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落幕

總統麵臨的問題

很多人會說,傑斐遜在當選總統之後,他的人生最高峰就達到了,之後開始緩緩向下滑落,而且他之後也沒有什麽作為了。更有人說,傑斐遜在勝任總統之後,把他一生中最精彩的,都留在了之前還有第一次就職演說的時候,以後還剩下些什麽呢?似乎什麽都沒有。至於後來傑斐遜購買路易斯安那的土地,完全是個偶然的事件,他能夠買到這片土地,最大的原因是拿破侖的癡心妄想,而不是傑斐遜憑著他外交能力而取得的。其實,這種說法很不正確。

1803年的《亞眠和約》終於還是讓西歐的國家都暫時保持了很長時間的和平,而這也能讓傑斐遜有時間實施他的計劃,將美國的陸軍減到了3000人,海軍更是減到了隻剩幾艘戰艦而已。雖然傑斐遜就任總統之後立刻就產生了小範圍的戰事,但是他憑著堅定的決心小心處理了此事,而沒有讓這戰事波及整個美國。

傑斐遜也開始了修整雖然看著表麵十分穩定但是內部卻是千瘡百孔的共和國,下令恢複出版和言論的自由,並且徹底杜絕了軍國主義的思想與政策。當然,這些事情都是他悄無聲息地進行的,從來沒有大事宣揚過,要知道傑斐遜是個厭惡吹捧自己的人。

新的共和國國會從誕生之後,立刻廢止了叛亂法案和外人法案,對那些受到其他國家壓迫剝削而逃亡的流民美國再次向他們打開大門。在傑斐遜的內閣裏,起用了一個瑞士後裔為財務部長。這個人確實有能力,傑斐遜在這位能幹的理財家的協助之下,減少了1000萬美元的國債,以此同時還適量減輕了人民的稅賦。除此之外,傑斐遜還對稅務進行了調整,廢止了聯邦政府抽取的威士忌酒稅。之後,傑斐遜越來越受到人民的支持,他的聲名也響徹整個美國,而聯邦黨也在慢慢地消失,由以前有組織有力量的政治團體,變成了隻有幾個人堅守的政治勢力。

聯邦派的勢力變得大不如以前,所以傑斐遜辭退了不少聯邦派人士,恰恰約翰·亞當斯的兒子約翰·昆西·亞當斯也在其中,但是傑斐遜並不知道這個情況,不過後來亞當斯的兒子也馬上就原諒了他,因為他覺得傑斐遜身上有一種實幹的魅力。

能說明傑斐遜有魅力的例子還有一個。在那些年輕有為的共和黨員裏麵,有個人名叫塞繆爾·哈裏生·史密斯,他是華盛頓《國家通信報》的出版人,他家有一個很美麗的太太。選舉後之後不久傑斐遜到他家拜訪,剛開始塞繆爾的妻子並不知道前來拜訪的人是誰,就單獨跟他聊了一會兒,她隻覺得這個人的神態和身體裏仿佛有什麽魔力似的,立刻將別人的防線擊破並俘獲。等她的丈夫進來跟她介紹完之後,她突然覺得一顆心狂跳不已,總統就在眼前那麽的真實而又有魅力。

傑斐遜不僅能夠攻破別人的心理防線,更是個很好的治理者。他所追求的領導方式,是本著人類的本性,而不是本著一味的命令。在他的邀請之下,好友詹姆斯·麥迪遜現在成了傑斐遜的貼身助手,擔任了新任國務卿,他的作風可以說跟傑斐遜如出一轍。傑斐遜在1801年10月3日寫給好友威廉·肖特的信上說:“我們感到自己在壯大, 而且還在日益精壯之中。”這不僅僅是他對自己的一種描述,更是對美國當時情景的一種描述。

有些人覺得路易斯安那土地的購買功勞不在傑斐遜,但是誰也不知道隻有這麽辦才能夠真正避免戰事,不過一般的人誰有這個遠見呢?當然,買地這種事情曾經也有人做過:路易十四就曾經在英國人手裏買下了敦刻爾克。

1801年12月,西班牙政府下發命令關閉新奧爾良港口,此時議會的聯邦派人士就慫恿用武力去爭奪,但是這種十分傳統而不和諧的想法也是需要用流血付出代價的。可是,傑斐遜認為西班牙的這次舉動隻是一時而已,因為密西西比河河道仍然十分暢通,如果動用武力,才會真正招致西班牙的海軍封鎖港口。如果再想占領新奧爾良的話,將意味著起碼七年的戰爭,至少犧牲100萬人的生命,另外增加10億美元的外債作為戰爭的代價。戰爭最可怕的地方是能夠讓人道德淪喪。最好是等到密西西比河附近增加足夠的人口,讓他們有自己的事情做,而不必從大西洋海岸派出兵員走1500英裏,舟車勞頓,還要與不適應的天氣“爭鬥”。這些道理頓時讓那些好戰分子安靜了下來,而這歸功於傑斐遜理智的想法。

