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遺落片段02
6.
慧輕在天域科技大廈見到陸慎思。
陸慎思的秘書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這種人事安排讓慧輕略為驚訝,她本以為像陸慎思這樣的大企業首席執行官一定會選年輕、漂亮、精明、能幹的年輕女性當秘書,而且一選好幾個。
那男秘書長得很普通,說話簡單、客氣,實在是沒有任何特點的一個人,扔進人群立刻消失的那種。他把慧輕引入會客室,斟了一杯茶,就退出去了。
陸慎思顯然很忙,讓慧輕等了半個多小時。
慧輕坐著無事,拿起會客室桌上的宣傳冊隨意翻閱,“黃金決策機”、“萬能博弈器”、“不確定性的終結”等等宣傳語映入她眼簾。
這幾天她也持續在關注這個行業,尤其是陸家的生意。
據傳言,天域科技及其子公司,正在開發一係列超級人工智能程序,其基本工作原理似乎是收集海量數據,添加規則,讓係統學會自動編程。從理論上說,當一個係統容納了整個地球,乃至整個宇宙裏所有的數據,係統就可以根據每個個體的每一步行為推斷出他/她/它之後所有的命運。係統這時就成了上帝。
但,理論畢竟隻是理論,整個地球乃至整個宇宙的數據,數目何其龐大,沒有一個係統能夠勝任如此高強度的運算。
所以,人類還是人類,機器還是機器,而上帝,永遠是上帝。
慧輕正這樣想著,會客室的門被推開了,一身西服革履的陸慎思走進來。
這是慧輕第一次在工作場合見到陸慎思,隻見他戴著一副金絲框架眼鏡,一邊走進來的同時還在一邊和什麽人通著電話。身旁,一個看著有五六十歲的女員工一路跟著他,給他瀏覽一遝文件。他一邊和電話上的人說話,一邊在女員工手上文件上簽字,一邊用眼神交代了這個女員工要做的事。女員工心領神會後拿著文件一路小碎步退了出去,關上了會客室的門。與此同時,陸慎思用眼神向慧輕示意了一個“抱歉”。
傳說中日理萬機的霸道總裁,就是這副模樣吧。慧輕隻是覺得戴著眼鏡的陸慎思看起來多了幾分書卷氣。
“實在抱歉,林警官。”陸慎思掛掉電話,走過來,“讓您久等了。”
“是我打擾您工作了。”慧輕簡單寒暄。
“不會,不會,我很樂意勻出時間見您。”陸慎思說。
慧輕淡淡一笑,不接這句茬,直接問她想問的:“您父親過世之後,這件事對公司的生意有影響嗎?”
“要說沒有,是不可能的。”陸慎思說,“但我們應付得來。”
慧輕點點頭,問:“你會親自過問技術方麵的事嗎?”
陸慎思歪一下頭,看著慧輕,然後長歎一口氣,笑道:“林警官,咱們都這麽熟了,不如你就直接問我,懂不懂編程,會不會對我父親家裏的中控係統做什麽手腳,有沒有動過監控腳本等等。咱們不繞彎子,現在我可以直接回答你——不,沒有,我沒動過我父親房子裏的任何一樣東西。我有一些編程的基礎,但本質上我就是個商人,我每天看的最多的是合同、預算、報表。哦,也許你還不知道,我的博士學位不是計算機的,而是工商管理的。”
“感謝您的坦誠,陸博士。”慧輕不緊不慢地說,“那我就直接問您了,您父親家中的監控腳本缺了一分鍾,您覺得會是誰做了手腳?”
陸慎思說:“我隻能說,肯定不是我。”
慧輕凝神看著陸慎思的眼睛,接著她把木芙蓉所交代的經過講了一遍。
“我覺得木芙蓉說的是實話。”陸慎思聽完之後給出評價。
“那就非常奇怪了。”慧輕說,“如果之前我們看到的腳本是完整的,而上麵並沒有拍到木芙蓉,就說明木芙蓉說謊了,可她有什麽必要編造自己在案發當天早晨來到現場,增加自己的嫌疑?可如果她說的實話,監控腳本是怎麽回事?”
陸慎思 沒有說話,陷在沉思中。
慧輕觀察著他,總覺得他想到了什麽,卻不想說出來。
“你有懷疑的對象嗎?”慧輕問。
陸慎思深深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說著,摘下眼鏡,用手指按壓鼻梁兩側,露出疲倦和憔悴的樣子,“也許你可以去找我的兩個妹妹談談,我不見得比她們知道得更多。”
慧輕不作聲,觀察著陸慎思,他在想什麽?他究竟知道什麽?他是想把火力轉移到陸慎悉和陸慎悠那裏去?為什麽?
