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崩潰的邊緣
醫生的診斷是梵高的癲癇病發作了,他需要長時間住院治療。提奧告訴梵高自己很快會與荷蘭姑娘喬安娜·邦格結婚,自己很愛她。梵高為提奧找到心愛的人感到高興。提奧在阿爾待了兩天。醫院雷伊大夫向提奧保證梵高會很快恢複過來,並保證會把他的哥哥不僅僅當成病人而是像朋友一樣照顧。提奧放心地回去了。幾天後,雷伊大夫同意梵高可以畫畫了,但不能太勞累。
梵高耳朵的傷差不多痊愈了,他畫了一幅割了耳朵後的自畫像。也許這幅畫能真實地反應他的心情,他麵色沉鬱,眼中露出掙紮、狂暴的神色。郵遞員羅林每天晚上都來看他,還為他帶來幫助睡眠的樟腦。
醫院裏有開滿鮮花的花園,還有幽靜的石子小路,每天梵高都要走上一段。雷伊大夫親自給梵高做模特,梵高畫完肖像後,把它送給了雷伊大夫,以感謝雷伊大夫對他的照顧。梵高的健康在慢慢地恢複,他寫信給提奧讓他放心。
梵高終於可以出去寫生、作畫了。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毫無節製地耗費身體,每天都保持正常的休息和飲食。像正常人一般地生活,使梵高無法把握手中的畫筆,因為他的作品非得有澎湃的**不可。雷伊大夫在他出院時,告誡他說:“要知道你是個非常神經質的人。當然,許多藝術家在平常人的眼中都是不正常的。你的神經卻比他們更加敏感,因此你要小心,不要使自己陷進情緒中去,否則對你的損害太嚴重了。”
按照雷伊大夫的勸告,梵高堅持了幾天,他發覺那樣的生活他過不下去。畫家不能創作,與死人無異。他又開始不戴著帽子到田野去,太陽的烘烤使他的**散發出來了。隨著他的情緒的激動上漲,他的食欲下降了,他開始靠咖啡、苦艾酒和煙草維持生命。他的創作力卻重新回來了,每天都有新畫。就這樣,他一氣嗬成地畫成了37幅油畫。
在一天早晨,他發覺自己又開始發愣和遲鈍,一些奇怪的聲音回響在他的耳朵裏。他恍恍惚惚地走到一家飯館,突然他感覺別人想毒死他,於是他摔碎盤子,踢翻桌子。一會兒後,他又呆若木雞地坐著一動不動。最後警察把他送到山上的醫院裏。
在醫院待了一個月,梵高出院了。他的鄰居們已經非常厭惡他了,他們叫他“瘋子”“怪物”。沒有一家飯店願意招待他。孩子們見到他先是躲開,然後嘲笑。梵高憤怒地把所有能拿起來的東西扔出去,把它們摔得粉碎。他的椅子、臉盆,他的畫架、鏡子,他的桌子、床單,還有他的牆上的向日葵畫,像雨點一般扔向人群。人們被梵高的行為嚇住了,忙要求把這個瘋子關進監獄。
雷伊大夫把梵高擔保出來,並給他找了一家環境比較好的療養院。醫院在聖雷米,離梵高居住的地方隻有25公裏,原來是個修道院,緊靠著山腰,景色極佳而且非常幽靜。醫院按三個等級收病人,三等病人每月收費100法郎,有專門的醫生給病人治病,日常有修女們照顧,夥食也清淡可口。
梵高被送到了那個醫院,他放下行李,朝四下裏看了看。病房兩邊各有一排傾斜的床,每張床的四周都支著架子,上麵掛著肮髒的簾子。屋頂上的梁木十分粗糙,牆壁刷成白色。房間中央有個爐子,爐子左側伸出一根帶拐彎的煙囪。室內有一盞燈,吊在爐子上方。
屋裏的人很安靜,一言不發,隻是倚著自己的手杖,凝視著那個爐子。梵高隨後便朝外麵的花園走去。半路上他經過了一排看上去又陰暗又潮濕、緊鎖房門、無人居住的房間。內院的回廊滿目荒涼,巨大的鬆樹下麵有一片片高高的未經修整的雜草。陽光照進圍牆,留下一片呆滯不動的光影。
