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莫斯科

柴可夫斯基對莫斯科的新環境並沒有感到特別興奮,原因是他的思鄉病和憂鬱症已經和他結下了不解之緣。幸而尼古拉·魯賓斯坦既有耐心,而且能容忍,加上這時柴可夫斯基的身份已經由學生轉變為老師,因此才沒有遭受到太多的折磨與痛苦。

柴可夫斯基發現尼古拉富有同情心,且為人和善,又毫無他哥哥安東·魯賓斯坦那種高不可攀的態度,心中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尼古拉雖然隻比柴可夫斯基大5歲,但對待這位新人,就如同父親疼愛兒子一般。柴可夫斯基寫信告訴弟弟說“尼古拉就像護士一般地照顧我”。尼古拉不但對他關懷備至,要他和自己住在一起,而且還送他半打新襯衫,並找自己的裁縫師為他量製禮服。

柴可夫斯基在莫斯科時期,也建立了他一生中重要的兩段友誼,一個是音樂學院的督學阿裏布列赫特,另一個是音樂學院教授,也是拉羅什的密友卡什金。另外,他還有幸結識了出版商尤爾根鬆,這個人對俄國音樂的前途極具信心,日後,柴可夫斯基的許多樂曲都交給他出版發行。

一開始,柴可夫斯基很擔心自己不能適應新的職位,不久即因日漸勝任教導工作而自感驚奇。他在1866年2月19日寫信告訴亞曆山德拉說:“我現在對莫斯科的生活已漸漸能適應,但是有時難免感覺非常孤寂。最使我意外的,是我的講授工作還能勝任,如今我極像一個老師。我的思鄉病已經好得多了,不過莫斯科仍舊是一個陌生地方;如果想讓我無牽無掛地在這裏住上幾年,現在還談不上,說不定我終生都不會這麽想。”

實際上,他的生活比信上所說的要愉快得多。他不但從閱讀《狄更斯文集》獲得了極大的樂趣,而且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還陪尼古拉涉足英國俱樂部。他日後的“嗜酒”與“能飲”的習慣,無疑都是在這時期養成的。在工作方麵,他隻修改過前一年做學生時所寫的兩首樂曲。魯賓斯坦兄弟二人對那首《C小調序曲》交相批評,柴可夫斯基在許多年後也承認它確實不好。

奇怪的是那首樂曲的原稿曾一度失蹤,直至1922年重被發現後,方始出刊問世。不過,他那《F大調序曲》卻廣受歡迎,經過修改之後,3月16日由尼古拉指揮作首度演奏。他依照慣例,也把這事告知家人。他在寫給孿生弟弟的信上說道:“樂曲演奏過後,聽眾鼓掌請我再次出場。更令我高興的是,尼古拉邀宴時,大家也一再地對我表示歡迎。我之所以再三地告訴你們這些,原因是我對自己的初次成功感覺特別興奮。”

經過這件事情以後,柴可夫斯基收獲到了信心,於是就著手編寫《G小調交響曲》,但事實證明他在身心兩方麵都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不久之後,當他在報上讀到別人批評他樂曲的文章時,由於尚未學得反擊的功夫來保護自己,因此久久不能釋懷。

他寫信告訴朋友說:“我在閱讀那篇批評文字時,幾乎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覺眼前發黑,頭腦暈眩,我像個瘋子似的跑出咖啡廳。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整天我都在街上遊**,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我永遠是一個沒用的人……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家夥……我不成才……我休想有所作為……總結說來,即使我辛勞一生,也不一定就能做好什麽事……我沒有那種天才。’”

不管他當時是如何麵對這些尖刻的批評的,但是這些卻沒有使他自暴自棄。他像平常一樣,以加倍的熱忱來努力工作,他日夜不休地埋首編寫他的第一首交響曲。4月份的時候,他感到身體不適。他寫信告訴弟弟阿納托裏說:“我精神崩潰的原因有三個,一是交響曲的編寫工作很不如意;二是魯賓斯坦他們知道我比較衝動,竟然成天設法來刺激我取樂;三是我擺脫不了活不長久及留下未完成交響曲的想法。真希望夏天快點到來,我好回去休息並忘卻一切煩惱……我恨所有的人類,真想退休下來,找個人煙稀少的鄉野地方居住。”

