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禮於老聃

其實這次的洛陽相訪,並不是孔子和老子的第一次見麵。據《水經注·渭水注》記載,孔子曾在17歲那年見過老子,也曾向他請教過關於禮的事情。那應該是二人的第一次交集。

我們知道,儒家主張入世,思想較為積極;而道家主張出世,思想消極厭世。這從兩派始祖初次見麵的一段談話裏,就可以看出來。

孔子年輕自信,首先向這位前輩闡述了自己的抱負,他說:“現在社會風氣一天天敗壞,人人隻圖利己,不肯行正道。要拯救這種頹風,除了恢複古聖先賢的禮教外,恐怕沒有其他方法了。前輩覺得呢?”

孔子的這一席話,充滿了積極和熱情的態度,卻不免有些急陳和自負。這和孔子的年齡有很大關係,他當時滿懷救世之心,但終究過於年輕,在求知和修養方麵,還遠遠不夠,需要一種更為寬大的胸襟和精神內涵方麵更為深刻的審察。

老子的思想雖然較為消極,但他對於人民的疾苦確實深為同情,對文明的崩壞也極為關切。

老子慈祥、誠摯地告訴孔子說:“你所說的古聖先賢早已作古,隻怕連骨頭都已腐朽成灰,現世隻不過留下了他們的一些話而已。古人所謂‘良賈深藏若無。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一個善於經商的生意人,他不會把所有的貨品都擺出來亮相,而隻是陳列一小部分,看起來好像存貨不多的樣子。同理,一個具有良好德行的君子,外貌上看來,是會有點愚鈍的。因此,我奉勸你,你的理想固然沒錯,可是萬不可帶有驕氣或操之過急,否則的話,白白耗費你的時間和精力,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我能告訴你的就隻有這些而已,你自己斟酌吧。”

老子這番訓誨,對孔子來說,可謂受益匪淺。

這次遊曆洛陽,孔子和敬叔在各地參觀了幾日之後,就一起去拜訪老子。

孔子已不複初見時的急陳和自負,而是更加穩重而謙和,他向老子請教禮、樂和道德方麵的知識。

老子說:“二位遠道而來問我禮、樂之事,說來慚愧,禮和道德,我還知道一點。至於樂,自從堯、舜、禹、湯以來,古樂、今樂,實在太過繁雜,樂是宴飲祭祀時的必備,我不是樂官,所以並沒有深入的研究,不敢隨便回答二位。不過,我有個好朋友,他叫萇弘,他家世代為朝廷樂官,他本人也極其精通音律。以後有機會,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到時候你們可以直接問他。”

孔子拱手作禮相謝,然後詢問老子:“今禮與古禮相比,怎麽樣?”

老子微微歎氣,說道:“今禮自然不及古禮。周公輔佐成王所製定的古禮,在周朝隆盛時,上至君王,下到平民,都謹遵恪守,無敢不從。可是自從遷都洛陽以來,王室衰微,諸侯爭霸,各自稱雄,古禮一天天泯沒,到如今更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了,真是令人惋惜遺憾啊!”

孔子繼續問:“古禮都包括哪些禮製呢?我知道的太過零散,不能融會貫通,還請夫子指點一二。”

老子先闡述了禮製的重要性,他說:“禮製是關係國家治亂興衰的大事。從前禹、湯、文、武在位時都能秉禮治國,所以國家昌盛,百姓安樂;而幽王、厲王則正好相反。由此看來,禮製問題實在應該受到君王的重視。”

接著,老子開始詳細解釋各種禮製,其中有一項郊社引起了孔子的濃厚興趣。因為當時魯國遵奉周公遺製,隻在春季舉行社祭,而沒有在冬季舉行過郊祭。

郊社指兩種祭祀形式,郊祭祭天,一般在冬至於國都南郊舉行;社祭祭地,一般在驚蟄於國都北郊舉行。目的都是祈禱風調雨順,農事豐收。

在古人的觀念中,南方為陽位,所以在南郊祭天;天圓,所以南郊的祭壇築成圓形,稱為“圓丘”。北方為陰位,所以在北郊祭地;地方,所以北郊的祭壇築成方形,稱為“方丘”。祭天地自古以來就是天子的特權,曆來都由皇帝親自主持。皇帝如果因事不能親祭,可以派人代勞,但還是以皇帝的名義舉行。

郊社舉行的間隔時間,曆代各有不同,有的一歲一祭,有的三年一祭。國家有大喪時,可以暫停其他祭祀活動,卻不能停止郊社。每逢郊社,包括皇帝在內,凡參加的王公貴族以及神職人員都必須先行齋戒。由皇宮通往南北祭壇的大道,也要預先清掃幹淨,而且沿路要點燃火炬。

孔子又再請教說:“以前我在家鄉的時候,曾聽郯子說過,居家有禮則長幼分,閨門有禮則三族和,朝廷有禮則官爵尊,田獵有禮則戎事閑,軍旅有禮則武功成。如果這五樣統統無禮,將會怎麽樣呢?”

“將會像盲者沒有人攙扶,胡亂瞎闖一樣,又好比一個人在昏暗中摸索,會進退失據,手足不知所措,那可是極其危險的啊!”

老子知道孔子是一位虛心求知的年輕學者,因此,對於他的發問,每每不厭其煩,詳細地予以闡釋,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孔子結束這次拜訪,向老子辭行時,老子又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了一番話,他說:“有錢人為別人送行時,多半是會贈送錢財的。我不是有錢人,隻有一些學問和道德上的虛名罷了,就送你幾句話作為禮物吧。我知道你一直在鑽研古人的東西,其中也的確有借鑒意義,但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說的那樣:古人已死,連屍骨都已腐朽成灰。希望你不要一味地死守著古人留下的那幾句話,而是應該加以活用。畢竟時代不同,情況有異,我想你是懂得這層道理的。

“此外,世間很多有聰明才智的人,他們能洞察先機,揣測別人的想法,卻往往招來殺身之禍,不得善終。這是因為他們常常喜歡批評別人的是非、好管閑事。還有一些滔滔雄辯、頭腦靈活的人,他們也總是處在煩惱之中,甚至無法保全自身。這是因為他們喜歡談論別人的長短,揭發他人的隱私。

“所以,在家的時候,要盡量孝順父母,尊重長輩,愛護幼小;出去做官的時候,要盡忠職守,施行仁政,善待百姓。君主能采納你的諍言,當然最好;如果不能采納,那就算了。聽則仕,不聽則退。我所要說的,也就是這些了。”

孔子很感激老子的忠告,他表示會銘記在心,終生不忘。

後來,孔子曾回憶起他與老子的幾次交談,他對弟子們說:“我們都知道鳥善飛,魚善遊,獸善走。善走的獸類可以用網或獸夾來捉它,善遊的魚類可以用釣繩來捕它,善飛的鳥類可以用弓箭來射它,唯有乘風雲而升到天上的龍,是奈何不得的。自從我見到老子以後,我覺得他就是龍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