傑斐遜總是在強調一句話:“和平是我們酷愛之物。”而這一句話,完全體現出了他這一生的思想精華。之前,傑斐遜追求的是解放,現在早已被對寧靜的需求所取代了。如此的個人需求影響了傑斐遜的外交政策,也影響了他處理國內事務的政策。他這種“和平就是一切”的思想價值觀念,讓他在他的第一屆總統任期內出奇的平靜,但是這也造成了他政治生涯裏最大的敗筆,那就是在摧毀奴隸製度上沒有重大建樹。

18世紀70、80年代的革命風潮,曾使許多的州開始立法解放黑奴。到1804年的時候,馬裏蘭州以北的各州都已經廢止了奴隸製度,而弗吉尼亞州、南北卡羅來納州和佐治亞州解放的努力隻是曇花一現,到1793年軋棉機發明之後,更使得解放運動的勢頭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因為城市聖多明各的危機仍存在著,國內相繼發生了兩件重大事情,讓傑斐遜對於解放的事情遲疑不決,不敢放手去做。其中一件是1800年蓋比瑞的謀反;另一件則是新聞記者詹姆斯·湯姆森·卡倫德對他私生活的揭露。

蓋比瑞是個自由的黑人,但是他計劃用粗製的劍、槍、刺刀等武器武裝1000名奴隸,於1800年8月30日的晚上在裏士滿帶領奴隸造反,不過由於消息被透露,許多奴隸被捕,25名被執行了吊刑。當時傑斐遜在蒙特沙羅度假,他寫信給弗吉尼亞州州長詹姆斯·門羅說,他認為吊刑已經用得夠多,對於其他涉嫌的黑奴,他主張驅逐出境,不要再用吊刑處死他們了。後來路易斯安那土地之所以能夠順利地購買,主要還是因為50萬絕望而又英勇的海地黑人不願意再被奴役的結果。

在1800年總統競選期間中傑斐遜就有很多預兆,有人想曝出他的私生活,而這很可能成為政治宣傳的一個鮮活的題材。但是每次有機會,傑斐遜就急忙趕回蒙特沙羅。他就任之後前22個月裏,一共回家三趟,總共待了有八個月的時間。雖然兩個女兒都不在家,但是就職後不到四個星期他就首次返家,一住就是一個月,直到1801年4月26日才回到華盛頓。而這時候薩莉·赫明斯在5月裏的某一天又生下了一個女嬰。

新聞記者詹姆斯·湯姆森·卡倫德在亞當斯任總統期間,因為寫了一篇《我們的展望》而觸犯了叛亂罪條例被抓捕入獄。他在傑斐遜就職之前就已經服滿九個月的刑期出獄,隻是又被加罰了幾百元錢。1801年3月16日,傑斐遜給了卡倫德一項官方的赦免,並讓首席檢察官送信給裏士滿的警長戴維·倫道夫,讓他發還罰金。但是錢都已經入了腰包,倫道夫又是個死硬的聯邦派,怎麽能輕易拿出來呢?這時,卡倫德已經收集了很多有關傑斐遜愛奴一家的資料,這足以成為他勒索傑斐遜的工具了。而此時恰好傑斐遜少回了他的一封信,於是他對麥迪遜埋怨說,他的罰款傑斐遜沒有還給他,而他曾經為共和黨撰寫過文章,傑斐遜就這樣不知感恩圖報。

傑斐遜接到麥迪遜的消息之後,立刻寫信給詹姆斯·門羅,請他從私人款項中代撥50元給卡倫德。而這時,戴維·倫道夫已同意還錢,不過要卡倫德去他家拿。小心而謹慎的新聞記者恐怕會遭人毒打,不敢前去,隻要求以郵寄方式付款。這時,他的眼睛已經不看在200元上了,他看上的是裏士滿郵政局長的職位。麥迪遜把這事告知了傑斐遜,傑斐遜給了自己的秘書梅裏韋瑟·劉易斯50元,讓他立刻交給卡倫德。1801年6月20日,倫道夫終於把那200元罰款還給了卡倫德,但是卡倫德也明白了傑斐遜和他的手下隻是把他當成了一般的勒索者,他也看出來自己與共和黨已經走到頭了。

1802年夏天,一份在費城出刊的聯邦派文學刊物上,有一首匿名的歌謠,暗示總統喜歡黑女人。這時卡倫德已經加入《裏士滿記錄報》,這是聯邦派的報紙。他開始在7月初攻擊傑斐遜,說傑斐遜曾很賞識他,並給過他金錢,他還引述傑斐遜的信為證據。這時人們才第一次知道,這個曾經抖出漢密爾頓的風流豔事而且曾經貶損華盛頓和亞當斯的記者,在傑斐遜任副總統的時間裏也曾經接受過他的讚助與鼓勵。傑斐遜感覺自己被出賣了,這著實讓他痛心難過了一番。