聖彼得堡傳來消息,說柴可夫斯基的《F大調序曲》在魯賓斯坦指揮下,演奏得非常成功。一時,柴可夫斯基的心情開朗了不少,他寫信告訴妹妹亞曆山德拉說他的身體狀況已大為見好。在這段時間,柴可夫斯基原本想去卡明卡旅行,結果卻因道路不通隻好作罷,改而陪伴妹妹的婆婆達維多夫夫人及她的女兒薇拉等人到別處去過夏。

起初,他非常欣賞鄉村的寧靜與美麗,愉快地瀏覽剛出版的舒曼樂曲及門德爾鬆的《意大利交響曲》來排遣時光。但當他重拾自己的交響曲工作時,所有的舊症頓時複發了。7月底,經醫生診治,他隻有經過徹底的休養才能痊愈,柴可夫斯基隻好停止了晚上的工作。

由於工作時間受到限製,加上工作本身又有困難,柴可夫斯基未能如願在夏季把交響曲的工作完成,但在回莫斯科以前,他仍把這首未完的曲稿交給了魯賓斯坦和查倫巴。但是,他們認為還得加以修改,才有演奏的價值,因此他的演出希望終告落空。

聖彼得堡的這種反應倒是讓他的心情暫時緩和下來,而且回到莫斯科後,他還驚喜地發現薪金增加了一倍。這時,音樂學院已決定馬上要遷到較大的地方去了。音樂學院的新址9月13日正式啟用,柴可夫斯基在酒會中演奏格林卡的鋼琴曲。

作為慶賀沙皇太子與丹麥公主結婚的禮物,尼古拉邀請柴可夫斯基根據丹麥國歌編寫一首樂曲。柴可夫斯基編寫交響曲的工作因此暫時停止。當皇室的新夫婦11月到莫斯科訪問時,他第一次演奏那首祝賀樂曲,並獲贈一對金袖扣。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首交響曲在11月底完成後,尼古拉建議他作首次演奏,但他卻要求隻在莫斯科一地舉行,結果效果不佳。後來,柴可夫斯基聽從他人的意見,將它加以修改,送往聖彼得堡審查。其中有兩段被認為“適合演奏”,而且確實曾經在1867年2月23日公開演奏,但是最後聖彼得堡仍將全曲退回。

演奏的失敗及觀眾的批評,使柴可夫斯基變得心灰意冷,甚至把修改過的樂曲全部焚毀。至於原來的樂曲,則在一年後才有機會公開演奏。此時,他正在根據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劇本編寫歌劇。一年前他寫信給阿納托裏,首次提到自己的這個工作計劃,說他在奧斯特洛夫斯基同意提供腳本後,真是既高興又興奮。

1867年3月初拿到腳本後,他立即動手開始工作。可是,這次的合作已注定不會成功。柴可夫斯基因疏忽大意丟失了原稿,奧斯特洛夫斯基隻好憑著記憶重新再寫,但以後卻杳無音訊,這使得柴可夫斯基失去了耐心,合作的基礎也因此而逐漸動搖。

夏天,柴可夫斯基陪著妹妹的婆婆及家人在哈布沙爾度假時,他與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合作宣告破裂。但他並未因此氣餒,他決定要獨力完成。

當時他的精神狀態很好,他甚至還寫了一組由三首曲子合成的鋼琴樂曲贈送給薇拉·達維多夫,其中,編為第二號的樂曲名為《哈布沙爾的回憶》。

柴可夫斯基仍然擺脫不了自怨自艾的情緒,他寫了一封信給妹妹亞曆山德拉:“我對生活感到厭倦了……夢寐以求的是一種寧靜、莊嚴及神聖的環境,而那隻有和你一起時才能享受得到。你一定要把你的母愛分一部分給我這疲倦的哥哥。或許你會認為我的這種心境很容易使人聯想到我該結婚了。不過,我並沒那麽想。我的疲乏已使我怠惰得不願結婚、成家,以及擔起養活妻子兒女的責任。總而言之,結婚對我來說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可能是將在1877年爆發的“火山”預先傳出的信號,後來,心中的苦悶終於逼使柴可夫斯基決定結婚,但婚後的一切卻很不如意。他在1867年年底的許多信件中提到“酗酒”問題,這極可能是他參加社會活動過多所導致的。

