我還年輕,老婆都沒娶,還沒傳宗接代。連女人的那裸什麽體都沒見過,死的太憋屈了,太多東西我都還沒享受過呢!連洋鬼子帶到國內來的那個什麽,可以噗的一下把人的像畫在紙上的機器都還沒見過。媽的!怎麽我現在沒有回想起我轟轟烈烈的一生,反而腦子一片混亂呢?我不想死啊!
桀桀桀……
四個鬼怪仿佛應聲蟲一般,開始輪流的對我陰笑。它們爪子裏的筷子也變成了骨頭。是了,筷子裏有八卦,這群現了原型的鬼怪怎麽敢用?要不怎麽說老祖宗牛逼呢?連個吃飯的家夥都做的那麽的充滿了天地宇宙。
好嘛,你笑!你給老子笑!老子要你們喝我的尿。我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在缸裏動不了,不能解褲子,蹲在水裏就開始撒尿。
等等……撒尿!我突然想起我是因為撒尿出屋來的,屋裏還有一個悶漢。我死了,他多半也跑不了。要是我把他叫醒了,兩個人,說不定還有點拚命的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