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旅行
柴可夫斯基不再以流浪漢的身份遍遊歐洲了,因為現在他已在俄國奠定了大音樂家的地位。他在1887年12月27日,起程到各國環遊時,第一個目標本來是萊比錫,但他卻先去了柏林,和18年前使他難堪的舊識女歌唱家阿爾托小姐相見。
與他一起做客的還有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形容他是“一個矮胖、英俊的男人……他那幾乎像老年人的清秀會使人想起年長的俄國傳教士的那種仁慈”,他發現勃拉姆斯很容易相處。
挪威作曲家格裏格夫婦也在布羅茨基家中停留,柴可夫斯基愉快地發現,格裏格的為人和他那“極富感情的音樂”正好匹配,而柴可夫斯基對格裏格的音樂則仰慕已久。英國有名的作曲家史密斯女士也和他們一起,柴可夫斯基認為她“並不美麗,但有人們所認為動人或聰明的麵容”。
1888年1月2日,柴可夫斯基初次麵臨考驗,因為一位著名的指揮家要和他共同指揮音樂演奏。柴可夫斯基指揮時極為緊張,但經盡力克製以後,結果相當成功。他寫信告訴莫傑斯特說勃拉姆斯當時也在場:“昨天和今天我們曾在一起很久。實際我們並不欣賞對方,所以都不自在,但他還是盡力對我表示友好。”
柴可夫斯基在信上還說由於思鄉心切,他竟然覺得此地的一切都令人厭煩。不過,《第一組曲》在1月4日公開排演時成績極佳,主要是音樂家及學音樂的學生都對它頗為讚許。更令柴可夫斯基高興的是格裏格曾寫給他一封致賀及欣賞的短信。第二天舉行的音樂會雖然並不十全十美,柴可夫斯基卻也曾謝幕過兩次。接著,又有一個柴可夫斯基室內樂的演奏會,會中所演奏的《鋼琴三重奏》也獲得了聽眾及批評家的良好反應。
柴可夫斯基從萊比錫到漢堡以後,聽過畢羅指揮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演奏。然後,他又觀賞莎士比亞劇本《奧賽羅》的演出。在這段期間,他接到俄國皇家歌劇院負責人的電報,說沙皇已允準每年給他3000盧布的終生津貼。
柴可夫斯基一方麵懷疑他自己是否有資格獲得此種殊榮,一方麵回到漢堡指揮他作品的音樂會,演奏的內容包括《第一鋼琴協奏曲》及《弦樂小夜曲》。當地的聽眾對他的作品並不太欣賞,漢堡音樂協會的主席拉爾曼特卻另有見地。拉爾曼特公開表示自己不喜歡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但他根據“偉大的德國傳統”,認為柴可夫斯基是一個優秀的作曲人才。
柴可夫斯基日後曾寫道:“他含淚要求我離開俄國並永遠在德國定居,他說那裏的古老傳統及高度文化可以改正我的錯失,而那種錯失是因我出生及受教育的國家既不開明且遠不如德國所造成的。”
柴可夫斯基雖然感到委屈,卻仍和拉爾曼特結為知己,以後他還把《第五交響曲》獻贈給拉爾曼特。從漢堡回到柏林後,柴可夫斯基在2月8日舉行了一場音樂會,結果仍是聽眾的情緒比批評家為佳,最使柴可夫斯基不悅的,是有人說音樂會無券亦可進場。
此時,他首次聽到斯特勞斯的音樂,他認為斯特勞斯那首編為12號的交響曲“過於自負”及顯示他“缺乏天才”。柏林是他在德國的最後一站,但他穿越邊界前往波希米亞的布拉格舉行多場音樂會以前,又到萊比錫小住了一段時日。