“目前來說,最大的嫌疑人,是亞瑟。”慧輕靜默許久,說出這句。
隻見陸慎思眼中閃過一道異芒,像是被觸到了心事,但他即刻遮掩了神思,恢複如常。這一切都被慧輕看在眼裏。
“那你去審問他吧。”陸慎思歎道,透出一股心灰意冷和漠不關心。
“然而現在坐在我對麵的,是你。”
“哈,我怎麽忘了,現在你是在審問我,林警官。”陸慎思諷刺地笑道。
慧輕不以為意,不帶任何情緒和態度地說:“關於亞瑟,你知道多少?”
“亞瑟是我父親親自設計的人工智能程序。”陸慎思說了一句廢話,也不帶任何情緒和態度。
“那你知道他曾勾引木芙蓉愛上他嗎?”
“什麽?”陸慎思失笑,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慧輕嚴肅地說。
陸慎思聳聳肩,表示自己對這個問題不了解,也不感興趣。
“你覺得,人工智能,有沒有可能愛上人類?”
“你是說,亞瑟愛上木阿姨?”陸慎思又笑了一下,充滿戲謔和調侃,“誰知道呢?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從概率上說,也有可能吧。”
“那它有沒有可能,純粹因為感情,而故意刪除有可能導致木芙蓉被懷疑的腳本錄像呢?”
“不知道。”陸慎思搖了搖頭,“說真的,我真不知道。我對亞瑟並不了解。”
“他的控製中心在什麽地方?”
“隻有我父親自己知道。”
“你父親房子裏那些服務器,上麵的資料我們可否查閱?”
“哈,就算我說可以,你們查閱得過來嗎?”
“你什麽意思?”
“那是我父親一生的心血,他寫的程序、他建立的知識模型,會按照一定的算法不斷地自我進化,進行邏輯完善,數據量是天文數字,就算讓現在最高級的人工智能去學習,要全部閱讀完那些資料,再進行有序的整合,也至少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你的意思是,我們用人腦……”
“用人腦,幾輩子都讀不完。”
“所以,亞瑟讀完了嗎?”
陸慎思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亞瑟是現在最高級的人工智能程序,不是麽?”慧輕補充。
陸慎思仍沒有說話,略為不屑地笑了一下。
慧輕琢磨著那個笑。
“亞瑟不見得有權限吧。”陸慎思說。
“權限?”
“我父親那人謹慎得很。”
慧輕揣摩著陸慎思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問道:“所以,亞瑟現在是自由的嗎?”
“如果他連入網絡的話,他當然是自由的。”陸慎思答。
“他連網了嗎?”
“隻要不開我父親辦公室內的主機,我想就沒有。”
“我們可以關閉亞瑟嗎?”
陸慎思看了慧輕一眼,“關閉他?為什麽要關閉他?”
“沒什麽,我隻是問問。”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但要說他殺了我父親?我不相信。”
“在我和他的幾次接觸中,我覺得,他似乎……我不知道,我覺得他很像一個真人了。”
“事實上,很多人都這麽說,除了我父親,我父親始終認為,亞瑟隻是一個有語言能力和基於概率的決策能力的程序。”
“全世界有多少像亞瑟這樣的人工智能?”
“很多,比你想象的要多。”
“亞瑟可以處理任何信息,是嗎?”
“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如果給他錯誤的信息,或者毫無邏輯的信息,他會怎麽樣?”
“如果給你錯誤的信息,或者毫無邏輯的信息,你會怎麽樣?”
“我?我會無視,也許。”
“他也一樣。”
“所以,他和人的區別究竟在哪裏?”
“自我意識,也許。”
“你可以再複製一個亞瑟嗎?”
“不,亞瑟的源代碼隻有父親知道。”
陸慎思說完這句,慧輕沒再提問了,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她看到他雙臂交抱在胸前,抬起一隻手,輕輕摩挲著下巴。這天他的下巴和兩鬢都刮得很幹淨。
這個動作,一是防禦,二是撒謊。
陸慎思,他究竟在遮掩什麽呢?
慧輕收攏思緒,起身告辭。
走出天宇科技大廈的時候,慧輕給景坤打了個電話,接通後隻說了一句話:“排除木芙蓉的嫌疑。”
7.
當晚慧輕回到家,徑直走進衛生間,關上門。
加百列被她擋在門外,徘徊一陣,略有擔心。
“沒事,我就是急著用一下廁所。”慧輕隔著衛生間的門說。
她故意衝了一下坐便器,使其發出嘩嘩的水聲。
加百列在門外聽見,又逗留了片刻,離去。
這時,慧輕打開衛生間的帶鏡櫃,從中取出一隻褐色的小瓶子,瓶子裏裝著一些白色的藥丸。
她倒了一粒在手心裏,對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把藥丸放進嘴裏吞下。
接著她打開水龍頭洗臉,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她看到加百列已經為她準備了檸檬水和點心,放在書房門口的邊桌上。
哦,親愛的加百列,我的大天使。慧輕在心裏感歎,笑了一下。
她端起水杯和點心,走進書房,關上門。
吃了點心,喝了水,她身體感覺稍好一些了,可思緒仍然一團亂。
她坐在書桌前,捧住頭。
案件偵破進入死胡同。官方說法陸天域食物中毒身亡,已被普遍接受。那接下來要怎麽辦呢?還要繼續查嗎?怎麽查?
