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初見羅梅

葉林第一次見羅梅是在遙麗的葬禮上，而且還是羅梅將他認了出來的。

在此之前，他不僅沒見過羅梅，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默默幫助和支持過他和遙麗的戰友。

那是一個悲痛欲絕時刻。從那天早晨開始，葉林的腦袋就一直是嗡嗡的。起床後，腦子就亂，什麽也想不起來，一早晨的丟三落四，緊想慢想，出門時還是把房門鑰匙扔在家裏的櫃子上，手裏拿著鎖子將房門鎖上了。頭幾天，他還不停的落淚，到了葬禮那天，他反而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了。眼睛裏是幹的，眼框裏是幹的，就連嗓子裏都是幹的，他想哭，哭不出來，他想嚎幾聲，可由於嗓子發幹，竟然出不了聲。他知道，之所以眼睛幹了，嗓子幹了，皆因心靈的幹涸。遙麗的離世，截斷了那股流向他心靈的清泉。

愛在哪，心就在哪。愛沒了，心就空了。

遙麗的突然離世，給了他毀滅性的打擊，一個和他最親密的人、最理解他的人、也是最愛他的人，就這麽突然間的走了，給誰，誰能受得了？給誰，誰能撐得住？他感歎生命如此脆弱。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曾經擁有，而是猝不及防的失去。

他不是遙家的女婿，也不是人家的親戚，不能站在家屬的隊列裏，更不能和她的父母至親站在一起，他隻能遠遠的，站在送葬隊伍的邊上，低頭默哀。

葬禮即將開始，這時，天上突然烏雲密布，厚厚的雲層將天壓得很低，低的好象伸手可得。幾聲雷聲響過，預示將有一場大雨磅礴。

沒有人關注他，因為在這個環境中沒有幾個人認識他，師直的戰友到是來了不少，可沒有幾個人能想起當年二團那個會拉手風琴的人就是他。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就算有認識他的人，也顧不上管他，人們都在輪番安慰遙麗頭發花白的父母，反複說著寬心和節哀的話。二老在遙遠的攙扶下，神情悲戚地向遙麗的遺體告別。看著靈**遙麗的遺體，遙麗的老父親突然控製不住自己了，他推開前來勸阻的人們，老淚縱橫地俯在遙麗的遺體上，拉著她慘白僵硬的手，久久地不願鬆開，直到人們強行將她老父親拖離現場。看到這一切，葉林的心都碎了。

遙麗的遺像是軍裝照，他一直都覺得遙麗穿上軍裝特漂亮，她一米六六的個子，苗條的身材，一身綠色的軍裝為她的靚麗再添青春風采，顯得英氣逼人。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被她的美麗驚呆了，感歎天底下竟然有這麽漂亮的女兵。無論在哪裏，每逢想起與她交往的點點滴滴，他都幸福的不能自持。現在，看著躺在冰箱中即將離他遠去的遙麗，他多麽想衝過去再一次的抱抱她，親親她，為她整理一下淩亂的頭發，給她說上幾句心裏的話，可這一切再也無法實現了。他隻能遠遠的目視遙麗離去，心像針紮了一樣，一陣緊似一陣的疼。

葉林打死也不會想到，這輩子即使給不了遙麗一個完美的婚，也不可能前來參加她的葬禮！可悲慘的現實告訴他，人世無常，什麽事都會發生，疼也好、痛也好，都必須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葉林想，老天就是這麽不公平，讓一個如花般美麗的女孩子，還沒有在生命中盛開，就淡然的離去了，這讓人如何受得了。

在整個葬禮過程中，他就在人群邊上那麽呆站著，兩個眼睛就像兩個幹涸的黑洞，既沒有淚水也沒有神采，腦子裏也是空空的。渾渾噩噩中，他發現葬禮已經結束，葬禮的主持人已經開始向遺體告別。他覺得葬禮的過程太短，人們還沒有充分抒發自己的悲痛和哀思，葬禮就結束了。他跟著人們排著隊向遙麗的遺體告別，他想在告別的時候，再多看看遙麗，這是一生當中最後一次看她，除了這一次，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她了。可等他快走到遙麗的遺體前，正想邁步的時候，突然胃部**，肚子疼得他別說走路了，就是連腰也直不起來。他就這麽捂著肚子，眼睜睜的看著遙麗被推走。那一刻，他真有和遙麗一起走的願望。