1802年9月1日,卡倫德把收藏了數月的資料正式公布出來,說大家敬愛的總統多年以來,和他的一個家奴產生愛情,她的名字叫薩莉,等等。《波士頓報》曾經請求總統傑斐遜出麵澄清,但是一直沒有消息。因為許久之前,傑斐遜就曾說過,他絕不對報上的攻擊加以答辯,因為回答了一個,還會再生出20個新的。他似乎對朋友、對敵人都一樣保持著緘默,因此難免讓人覺得,這就代表他默認了。但是卡倫德在此事的九個月之後,因為酒醉溺死於詹姆斯河中。

當卡倫德的這篇爆炸性的文章在1802年9月在裏士滿刊登之時,傑斐遜正在蒙特沙羅和女兒們一起度假,但是沒有哪家報社敢派記者去那裏,但都在紛紛揣測,這三個關愛著傑斐遜的女人之間的感情與嫉妒。也許沒有人知道,很久以前三個人都已經彼此適應了,薩莉·赫明斯與瑪莎年紀相仿,從小就一塊兒長大,而波麗在薩莉生三個孩子的時候也在蒙特沙羅。

傑斐遜最終還是沒有出來答辯,隻是他的朋友說,傑斐遜對周遭的人都一樣好,他不會對我們孩子們表現出對誰偏愛,或是特別表現出父愛。1802年7月裏,弗吉尼亞流行麻疹,傑斐遜害怕瑪莎剛出生的兒子會感染,立刻命令蒙特沙羅所有染患這種病的奴隸小孩在他們回到家之前完全撤出該地區,薩莉的孩子例外,他讓他們遷往別的住處。不過,重要的是傑斐遜並沒有因害怕流言而把薩莉和她的孩子派往別的農場。

現在,傑斐遜麵臨有兩個問題:第一是如何維持女兒對他的情感,第二是如何盡快化解那些流言而不至於影響他競選連任的機會。

傑斐遜從當選總統一開始,就勸她們搬到華盛頓長期居住,但是她們總因孩子生病不能過來。現在卻不同了,傑斐遜先回華盛頓,波麗隨後就跟了來,把才滿周歲的兒子留在家裏,瑪莎緊接著計劃帶兩個年長的兒女去,其餘的也留在家裏,讓他們的爸爸去照顧。這兩個女人丟下丈夫和兒女,過來與父親一起住冬天,可以顯示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多麽的深厚。瑪莎和波麗在這一年的11月到達華盛頓,停留了六個星期。剛從法國歸來的傑斐遜好友托馬斯·潘恩此時過來拜訪,他對於這姐妹兩個對父親的關愛和孝順感到十分欣慰。

傑斐遜從擔任總統職務之後,他的服飾就力求節儉樸素,這也是共和黨的要求,因為共和黨很厭惡外國宮廷裏的奢華。這位在巴黎居住之時對自己的服飾精挑細選的總統,現在卻是穿著“一件老舊的褐色外套,紅色的背心,舊而汙損的棉布衣服,羊毛的長統襪,以及無跟的拖鞋”,這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奴仆。

但是不管怎麽樣,傑斐遜對食物和酒從來沒有那樣節儉過。傑斐遜從來不單獨吃飯,他十分好客,有時候座位上多達八九個人,最多的時候達到過18個人。女兒們也為自己在華盛頓居住的花費感到不安,因為她們的父親堅持要替她們付全部的費用,包括新衣服的錢在內。

當拿破侖的軍隊秘密開到密西西比河,獲取了西岸廣大土地時,大部分的美國人對這種情況的嚴重性還不甚了解。在傑斐遜周全的計劃下,他讓國會秘密通過了一項法案撥給他200萬美元,讓他自由運用,以便與拿破侖進行磋商,並進行外交程序,用來達到購買路易斯安那的目的。同時傑斐遜又用同樣精密的策略,贏得了國會的支持,向西推進往太平洋地區進行探測。因此,傑斐遜在自己私生活受到幹預的時候,還為他在總統任期內的兩大建樹奠下了根基——購買路易斯安那土地與開拓通往太平洋的道路。擔任前往太平洋沿岸地區探險的探險隊隊長的是梅裏韋瑟·劉易斯,他是傑斐遜的信徒和私人秘書。

不過,卡倫德的攻擊仍然繼續著。從1802年10月13日至1803年3月9日之間,他又寫了一連串的文章,繼續對傑斐遜進行人身攻擊。1803年4月,傑斐遜寫了一篇精辟的論述——《耶穌教義評估大要》,與其他人的比較,可以說是對於社會之流稱他為無神論者的自我辯護。《大要》大致是說,他是個尊崇耶穌的好教徒,隻是不接受他的神性,可是他接受他的道德規範。

傑斐遜在寫《大要》的同時,也想到了要刪修《聖經·新約》。他刪除了一些“以訛傳訛”的部分,略去了所有關於超自然現象的敘述,他在1804年至1805年間刪修完成,他覺得這46頁的小冊子可用以教導印第安人對基督教的認識,而不必要他們改變宗教信仰。1816年,傑斐遜終於完成了全部的編纂工作,用紅皮金邊裝訂,書名為《耶穌的德範》。書成之後,因為害怕遭人借此指責他為無神論者,所以他沒有宣傳出去,直到傑斐遜去世之後,才出版改名為《傑斐遜版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