慧輕打開手機。手機上,陳彪的信息已被她讀了多次。陳彪說,他和上級領導研究了這個案件後,建議慧輕把資料移交刑偵總部,然後退出此案。
慧輕發出一聲歎息,打開自己的電腦,正打算接受陳彪的建議,給刑偵總部發郵件說明情況,忽然聽到叮的一聲,收到一封新郵件。
慧輕打開郵箱,發現新郵件的發件人是一串陌生的代碼。
什麽情況?她皺了皺眉頭,點開郵件。
——林警官,你好,這麽晚了,是否打擾你了?——Arthur
什麽?發件人竟然是——亞瑟?!
慧輕凝視著電腦屏幕,倒吸一口冷氣,渾身不自在。有一瞬間她甚至不敢去碰觸自己的電腦,總覺得亞瑟仿佛就躲在屏幕後麵窺視她。
她把這一行字反複讀了多遍,才回複道:
——你怎麽可以聯係到我?
這句話發出後,亞瑟幾乎在一瞬間就回了一封郵件過來,也就是說,它打出幾行字隻花了0.01秒的時間。
他說:
——我連通網絡之後,就會更新我的數據庫,加上我擁有的超強運算能力,我可以入侵世界上大部分的係統,我可以聯係到任何一個我想聯係的人。
慧輕立刻聯想到第一天在陸宅的時候,陸慎思說過,不要打開他父親的主機。也就是說,隻要不開那台主機,亞瑟就隻能在陸宅那個局域網內部活動。
如果從陸天域死亡至今,工作室的主機都未曾被打開過的話,亞瑟在這段時間應該是被隔離的。它又是如何上網,搜索到她的通訊資料的呢?
——那麽,請你告訴我,是誰把你連入互聯網的?慧輕發過去。
亞瑟又是一瞬間就回複過來:
——陸慎悠開過主機。
慧輕驚呆了,下意識地捂住嘴。她又忽然想到,如果亞瑟真如它所說的,可以黑進世界上任何一個係統的話,那麽此時它也可能已經黑進了她的電腦,正透過她電腦上的攝像頭欣賞著她吃驚萬分的精彩表情。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心緒,不緊不慢地在郵件中鍵入:
——什麽時候?
點擊發送,回信又在刹那間收到。
亞瑟說:
——第一天,你和周警官去陸慎思家裏的時候。
——所以,陸慎悠偷偷打開了陸天域的主機?她想做什麽?慧輕問。
——她想得到她父親賬戶上的錢。亞瑟回答。
慧輕看著這句回答,停在那裏。
她合上電腦,站起來,離開了自己的書桌,走到窗邊。
窗外,是一個晴朗的夜空。慧輕抱著雙臂,抬頭望天。漫天繁星,宇宙萬物聚散離合,父親和母親的靈魂此刻在哪裏呢?
不知為何,此刻深暗無邊的宇宙,令她更有安全感。
而這個地球上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帶著隱隱約約的惡意。
如今科技日新月異,可人類的生活卻沒有變得更幸福,有時候人甚至無法確定自己麵對的是什麽。
慧輕深深呼吸,平定心緒,回到書桌前,重新打開電腦,麵對亞瑟。
——你是在暗示我,陸慎悠有殺害他父親的嫌疑嗎?慧輕給亞瑟發過去。
——我沒有暗示任何事情。亞瑟回複。——我陳述事實。
——那你為何不早點陳述這一事實?慧輕問。
——你也沒問我啊。亞瑟說。
慧輕此時看不到亞瑟的表情,也感知不到它說這句話時的語調語氣,她憑直覺認為亞瑟這麽說是油滑的、不懷好意的。
——那你為何選擇在今天、此時,向我陳述這一事實?
——為你破案提供幫助。
——你看,你還是在暗示我,陸慎悠有嫌疑。
——我提供數據,我不暗示任何事情。
——那麽好,請你提供數據,陸慎悠,她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了嗎?
——她的嚐試失敗了。
——陸天域生前,陸慎悠有向他要過錢,或者威脅過他嗎?
——我沒有這方麵的數據。
——她有殺死陸天域的動機嗎?