中歐政局的緊張情勢正日益加劇,俾斯麥已發表過許多高度反俄的演講,柴可夫斯基生怕他去布拉格會被捷克用作宣傳武器及煽動反德的情緒。他把這事告知梅克夫人,說他在德國曾受到禮遇,因此覺得他有義務來報答德國人。當他在萊比錫時,有一個軍樂隊曾在他旅館窗前停留一小時,所演奏的樂曲中且有《上帝保佑沙皇》。因此,他不願他的訪問被捷克利用在政治目的上。
但事實證明他的疑慮是多餘的。當他抵達布拉格以後,當地的人向他表示他們喜歡俄國,他們對他的招待也隻有貴賓方能享受得到。柴可夫斯基立即成為布拉格社交界注目的焦點,他經常出席演講。他的兩場音樂會也十分成功,捷克的大作曲家德沃夏克還把自己的《第二交響曲》獻贈給柴可夫斯基,上麵寫的是:“贈給柴可夫斯基,紀念他訪問布拉格。德沃夏克,1888年2月18日。”
他知道這並不完全是針對他或他的音樂,正如第一次布拉格音樂會以後,他在日記中所寫的:“一般說來,這當然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已經變得十分喜歡這些善良的捷克人——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天啊,那是多麽熱情!但實際那並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親愛的俄國。”
從波希米亞去到法國後,柴可夫斯基也曾受到熱烈的歡迎。法、俄兩國剛簽訂同盟協議,當時一切有關俄國的事物在巴黎都很吃香。聽眾對他的兩場音樂會反應很好,不過,批評家卻說“他不像人們所想象的那麽俄化”。
他最後到倫敦,在英國皇家音樂協會舉行的音樂會也非常受歡迎。但他指揮的《弦樂小夜曲》及《第三組曲》的變奏曲,卻為他在柏林的壞名聲奠立了基礎,他在那裏的失敗迄今猶不曾改觀。倫敦對他的歡迎使他心花怒放,而他也為第一次環球指揮旅遊工作的結束而備感輕鬆。他寫信給尤爾根鬆時,道出了他的感想:“我已經耗費了許多金錢、健康和精力。雖然我換回了些名聲,但是我時時在問自己‘為什麽’,以及‘值得嗎’?我的結論是:在沒有名氣的情形下過安靜的生活是比較好些。”
當柴可夫斯基外出旅遊時,他的仆人索伏朗諾夫遵從指示,搬到伏羅洛夫斯克的鄉下房屋居住。柴可夫斯基在第比利斯小住不久以後,於1888年4月取得這新居的所有權。它比較簡單,裝修也不像曼達諾夫那樣好,但位於景色極美的林山上麵。
柴可夫斯基在一個月以後寫信給莫傑斯特,說已“愛上了”他的新居,而且把它形容為“天堂”:“它實在美得很,每天早晨我出去做半小時的散步時,不得不把時間延長到兩小時……除稍作一點修改樂曲的工作外,我還沒開始從事別的創作。說句坦白話,我覺得現在還沒有創作的興致……是我已經寫不出什麽東西來嗎?還是沒有概念、沒有這種渴望?”
他也告訴梅克夫人,說他很喜歡整理花園。但他的創作衝動在6月22日又恢複了:“我急於要證明我還能作曲,不但要對別人證明,而且也要對我自己證明。我不是已經告訴你我要編寫一首交響曲嗎?開始時雖然困難,但是現在靈感似乎已經到來。我們等著瞧吧!”