葬禮結束後，人們相擁著從殯儀館往出走，這時，葉林的胃疼好多了，他活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腳，木木的跟著人群朝外走。

這時，過來一位姑娘，高高的個子，苗條的身材，悲戚的麵容，她手裏拿著一朵小白花，臉上沾滿了淚痕。

葉林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因為他不認識她。她也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然後向他走過來。

“你就是葉林吧？”她走到他身邊輕輕的問。

“是，我是。”葉林回答。羅梅在師裏連隊文藝匯演中，見他拉過手風琴，麵熟。如今又看他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這裏，麵容悲戚，就猜想他應該是葉林。

“看這個樣子，就應該是你。”羅梅低聲說道。

葉林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

“可惜了，那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樣走了，老天真是不公平。”她說著眼淚又出來了。

葉林被她勾起傷心事，心裏湧上一陣悲哀，可是幹涸的眼窩裏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隻是發澀發痛。

她抹了一把眼淚，對他說：“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早就認識你，隻是沒有見過麵而已。”

葉林蒙了，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麽？

她看著手中的小白花說：“我叫羅梅，原來是師直總機班的。”

一聽說是師直總機班的，葉林心裏一動，畢竟他和遙麗有過密集的電話通信。

她扭過頭來看著他說：“你們許多的電話都是我接轉的，你們的愛情感動了我。”

一聽這話，葉林的淚水突然間就湧出來了，這是幾天來，他那幹涸的眼窩裏第一次流出眼淚。可能是遇上知心人了吧，畢竟她是他們愛情的見證者，也是盡其所能幫助過他們的人。葉林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他想在羅梅麵前控製一下，不想太失態，可怎麽控製都無濟於事，眼淚像流不盡的長河，不停地奔湧。他哽咽著向她鞠了一躬，含著眼淚對她說：“謝謝，太謝謝了。”

羅梅沒有說話，而是把臉側到一邊，眯著眼睛朝天上看。此時天晴了，烏雲散開，太陽出來了。烏雲走過的天那麽高那麽藍，像水洗過的天上飄著幾片白白的雲彩，讓人無限遐想。

“多麽純潔美麗的雲彩呀，哪一朵是小遙呢？”羅梅自言自語說著，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人感到這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姑娘。

“小遙走了，走得那麽輕，輕得像天邊那朵雲，可她留下的情又是那麽重，重得像巍峨的泰山，誰也背不動。”

羅梅的這句話，痛碎了葉林的心。他痛苦的說：“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她了。”

淚水又一次的湧出羅梅的眼框，她哽咽著說：“我是你倆愛情的間接見證者，因為你們的通話我基本都知道。我原以為你們會有一個十分美好的結局，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真讓人心痛。遙麗是個好姑娘，我們都不要忘記她，她既是你的戀人，也是我的戰友。”

這是一生中，葉林第一次見到承認他倆是戀人的人。

葉林眼含熱淚，向羅梅保證：“放心吧，我絕不會忘記她的。”

羅梅沒想到，當初葉林許下的這個誓言竟然堅持了二十多年不改初衷，從而引發了一係列的後果。每逢想到這兒，羅梅都非常感歎，天底下最癡情的男人就是葉林！

羅梅看著這個曾經是自己戰友的小夥子，無言以對。說什麽呢？誰能想到一段極其美好的愛情就這樣葬送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就這樣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了，小夥子用沉重代價換來的不是幸福而是悲哀，這是羅梅說什麽也沒有想到的。她重重地歎一口氣，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是誰的錯？該怨誰？羅梅的心情極其複雜也極其沉重，她想安慰葉林幾句，可滿肚子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此時此刻什麽語言也安慰不了小夥子那顆悲傷的心。

就要分別了，羅梅沒有絲毫的猶豫，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再見吧，小葉，我們永遠都不要忘記這個美麗善良的姑娘。”

當葉林抓住她的手時，她心裏忽然沒來由地產生了一股擔心，這個小夥子，能經受住這麽沉重的打擊嗎？今後他的生活會是怎樣？

葉林抓住了她的手，心裏又是一陣絞痛。葉林在悲痛之餘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另外一隻手在動，啊不，是在顫抖，這是一個初識的女戰友捧給他的一棵心！他激動了，抬起頭來，擦掉眼淚，堅定地說：“羅梅，你看著，我一定要幹出一番事業來，決不會讓她失望的！”

羅梅重重的點點頭，“我相信。”

從此，葉林和羅梅有了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