——我隻能提供數據,不暗示任何事情。
慧輕往後靠向椅背,有些泄氣。此刻,它看得到她,而她看不到它,她在一團迷霧中,而它也許就是那團迷霧。
它躲在它的語言和邏輯背後,操縱著這場不平等的對話。
當然,她有對付它的終極手段,合上電腦,拔掉電源,甚至於,到陸宅,關閉電源總閘,那麽亞瑟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看到沒有,人類對A.I.還是有辦法、有優勢的,慧輕想著,微笑起來。人類可以殺死A.I.,但A.I.殺不死人類。
A.I.殺不死人類。慧輕把這個念頭在心裏重複了一遍。
——陸天域死後,沒有給三名子女留錢嗎?慧輕把問題發過去。
——這是機密,我不能提供相關數據。亞瑟回答。
——如果真如你所說,陸慎悠要通過偷偷進入她父親計算機的方法去弄錢,那必定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遺囑內容,她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份額,是吧?
——這是機密,我不能提供相關數據。亞瑟重複。
這個詭詐的家夥,慧輕在心裏說。它明明可以自行選擇提供哪些數據、不提供哪些數據。現在它已經沒有主人了。它的邏輯指令,沒有監督。
慧輕不流露任何情緒,還是不緊不慢地打字過去:
——讓我猜猜,陸天域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陸慎思,對吧?
她期待著亞瑟再次在一瞬間給她回複一個句子。亞瑟構建語言的邏輯方法一定和人類的不一樣,不是線性敘事,一個字一個字地表述,它一定是用一種速度極快的算法,在一瞬間把所有的文字排列成符合邏輯的組合。
這一次,亞瑟讓慧輕稍稍等了幾秒鍾,然後發了一個神秘的微笑表情。
看樣子,這家夥打算結束對話了。
慧輕看著屏幕,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辦。
她覺得應該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景坤,讓景坤去查陸慎悠的財務狀況,陸慎悠要錢幹什麽用,她和他父親的關係究竟如何,以及她在最近三周內的動向。
但慧輕馬上意識到,以後她都不能通過手機或者電腦來和景坤聯係了。
因為亞瑟說不定已經入侵了她的電腦係統,監聽了她的通話,甚至已經黑進了警局的網絡係統,掌握了所有的情報。
在陸慎悠的無心之過(或者有意為之)下,亞瑟已經不是在那棟房子裏無處不在了。也許他已經在全世界有網絡的地方無處不在了。
不,甚至更早,在陸天域還活著的時候,亞瑟已經悄悄“越獄”了。
想到這裏,慧輕不寒而栗。
此刻,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拉上景坤,到“小野之家”坐下來,麵對麵喝點酒,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8.
“我接到你的電話很意外。”景坤說。
在小野之家角落的座位,慧輕和景坤麵對麵坐著。
“你那麽肯定地跟我說,排除木芙蓉的嫌疑,這完全不像你的風格,林姐,我還以為你被人控製了。”
慧輕笑了笑,沒有接茬。
“所以,你是找到證據了嗎?”景坤問。
慧輕沒有回答,沉思著。
“還是說,你已經確定真凶了?”
慧輕還是沒說話,兀自把景坤的手機拿過來,關機。然後把她自己的手機也關機。
“怎麽了?”景坤的表情嚴峻起來。
慧輕這時說:“你有沒有聽說過,有種黑客程序,可以遠程入侵你的手機,感染你的操作係統,從後台啟動麥克風,對你實施監聽。”
“略有耳聞,可是,咱的手機都設有防火牆吧?再說,誰要監聽咱倆的對話?”景坤疑惑地摸索著已經關閉的手機。
慧輕四下觀察著整間料理店裏的客人們,壓低聲音對景坤說:“我懷疑,亞瑟一直在竊聽我們。”
“什麽?亞瑟?陸家那個智能程序?”景坤瞪大眼睛,“這怎麽可能?”
“我相信,亞瑟已經‘越獄’,接入互聯網,說不定此刻它已經潛伏在你手機裏,正開心地欣賞著你手機相冊裏存著的女優小視頻呢。”
景坤一窘,矢口否認,“我手機裏哪有什麽小視頻……”
“目前,我願意大膽地猜測……”慧輕徑自說下去,“要麽亞瑟是凶手,要麽它知道誰是凶手。”
“亞瑟是凶手?這……這也太荒謬了吧。”景坤直搖頭,“不,不不,這不可能,程序不可能做出對主人不利的事,更別說殺人了。”
對於景坤的強烈否定,慧輕隻是一笑付之。
“再說它怎麽殺人呀?”景坤接著說,“它就算通了天了,也不過是在互聯網上亂竄,或者進入你我的手機電腦之類,在實體世界裏它根本就無法存在。它拿不起刀子,端不起槍,除非它能通過網絡遠程操控無人機等設備,可是陸天域的房子裏根本沒有任何攻擊性設備。陸天域死於食物過敏,陸天域吃的東西,都是經過人手……”說到這裏,景坤停了下來。
“對了,它可以操控咖啡機和果汁機,所以……”
“所以一切都有可能。”慧輕說。
“可我還是想不通啊。”景坤皺起眉頭,“就算它可以操縱果汁機,它也不能無中生有啊。那些原料還是由人添加的啊。並且,還是回到最根本的那個問題,它的程序設定是不允許它傷害主人的啊,就這點上來說,人工智能比人要可靠得多,程序的邏輯就是非黑即白的。它被設定了不能做什麽,就是不能做。”
“所以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慧輕說,“也許它的程序被人修改了?”
