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學校

1907年,托爾斯泰決定再次創辦貧民學校,這是他最後一次辦學校了。

托爾斯泰第一次創辦學校,是在喀山國立大學中途退學後回到家鄉時,那時他19歲。這所學校後來因為農奴的不支持,很快就關閉了。此後,他一直致力於教育理想,又好幾次重新開辦學校,可惜都因故關閉了。

然而,托爾斯泰覺得,第一次開辦學校時的心情,直到50年後,依然沒有一丁點改變;雖然自己年紀大了,可是往日的熱情卻沒有消失,隻是因時代潮流所趨而稍微有些變化。

1860年,托爾斯泰曾到西歐考察初等教育製度,他覺得外國的教育方法雖然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也有不少值得借鑒之處。

凡是值得學習的地方,托爾斯泰就將其用於自己的學校中,因此他的教育方法也在逐漸地改進。

從托爾斯泰的書中,我們可以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宗教信仰愈加堅定。這種傾向在後來一些宗教性的文章中,表現得更為清楚。

他將基督教的信條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同時認為它是全人類應該共同遵守的規範,所以他的學校教育方針也是根據這些信條而來。如此看來,托爾斯泰19歲時所施行的教育方式,和50歲以後雖然大原則相同,但是理念上還是有些變化的。他在1907年3月的一篇日記上寫著:“這時,我正熱衷於兒童們的課業,越往前行越感到困難,但成功的希望也越大。”

總結來說,托爾斯泰的教育方針就是不僅要讓兒童們知道如何認識世界上的事情,還要讓他們學會用心思考,而不是一味地高壓灌輸。

他經常和兒童們一起思考下麵這些問題:人為什麽要活著?如何才能活得幸福?如何使所有的人都過上幸福的生活?托爾斯泰總是和孩子們待在一起,他幾乎為他們費盡心血。但是他還是覺得,這和他的理想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一個涼爽的早晨,托爾斯泰外出散步,森林裏的小鳥歡快地鳴叫著,空氣中飄**著紫色苜蓿花的清香。他一邊輕輕哼著歌,一邊輕快地走著,忽然聽到迎麵傳來一群兒童的謾罵聲。

托爾斯泰快步走過去,看到在洋槐樹林那邊,有一群兒童正在互相用下流話對罵著,並且還動起手來。還有幾個孩子蹲在地上抽煙。這些兒童的行為如此不文明,這讓托爾斯泰感到一陣悲哀。

於是他開始思索,如果想要這些頑童們成為有道德的人,該如何去教導他們呢?托爾斯泰的心情非常沉重,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灰心。他認為自己有責任教導他們成為一個完善的人,這是他辦學校的目的。

現在的俄國社會,隻有少數出身上流社會的兒童才能接受教育,人們大都認為下層人的子女愚不可及、不知羞恥。事實上這是非常錯誤的觀念,貧民子女也有權利接受正常的教育、吸收新的知識。他們如果能夠接受教育,一樣可以成器,而且他們中的很多人比富人家的孩子更優秀。因此,托爾斯泰深覺不能放任他們,那樣他們會模仿大人做壞事、抽煙、賭博、酗酒,虛度一生。他認為拯救這些兒童的靈魂,使他們將來成為有用的人才,是他最重要的工作。托爾斯泰秉承基督教“愛世人”的情懷,想要把神的愛傳達給那些兒童們。

托爾斯泰為了加強學生們的道德修養,為他們製訂了一些準則:

1.不要責罵。

2.不要暴飲暴食。

3.要懲憤限欲。

4.意識要清楚。

5.不可打架。

6.不要揭露別人的短處。

7.不要偷懶。

8.不要說謊。

9.不可用暴力強奪。

10.不可傷害動物。

11.同情別人。

12.對人要和善。

13.敬重年長的人。

托爾斯泰還為學生們寫了一本《兒童的基督教》,後來又寫了一本《兒童的讀本指南》。

托爾斯泰興辦學校的想法並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尤其是他的妻子索菲亞,非常反對他辦學校。這是因為她和當時俄國大多數的富有人士有著相同的想法,認為農奴有了學問之後就會桀驁不馴。有一天,托爾斯泰實在不能忍受妻子的看法,和她爭吵起來。托爾斯泰說:“我要讓農奴子弟受教育,是20歲以前就有的願望,也就是說,在和你結婚以前,我就想實現這個願望。”