他的靈感果實E小調《第五交響曲》,在8月底大功告成,他認為“並不比別的樂曲差”,隨後又立即編寫《哈姆雷特幻想序曲》獻贈給格裏格。不久後,這些新作品都在聖彼得堡首度演奏,而且均由柴可夫斯基親自指揮。
新交響曲於11月17日首演,一星期後,即24日,《哈姆雷特》也公開露麵。雖然交響曲在24日的音樂會中曾作第二次演奏,兩場音樂會卻都慘敗。
柴可夫斯基接著又到布拉格去指揮《葉甫根尼·奧涅金》 《第五交響曲》及《第二鋼琴協奏曲》演奏,結果成績都不理想,因為主辦單位準備不周,音樂會根本就沒辦好。回到伏羅洛夫斯克以後,他的心情更壞,原因是休伯特和達維多娃兩個親近的朋友均已去世。
此時,他對創作偉大作品失去了信心,在寫給梅克夫人的信上,他透露了心中的想法:“我的新交響曲在聖彼得堡演奏過兩次,在布拉格演奏過一次之後,我已經承認完全失敗……我真是像他們所說的,再也寫不出東西來了嗎?……昨天晚上我把《第四交響曲》看了一遍,它好得令我不敢相信!這其間的差別真是無以名狀,確實使人難過。”
我們現在知道,當時他把《第五交響曲》拿來與《第四交響曲》比較優劣,實在是言之過早,因為以後當大家公認《第五交響曲》非常成功後,他的見解隨之有所轉變。不過,柴可夫斯基當時並不知道會如此,他隻是一方麵在案頭尋求安慰,一方麵埋首編寫歌劇《睡美人》,在5個星期內完成了它的前四幕以後,2 月2 日做首次的排演。
柴可夫斯基在3天後以指揮家身份起程作第二度的國際旅行,旅程仍以德國為第一站。2月12日他在科隆初次指揮《第三組曲》演奏。雖然他曾寫信給莫傑斯特說他思鄉心切,急欲回家,但是音樂會卻很轟動。法蘭克福的情況也不差,他曾對朋友說:“法蘭克福的人都很守舊,我在德國被看做是一個大名鼎鼎的革命分子。”
相形之下,他在德累斯頓的音樂會並不成功,柴可夫斯基將其歸咎於“三流的”交響樂團,因它在技術上沒辦法配合《第四交響曲》的要求。他疲倦地抵達柏林,迎接他的是夾雜著噓聲的歡呼。日內瓦的反應不壞,當地的俄國社團曾向他獻花。
3月11日到達漢堡,他知道勃拉姆斯要參觀《第五交響曲》排演時,感覺非常榮幸。勃拉姆斯在午餐桌旁把他的意見坦白告訴柴可夫斯基,說《第五交響曲》除了最後一個樂章以外,其他部分都很好。柴可夫斯基深為這個誠實的批評所感動,就邀請勃拉姆斯訪問俄國,並擔任俄國音樂協會舉辦的一場音樂會指揮,可是勃拉姆斯沒有接受。
3月15日的那場音樂會中,《第五交響曲》演奏成績奇佳,聽眾非常滿意,使得柴可夫斯基對它改變了看法,他說:“現在我比較喜歡它了。可惜拉爾曼特病重,沒能聽到獻贈給他的這首樂曲的演奏。”
俄國報界對柴可夫斯基缺乏興趣的情形,使他在漢堡的勝利為之失色。他在信上告訴妹夫達維多夫說:“除了我最親近及最密切的人之外,將沒有別人能聽到我成功的消息。這裏的日報上,登載著瓦格納在俄國演奏的長篇電聞,我當然不是瓦格納第二,不過俄國人最起碼也該了解一下我在德國是如何受歡迎。”
3月8日他抵達巴黎,在等候去倫敦的船隻時,他幾乎有一個月時間都在探訪朋友和觀賞歌劇。他聽過科羅尼成功地演奏《第三組曲》的三個樂章,心中興奮不已。到達倫敦後,他對大霧和交響樂團的水平印象深刻。倫敦舉辦的音樂會證明了他前一年所獲得的美名確是實至名歸。
4月12日他起程返國,告訴達維多夫說他再也不離開伏羅洛夫斯克。回程時他由馬賽乘船過地中海,再經由第比利斯轉往莫斯科,於5月19日返回家中。他在伏羅洛夫斯克的家中快樂地住了下來,夏天的幾個月他都埋首於《睡美人》的譜曲工作。這新芭蕾舞曲很不容易編寫。他在8月6日寫信給梅克夫人:“樂器似乎給我添了比從前更多的麻煩,因此工作進度很慢,不過或許如此反倒好些。我以前的許多作品都是匆忙趕成及缺乏思考。”
樂曲在8月底完成,並於第二年排練。1890年1月14日首次公開演出時,沙皇亞力山大三世親自前往觀賞,評語隻有“很好”兩個字,讓柴可夫斯基感到很失望。更糟的是聽眾的反應也並不熱烈,於是他傷心地跑到西歐去。當他到達柏林時,他決定選擇佛羅倫薩為下一站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