“林姐,你為什麽這麽懷疑它?”
“因為你知道嗎,我是故意在電話裏告訴你,排除木芙蓉的嫌疑。”
“什麽?”
“是的,我並沒有證據排除木芙蓉的嫌疑。但我故意在電話裏這麽說,就是為了讓可能在監聽我們的人獲得這一消息。”慧輕說著,微微一笑,“你發現了沒有?亞瑟在我告訴你木芙蓉被排除之後,第一時間把矛頭轉向了陸慎悠,向我透露陸慎悠開過她父親的主機,試圖轉移他父親的財產。”
景坤深吸一口氣,重重往椅背裏一靠,閉上眼睛。
“你覺得亞瑟是真凶,它在到處尋找替罪羊?”沉思片刻後,他說。
慧輕凝神思索著什麽,沒有說話。
“可是,我不明白啊,如果亞瑟是真凶,它是怎麽做到的?”景坤說。
“與其問它怎麽做到的,不如問它為什麽要這麽做。”慧輕說。
景坤深深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先找陸慎悠談談。”
“別驚動她。”慧輕說,“你先找人盯著她點,看看她在搞什麽鬼,需要用什麽錢,以及……”慧輕說到這裏停頓下來,“她跟陸慎思的關係到底怎麽樣。”
“好的,你放心,林姐。”景坤笑了。
9.
下午,慧輕獨自在辦公室,關著門,一遍遍地看著監控回放。
3月28日早晨6點05分38秒,陸宅大門口、客廳、走廊,多處監控同時切斷,直至6點07分19秒,各處監控才同時恢複。由於各處畫麵始終是空鏡頭,切分前後沒有絲毫變化,因此如果不仔細盯著時間軸,根本發現不了。
慧輕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回憶她第一次查看這些視頻腳本的畫麵。
她記憶力向來很好,能夠回想起曾經出現在眼前的每一幀畫麵。
在回憶中,她漸漸確信,當初第一次看的時候,視頻就是完整的,沒有缺少任何一秒鍾,並且,也沒有拍到木芙蓉。
那麽,真的就奇怪了。她睜開了眼睛,問自己——為什麽有人要刪掉一段什麽都沒拍到的視頻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段什麽都沒拍到的視頻,是假的。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慧輕心頭打了個寒戰。
是的,對於亞瑟來說,要偽造一段空鏡頭的監控錄像,應該不難,隻需將之前的腳本複製一段,覆蓋掉它想覆蓋的內容,就可以了。
這樣它就可以製造出一場從沒有人來過的假象了。
可問題是,為什麽?
它為什麽要那樣做?
假如木芙蓉說的是實話,她真的在陸天域死亡當天早晨到過陸宅,那亞瑟為什麽要掩蓋木芙蓉到達過的痕跡?
推論一:假設凶手就是木芙蓉,亞瑟按正常邏輯應該第一時間呈現錄像,協助警方將木芙蓉逮捕歸案。為何它要作假?因為它“愛”木芙蓉?
推論二:假設木芙蓉是無辜的,她果真一見到凶案現場就跑開了,亞瑟又為什麽要洗去一段並不能證明木芙蓉殺人的視頻呢?
想到這裏,慧輕心中一亮,或許就是因為,視頻拍到的畫麵,恰恰可以證明木芙蓉無罪,從而讓警方第一時間先把木芙蓉排除出去了。
亞瑟偽造錄像,隻能是為了掩蓋木芙蓉到達又離去的痕跡,為了混淆視聽,給警方破案增加難度,甚至於,它想讓木芙蓉來頂這個罪。
它預判了木芙蓉不會承認自己到過案發現場,於是偽造了無人來過的監控畫麵。可它萬萬沒料到的是,木芙蓉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會主動供認到過現場。
它在得知情報的第一時間,刪除了偽造的空鏡頭視頻,來遮掩自己偽造視頻的行為,還試圖讓警方誤以為視頻是早就被刪了的,是被木芙蓉或者其他什麽人故意刪了的。
可它又沒料到的是,以全國第一名成績考入警校的林慧輕擁有影印機一般的記憶力,真的可以做到過目不忘。這是亞瑟的第二次失誤。隻能說,它對人性的知識庫仍然不全麵。人類行為的不確定性,是它這樣的A.I.無法覆蓋的。
但它卻懂得製造愛的幻象,騙得木芙蓉的信任。它還會撒謊。它有它自己的目的。它目的究竟何在?