不過他仍然在12月完成了歌劇《Voyevoda》,據莫傑斯特說它很成功,這由它在同一季中上演過3次可以證明。柴可夫斯基的作曲生涯,在1868年2月3日,第一次向前跨進了一大步。這時,他的第一首交響曲初次在莫斯科作盛大的演奏。

據莫傑斯特說,“它的成功超過了所有人的期望”。柴可夫斯基也聽取了別人的意見,首次在一次慈善音樂會中擔任指揮。卡什金日後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說:“我到後台問他有什麽樣的感覺,他說很奇怪,自己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緊張。但我看他在台上顯得十分忙亂、膽怯,似乎還感到很狼狽。雖然樂曲都在他腦子裏,但他指揮時不看曲譜,所以經常出現差錯。幸好交響樂團的人都對樂曲熟悉,他們不管柴可夫斯基如何指揮,仍在笑聲中把舞曲演奏得很出色……”

柴可夫斯基再次大膽地公開指揮演奏,是10年以後的事;而他終於能夠克服對指揮台的懼怕時,時光已經再過10年了。盡管柴可夫斯基的指揮工作未盡理想,但慈善音樂會卻產生了另一種重要的影響。音樂會中演奏的樂曲,包括了裏姆斯基·科薩柯夫的《塞爾維亞主題幻想曲》,排演時柴可夫斯基就對這曲子產生了深刻的印象。

在音樂會結束幾天後,有人寫文章批評《塞爾維亞主題幻想曲》,說這部曲子缺乏格調及活力。柴可夫斯基非常氣惱,寫了一篇長文為裏姆斯基·科薩柯夫辯護。裏姆斯基·科薩柯夫是新派作曲家之一,他實際掌握了聖彼得堡的音樂領域。新派樂曲運動以格林卡為其靈魂,著名的評論家斯塔索夫對此擁護不遺餘力。此事曾經在社會上轟動一時,並使得柴可夫斯基與俄國新派作曲家產生了親密、和諧的接觸。

新派作曲家極力主張為俄國人編寫俄國音樂,絕對不受西方的任何影響。他們輕視魯賓斯坦及他的學生那種無條件接受西方觀念的作風,反之,魯賓斯坦陣營也對新派作曲家不滿。柴可夫斯基早先就曾以不屑的口吻,說那類的愛國主義者是“聖彼得堡的外行人”。

柴可夫斯基的文章發表以後,自身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新派作曲家看到魯賓斯坦的門徒如此支持他們,自然非常高興,因此當柴可夫斯基和他父親到聖彼得堡的複活節時,受到他們的熱烈歡迎。

柴可夫斯基雖也經常向新派作曲家請教,但對他們並未予以全力支持。他在1878年寫信告訴梅克夫人說:“聖彼得堡的作曲家很有天賦,但是他們都傲慢得可怕。他們認為自己比世界上所有的其他音樂家都好,那種信念很幼稚,也很外行。”

先不論柴可夫斯基當時的內心究竟作何想法,至少表麵上公開存在著一種美好的關係。這種情形正如莫傑斯特所說:“柴可夫斯基和新派作曲家間的關係可以比喻成兩個友善的國家,他們雖有共同的立場,但是各自獨立生存並保持著自身的利益。”

柴可夫斯基1868年和他的得意門生與密友席洛夫斯基在巴黎過夏。他對巴黎歌劇院的演出水平有很深刻的印象:“它對每一部分細節都很重視,因此縱然在無關緊要的地方也能產生出良好的效果,但我們卻對那種表演方式絲毫沒有概念。”

9月回到莫斯科時,他發現薪金又有增加,同時《Voyevoda》也正準備在10月演出。不過他卻在9月底自行要求延期排演,理由是意大利歌劇團訪問莫斯科時,交響樂團的人及合唱團的歌手將會分心。但事實證明那並不是唯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