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情電話

回到連隊以後，葉林就像掉了魂一樣。

他從沒想到過愛情和思念是連體兄弟，一但有了愛情，後麵緊跟著的就是思念，打死也分不開。他壓根沒想到愛一個人是這麽的煎熬，能讓人發瘋、發狂、發傻、發呆。得到後的甜蜜和得不到的痛苦，得到後的短暫甜蜜和緊隨而至的由於分離而造成的痛苦，每天就像刀子一樣攪動著他的心，除了難受，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

每當他背起手風琴，出現在他腦海裏的必定是《赤誠花》，《赤誠花》的旋律已經刻在他腦海裏，溶進他血液中，一次團裏歌詠比賽，本來應該演奏過門的葉林，神差鬼使地拉響了《赤誠花》的過門，弄得全連的官兵都和他一塊發懵，使最有希望得第一的七連在團裏拿了個倒數第二。氣得指導員三天沒和他說一句話。

他知道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他有時也會想，他和遙麗那是愛情嗎？

回答是肯定的，但這肯定的回答是犯忌的。因為部隊規定戰士之間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如果有，那就違反部隊紀律了。

此刻的葉林已經暈了頭，滿腦子裏隻剩下遙麗這兩個字了。毋庸置疑，任何人都不例外，當愛情來臨的時候，所有的抵抗和限製都是那麽不值得一提。不然的話，怎麽會有英王愛德華八世和沃利斯•辛普森(WallisSimpson)的一段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傳奇？可葉林不一樣，雖然他也是在追求愛情，但他撞了紅線，撞的是部隊的紅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葉林攤上大事了。

他原以為，回到連隊後立刻會有一場暴風驟雨，因為他知道連長不是個輕易放過別人的人，尤其是遇上男女兵談戀愛這種事，連長肯定會緊緊抓住大做文章的。他提心吊膽熬過一個星期後，感覺風平浪靜，一切如初。這種反常的現象使他覺得很不對勁，盡管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這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連長項山底的的性格。

從師醫院回來後，情竇初開的葉林隻剩下一件事了，就是想念遙麗，白天想、晚上想，像中了邪一樣，無論在幹什麽都在想。他從來沒體會到思念一個人是這麽一件難熬的事。因為那種想念是用什麽方法也無法抑製的，是那種魂牽夢繞，可以放棄一切的想念，生命與之相比都是渺小的。

此時的葉林當班長已經二年多了，正麵臨著組織問題的解決。如果組織問題得以解決，以他目前的條件，有可能還能往前走。

本來連長項山底看著葉林就死不順眼，但由於葉林在訓練中確實有很多別人沒有的長處，又加上在軍師團三級直瞄射比武中，取得過很好的成績，他剛在心中把對葉林的不滿壓下去，就意外的在師醫院抓了他的“現行”。

抓了葉林的“現行”後，他心中也是很複雜的。盡管沒有看得很清楚，但畢竟是看見了，那個女兵不僅身材好，長得也十分漂亮，他感覺那個女兵比電影裏的明星李秀明還漂亮。此時他有點不明白了，葉林是什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呀，像葉林這樣的人，部隊裏有的是，怎麽那個漂亮的女兵就會看上他呢？項山底想不通的同時，還是把這個問題歸結到文藝上了。搞文藝的人不都是這樣嗎？幹別的不行，勾引女娃娃是很有一套的,你看，連這麽好的女兵都上他的當了吧。

項山底沒來由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他成家時，利用探親回老家的機會，找到從小定親的那姑娘，到鎮上領了個證，買了點煙糖，擺了幾桌飯，就成家了。他過去很討厭人們總是把什麽愛情呀、戀愛呀放在嘴上，他心想哪有那麽多的愛情，倆人在一起就是搭夥過日子、就是一天三頓飯！他至今都不理解一男一女在一起有什麽說頭，哪來得那麽多的話？可當他看到衛生隊那個漂亮的女兵時，他覺得這一輩子白過了。如果自己也能交上這麽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想說的話一定不會比任何人少。可惜呀，這輩子沒機會了。