索菲亞冷冷地回答:“你和兒童們一起研究基督的真理是行不通的,他們隻會像鸚鵡一樣背誦《聖經》,並不能了解其中的真義。鸚鵡終歸是鸚鵡,花再多的心血也是沒有用的。農奴的子女就是農奴的子女,無論你怎樣努力教導他們也是白費力氣,他們最後還是會成為醉漢、竊犯、盜賊。”

托爾斯泰為妻子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慚愧,他列舉了學校裏的具體例子來說服妻子。

學校裏有一個叫帕耶的小男孩,他非常沉默而老實,對學習過的東西非但不容易忘掉,還會在教師提出問題之前,先行加以研究,了解問題的真義。像他這種吸收知識的能力,比其他的兒童強多了。

還有一個擁有一雙藍眼睛、兩個酒窩的男孩子,他叫利利亞,性格爽朗,討人喜歡。他很敏感,常常很容易對事物狂熱起來,也容易冷卻下去。他畢業不久就被托拉市的餅幹店雇用,他既不吃肉也不喝酒,更不抽煙,很尊崇托爾斯泰提倡的素食主義,所以他的同伴們都稱他為“托爾斯泰的信徒”。托爾斯泰的妻子在聽了這些之後,仍舊反對他興辦學校。托爾斯泰知道她反對的理由是顧忌那些在背後中傷他的反對者。

托爾斯泰堅定自己的信念,所以他毫不理會這些反對者,隻顧走他選擇的道路。然而他的妻子則不同,她隻希望過著富足安寧的生活,與子子孫孫和樂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她堅持認為農奴就應該過農奴的生活,貴族就應該過貴族的生活,各行其道。如此,托爾斯泰和索菲亞之間就產生了一道明顯的鴻溝,這之後,兩人不斷地因為理念的不同而產生爭執。

當然,托爾斯泰麵對的反對勢力不隻索菲亞一個人。他第一次辦學校的時候,就曾遭到了農奴們的不讚同。當時農奴們都認為學問是不必要的,他們覺得喂馬遠比認字讀書更有意義。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們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變化,除了貧窮得無法挽救者之外,他們全都讚成托爾斯泰開辦學校。

目前,橫亙在托爾斯泰麵前的最大的反對者,不是索菲亞,也不是農奴,而是另外兩股強有力的力量,它們的名字叫做教會以及政府。教會中有很多反對托爾斯泰宗教觀的教徒們,他們召開“神聖宗教會議”時,視他為邪教徒,憎恨他,反對並醜化他的一切活動。

更強大的阻力來自於俄國政府。

前麵我們提到過,1862年,托爾斯泰在撒馬拉縣療養的時候,政府曾搜查他創辦的小學,學校不得不因此關門。政府的理由是托爾斯泰的思想太激進。托爾斯泰自己卻認為自己的思想遵循了人類應行的正確道路。

當時的俄國已經出現了以列寧為首的社會主義政黨,也有很多標榜解放下層民眾的黨派,少說也有15個社會組織伺機而動,想要顛覆政府。他們多數信奉馬克思主義,以唯物史觀來確立人生觀,當然他們否定了宗教。革命黨人在全國各地宣揚馬克思主義,發動勞動階級罷工。政府把托爾斯泰列為他們的同夥,以致使他遭到池魚之殃。

托爾斯泰不是唯物主義者,因為他不但不否定宗教,還是一個虔誠的教徒。這一點和革命黨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而且革命黨人主張以暴力顛覆政府,而托爾斯泰則主張以愛的精神來改革政府。

索菲亞並不明白兩者之間的差別,她隻是對托爾斯泰被政府彈劾感到極其厭惡。

不管麵對多大的困難和阻力,托爾斯泰都沒有退縮,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俄國向來以皇帝為中心,這樣在他周圍的大臣官員們才能擁有實際的權力,過著奢華的生活,這能算是神的國度嗎?我非常同情國內那些悲慘、窮困的人們,那些少數人有什麽權利享受特權呢?我無法忍受現實這樣的不公平。

我一心一意努力建設理想中的學校,就是為了拯救貧民,激發他們的自覺心,讓他們對神對國家有所貢獻。

不管是受到神聖宗教會或者政府怎樣激烈的反對,我都決不讓步。同樣的,索菲亞的反對也不能讓我改變意誌。

政府、神聖宗教會以及索菲亞都懼怕貧民受教育之後的自覺,因為貧民一旦自覺,世界就會發生巨大的改變。但是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在神的國度裏,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