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康熙的禦批

五十二歲的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坐在乾清宮裏,一邊讀著《資治通鑒》,一邊等待熊賜履的到來。

熊賜履曾經是他的講師,有名的學者,正一品的東閣大學士,擔任過吏部尚書。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康熙批準了他的退休要求,今天特意召見他,顯然有話別的意思。

熊賜履進來以後,要對康熙行君臣之禮,康熙連忙扶住他:“我也不對你行師生之禮了,彼此免了吧。”

兩人在談了些關於身體健康等方麵的話題之後,又自然地談起了國事,康熙想聽聽這位老人對於西藏問題的看法。

他們之間,過去曾經討論過宗教問題,康熙曾經直言不諱地說出他真實的思想。康熙聲言他信理學,不信佛學。他還說在他十歲的時候就曾經和一個喇嘛辯論過,反駁得對方無法回答。後來,他也遊訪過寺廟,讀過些佛教的典籍,結交過著名的僧侶,但始終並不履行佛教的思想。他支持佛教和道教,是由於看重他們能夠起些教化百姓、勸善懲惡的作用。他興黃教,也是為了懷柔藏、蒙民族,而不是出於對佛教的信仰。

“你對西藏的局勢還關心嗎?有何見解?”康熙問他。

“西藏的事,今年有了很大的變化呀。”熊賜履是了解情況的。

“是啊,拉藏汗已經把桑結甲措殺掉了,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算是了結了,我隻能暫時承認他統治了全藏的事實。我封他為恭順王,是提醒他要對朝廷恭順,不要學噶爾丹,免得又勞我禦駕親征。”

熊賜履分析說:“這兩個蒙古王爺雖然都太過熱衷權力,但是拉藏汗的實力遠不及當年的噶爾丹,他隻想把持西藏,不會敢於反叛朝廷。”

“我也認為拉藏汗遠不像噶爾丹那樣狂妄。哼,那個噶爾丹,當年竟敢對我說:‘你抓老鼠尾巴還會被咬手呢,何況我有十萬大軍,豈能怕你!’結果怎麽樣?”

“結果這個老鼠連皇上的手也沒咬上。”

兩人笑了一陣。

太監獻茶進來。康熙指著茶壺說:“請。真正武夷山的大紅袍。”

熊賜履品了一口熱茶,嘖了聲:“香!”接著說,“是啊,不論是誰,如果對於權力欲望不加約束,任其膨脹的話,都不會得到善終。”

康熙接上說:“桑結甲措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這位第巴是個有能力、有才華、有學問的人,寫了不少著作,完成了布達拉宮的擴建。但是,為了獨攬大權,竟然與反叛朝廷的勢力勾結,竟然對五世達賴的圓寂密不發喪,隱瞞我,欺騙全藏百姓十幾年!還對拉藏汗下毒,動用武力。我對此人是四分惋惜六分厭惡!”

“自作孽呀!他毀了自己不說,還把個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也牽連了進去。”

“倉央嘉措是他尋找的轉世靈童,是他確立的達賴喇嘛,是他頂在自己頭上的佛燈,他既然倒了,燈也就掉下來了,也就熄滅了。何況倉央嘉措在教規方麵也讓拉藏汗抓住了把柄,一口咬定說他是假達賴。”

“如今,皇上您看怎麽處置為好?”

“我已經命馬齊[1]下令把倉央嘉措送出西藏。”

“來京?”

“來京。是真是假下一步再說。”

熊賜履撚了撚胡須:“皇上,正如俗話所說,這位倉央嘉措可是個燙手的山芋,您不好決斷啊。”

“請說,我聽聽。”顯然康熙也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

“如果說他是假達賴,必然會傷害佛教信眾的感情,西藏百姓是不願接受的;據說他的詩歌在西藏很是流傳,人們對他十分敬愛。如果說他是真達賴呢,拉藏汗就由原告變成了被告,輸了官司,必然心懷不滿,第巴的勢力也會乘機反撲,西藏的局麵就會又亂起來啦。”

“是啊,我也為此左右為難。”

此時,有西寧商上喇嘛商南多爾濟的奏折送來。康熙立即打開,看罷,遞給了熊賜履。

熊賜履一看,是轉來席柱與舒蘭的稟報,上麵說倉央嘉措奉旨押送京城,已在青海途中。他把奏折雙手捧還給康熙,沉默不語。

“如之何則可?”康熙借用了《孟子》裏的一句問話。

“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啊!”熊賜履借用《三國誌》的話回答。

“這些人,隻知道例行公事,自己沒有頭腦!”康熙把奏折丟在了案上。

“看來,此事是拖延不得了!”

康熙重又打開奏折,提起毛筆,蘸足了墨,“刷刷刷”在上麵寫了批示,然後遞給熊賜履去看。

熊賜履輕聲地讀出來:“汝等曾否思之:所迎之六世達賴喇嘛將置何處?如何供養?”

“高明!聖明!”熊賜履豎起拇指,“皇上點到為止,下麵自能領會。”

康熙長歎了一聲:“倉央嘉措今年才二十四歲,是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