回到連隊後，項山底一直在思量著如何處置葉林。他覺得這事不能手軟，因為這是嚴重違犯部隊紀律的大事，在大事大非麵前，項山底從來都是堅持原則的。還有一個說不出來的理由，項山底渾身上下由內到外的透著一種對葉林的嫉妒和不服，好小子，掛鉤還掛出花花來了，找了那麽漂亮的一個女兵。如果不就著這個機會把葉林擊毀，這小子就翻天了。城市兵、搞文藝、拉手風琴，再交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天底下的好事都是你的啦，別人還活不活？

他本來想回來後，立即將情況通報給連裏或是營裏，但他想了想，忍住了。因為那樣對葉林的打擊力度不夠大，形不式致命的一擊。再遇上一個心軟的領導，批評幾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便宜葉林了。這小子，不摔個大跟頭，就不會知道天上會掉石頭、地上還會有坑！平時訓練，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目中無人，一會兒這建議，一會兒那革新的，就怕別人不知道他能。甚至幾次當著全連戰士的麵用軟釘子撞自己，讓自己下不了台。幾年來他對葉林的一些看法，積累到今天，已經讓項山底怒不可遏了，不給他點教訓，不徹底的擊毀他，他就要反天了！在部隊這麽多年，真沒見過這麽不好管的兵。這下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軟肋，絕不能輕繞，一定要充分利用好時間、機會和部隊的特殊性！項山底在尋找機會，尋找一個足以致命的機會。作為一個資深的老連長，他知道什麽時候是最致命的，所以，他隱忍著，等待著，他要在那個機會到來的時候，用足用好手中掌握的材料，一舉打垮這個不順眼的城市兵。

那個機會就在年底。

多年以後，項山底也曾想過，當時的作法是不是太過火、太極端了。說到底，他就是一個小戰士，無論是去小學校拉琴、去衛生隊拉琴都是連隊讓他去的，並非個人行為。而且在衛生隊的那事也不算亂搞，兩個年青人，互相看上了，雖說犯了部隊紀律，但教育教育也不是不可以。但這個想法隻是一閃而過，根本沒有在他腦海中占據重要的位置。當時的他完全被一種過激的情緒左右了。

項山底等待時機的這個作法，讓葉林產生錯覺了。他以為連長已經當麵給了他難堪，自己再表現的積極一點，應該沒事了。畢竟這也不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事，就是拉了拉手，又沒有幹別的。雖說部隊規定戰士之間不能在部隊談戀愛，但對於在家鄉找女朋友是不幹涉的。他和遙麗同是一個城市的人，也算是一個家鄉的，以此推斷，他倆也是可以的。

葉林太天真幼稚了，也太大意了，他完全低估了一個老狐狸的智商，之所以沒有發動攻擊，是因為最佳的捕獵時機未到！

葉林太想遙麗了，達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想來想去，他竟然想出了一個辦法。過去部隊的電話都是總機接轉，一個連有一部，放在連部。葉林不可能去連部打電話，他沒這個膽子，就是有膽子也不能去，難道還怕別人不知道？可是站崗的崗樓裏一般都有，一個崗樓有一部。過去的電話都是手搖話機，想要哪，讓總機轉就是了。發現這個秘密的當天，他差點跳起來，心裏那個高興啊，不知該如何表達，走路都是一路小跑，讓項山底看到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從那以後，他經常利用晚七點到九點站崗的時間，把電話要到師醫院衛生隊，與遙麗訴說衷腸。為什麽總在這個時間要電話？羅梅問過葉林，葉林說，遙麗白天沒時間，他也要訓練，隻能等到七點以後。這個時間正好是部隊晚飯後至熄燈前自由活動時間，也是葉林第一次把電話要到衛生隊，遙麗專門告訴他的。

接電話的程序是這樣，葉林從崗樓先把電話要到團總機，團總機要到師總機，師總機問要哪，然後再接轉過去。師醫院衛生隊走廊的盡頭，有一間空房，裏邊放著打掃衛生的工具，裏邊有一部電話，平時沒人，也不鎖門，遙麗第一次接了葉林的電話後，就告訴他再打時，讓總機接41號，41號就是那間空屋子。遙麗就是經常在這間空屋子裏接聽葉林的電話。