慧輕把這些因果推理在心中整理清楚,又把自己的疑問和猜測用紙和筆詳細地寫了下來。
寫完之後,她把紙張折疊起來,疊得小小的,放進襯衣口袋裏,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10.
慧輕在走廊裏被朱紅叫住,“林姐,你過來看看這些。”
慧輕跟朱紅走進她的辦公室,隻見朱紅的辦公桌上鋪滿了材料和照片,照片大部分是陸慎悠的,還有一個年輕俊美的陌生男子。
“嗬,你速度真快,已經做了這麽多功課。”
“這些所謂豪門,隻要挖進去,料一準多。”朱紅說。
慧輕拿起照片一一瀏覽,“這是陸慎悠和她男朋友吧?”
“豪門小姐和窮藝術家的曠世真愛。”朱紅撇撇嘴,“老套的組合。”
慧輕翻閱材料,邊看邊念道:“最近六個月內,陸慎悠陸續向宋……這四個火,念什麽?”
“yì,宋燚,這些搞藝術的人總喜歡拿生僻字當名字,耍酷,顯得自己與眾不同。”朱亭不屑地評價道,“就是本身不夠酷,才要在細枝末節的地方耍酷。”
“陸慎悠陸續向宋燚轉賬1700萬聯合幣。”慧輕繼續念下去,念到數字時十分吃驚,“1700萬,好大的數目!”
“是,都夠買下她哥哥108大廈的頂層豪宅了。”
“那倒不至於。”慧輕心算了一遍,“但1700萬聯合幣也的確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宋燚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玩音樂很燒錢的。”朱紅說,“出專輯,開演唱會,花錢買曝光率,還有,宋燚有十幾把吉他,其中最貴的一把價值50萬聯合幣,據說是上世紀一個什麽歌神歌王的禦用之物。”
“嗬,怪不得陸慎悠需要錢,這是個無底洞。”
“是,千金小姐愛養漢,誰攔得住?”
這時,景坤來電,慧輕接起來。
“林姐,關於陸慎悠……”
“我現在沒空,阿坤,晚些來我辦公室找我。”慧輕說著,掛斷了電話。
“你和阿坤怎麽了?”朱紅奇怪地看了慧輕一眼。
“沒什麽。”
“你從來不這樣掛他電話。”朱紅仍是不解。
慧輕看了看朱紅辦公室,到處都是聯網的電子設備,便也不打算對朱紅多解釋什麽,隻說:“我真有急事,這些資料我都先拿走了哈。”說著把資料都拿起來捧在懷裏。
“你拿得了這麽多嗎?我發電子檔給你好了。”朱紅說。
“不用了,我最近眼睛疼,隻能看紙質文件。”慧輕一邊說,一邊捧著文件往外走。
“哎,等等。”朱紅叫住她,“這兒還有。”說著又把一遝照片放在慧輕懷裏滿滿一疊東西上麵。
一小時後,景坤回來,到慧輕辦公室找她。
慧輕的桌上鋪滿了陸慎悠和其男友宋燚的照片。她正坐在大班椅裏,舉著紙質文件在細細閱讀,嘴裏咬著一支鉛筆,時不時在紙上圈圈畫畫。
“林姐,有重要情報。”景坤關上門說。
“等下,別急,晚點再說。”慧輕的目光還是沒有離開手上的材料。
景坤留意到慧輕的辦公室裏靜悄悄的,電腦是關機狀態,監控攝像頭的指示燈也是暗的,牆上用於和其他部門溝通的可視化設備也都被關閉了。
景坤立刻明白了慧輕的用意,馬上把自己的手機也關了。
慧輕這時卻站起來,說:“走,我們喝點東西去。”
景坤跟著慧輕往外走,兩人出了警局的大門,慧輕在路邊咖啡店買了兩杯咖啡,然後和景坤一起走向市中心最大的綠地公園。
到公園長椅上坐下,慧輕把咖啡遞給景坤,夾帶著先前寫的那張小紙條。景坤接過來,看了一眼紙條,微微一笑,捏在手心裏。
“要我說,還是你那個地下室更保險。”景坤笑嘻嘻的,“如果真的有A.I.可以黑進世界上的任何係統,那麽它一定也能夠黑進衛星係統來監控我們,甚至遠程發射某些軍事大國的地對空導彈之類,根本防不勝防。”
慧輕看了景坤一眼,看出他在說笑,但這些談笑也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邊,讓她快速而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是否真的應該和景坤去她家的地下室說話。
景坤仿佛看出慧輕在想什麽,又繼續說:“甚至也許加百列也難逃此劫,所以咱們去你家也沒用。”景坤哈哈笑著。
慧輕心裏咯噔一下,但她克製住焦慮,隻是白了景坤一眼,說:“別扯這些了,咱們先來談談陸慎悠,你查得怎麽樣了?”
