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馬拉縣饑荒

托爾斯泰熱衷於教育,同時又致力於小說創作和希臘語的學習,經常工作到深夜,不久之後他的身體逐漸吃不消了。1873年,他再次到撒馬拉縣療養。這裏的馬乳酒成了他療養疾病不可缺少的藥物。

馬乳酒是用馬的乳汁為原料釀製而成的。先將瓶子內盛滿馬乳,然後放入適量的糖,再加一茶匙酵母,最後將瓶蓋牢牢封緊,放在陰涼地方。以後的五天中,每天都需搖晃瓶子,使馬乳和糖及酵母在短時間內充分溶解,一星期後,馬乳酒就製成了。這種酒的酒精含量大概隻有三分之一,所以它等於是一種清涼的飲料,對病人很有幫助。

馬乳酒的製作工序雖然並不複雜,但它很不容易長時間保存,即使緊緊地塞住瓶口,也必須在四個星期內喝完,否則就會變質,從而失去對疾病的療養功效。

在撒馬拉縣的新鮮空氣中,喝著馬乳酒,過著自然淳樸的生活,這是最好的療養方式。但是1873年托爾斯泰帶著家人到達這裏時,卻遇到了當地最嚴重的一次饑荒。

撒馬拉縣已經連續三年天災不斷,農作物根本沒有收成,尤以1873年最嚴重,十分之九的人口處於饑餓之中。

當地的百姓因為沒有東西吃,紛紛到其他城市去謀生,隻有一些弱小婦孺和生病的人留了下來。這些人為了活命,隻有吃雜草、喝冷水,他們中的大多數因為營養不良而全身浮腫。

農奴們多年以來世代備受壓迫,他們的性格日趨安靜而祥和,就算此時此刻,麵臨這樣悲慘的境地,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識。他們甚至認為死是神對他們的安排,因此也就不作任何掙紮。他們就像是溫馴強壯的牛,毫無怨言地自動挖掘墓穴,一旦倒下去,就把自己埋在所挖的穴裏,然後又會有另外一頭溫馴的牛來做和他們同樣的工作。這些樸實又柔順的人們,喚起了托爾斯泰最大的同情心。他一直以來的理想就是希望他們有更好的生活,他決定設法解救這些在死亡線上掙紮的同胞。

托爾斯泰一方麵十分同情他們,一方麵對於政府和貴族不聞不問的態度非常氣憤和失望。他和當地的一位鄉村牧師以及一些領導者、書記們共同發起了拯救農奴的運動。他們帶了食物到饑餓的老百姓家去救濟他們,可是這實在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經過商量,托爾斯泰決定借助媒體的力量,讓更多的人知道這裏的悲慘境況,呼籲大家一起來幫助這些農奴。

托爾斯泰起草的公開信上這樣寫道:

告各報紙、各雜誌發行者:

在撒馬拉縣這偏僻的鄉下,我看到了連續三年的自然災害給這裏造成的影響,尤以今年最為嚴重。農奴們被饑餓所折磨,正麵臨著死亡的威脅。我有責任將這裏的悲慘情況盡快公之於眾,希望能得到全國人民的援救。因為解救農奴的苦難,不僅我個人義不容辭,也是全俄國人的義務。

我想各位將會樂意將此公開信刊載在各位的報紙或雜誌上。

至於用什麽方法籌集捐贈,以及如何分配給農奴,相信各位都比我清楚,所以這件事由你們去負責,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全力支持我。

1871年是撒馬拉縣第一次遭遇饑荒,連過去收入可觀的富農,這一年也隻能勉強糊口;而那些自給自足的人們已陷於困境;至於本來就經濟拮據的農戶,隻能賣掉家裏主要的家畜,甚至得靠借貸才能勉強維持生活;很長時間未曾見過的乞丐,也陸陸續續地出現了。

第二年,也就是1872年,饑荒更加嚴重,擁有大規模農場的農戶開始減少播種數量,並將多餘的家畜出售,出售價格全部跌到以前的一半以下;勉強維持三餐的農戶,將家畜都賣光了,又背上了沉重的債務;過去鬧窮的農奴,如今更窮了,每天隻能靠做零工的些微報酬來維持生活,或靠政府的救濟勉強活下去;而乞丐的數目,則在急劇地增加。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真是個大饑荒年。過去擁有不少家畜的人們也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沒有辦法維持生活了,十之八九的農奴都變成了乞丐。