連裏的人發現葉林突然喜歡起站崗來了，不僅替本班的戰士，連外班的也替，而且還是自由活動的黃金時間。當時，部隊配發了一台14英寸黑白電子管的電視機，那時的人們有一台電視機看，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許多戰士特別是農村來的戰士就因為是看電視時間站崗而不高興，這下可好，三班長替了。葉林的理由是，大家看電視不容易，他們家有，已經不稀罕看了。其實，按當時的條件，他們家連電視機的殼子也沒有呢。大家聽了這話，巴不得呢，趕緊將槍交到葉林的手中，高高興興的看電視去了。為此，指導員還在全連點名時表揚了葉林。

項山底當然也發現了葉林這個變化，他也感到奇怪，他到是想過這個人又在搞什麽鬼名堂？但他沒有想到是，葉林是利用站崗的機會與遙麗聯係。他隻當是葉林在師醫院的事情敗露，想將功折罪，好好表現一下，取得他的諒解。項山底心裏說，再表現也沒有用，那個事情必須要處理。而且，要處理到位，處理到底，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打蛇要打在七寸上，一下子打死、打殘，讓你無複蘇之力。

這個事情，別人不知道，但總機是知道的，而且師團兩級的總機都應該知道。巧了，團總機值班的是一個當了七年的老兵，年頭長了，人就懶了，你說接哪，我給你接過去就拉倒了，沒有那閑功夫聽你說話。師總機班的班長叫羅梅，她突然發現，從二團老有一個電話讓接轉到衛生隊，引起了她的注意。當時，總機聽用戶的電話是很方便的，隻要戴上耳機就能聽得一清二楚，聽了幾次後。羅梅基本上把情況弄清了。

這是一對戀人，好像他們的事情已經被部隊知道了，現在這兩個人是既痛苦又戀戀不舍，商量來商量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羅梅聽得出來，這兩個人的感情很好，有時聽得她都很感動。再加上她也聽出來了，這兩個人和她同在一個紅山市，算是老鄉。鑒於此，她沒有聲張。她知道聲張出去會給他們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她冒著風險默默地接轉他們的電話，為他們訴說衷腸提供可能的方便。為了弄清誰是遙麗，她還專門利用換班的時間去了一趟師醫院，當她見到遙麗時也驚歎她長得太漂亮、太有氣質了，簡直就是仙女再現。她真為這個同一城市的小夥子感到驕傲，你眼光不差呀。後來，她在心裏為他們的聯係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愛情電話。

後來，當葉林知道羅梅所做的這一切時，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將來隻要有了條件，一定好好的報答羅梅。

盡管相互間不認識，羅梅還是從心裏為葉林祝福，希望他們能修成正果。這種情況斷斷續續運行了一個多月以後，忽然就沒有了。這個突然消失了的聯係，讓已經習慣接轉他們愛情電話的羅梅感到無所適從，心裏空****的。她甚至不知道在這個時間，如果不接轉他們的電話還能幹點什麽。她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麽回事，是談崩了？還是誰出什麽事了。從前麵的通話內容來看，談崩的可能性比較小，兩個人的感情極其的好。那又會是怎麽回事兒？羅梅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一定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幾年以後，羅梅複員回到省城才聽說，那個叫遙麗的女孩子複員回家後不久就生病了，後來去世了。去世時，師裏的戰友互相轉告，讓能去的戰友都去送送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當羅梅聽到這個消息時，她自己都驚呆了，去世了？為什麽呀？那是個多麽好的女孩子，漂亮、溫柔、氣質，老天真是不開眼。懷著遺憾、惋惜的心情，羅梅參加了遙麗的葬禮，在葬禮上她認識了葉林。並且從戰友的交談中聽到，葉林因為與遙麗的事在部隊受到很大影響，連組織問題也沒解決就被強製複員了。複員後分在一個工廠當工人，處境很不好，人也比較消沉。聽到這些後，羅梅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感歎命運不公，感歎有情人未能成眷屬，也感歎美麗的女戰友香消玉損，早早的與世長辭，讓處境本來就很困難的葉林永失紅顏，生活雪上加霜。她隻是沒有想到，後來她和葉林成為了特別好的朋友，成為知己。羅梅在許多重大問題上遇到困難時，都是葉林挺身出麵幫助了她，讓她感激不已。

當她想著感謝他，甚至想以身相許時，葉林卻拒絕了。葉林對她說：“你可能連自己都不清楚你是一個多麽好的人，你當年對我的幫助，我已經刻到骨頭上了。你之所以有今天的結果，是好人必有好報！除此之外，沒有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