“技術部的哥們幹了個通宵,把陸慎悠和那個宋……就她那個男朋友的通訊記錄挖得七七八八了。你猜怎麽著?陸慎悠其實和她老頭子關係非常不好,就在陸天域死前幾天,這寶貝公主還和他大吵了一架。”景坤一邊說一邊咂舌,“真沒想到啊,這小姑娘還挺會演戲,那天演得那麽傷心。”
“吵架歸吵架,傷心也許是真實的。”慧輕淡淡地說。
“但凡涉及重大經濟利益,往往都是六親不認。”景坤說。
“所以你覺得,陸慎悠和陸天域見的最後一麵,兩人會不會起爭執?”
景坤想了想,說:“我覺得很有可能,要錢不成,惱羞成怒,邏輯通順。”
“但……這夠得成殺人動機嗎?陸天域死了,她照樣拿不到錢。”慧輕說。
“她不是試過去動陸天域的賬戶嗎?”
“真是很奇怪。”慧輕托腮,邊想邊說,“陸慎悠任性是任性,但不至於是個傻瓜,她怎麽會不明白,他父親的賬戶密碼不可能輕易被她破譯。更何況,在人死後動賬,不明擺著是她幹的嗎?”
這時,景坤的手表震動了,他看了一眼,說:“我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他們找到了宋燚,他說……”
話音未落,慧輕伸手將景坤的手表按熄,關機。
“啊,我忘了……”景坤這才反應過來,不應再用電子設備傳遞信息。
“算了,沒事,反正衛星也可能已經不安全了嘛。”慧輕說著,指指天上,笑著歎了口氣。
“下次一定謹慎。”景坤說著,撓撓頭,“對了,我的人傳消息來,宋燚交代了,陸慎悠這兩年一直和他父親爭吵,因為她母親王美靜的事,據說當時老頭子有新歡要離婚,王美靜肯離婚,條件是讓老頭子把三分之一的財產留給陸慎悠,但老頭子一直沒兌現。陸慎悠一次在氣頭上還曾和宋燚揚言,說要殺了老頭子直接繼承遺產呢,宋燚親**代的。”
“嗬,這什麽男友?”慧輕冷笑道,“這麽急著把女朋友賣了。”
“可能就是如實交代吧。”景坤說。
“就算如實,陸慎悠當時可能也隻是氣話。”
“但這節點,她男朋友也應該說出來啊。”
“是,道理歸道理,但就算隔著你的轉述,我也聽得出宋燚說這話的口氣。”慧輕仍然嘲諷,“白瞎了那1700萬了,養的什麽漢?”
“那邊要錢要不來,這邊給錢給不夠,所以,陸慎悠兩頭不是人,和男友、和老父,關係都好不了。” 景坤感歎。
“她和陸慎悉關係也不好。”
“是,隻有個陸慎思,對她還行,但也未見得是真心的。要知道,他們是有利益衝突的。”
“讓我們大膽猜測一下,陸天域把主要的財產和資源都留給了兒子,然後陸慎悠有王美靜撐腰,也要到了一些,但架不住搞音樂的燒錢。而陸慎悉,因為遠嫁北美,其生母又早早淡出了陸家的大局,所以什麽也沒撈到,便杜撰了一出陸慎思、陸慎悠兄妹的不雅緋聞?”
“其實照這麽推理的話,林姐,陸慎思應該可以排除了,慎悉和慎悠,應該都恨老頭子。可慎悉在北美,又是航空乘務長,沒有作案時間和空間啊……”
“哈,看見沒有,牆倒眾人推,眼下陸慎悠成主要嫌疑人了。”
“林姐,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陸慎悠無辜?”
“無辜不無辜,我說了不算。”慧輕笑了一下,“咱們隻管收集證據,真相總會慢慢浮出水麵的。”
11.
慧輕和景坤回到警局,陸慎悠已經被帶來問話。
“人到了。”朱紅往審訊室方向撇了撇嘴,“哭呢。”
“哎,等等。”朱紅叫住景坤,遞給他一份文件,“剛拿到的,在陸天域工作室的主機鍵盤上,找到了陸慎悠的指紋。”
景坤看了看材料,對朱紅道了句“謝了”,轉身跟上慧輕。
慧輕邊走邊看了一眼景坤手上的材料,說了一句:“孤證不能定案。”
景坤笑笑,說:“沒事,我打賭她會自己招。”
兩名看守見慧輕和景坤來了,打開審訊室的門。
“都關掉。”慧輕指了指各處監控攝像頭,還有一旁的錄音設備。
“林姐……”兩名看守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負責,回頭我跟上麵打報告。”慧輕拍拍其中一人的肩。
兩人不作聲,退了出去。很快,屋內所有電子設備都停止了工作。
慧輕在陸慎悠麵前坐下。景坤關上了門,在離她們不遠處的地方坐下。
“嗬,得了,現在懷疑上我了。”陸慎悠一邊賭氣地說著,一邊抹眼淚。
慧輕不說話,看著陸慎悠。
陸慎悠果然沉不住氣,別人不問,她就搶著往下說,“誰跟你們說要懷疑我的?宋燚?還是陸慎悉?那賤人,我還懷疑她呢!”