吃飯的地方是一間泥土地麵、沒有窗戶的房間,裏麵隻有一張粗糙的長桌,周圍放著板凳。修女端來食物,那些食物有一股黴味,接著是湯和黑麵包,還有一些青豆和扁豆。他的病友們全力以赴地吃著,連桌上的麵包屑也拈到手裏,然後用舌頭舔光。
吃完飯,這些人回到爐邊各自原來的椅子上,直到他們感覺困了,便脫下衣服,拉上簾子睡覺。晚上,一些病人大喊大叫,梵高根本無法入睡。不到一個月,他已經目睹了數十種不同病人發病的樣子,一種可怕的沮喪和恐懼襲向他。三等病房的病人沒有很好的待遇,他們隻能互相幫助。慢慢地,梵高覺得同屋的病人不再可怕了,他們比那些正常人好相處。
親愛的提奧:
來到這裏,情況很好。在這裏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瘋子,但我並不覺得恐怖。我的房間很小,窗戶裝設了鐵欄杆。放眼望去,是一片麥田,太陽放出耀眼的光芒。這裏共有三十多間病房,其中有一間讓我當畫室用。
夥食就像巴黎的廉價餐廳一樣,但飯量都是固定的。這裏的病人無事可做,他們不讀書,隻會玩牌或打彈子。
雨天,我們的房間就像鄉下車站的候客室一樣,病患裏那些經常戴帽子、手持拐杖和穿旅行外套的人,就像要出去旅行一樣。他們也經常發生吵鬧和爭執。幸好管理員很了解這種狀態,病情發作時,就心平氣和地協助他們排憂解難。
提奧寄給梵高一冊莎士比亞的合訂本。他閱讀了《理查三世》《亨利四世》和《亨利五世》。提奧結婚了,他和他妻子喬安娜經常給梵高寫信。提奧身體不好,梵高對弟弟的擔憂甚過自己。
梵高知道隻有繪畫能使他恢複健康,他請求主治醫生佩隆大夫給他找一間小畫室。佩隆大夫同意了。小畫室朝著一片麥田,窗戶上裝著粗黑的鐵條。梵高每天畫下他看到的不同景物,一幅畫是橫遭暴風雨摧毀的麥田,麥子倒伏在地上。沿著山坡有一道牆,越過幾棵葉子呈灰色的橄欖樹,有幾處茅舍和小山。在畫麵的上方畫著一大片灰白色的雲,淹沒在碧藍的天空中。
親愛的提奧:
來到這裏以後,常在幾棵大鬆樹下畫那些亂草叢生的庭園,一次也不曾出外寫生,所幸此地的田園風景極佳,我打算慢慢走出去看看。
我會寄四幅田園風景畫給你,讓你知道我在這裏的情況不壞。總之,陽光是一直不錯的。我昨天畫了一隻大鵝,因為它的顏色太漂亮了。為了要仔細把它畫好,我不得不殺死它。
你若收到我的畫,不妨各送一幅給高更及貝爾那爾作紀念。
小畫室裏能見到的景色已經滿足不了梵高了,他請求到外麵去作畫。得到首肯後,他每天早上帶著一塊空白的畫布出去,把燃燒著他**的景物全都畫上。梵高像是回到了在阿爾的時候,他精神高漲,接連寫了幾封信給提奧。
親愛的提奧:
最近的日子過得很有意義,我開始到野外作畫了。已經完成了12幅畫,其中有兩幅是極不容易配色的鬆樹畫。我把前景配上另一種色調,襯托出堅硬的地麵,然後再加上其他色彩。這樣畫誠然令人勞累,幸好陶醉於畫景裏,也就不覺得疲倦了,請你不必擔心。
以前,每當我作畫完畢,總覺得無聊得要死。這是怎麽回事呢?一想到自己有病在身,才來此療養,就忍不住害怕起來,而且什麽也不敢想了。
我的神經被證實有病,然而,我希望再次恢複健康。我渴望做一個有用的人,至少要畫些更好的作品,這種信念使我振奮,請你放心。
親愛的提奧:
今天,我在烈日下,坐在麥田裏繪畫,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陽光閃閃發亮,放眼所及之處,麥田盡是一片黃色。
這裏根本看不見油菜和蕎麥,穀類也沒有我們故鄉多。我不斷地畫那些在開花的蕎麥田、菜園和麻田。這裏也看不見茅屋、棧房和雜樹等。我再給你寄一打素描去。麥穗、鬆樹、藍天和罌粟恐怕是最好的景色了。
昨天,我跟醫生聊天,我必須再忍耐一年,才能把病治好。
不久後,梵高收到提奧的回信,信裏告訴梵高,他快要當父親了。他為自己的兒子取名為“文森特”,和梵高一個名字。梵高看到這個消息後,高興地大叫起來。提奧隨信又寄來一些錢給他。有了這些錢,梵高就可以到阿爾把自己的畫取來了。
提奧又寫信告訴梵高,他的《葡萄園》以400法郎賣出去了。提奧認為這是好的開始,可能用不了多久,梵高的作品將會聞名於世了。這幅畫也是梵高生前唯一賣出去的作品。
隨著深秋的來臨,梵高的創作力也充分地發揮出來。他漸漸熟悉了聖雷米周圍的鄉村,並且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地方。提奧經常來信鼓勵他,他也確信自己的畫正取得顯著進步。他已經打定主意,出院後,他就在聖雷米鄉間租一所房子,繼續畫畫。
梵高經常擔心他的精神會像以前那樣再次崩潰。雖然他畫畫的心情迫切,但是想到自己的健康問題,他節製了許多。一天,他在田野邊寫生時,神誌又開始錯亂了,胡言亂語不停,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直到深夜,醫生和看護們才找到他,把他帶回醫院。一個星期後,他的神誌才恢複正常。冬天要到了,梵高的狀態低落下去,醫生也不準許梵高出去寫生。他臨摹了德拉克羅瓦的《善心的撒馬利亞人》、 米勒的《播種者》等。
親愛的提奧:
現在,我的神誌已經恢複常態,情緒也完全複原了。照這種情形看來,如果病情再繼續發作,頭腦混亂、無法作畫的情況更嚴重,我的生命大概也快完結了。
院長雖然勸告我,希望病情不要發作才好。依我看來,這恐怕要等待相當長的時期,至少要挨過數年才行。
在巴黎時,病狀是潛伏在身體裏,與其那樣,倒不如幹脆像現在一樣發作出來才好。
現在剛完成一幅自畫像,背景鮮明,若跟巴黎時的自畫像相比,我的表情顯然比以前顯得更茫然。
梵高的病是周期性的,一段時間發作一次。這個療養院的宗教氛圍也深深困擾著他。
從在博裏納日那個時期起,他已經對所有那些在宗教信仰上的誇張表現厭惡到了極點。他時常感到修女們的禱告在折磨著他的心靈。梵高的病又發作了,他想離開聖雷米了。他給提奧寫了一封訴說心情的信。
親愛的提奧:
我的病情在發作後剛有好轉,提筆寫信的速度很慢。神誌仍有些模糊,我大概快不行了。
在聖雷米的代表作《星空》
不久前,作畫進度還算順利,最後畫好的那幅巴旦杏花恐怕是在這裏最好的作品了。這幅畫算是我最努力、最有耐心完成的了。
我現在該怎麽辦呢?該有些什麽計劃?心裏一片茫然。不過,我一定要離開這家醫院。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一心想換一個環境,再壞的地方也不要緊。
提奧同意了梵高的決定。兩天後,梵高離開法國南部,乘坐火車回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