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動蕩

1755年,歌德六歲的時候,一件異乎尋常的世界性悲劇發生了,那就是裏斯本大地震。據後世統計,這次地震的震級為裏氏9級,地震還造成了海嘯和火災,死亡人數高達6萬人至10萬人,直接或間接的經濟損失不可估量。

裏斯本大地震深深震撼了年幼的歌德,在他幼小的心靈裏造成了難以愈合的精神創傷和深遠影響。在《我的生平 詩與真》中,歌德這樣描述道:

我少年時心境的安寧,因一場慘絕人寰的天災而首次受到深切的震撼。1755年11月1日,裏斯本發生大地震。已經習慣於和平世界的人們表現出了巨大的驚恐。這個商埠兼海港的美麗城市,突然遭到史無前例的可怕的災難侵襲。大地搖撼,海水洶湧沸騰,船舶互相撞擊,房屋崩塌,眾多建築物化為一片瓦礫。裂開的大地似乎噴著火焰,煙與火焰彌漫在一片廢墟之上。前一刻還活得快快樂樂的六萬人,瞬間化為冤魂。或許似乎隻有這些對這場災禍已失去意識和感覺的人,才是最幸福的,而留下來的人往往陷入痛苦之中,不得解脫。災難過後,一直隱匿著的因這場變故而逃脫出來的罪犯,大肆騷擾這劫後餘生、尚殘破不堪的都市。幸存的人們,麵臨著劫奪、殺戮以及大自然無涯無涘的暴虐。

從各方麵傳來的越來越詳盡的災難消息,使人們的心為別人的不幸而震撼,同時也為自己以及家人而憂慮。真的,我的一生中再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件,恐怖傳播得如此迅速,如此激烈。

我也被迫聽到了不少有關這一切的情形,它使我的心受到了深深的震動。在我曾經的觀念裏,天地的創造者及維護者——神——是睿智而仁慈的。可是現在他正邪不分地將一切統統毀滅,這樣的事實說明神根本就不是萬物之父。我那幼弱的心靈,為了與這樣的印象抗爭而努力掙紮。這種現象該如何解釋,哲人和學者之間都不能有一致的看法,我的心靈得不到安寧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1756年,歌德7歲的時候,七年戰爭爆發。這是一場爭奪殖民地和海外領土的戰爭,雙方都毫無正義可言。但人們為了政治立場,是非不明地偏袒一方。這又深深地動搖了歌德的信仰之心,他開始真正察覺政治對生活的影響。

如同6歲時,裏斯本大地震使我對神的慈悲產生懷疑一樣,我開始因腓特烈二世所帶來的戰爭而懷疑大眾的公正。我生性容易敬畏別人,如果不是有巨大的震撼,我決不會對某種可敬的信仰發生動搖。可惜的是,我所看到的良好的風俗習慣和紳士之禮,都不是出自內心,隻是為了維護他人對自己的印象而遵守的一種規則。人們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反複考慮的是別人會對這件事持什麽樣的看法和態度。我一直以為世間的人們都是堂堂正正,凡事都能下公正評價的。而如今我所經驗到的,卻恰恰相反。最偉大的、最顯著的功績,遭到詬病,受到敵視。最崇高的行為,縱然未被否認,卻被歪曲、被唾棄。

如今細細想來,我似乎就在這個時候,萌生了對大眾的蔑視感。這樣的心情在我心中形成了一個症結,終我一生也未離開過我。不過很久之後,我靠著見識和教養將它稍加矯正過來了。

法蘭克福市最終也受到了戰火的波及。歌德家的房子被迫開放給占領法蘭克福的法軍軍政長官多倫伯爵,以供他作為處理及調解各種爭端的場所。歌德的父親一向擁護普魯士,此刻被法國人包圍在自己家中,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很悲慘的事。雖然多倫伯爵是個藝術愛好者,很喜歡老歌德的那些收藏,但仍不能改變主客之間相處不融洽的僵局。

歌德在《我的生平 詩與真》中提及,伯爵住進歌德家的最初幾天,便把法蘭克福市當時最著名的畫家全部邀請過來,有意讓他們為自己繼續從事創作。

歌德從小就認識這些畫家,而且經常拜訪他們的畫室。多倫伯爵和畫家商量畫題、訂畫、交畫的時候,歌德經常在場。當交的是素描或草稿時,他總是大膽地提出自己的意見,這使得年紀尚小的歌德得到了畫家們的一致稱讚。成年後的歌德,在鑒賞畫作上有很深的造詣,不管是取材於聖經故事、世俗故事或者神話故事,他總能用一句話正確指出那些畫裏所表達的是什麽。

法軍占領法蘭克福市,對歌德的另一個影響在戲劇方麵。當時為了慰勞法軍,法國劇團到法蘭克福市公演,歌德由外祖父那兒要到招待券,瞞著父親,經常前往觀賞。這期間,他不僅觀看了很多著名劇作家的作品,而且與演員們打成一片,學了一口流利的法語。那些戲劇與孩童時代看過的木偶戲一樣,培養了歌德日後對戲劇的濃厚興趣。

這期間,歌德也開始嚐試寫詩,他自己也說是 “從10歲前後開始作詩”的。1757年年底,他曾寫了一首祝賀辭給外祖父,這祝賀辭的最後四句已儼然是一首完美的詩了。

1758年,歌德曾罹患天花,直到老年他的身上仍有那時留下的疤痕。

1759年,歌德開始嚐試以各種題材作詩,包括與朋友之間互相唱和的雜詩。他把這些詩作編輯成冊獻給父親,但是可惜這些作品大部分都散佚了,隻有一些片段被保留下來。