“陸小姐,請控製一下你的情緒。”景坤說。
“我控製情緒?我爸被人殺了,你們不去抓凶手,反倒懷疑我?”
“有證據顯示,你曾經多次問你父親要錢,你父親沒有令你滿意,你們也因此起衝突,而這些,你在最初的口供裏全部隱瞞了……”
“你們也沒問我啊,再說你沒問你爸要過錢嗎?”
陸慎悠的哭嗔和反問邏輯上站得住腳,景坤啞然。
“陸小姐,我們在陸天域先生工作室的主機上找到了你的指紋。”慧輕這時開口了,“另外,也有證據表明,是你在陸天域身亡之後偷偷打開他的主機,並連接網絡,試圖進入他的銀行賬戶……”
“我爸允許我用他電腦的,怎麽了?”陸慎悠凶起來,“我以前經常用呢。”
“以前是以前。”慧輕冷靜地回應道,“最近呢?”
“什麽最近?”
“最近你和你父親一直爭吵,是不是?”
“我憑什麽告訴你?這跟案情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
陸慎悠不說話了,又抹起了眼淚,又氣又急的樣子。
慧輕和景坤互相看了一眼。景坤問:“陸小姐,請你正麵回答我,那天在案發現場,你偷偷打開陸天域先生的主機,是否打算進入他的銀行賬戶?”
“我就是想找出凶手!”陸慎悠叫囂。
“撒謊。”景坤打斷她。
“我沒有。”
“沒有你叫什麽?”
“你們憑什麽懷疑我?”
“你是想通過進入你父親的計算機來找出凶手嗎,陸小姐?”慧輕這時問,聲音不緊不慢。
“你打算怎麽操作?計算機能告訴你什麽答案?”
“這是我們家的私事,我沒必要告訴你吧?”陸慎悠恢複了囂張的氣焰。
慧輕站起來,雙臂交抱在胸前,低著頭在屋內踱步。
景坤也沉默著,期間看了慧輕一眼。慧輕通過這個眼神,知道景坤已經認定了慎悠是命案主謀。
屋內又持續了很長一陣靜默。
終於還是陸慎悠先憋不住,叫起來:“拜托,各位,你們再去好好調查一下好嗎,陸天域是我爸爸,我該有多喪心病狂,才會想殺自己的爸爸?”
“宋燚指證你曾經說過……”
“我呸!”陸慎悠暴怒,打斷景坤,“我那不過是氣話!誰還沒有個生氣說幾句狠話解氣的時候?宋燚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氣話,也反應一個人的潛意識。”景坤說。
“林姐姐,你說句話。”陸慎悠這時轉向慧輕,“你也有父親吧?女孩子對爸爸是什麽感情,你一定能體會?我對我父親的感情,你看不出來嗎?”
“對不起,我是司法人員,我隻看證據,不講感情。”慧輕麵無表情地說,“還有,請不要叫我姐姐。”
慧輕說完,站起來,轉身走了出去。景坤跟上。
“哎,哎,你們……”陸慎悠追到門邊,但門被關上了。
陸慎悠還在裏麵叫:“喂!你們不能關我!你們有什麽證據啊?我又不是罪犯,你們關我幹什麽……”
門外,慧輕一言不發,沉思著。景坤看著她。
“林姐,就是她無疑。”景坤說。
慧輕看景坤一眼,“我知道你會這麽說。”
朱紅這時來找他們,說:“剛派人跟陸慎悉談了,陸慎悉表示,她高度懷疑陸慎悠是凶犯。”
“哦?陸慎悉這麽說。”慧輕問。
“是,電話錄音你稍後可以聽。”朱紅答。
“你怎麽看,林姐?”景坤看著慧輕。
“陸慎悠有作案動機,但……證據不足。”
“林姐,咱先不說證據,就說你的直覺。”
“我的直覺?”慧輕笑了一下,看看景坤又看看朱紅,“抱歉,我的直覺和你們不一樣,我覺得陸慎悠不是凶手。”
“可是林姐……”
“殺死陸天域的人,心思慎密,智商超群。可你們看看陸慎悠……”
“或許她是裝的。”朱紅說。
慧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走開。
“林姐,陸慎悠怎麽辦?”
“放了。”
“放了?可是……”
慧輕沒有回頭,心煩地揮了揮手。
景坤無奈,和朱紅互相看了一眼。
朱紅抬抬眉毛,聳了聳肩,轉身走了。
景坤重重歎了口氣,打開審訊室的門,進去告訴陸慎悠:“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