沒有一個地方像撒馬拉縣這樣深受歉收或饑荒的影響,他們生活的艱困,那些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一連三年歉收的結果,就是撒馬拉縣的人們沒有麵包,他們就算是想做一點零散工作也沒有機會可尋。

目睹附近的農田景況,連我這經常在鄉下生活而又熟悉農村狀況的人,都像是被推下恐怖的穀底一般。

平時種有小麥、玉米、亞麻等作物的農田,現在全部一片荒蕪。已經到了7月中旬的收獲時節,地裏卻連一根草都收不回來。

到處都可以看到農奴們像乞丐一樣,無目的、無表情地在街道上遊**。

我所在的農村裏,幾乎看不到一個人了。他們中那些還有力氣的為了求得一餐而到外地工作,留在家裏的,隻有一些病得骨瘦如柴的小孩,和為照顧他們而離不開的少數不成人形的婦女和老人。

如果現在得不到政府的救助,撒馬拉縣的全部居民將麵臨更大的災難。說到這裏,我的心情異常沉痛,非想出救濟之法不可。

第一種辦法是希望社會上的善心人士可以伸出援助之手,盡可能地募捐一些錢財,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第二種辦法是由政府出麵,發放無息貸款給他們,幫助他們重振農事。但是要拯救全部撒馬拉縣的居民,是否有足夠的資金供給調度呢?如果夠的話,該地的人們就可用來先行購買糧食,等到他日豐收時,再陸續分批償還這些債務。

在這封公開信的後麵托爾斯泰還加上了附注,將他所在村子的一些農戶的生活狀況,詳細地列舉出來。

為了證明信中所說事情的真實性,鄉村牧師和領導者以及書記們都在信後簽了名。

托爾斯泰又請牧師們協力合作抄寫了好幾份,每一份都簽上“伯爵列夫·托爾斯泰”的字樣,然後將它們寄往全國各主要報社及雜誌社。

最先發表這封公開信的是《莫斯科公報》,該報不但刊登了公開信,還以社論的形式發表了捐募救濟金的計劃。

除了公開信外,托爾斯泰寫信給在宮廷裏當女官的伯母托爾斯德雅夫人,向她稟報了撒馬拉縣人民所遭受的困苦情況,並請她轉達“敬請皇後陛下救援”的信件。

很快,皇後陛下撥了一筆救濟金下來。

如此一來,很多人都開始呼應,他們異口同聲地發出“救濟撒馬拉縣”的口號。以慰問傷兵和救濟貧民為宗旨的“愛國婦女會”也發動了大量的婦女,站在街頭募捐救濟金。

救濟活動不但在莫斯科熱烈展開,也擴展到了聖彼得堡等周邊的其他城市,救濟撒馬拉縣的呼聲越來越高。

9月,捐募的救濟金有近5000盧布,到了10月份就高達約7000盧布,到了12月已經募得30多萬盧布。

這個募捐計劃一直持續到1876年,總計募得180多萬盧布,以及6000多萬斤穀物。但是托爾斯泰並不認為這樣就完成了他的責任,他還繼續和牧師們協力合作,為饑餓的人們東奔西跑。他捐贈了一部分資金為貧民買馬所用,他聽到人們的需求就盡力去幫助他們。

有時,托爾斯泰和牧師們騎馬到各處訪問農家,一聽到哪家有病人,就趕緊請醫生來幫助醫治。人們一聽到托爾斯泰他們的馬蹄聲,臉上就綻開了三年來似乎已經忘記的微笑,像久旱逢雨般高興。

那些營養失調而全身浮腫的小孩,一看到托爾斯泰就會急急地圍攏過來。

他想他已經用真誠打動了他們,他們一聽到托爾斯泰的腳步聲,都感動地叫道:“那是神的腳步聲。”托爾斯泰很高興。

當一些老婆婆也出來迎接他時,他意識到為這些貧苦人所作的救濟,有著如此大的意義。托爾斯泰清楚,他不是神,這些救濟工作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而是全俄國人的熱忱將他們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